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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章【想睡在你旁边。】

阳春三月, 草长莺飞,正是出游踏青的好时节。

每年这个时候,皇室都会举办一场春猎, 除了皇室成员, 在京都的官员及其家眷也可以参加。

春猎没有那么严肃,京中贵女和世家子弟齐聚一处, 只要善骑射, 都能搏一搏彩头。

早朝散后, 宗熠把宗聿留下来商议春猎的兵力布防。等他们说完正事,已是日上三竿。

宗熠留宗聿用膳, 不想宗聿摆摆手, 道:“不了, 瑾年还在家里等我。”

宗熠一愣, 宗聿已经躬身告退。

看着他脚步轻快的背影,宗熠道:“我留他吃饭能耽搁多少时间?”

吕忻稍微知道一点内情, 道:“听说是宁王妃请自下厨,殿下才想回去。”

宗熠对江瑾年的记忆还停留在他们第一次见面,他外表柔弱, 性格却不软, 和江闻月对峙也是逻辑清晰。

“这段时间宋治还去帮宁王妃看诊吗?”宗熠问道, 江瑾年都能下厨了,看来身体有所恢复。

吕忻道:“没, 宋太医在跟着曲大夫学蛊术, 宁王妃那边是曲大夫开药。宁王妃未嫁前,也是曲大夫给他调理身体, 曲大夫对他的病情更了解。”

出了蛊毒的事,陆院判又受了伤, 宋治被吓的不轻。曲落尘出现的及时,正好解了他的困境,看病这事就落在曲落尘的头上了。

宗熠想了想,没有多说什么。

王府的马车停在宫门外,宗聿骑马从宫里出来,一眼就看见了。他楞了一下,驱赶马上前,和马车并列,抬起马鞭轻敲窗户。

不一会儿,一只手掀起帘子,露出一张温柔的笑脸。

江瑾年拿着扇子,斜靠在软榻上,笑吟吟地看着他。

宗聿道:“你怎么来了?”

江瑾年:【看你到了下朝的时辰没回来,想着你可能有事耽搁了,过来看看。】

宗聿嘴角抑制不住地上扬,解释道:“皇家春猎,皇兄让我负责围场的安全,所以出来的比平日晚。”

宗聿手上的兵在城外驻扎了一整年,没有战事,他们也容易懈怠。宗熠这次让他负责春猎,也有让他把兵拉上山操练的意思。

坐在马背上和江瑾年说话总有些距离感,宗聿翻身下马,把缰绳交到小福子手上,跃上马车,进了车厢。

白榆识趣地退出来,熟练地驾驶马车往王府走。

车厢内的矮桌没被江瑾年拆掉,但换成了可以活动的桌子。江瑾年拿出一个小食盒,里面放着填肚子的糕点。

可能是常年在外奔波惯了,宗聿对饥一顿饱一顿没太大的感觉,可自从江瑾年发现后,他总会变着法地给宗聿准备吃的,不会让他饿着肚子上朝下朝。

宗聿食指大动,他吃着糕点,想了想,让白榆驾车去一趟兵部。

江瑾年不解地看过来,宗聿道:“我下午要去军营调兵,这会儿正好去兵部点个卯。”

【那么忙?】

“也就这几日,围猎要安排的事情多。”

前世宗聿也收到同样的命令,只是他那时就在军营,直接带兵前往猎场,没有来回奔波,自然也没有带上江瑾年。

江瑾年称病在家,三年的围猎均未到场。

宗聿看着他温柔的面容,心里有些不是滋味。不管怎么说,他前世对江瑾年确实有着诸多的忽视和亏欠。

“我记得猎场有一片桃花林,花期比之寻常要晚个把月,到围猎的时间刚好盛开,瑾年可愿陪我去赏花?”

宗聿心思活络,上次因为江瑾年中蛊,没能看成桃花,他心里觉得遗憾,猎场的这个机会不想再错过。

江瑾年忍俊不禁:【殿下还记得你的桃花呢?】

宗聿道:“和你有关的一切,我都想记得。”

江瑾年心里一颤,被人放在心上的感觉总会让人心悸。他摇着扇子笑着,给自己倒了一杯茶,越是心颤越止不住心底的恶劣,打趣道:【那殿下可还记得江家屋顶被踩碎的瓦?】

宗聿愣了愣,猛然反应过来江瑾年的意思,被手中的糕点呛的咳嗽。

踩碎的瓦不准确,确切点是被他一拳砸碎的瓦。

江瑾年将手上的茶杯递过去,宗聿喝着茶,缓了缓,道:“你知道?”

江瑾年眼神玩味:【知道什么?知道殿下在成亲之前就派人守着我了?还做了梁上君子?】

宗聿被江瑾年说的脸热,他当日露了端倪,只不过自我安慰,觉得江瑾年没有发现。成亲后越是了解江瑾年,越明白自己当初没有隐藏过去。

只是江瑾年没提,他也装傻。

“我是怕江家对你不好,才让他们保护你,不是监视。”宗聿解释,他不想江瑾年误会。

江瑾年颔首道:【我知道,我还没有谢过殿下仗义相助。若是没有你的炭火和吃食,我和白榆熬不过那几日。】

江瑾年一脸真挚,宗聿却在心底默默道:骗人。

他早就明白,江瑾年有算计江家的本事,就算他没有出手,江瑾年和白榆也不会有事。

他那么聪明,怎么会把自己置于险地?

宗聿摩挲着手上的茶杯,低头看了一眼,才发现拿的是江瑾年喝茶的杯子。他顺手递过来,宗聿也顺手接过去,一切那么自然又合理。

一想到这个杯子江瑾年用过,宗聿的心像是被猫爪子挠了一下,有些酥麻。

宗熠派去查探地方侵占土地的麒麟卫还没回来,所以京都最近恢复了一贯的平静,兵部也没什么大事,大家看起来和和气气,

宗聿试探地问负责马政这一块的官员,今年的马养的如何,那些人顾左右而言其他,和宗聿打太极。

宗聿也不恼,面上顺了他们的心意,每日单纯地到兵部点个卯,看起来像是一时的新鲜劲过去了,不想再坚持。

兵部的人就更不在意了,每日该吃吃该喝喝,却不知道他们的一举一动都被纪凌带人盯着。

宗聿今日照常如此,兵部尚书还是那副两不沾的样子,下下棋,喝喝茶,也不过问宗聿的动向。

只是抬头瞥见王府的马车,看见江瑾年的侍女,有些诧异地多看了两眼。

“殿下和王妃感情真好。”刘进义猜出马车上的人,看似随意地感慨一句。

兵部的其他官员看过来,他们不清楚江家内部的事,只知道江瑾年被江家养在庄子外面,身体不好,之前还出了中毒的事,太医院被彻底清查了一遍。

“说起来王妃和殿下同岁,他比江闻州年长……”有个官员嘀咕了一句,话说到一半回味过来不对劲,默默地闭嘴了。

可前半句话其他人听见了,江瑾年的年纪和江云枫成亲的时间对不上,江家到底是因为她身体不好才隐瞒?还是因为江云枫在娶妻之前就有了孩子?

兵部的气氛一下子变得诡异起来,众人面面相觑,不敢再往下议论了。

宗聿回府用过膳,找敛芳交代了两句,说他要去军营住两天,家里的一切大小事宜就交给敛芳代管。

“殿下要带王妃去军营?”敛芳不确定地问道,怀疑自己理解错了宗聿的意思。

宗聿不觉得有什么问题,以为敛芳是不放心,补充道:“小福子我也带走。”

敛芳犹豫了一瞬,没有劝阻。

等白榆收拾好行李,小福子已经喂饱马,套上马车,在门外等候。宗聿扶江瑾年上马,他们四人坐着马车晃晃悠悠地出城。

军营驻扎在山林腹地,距离都城还是有点距离。白榆陪小福子坐在外面,二人说说话,给这漫长的路程增加了一点趣味。

考虑到出行,小福子换了一辆马车,车内放了软榻,上面堆着软枕,还有好几个取放东西的暗格。

软榻上没有桌子,江瑾年把自己窝在软枕内,摇着扇子,打着哈欠。

春光明媚的季节,吃饱喝足后人就是容易犯困。

宗聿在处理手上堆积的一点事务,见他打不起精神,道:“这会儿还早,你躺下休息一会儿,到军营了我叫你。”

江瑾年看向他,坐起身,往他身边挪了挪,怀里抱着软枕,一双水灵的大眼睛紧盯着宗聿,道:【想睡在你旁边。】

马车的空间足够大,躺下去休息不成问题。

宗聿没有多想,他往边上靠了靠,给江瑾年留出更多的空间。

江瑾年把软枕放在他身后,拉住他的手示意他往后坐,靠在软枕上。

宗聿不解道:“我这样坐下,你不好休息。”

江瑾年却不管,让宗聿只管坐。宗聿只好听他的吩咐,背靠着软枕,长腿搭在榻上。

江瑾年嘴角微扬,转身躺下,直接枕在宗聿的大腿上。

宗聿愣了愣神,他放下手里的公务,抬起江瑾年的头,稍微调整了一下坐姿,让江瑾年靠的更舒服一点。

江瑾年仰面看着他,眼中带着笑意,灿若星辰。他的手转着扇子,刚才涌上来的那点睡意,在这番折腾中散了不少。

宗聿低头看他,手稍微往下就能落在江瑾年的脸上,他意识到这个姿势有些隐晦的亲昵。抬手掩唇,不自然地轻咳一声:“睡吧,我守着你。”

说着他又投入到政务中,压下心底的一丝旖旎。

江瑾年没有睡,他就这样盯着宗聿。

平心而论,宗聿样貌出众,品行端正,有皇室的威严,也有君子的矜贵。他这张脸,江瑾年是百看不厌。

棱角分明的轮廓,流畅的下巴,还有微凸的喉结。

江瑾年手指微动,突然萌生一点坏念头,如果他这个时候伸手去摸宗聿的喉结,宗聿会不会躲?

江瑾年交叠的手指相互打架,他在心里想了许久,见宗聿神情专注,干脆放弃了。

他闭上眼,不再胡思乱想。

小福子赶车的手很稳,车上感觉不到太大的颠簸。

江瑾年不知不觉地睡过去,大概是‘枕头’有些硬,他往里侧翻身,自然地抬手搭上宗聿的腿。

宗聿身体微僵,江瑾年的呼吸和他的手离宗聿的大腿根太近了,宗聿的神情有些不自在。

他往放软枕的方向看了一眼,伸手拿了一个小的,把它垫在江瑾年的脑袋后面,稍微挡了一下。

呼吸的触感减了两分,宗聿看着还在睡梦中的人,无奈苦笑。他盯着手里的公文看了好一会儿,却发现自己一个字都没看进去,注意力完全被江瑾年引过去。

车内封闭的空间让江瑾年白皙的脸颊有些红润,他唇微张,唇色如同裹着朝露的蔷薇,看上去有些诱人。

宗聿喉结滚动,身体发紧,他意识到危险,连忙挪开视线。他的思绪有些飘,他努力地想要把手上的东西看进去,那些文字却像活过来一般,开始在他眼前跳舞,

宗聿无奈地合上公文,他僵着身体,开始在车内寻找可以打发时间的东西。所幸他在暗格中翻出一本游记,他此刻思绪难以集中,这东西多多少少能分散一点注意力。

马车在官道上欢快地跑着,宗聿第一次觉得时间过得那样慢,他不知道把手里的书囫囵看了几遍,马车终于停下来,小福子的声音都变得优美。

“殿下,我们到了。”

宗聿长舒一口气,而马车一停,江瑾年很快醒过来。他眨眨眼,入目是宗聿腰间垂落的玉佩,

“殿下?”小福子没听见车内的动静,不敢贸然掀起车帘,只是疑惑地又喊了一声。

宗聿道:“该下车了。”

江瑾年坐起身,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襟和发簪,拿上落在榻上的扇子,率先下榻。

宗聿活动僵硬的身体,腿刚有所动作,下腹的异样感就让他僵住。

江瑾年回头,疑惑地看向他:【殿下,你不下车吗?】

宗聿面色一僵,抓住腿间的软枕,有些不自然道:“我缓一下,腿麻。”

江瑾年歉意道:【我帮你揉一揉。】

宗聿瞬间紧绷,一颗心提到嗓子眼,就怕江瑾年来真的,连忙道:“不用,你先下去,不然小福子又要喊了。他在军营门口吵吵嚷嚷成何体统?我很快就下来。”

宗聿的反应太激烈,江瑾年面露疑狐之色,他还想说什么,外面又响起小福子的声音,他只得作罢,先行离开。

等江瑾年一走,宗聿松了口气,这才敢拿开遮掩的软枕。

他抬手捂脸,心头一时百感交集。

第42章我能留下来看一看吗?

宗聿从马车上下来时, 林宣和赵昂已经领着其他将领在外面等候。经历了徐归的事,他们对江瑾年客气多了,但看见江瑾年出现, 还是有些惊讶。

林宣拉过小福子小声嘀咕, 知道宗聿要在军营留两天,更是诧异道:“这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也不怪林宣有此疑惑, 宗聿成亲后, 就没在军营住过了。上次林宣多嘴问了一句, 还被训斥。

他们以为宗聿新婚燕尔,乐不思蜀, 起码有一段时间不会再来军营住。没想到他不仅来了, 还把王妃也带来了。

林宣摸了摸鼻子, 心想宗聿以前也不是这样公私不分的人, 为了王妃一再破例,看来他是真的很喜欢王妃。

“都杵在这里做什么?”宗聿跳下马车, 看向林宣等人。他以前来,也没见这些人跑到大门口迎接。

林宣他们笑笑没说话,有几个的眼神不自觉地往江瑾年的身上瞟。他们是看见江瑾年和小福子, 没看见宗聿, 一时奇怪才过来。

宗聿往江瑾年旁边走了一小步, 侧身挡住那些人的眼神,略带警告道:“很闲?”

林宣他们连忙后退, 一脸正色, 仿佛刚才吊儿郎当的不是他们。

宗聿道:“集合,让我看看你们最近的训练成果。”

此话一出, 还想看热闹的人连忙退下安排,很快集合的鼓声就传遍军营。

宗聿让小福子带江瑾年去营帐休息, 江瑾年摇着扇子,稍加思索,问道:【我能留下来看一看吗?】

宗聿带江瑾年入军营已是破例,他这个要求有些越界。可是宗聿完全没意见,都没有犹豫就满口答应,道:“可以。”

小福子茫然地晃了晃头,觉得宗聿宠江瑾年宠的过头了,军营训练哪里是外人可以看的?

不止小福子有此心声,看见江瑾年走上演武场的众多将士也是一愣神。

不过宗聿没在意,他一入演武场,整个人的气势就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他虽未佩剑着轻甲,只穿了一席修身的锦衣,但他气场十足,往台上一站,如同出鞘的宝剑,锋芒毕露。

台下对江瑾年的出现颇有微词的将士瞬间哑火了,一个个目光火热地盯着宗聿。他们跟着宗聿从战场内厮杀出来,见证他从小兵一步步走到这个位置,对他的崇拜发自内心。

宗聿先安排围猎的事,上辈子做过一次的事,这一世做起来得心应手。

演武场内安静极了,每一个人都在认真地听他的安排,生怕自己记漏了,影响布局。

宗聿说完后,缓了缓,先把几个将领叫出来,让他们和他过两招。

赵昂摸着自己腰间的大刀,朝江瑾年的方向看了一眼,道:“殿下,这不太好吧?”

江瑾年看起来弱不禁风,他们打斗凶狠,要是吓着他怎么办?

“怕在王妃面前丢脸?”宗聿故意问道。

“怎么可能?”赵昂不经激,第一个扛起大刀走上台。

小福子上前给宗聿送剑,宗聿没有接,而是转身从台上抽了一柄长|枪,对小福子道:“多看看。”

小福子打起精神,江瑾年也来了兴致。他见过宗聿打拳,见过宗聿练剑,提枪还是第一次。

赵昂不知道宗聿怎么突然换了武器,但这对他而言是个好机会,他率先提刀劈过来。

他的刀又大又重,刀背厚实,劈砍间有凌厉的风声从耳边擦过。

宗聿熟悉他的招式,不紧不慢地提枪格挡。顷刻间二人就打了几个来回,赵昂一把大刀舞的虎虎生风,宗聿的枪法也不弱。

许是前世看了江瑾年三年,他的枪法比以前顺畅很多,有时也会用出江瑾年前世所学。

小福子聚精会神地盯着,在一旁小幅度地比划宗聿的动作。他知道宗聿换枪是为了方便他学习,包括这次带他到军营,也是想让他了解军营的生活。

他虽是贴身照顾宗聿的人,但宗聿没想过让他一辈子磋磨在王府的宅邸内。他还年轻,有无限的可能。

赵昂很快败下阵来,被宗聿打落了手里的刀。宗聿收枪回正,身姿挺拔如松,神采飞扬。

赵昂从地上爬起来,捡起自己的刀:“还以为殿下换了枪我能捡个大便宜,没想到殿下的枪法进步神速,失策失策。”

“拿出你拍马屁的这点功夫好好练练,你也不至于输的那么快。”宗聿把人赶下去,他提着枪站在台上,看向林宣,道:“你上来。”

林宣连忙摆手,拉过站在自己身旁的另一位将军,道:“左将军也擅长使长|枪,不如让左将军先来。”

宗聿的视线落在李斐身上,这是军营内少有的刺头,看见宗聿拿枪,他眼神发亮,早就蠢蠢欲试。

宗聿答应了,李斐立刻一个箭步跃上高台。他不废话,也没那么多繁文缛节,刚在台上站稳,手上的银枪就如同蛟龙出水,从手中刺出。

宗聿防着他这一手,旋身躲开,一脚踢枪,手腕一抖,枪身横扫。

同样是用枪,李斐的招式具有十足的攻击性,他基本不给自己留退路,每一招都逼的宗聿防守。

宗聿有些被动,他想到前世李斐也是这样对付江瑾年,因为不满江瑾年的空降,见他文弱还提着一杆枪,说什么也要和他比一场。

他招式凌厉,想以快攻取胜,江瑾年看穿他的心思,应对的游刃有余。

宗聿不自觉地回忆起江瑾年的一招一式,手上的枪法突变,从变动的局面中解脱。

江瑾年站在不远处看着,宗聿对战赵昂时,只是偶尔用两招他的枪法,混在打斗中并不会引人注意。

但此刻为了对付李斐,他不再隐藏,一招一式都格外的清晰。

白榆多看了几眼同样发现了端倪,她转头看向江瑾年,眼中有些许诧异之色:“主子,这枪法和你的身手好像。”

何止是像?

江瑾年摇着扇子,完全可以确定宗聿这身法和他同宗同源。可他的枪法是舅舅亲传,宗聿怎么会?

高台之下,围观的将领们也有些诧异,赵昂擦拭着自己的大刀,郁闷道:“真不是我吹,我觉得殿下的功夫进步神速,这枪法都要赶上李斐了。”

林宣也觉得奇怪,但想着宗聿有好久没来军营,中间有什么机遇也说不定:“人和人果然不能比,看见殿下越来越厉害我就放心了。”

李斐快攻的招式被宗聿破解,而宗聿第一次用江瑾年的武功套路不够熟练,二人的战斗一时胶着难分胜负。

李斐觉得手心起了一层细汗,他撑枪跃起飞踢,大半个身体腾空,正正留出空隙,宗聿目光一凝,寻到机会长|枪飞挑。李斐在空中不好借力,本想撤回长|枪,不想宗聿的攻击太快,他只能撤手。

可在撤手前他又有些不甘心,眼角余光瞥见站在一旁的江瑾年,直接掉转了枪头的方向。

银枪飞出,台下一片哗然,林宣惊呼:“小心!”

宗聿一愣,迅速回头。被他挑飞的银枪冲着江瑾年而去。白榆吓了一跳,一旁的小福子立马出手,他一个箭步上前,抓住银枪的枪杆。

枪刃在江瑾年的面前停下,距离他的眉心不过一个拳头的距离。

小福子吓出一身冷汗,江瑾年却气定神闲,连脚步都没挪一下,手上的扇子不紧不慢地扇着。

宗聿丢下手上的长枪朝江瑾年奔去,心里一阵后怕。

小福子拿着银枪退到一旁,江瑾年满脸笑意,道:【殿下,开心吗?】

江瑾年笑的温和,善解人意道:【是我不该站在这里。】

宗聿手脚发软,他没听出江瑾年话语里的异样,直愣愣地走到他面前,一把将他抱住。

比武场上什么事情都能发生,但江瑾年三人站的很偏,宗聿再怎么不小心,也不可能让武器飞到这个方向。

银枪飞掷,哪怕知道江瑾年有躲开的能力,宗聿还是没由来的恐惧。他抱紧江瑾年,浑身散发着戾气,像是被激怒的野兽,在压抑着怒火。

江瑾年察觉到他的情绪,本来对他的枪法起疑,心里有点不舒坦,这会儿却完全败下阵来。他搂住宗聿,轻拍他的后背,一下又一下,仿佛是在用这种方法告诉他,自己没事。

围观的将领都冲上台,赵昂一把抓住李斐,像捉小鸡一般把人提溜到宗聿面前。

江瑾年安抚了宗聿的情绪,歉意地对几个将领笑了笑,随后眼神落在李斐身上,眼底笑意微冷。

宗聿治军有方,这人还非得老虎嘴上拔毛,当真胆大妄为。

李斐被赵昂提着,梗着脖子,没把江瑾年放在眼里,只是对宗聿道歉:“属下学艺不精,请殿下责罚。”

丝毫不提差点误伤江瑾年。

江瑾年似笑非笑,他眼中不见惧色,盛了冷光反而显得凌厉。

宗聿眸光黑沉,不怒而威。

“既然学艺不精,仗三十军棍,降为百夫长,再给我从头学一遍。”宗聿声音威严,透着一股冷意。

周围的几人都愣住,李斐更是瞪大眼。

宗聿盯着他:“不服气?你今日学艺不精,手里的枪对准的是王妃,来日若是还学艺不精,对准的会不会就是我了?”

不管江瑾年是什么身份,今日是宗聿带他进入军营,代表的是宗聿的颜面。大家就算心里有想法,也不会直接跳出来反对。

李斐这一招,冲动又愚蠢。

宗聿惩罚的重,话也重,却说的有道理,靠过来的这几个人不敢求情。

李斐也意识到自己的错误所在,宗聿的惩戒,不止是因为江瑾年,更重要的是他因为个人喜恶的僭越。

他心里一颤,立刻单膝下跪,对江瑾年道:“属下一时鬼迷心窍,请王妃恕罪。”

江瑾年看着他,转头对宗聿道:【不必因我离心,小惩大诫便可。】

宗聿握住江瑾年的手,压下心头的怒火,道:“看在王妃替你求情的份上,免你二十军棍,其余惩处不变。林宣,你监督。另外,让大家记清楚,见王妃如见我,再有下次,就不是降职那么简单。”

第43章你今晚不准上床。

三十军棍变十军棍, 这对有功夫底子的李斐而言,顶多是点皮外伤。他感激地看了江瑾年一眼,又被赵昂提溜过去。

他们几个一边走一边唠嗑, 林宣忍不住在李斐头上戳一下, 咬牙道:“你是猪脑子吗?你是怎么想的?”

李斐一梗,道:“殿下以前从来不会带外人进军营, 更何况还是江家人?这桩亲事本来就是陛下强塞给他的, 他一开始不也激烈反对?后来才不得已妥协, 徐先生不是说过……”

李斐的话还没说完,听到徐归的名字, 赵昂就捂住了他的嘴。

林宣撇了他一眼, 道:“徐归被殿下惩治后, 我又去查了一下, 事情和他所说有很大出入。我们王妃和江家的关系并不好,他从小就被江家丢弃, 江家为了保江闻月才把他找回来。我看王妃挺好,不像徐归说的那般。”

赵昂附和道:“我也觉得王妃挺好的,你们有没有注意到, 他刚才并不慌乱, 小福子和他的侍女被吓了一跳, 他出奇的镇定。”

李斐是看见小福子站在一旁才敢出枪,本来只是吓吓江瑾年, 可江瑾年没吓到, 反而让小福子心都提到嗓子眼。

xiaof不敢想,自己要是没有抓住那杆枪, 现在会是什么状况。

林宣第一个出声,自然注意到了江瑾年的神情, 面对李斐的失手,他笑意不变,只是有那么一瞬间,脸色冷下来,看李斐的眼神带着凌厉的锋芒。

只是那样的神情太过短暂,林宣不确定自己是不是看错了,他没有说出来。

李斐受罚,小惩大诫,也是表明宗聿的态度,在这军营内,江瑾年和他是同等的地位。

军队的考核依旧在继续,没有因为这个小插曲而耽搁,只不过江瑾年不再是远远地站在一旁,而是被宗聿带在身边。

宗聿让小福子和白榆去收拾营帐,江瑾年也想退下,可是宗聿不许。

宗聿不在军中,军队的训练并没有落下,路过弓箭手的方队,宗聿拿起一把长弓。他拉了拉弓弦,在众人期待他射箭的目光中,他把弓箭递给了江瑾年。

“要不要试试?”宗聿问道。

江瑾年神色微顿,看了看弓又低头看了看自己白皙修长的手指,在宗聿鼓励的眼神中抬起手:【殿下瞧我像是会拉弓的人吗?】

宗聿肯定道:“像!这次围猎你要和我一起去,我不想把你丢在营地,自己出去打猎。”

猜到江瑾年身怀武艺后,宗聿想他从那个虚假的壳子里走出来,他希望江瑾年能在他的羽翼下肆意地活着,而不是套着诸多的束缚,把自己变成规规矩矩的‘大小姐。’

他应该如前世在战场上那般,恣意张扬,意气风发。

宗聿带他入军营,想他在这里骑马射箭,等到了围猎时,他就有理由把人带去打猎。

江瑾年没有说话,宗聿的一番好意落在他的眼里却成了一种试探,联想起宗聿刚才用的是他的枪法,江瑾年笑意微冷,道:【殿下是希望我拉开这把弓正中靶心?还是希望我拉不开这把弓?】

江瑾年的这句话有两个意思,如果宗聿希望他拉开,就代表宗聿知道他会武功,枪法只是试探,而这样的试探在他们之间发生过很多次,不同的是这一次宗聿逼他面对。反之,他们彼此还是留有装傻的余地。

宗聿期待江瑾年展露自己的锋芒,没有察觉到江瑾年的试探,以为他是有所顾虑,道:“能不能拉开弓不是重点,重点是我希望瑾年能做自己。你不是江闻月的替代,也不是江家的弃子,你就是你,独一无二的你。我希望你在入王府前是什么样,现在依旧是什么样。”

一把弓一支箭能证明什么?什么都证明不了。

可让江瑾年握住这把弓,是宗聿在打开身份带给他的枷锁。如果没有成为宁王妃,他现在指不定在哪儿逍遥快活。可成了宁王妃,他要装病装弱,还因为失声没有办法和其他人交流。

他愿意为宗聿洗手做羹,会不会也只是打发无聊的时间?

江瑾年心里一颤,眼神变幻莫测。一开始他顺从江家,是因为知道另一方是宗聿,他想着解宗聿一时之急,为此他可以变成江家口中的那个病秧子。

曲落尘的出现让江瑾年知道这场戏唱不了多久,所以他改变了态度。虽然心底那一丝的眷恋和不舍,让他想付出一点感情,但是付出感情的这个人依旧是伪装的。

他的话似是而非,半真半假,为的就是抽身之后不留痕迹。

可他忽略了一点,那就是在宗聿这里,这一切算不得逢场作戏。他总是这样,对江瑾年毫无防备,明明在江瑾年的身上发现诸多疑点,却从来不追问。

他说他不在乎,他只认江瑾年这个人。他看透伪装而点到为止,江瑾年陪他装傻。可到头来江瑾年发现,自己是真傻。

那日曲落尘劝他离开的话仿佛又在耳边,江瑾年握紧了手里的扇子,其他的事可以坦然,唯独他的身体……

江瑾年看向宗聿,沉默之下是无法言说的郁闷和烦躁,他的情绪上来了,整个人就有些浮躁,他把扇子往宗聿怀里一拍,拿过他手上的弓:【既然殿下想知道,那就看好了。】

军营里的弓,最少也是二石弓,拉开它需要极强的臂力。

江瑾年看上去弱不禁风,长弓拿在他手上却是如此的轻巧。他走到射箭的位置,取出一只弓箭,搭弓上弦。

一瞬间,此地的视线都被他的举动吸引过来,特别是那些弓箭手,看到这一幕更是诧异无比。

江瑾年无视周遭的一切,他的情绪都集中在这只箭上,他拉开弓弦,比想象的还要容易。

弓弦如满月,只听得咻地一声,箭矢离弦而去,犹如惊雷闪动,不偏不倚正中靶心。

江瑾年的情绪也随着这只箭爆发,这些日子来的伪装被打破,他温柔外表下的另一个自己正在苏醒。

他迎着阳光,清风,感受到弓弦的震动,内心在无声地宣泄。他当然喜欢这样的恣意,他在进王府前,逍遥又快活,何须顾虑他人的想法?

周遭寂静了一瞬,随即一片哗然。

“我没看错吧,王妃竟然能拉开那把弓?”

“拉弓算什么?他射中了,我都不一定能射的如此准。”

弓箭手议论起来,江瑾年回头看向宗聿,眼神挑衅,仿佛在说这就是你想要的结果。

没错,他不似看起来的那般柔弱,他会武功,这二石弓对他而言毫无难度。

宗聿的眼底是没有散去的惊艳,有一瞬间,他又看见战场上挥斥方遒的江瑾年。

面对江瑾年的挑衅,宗聿浑身热血上涌,突然起了好斗之心。

他放下江瑾年的扇子,拿起另一把弓,站在更远的地方瞄准靶心,同样一箭命中。

江瑾年回头看向靶子,他微微蹙眉不甘示弱,再次出手。

弓箭手围过来,大声喝彩,动静大的让其他人不由地看过来。

提着李斐去打军棍的几个将军循声而望,赵昂眯了眯眼,道:“我没看错吧?校场上和殿下比试的那人是王妃?”

“谁?”刚受了刑的李斐一瘸一拐地站起身,挪到赵昂身边惊讶道:“你说谁?”

李斐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赵昂没说话,而是让他自己看。

因为人群围成一圈,里面的人影并没有那么清晰,只是隐约能看见江瑾年青色的罗裙。

他和宗聿一箭接着一箭,谁也不让着谁,势必要分出胜负。

林宣捂着自己的心口,突然觉得有点心口疼:“我要是没记错,之前太医院是不是诊断王妃先天不足来着?是我理解有问题吗?先天不足的人能和殿下比试不相上下?”

赵昂双眼圆睁:“说不定是太医院弄错了,王妃看起来比我还猛。”

人群中,江瑾年和宗熠的手里各自只剩下一只箭,在场的十个靶子也只剩一个还没有中箭,两人自然同时盯上。

江瑾年对宗聿比了个口型:【让你。】

宗聿笑了,倒也没客气,他先拉弓,箭矢离弦。江瑾年紧跟其后,不过这一次他瞄准的不是靶心,而是宗聿的箭矢。

在宗聿的箭正中靶心的一刹,江瑾年的箭贯穿他的箭矢,将箭杆劈成两半,冲破阻力钉入靶心。

官兵沸腾,拍手叫好。

江瑾年回头看向宗聿,下巴微扬,眼神略带挑衅:【你输了,你满意了吗?】

宗聿放下弓,拿起江瑾年的扇子走向他。

射箭也费体力,江瑾年的面色有些红润,额上起了一层薄汗,几缕细碎的发丝淘气地落在脸上。他仰头看着宗聿,目光灼灼,明媚生辉。

略显倨傲的神情让他看起来迷人又危险,如同热烈的映山红,充满旺盛的生命力,让人移不开眼。

宗聿的呼吸有些热,内心激情澎湃,他蒙尘的明珠在绽放光芒,耀眼夺目。

他喜欢的心砰砰直跳,大笑道:“输给王妃不丢人。”

这话是十足的谦虚,因为他站的比江瑾年远,距离上并不占优势。

江瑾年只觉得他的视线滚烫,如同火焰一般灼热,让他觉得口干舌燥。

他避开宗聿的眼神,把手上的弓递给一旁的弓箭手,从宗聿手中拿过扇子扇了扇。

凉爽的清风拂过,他的脸反而更热了。

弓箭带走他的烦躁,他此刻畅快极了。

【亏了,没找你要个彩头。】江瑾年故作懊恼。

宗聿道:“现在说也可以,你赢了,你要什么?”

江瑾年眼神微眯,仗着周围的人不懂唇语,坏笑道:【你今晚不准上床。】

宗聿嘴角笑意一僵:“嗯?”

这是什么晴天霹雳?

第44章可我就喜欢这本。

江瑾年说到做到, 他让小福子重新帮宗聿收拾一个营帐。小福子还沉寂在刚才的那场比试中,一时没有反应过来,点头应了一声当真去给宗聿换一个住处。

比起那些兴奋的将士, 白榆心有余悸, 她一脸担忧地看着江瑾年,不知道自己只是离开了一小会儿, 江瑾年怎么就和宗聿比起来了。而且丝毫没有相让的意思, 还和宗聿争了个高下。

白榆担心道:“主子, 你在宁王面前暴露你会武功真的没有问题吗?”

【暴露?】江瑾年嗤笑,道, 【他一直都知道, 又谈何暴露?只是没有拆穿罢了。】

江瑾年和宗聿你来我往地试探过多次, 真正面对时, 并没有想象中的剑拔弩张。

宗聿的期待惊喜是那么的真切,他信任包容, 用行动来证明他真的喜欢着江瑾年这个人,不论他是什么样,不论他隐藏了多少。

营帐外的热浪仿佛又席卷而来, 江瑾年摇着扇子, 眼底笑意满满:【感觉还不错。】

白榆听的心颤, 看着江瑾年的笑意,她隐约意识到什么。她想到曲落尘, 想到那些还等着江瑾年回去的人, 第一次感到茫然。

理智告诉他,这个时候应该阻止江瑾年越陷越深, 可陪伴江瑾年多年的情意让她犹豫。

她和江瑾年的日子没有旁人想的那么差,也没有旁人想的那么好。江瑾年有舅舅照顾, 也有属于自己的势力,可这些东西不是凭空冒出来的。

在拥有之前,她和江瑾年更多的是失去。

幼年的不幸,江家的冷漠,娘亲的早逝,年少的江瑾年早早地明白情爱的无用。他并不是一个会因为别人的几句甜言蜜语就陷进去的人,感情里,利用大过真心。

他的温柔,弱不禁风,只是因为着女装的他,一颦一笑模仿着娘亲的样子。卸下这层伪装后,他凉薄而冷漠。

白榆了解他,所以看到他为了宗聿而牵动心神,心里喜忧参半。

校场上,江瑾年带来的震撼久久未散,弓箭手面对那几个靶子更是燃起了斗志,一个个铆足了劲,不想连江瑾年都比不过。

宗聿巡视完整个军营,把手下的将领召集起来,说了几个眼下存在的问题,让他们及时做出调整。

林宣他们捣头如蒜,同时视线在宗聿身上转了一圈又一圈。宗聿问他们是不是有什么话想说,他们又整齐摇头,倒是默契。

宗聿心知肚明,面上板起脸道:“我给你们机会你们不说,那最好永远憋在肚子里。”

这话一出口,林宣他们立刻变成话痨,你一句我一句,基本就是围绕江瑾年。

江瑾年刚进军营时,除了王妃这个身份,就剩下江家这个不讨喜的背景。

可现在不一样了,他已经从弱不禁风的王妃变成了能拉开二石弓百发百中的王妃。

宗聿看着他们叽叽喳喳地议论,赵昂更是拍着自己的软甲,大有和江瑾年比一场的意思。

“行了,关于你们王妃在军营内的事,你们自己知道就行,别让我在外面听见风言风语。”宗聿抬手让众人收声,心房要一点点打开,消息也要一点点透露。

军营内的官兵没那么多歪脑筋,面对强手更多是崇拜,所以让江瑾年展现出来也没关系。

但军营外不同,盯着他的眼睛太多,一点风吹草动都会引起警觉,更何况是这种大动静?

几位将领一听这话,联想江瑾年的处境,满脑子都是朝堂上的腥风血雨,脑补出一个江瑾年为了生存不得不藏拙的故事,顿时更加同情,保证不会让消息泄露出去。

见他们如此上道,宗聿满意地离开,朝着自己的营帐走去。

宗聿以前固定在军营内长住,所以营帐内的东西一应俱全,角落里还专门隔出一个书架,放置一些他能用到的兵书。

江瑾年此刻就站在书架面前,随手翻看那些兵书,目光触及上面的批注,视线就会停留。

宗聿走进去时,白榆在铺床,看见他正要行礼,宗聿一抬手,示意白榆先出去。

白榆看了江瑾年一眼,他的注意力还在书上,并没有注意到这边的动静。

白榆微微福身,退到门外。

宗聿敛息而行,不声不响地走到江瑾年身后,见他聚精会神,就想等一会儿在提醒他。

不曾想江瑾年盯着手上的兵书笑出声,宗聿好奇地探头一看,只见那本书上被人用笔画了一个小人,高举宝剑,脚踩敌人,威风凛凛。旁边还有两句豪言壮语,十足的自恋。

宗聿一愣,意识到那是自己的杰作,他脸上燥热,不等江瑾年继续往下翻,就先伸手把书抢走。

江瑾年回头,看见是他,面上笑意更深,

宗聿把书往背后藏,一脸正经道:“这本不好看,换一本。”

【可我就喜欢这本。】

江瑾年往旁边挪动脚步,想趁宗聿不备把书抢回来。宗聿看穿他的意图,左躲右闪,最后干脆抬起手,把书举高。

江瑾年身高不如他,抬起手够不着,他踮起脚尖,身体靠近宗聿,这一扑便和宗聿撞在一起。

宗聿嗅到他身上的气息,像午后的阳光,温暖和煦。

宗聿一愣神,手上的书被江瑾年抢过去。江瑾年得意地在他眼前晃了晃,还没来得及炫耀,就被宗聿扶住了腰。

二人靠的太紧,呼吸缠绕,抢夺时不觉得有什么,这会儿安静下来才惊觉暧昧。

江瑾年面色红润,眼底的笑意还没有散去,面上先有了两分局促,眼神躲闪。

宗聿揽着他,本意是扶他,担心他摔倒。可扶着扶着,手臂就在收紧,把人搂过去,喉结滚动,手掌发热,隔着衣裳在江瑾年的腰间摩挲。

“瑾年……”宗聿的声音有些发颤,心脏砰砰直跳,像是装了几百只兔子在心上跳舞。

他的眼神落在江瑾年微张的红唇上,他唇色水润,像沾着露水的桃花,看起来很好吃的样子。

宗聿可疑地滚动喉结,呼吸微喘,灼热的气息让本就暧昧的气氛越发黏糊。

江瑾年神色闪烁,被他的声音喊的心颤,身体发麻。他抬起手想隔开两个人的距离,却被宗聿抓住手腕。

宗聿不仅呼吸热,手掌也烫,那温度从手心一直蔓延到心底,仿佛有一股电流从江瑾年身上划过,让人浑身战栗。

“瑾年。”宗聿微微低头,深邃的眼睛认真地看着江瑾年,低声道,“可以吗?”

可以什么?他没有明说。

可江瑾年仿佛知道,他脑子里一片混乱,心底有个声音在怂恿,他鬼使神差地抬头,眼神微垂。

宗聿心里的兔子跳的更欢了,他垂首正要亲上去,营帐的门帘被人掀起,小福子中气十足的声音传来。

“殿下,新的营帐已经收拾好了,你要不要过去看……”

小福子的话卡在喉咙里,整个人在原地僵了一瞬,脑子里猛地闪过一句话:吾命休矣!

他的求生本能及时唤醒他,他把后半句话吞下去,想也不想地转身离开,只当自己什么都没看见。

另一边,听到小福子的话就猛地从暧昧的氛围中惊醒的两个人,迅速地分开。在小福子说话时,他们一个拿着书,一个对着书架,装出忙碌的样子。

可慌乱和那还没有散去的暧昧氛围还是出卖了他们。

小福子退出去后,尴尬冲散了暧昧,两个人对视一眼,又不约而同地挪开眼神。

宗聿心底说不出的失落,这种情况下,再多的旖旎心思都没了。

他漫无目的地在书架上看了一圈,也顾不上江瑾年手上的书,干咳一声,给自己找了个台阶,道:“我出去看看。”

江瑾年轻嗯一声,抬起手用书挡了下半张脸,露出那双水润的眼睛。他眼尾有些泛红,在白皙的肌肤上特别明显,像是被人欺负了一般。

宗聿下腹一紧,不敢再留,背影略显慌乱。

等他走后,江瑾年靠着书架,摸了摸自己发烫的脸,觉得自己刚才真是鬼迷心窍了,居然没有拒绝宗聿,还露出了期待的样子。

要命!

江瑾年轻拍额头,觉得自己真该清醒清醒。

营帐外面,小福子生无可恋地蹲在地上画圈圈,白榆不解地看着他,虽然不知道他遭受了什么打击,但还是好心地安慰他两句。

小福子一脸感激地抬起头,正好看见宗聿走出来,面色一僵,像霜打的茄子,又蔫了。

宗聿盯着他,道:“你刚才说什么?”

因为小福子的闯入,宗聿和江瑾年光顾着紧张了,没注意听小福子说的话,这会儿才又问一遍。

可这话听在小福子耳朵里,却像是晴天霹雳,他以为宗聿是生气了,准备兴师问罪,站起身弱弱道:“新的营帐收拾好了,请殿下过去看一看。”

宗聿愣了一下,想起来江瑾年讨的彩头。他以为是说说而已,没想到是真的,还是在他被人搅了好事之后。

宗聿只觉得一股郁结之气堵在心头,憋的他胸口发疼,他阴沉地盯着小福子:“你还真给我换住处?”

小福子缩了缩脖子,底气不足道:“是王妃的吩咐。”

宗聿一哽,随即开始耍赖,中气十足道:“不去!”

第45章瑾年……好喜欢……

宗聿嘴上说的硬气, 可到了晚上被白榆拦在门外还是没有半点办法。

白榆转述了江瑾年的话,让他信守承诺,一言九鼎。

宗聿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不情不愿地妥协。小福子自知今日办了蠢事, 一直和宗聿保持距离。夜里休息,宗聿进了营帐, 他说什么也要在外面守夜。

“军营里缺你一个守夜的?”宗聿说了一句, 便随他去。

自从和江瑾年同床共枕以来, 这还是第一次分开,宗聿在床上翻来覆去, 一会儿嫌这里太硬, 一会儿嫌那里不舒服, 滚了几圈后, 想起白日的事,一时心猿意马。

他实在睡不着, 还觉得精力有些旺盛,从床上翻身坐起来,走出营帐。

小福子在外面和守夜的士兵唠嗑, 看见宗聿出来立刻收声, 不解地看向宗聿:“殿下有事吩咐?”

宗聿盯着他看了两息, 道:“就你了。”

小福子还没反应过来,就被宗聿提着去了演武场。他从兵器架上抽出银枪扔给小福子, 自己也拿了一把, 道:“来跟我练。”

这一练就是一个半夜,直到小福子精疲力尽, 瘫在地上站不起来了,宗聿才停手。

小福子躺在演武场上, 颤颤巍巍地抬起手,有气无力道:“殿下,你这是受什么刺激了?”

宗聿在他身边坐下,心里的郁闷随着打斗发泄出去,他这会儿心情很好。

“这才练了多久,你就趴下了?你这耐力不行啊!”

小福子欲哭无泪:“殿下,再好的耐力禁不住你这样训,而且我还小,还是长身体的时候。”

小福子起不来,干脆就不起来了。他很小的时候就被敛芳带进王府,在王府长大,一直近身照顾宗聿。

私底下他和宗聿的相处并没有那么多的规矩,他在宗聿眼里,就是个没长大的小弟弟。

宗聿戳了戳他圆嘟嘟的脸:“旁人这个年岁都在抽条,可我怎么觉得你在横着长?”

“有吗?”小福子摸摸自己的脸,又摸摸自己的肚子,还好还好,肌肉还在,并没有变胖的趋势,可想到不长个,他忍不住担忧起来,“我不会长不高吧?”

小福子被自己这个念头吓得坐起来,他在同龄人中个子偏上,但圆脸显小,看过去没什么气势。

宗聿忍俊不禁,可笑着笑着想到小福子死在战场上,胸口一闷,面上的笑意就僵住了。

小福子没有注意到他一闪而过的痛苦之色,还在纠结长高的问题。

宗聿抬手揉了揉他的脑袋,道:“会长高的,和纪凌一样高。”

“真的?”小福子眼神一亮,小孩子总是很好哄。

宗聿认真地点头,小福子这两年身高不显,到明年就开始疯长。他前世死时还未及冠,站在纪凌身边也只比他矮一点点。

这一世宗聿不会再让自己陷入那样的困境,也不会让小福子因他殒命,能够平安长大的小福子,自然能和纪凌一样高。

“别傻乐了,去洗澡。”宗聿站起身,练武出了一身热汗,这会儿停下来,汗水黏在身上有些不舒服。

小福子爬起来跟上他,二人出了军营,直接去了河边。

明月高悬,星河万里,雾蓝色的朝云一点点从天际渲染开,今日又是一个好天气。

宗聿回到营地时,天方即白,营地的将士陆陆续续起床集合。他找到林宣安排好训练,转身去了江瑾年的营帐。

江瑾年还没醒,宗聿在床边坐下,靠近他的耳朵,低声道:“瑾年,我们去看日出好不好?”

江瑾年微微蹙眉,一脸茫然地睁开眼,眼神懵懂地盯着宗聿看了两息,熟悉的气息让他安心,他也没注意听宗聿说了什么,以为又是像往常那般让他好好休息,他下意识地嗯了一声。

宗聿抬手在他鼻子上轻刮,眼神里是藏不住的笑意和宠溺。

江瑾年和衣而卧,这倒是省了宗聿不少麻烦。他把人从被子里抱出来,拿过披风裹上,抱出营帐。

主帐外没多少人,宗聿把人抱上马背,让他靠在自己怀里,随即骑马离开军营,朝着山上奔去。

山路的颠簸让江瑾年又醒过来,看着眼前不断倒退的树木,他茫然地揉了揉眼,抬头看向宗聿。

“还没睡醒就靠着我再睡一会儿。”宗聿低头,自然地蹭了蹭他的额头。

此时的天色没有大亮,林中树木枝繁叶茂,光线还有些昏暗。

江瑾年这会儿没办法和宗聿沟通,略微调整了一下坐姿,干脆地靠在宗聿怀里,继续补觉。

不管是去何处,只要是和宗聿在一起,就当是一场旅行。

感觉到怀里的人又放心地睡过去,宗聿心头一片柔软。

山路蜿蜒向上,又过了一盏茶的功夫,周围的视线逐渐开阔,马儿闯出密林,来到山顶的空旷处。

这里云雾缭绕,犹如仙境。抬头眺望天际,雾蓝色的云彩不知何时染上一抹红润之色,像是天穹披上薄纱,正在一点点往自己身上添加颜色。

宗聿低头在江瑾年耳边低喃:“瑾年,我们到了。”

江瑾年睁开眼,绚丽的色彩在眼前铺开,缭绕在山间的云雾托起一片火色的天。

起初那点火色还很淡,像是喝醉的人脸上浮现的红晕,紧接着红色越来越深,慢慢地镀上一层金色。

周边的白云仿佛也涂上这绚丽的色彩,团绕在赤金的云彩周围。

江瑾年的睡意醒了大半,山间凉风习习,花草的清香混在风中,让人觉得宁静淡雅。

而在山外,金轮从山峦后面冒出头,如同划破黑暗的一线天光,迸发出万丈光芒。云雾翻滚,似有七彩的光芒藏匿其中。

天地静谧幽幽,也能让人感觉到一股朝气蓬勃的生命力在绽放。

江瑾年看过很多次日出,唯独这一次让他感受到那种瑰丽而绚烂的美。

晨曦落在他的脸上,恬静而美好。

宗聿把人搂在怀里,静静地陪着他欣赏日出。

江瑾年看了一会儿,忽然回头,他抬起一只手扣住宗聿的脖子。

宗聿不解地看向他,在他低头的一瞬,江瑾年坐起身,抬头吻上他的唇。

不知是朝霞惑人,还是心意动人,江瑾年违背了内心的克制,大胆地选择了表达。

这一刻万籁俱静,天地间仿佛就只剩下彼此。他们依偎相拥,带着对情爱的懵懂,在天际红日的见证下,气息交融,唇齿轻撞,品尝那一刹那燃起的心动。

巨大的惊喜冲入宗聿的内心,他扣住江瑾年的后脑勺,不给他后退的机会。

金乌完全爬上山峦,山间的云雾从一开始的浓郁到现在只剩薄薄的一层。

江瑾年仰头喘息,抬手推开宗聿。他白皙的肌肤染上红潮,眼底蒙了一层水雾,眼神有些迷离。

宗聿搂着他的腰,心底的情绪还没有完全平复,心跳如雷,手指不安分地在腰间游走,一下又一下,不经意地挑逗。

江瑾年只觉得身上有细小的电弧乱窜,他微微僵直身体,抓住宗聿的手。

在心动和冲动之后,他开始懊恼自己鲁莽,面对宗聿灼热的眼神,他一阵心悸,低垂眉眼,遮去赧然的羞意。

我们该回去了。

江瑾年这会儿不敢看宗聿的眼睛,直接打手语。

宗聿轻呼一口气,有些意犹未尽地在江瑾年的脖颈间蹭了蹭,滚烫的呼吸激起一阵战栗。

“瑾年……好喜欢……”

宗聿低声喃语,声音有些暗哑,让人听的不太真切。

江瑾年仰头,轻嗯一声,略带疑惑。

宗聿又在他唇上亲了一下,眼神幽暗,闪烁着危险的光芒,如同野兽一般,极具侵略性。

他盯着江瑾年,哑声道:“是你主动靠过来的,我这一次抓住了你,就再也不会放手。”

深情而又偏执的话让江瑾年心底一颤,只是一个吻,却像是把心都交出去了。

【那你抓紧点,别放手。你要是放手,我绝不回头。】江瑾年明明知道这话危险,还是忍不住说出口。

宗聿眼神微眯:“不放,就算你忍受不了我,弃我而去,我也会把你抓回来。你让我发疯,我就把你锁在床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