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殿下不喜欢我这样?
江瑾年中毒一事可大可小, 宗熠把它摆上明面,责令大理寺限期破案。
如此一来,不管多大的动静都有皇命担着, 而且还侧面表露了他对江瑾年的态度, 这让朝中那些等着赌局出结果的大臣忍不住在心中思忖,是时候从赌局中抽身了。
朝中议事没有提到侵占土地一事, 宗聿心里不踏实, 下朝后准备去找宗熠, 却被江阁老拦住了去路。
江阁老的身份地位不一般,他往宗聿旁边一站, 那些往外走的朝臣都不由地放慢脚步。
江瑾年出事, 身为祖父和父亲, 江家若是没有一点表示, 显得不近人情。江云枫拉不下脸来询问宗聿,局促地跟在父亲身后。
出于礼节, 宗聿没有甩脸子,给江阁老行了个虚礼问安。
江阁老摸着自己的胡子,问道:“瑾年怎么样了?这孩子自小就身体不好, 还得麻烦王爷多费点心。”
“陆院判去的及时, 已经没有大碍。”宗聿下意识地隐瞒了曲落尘的存在, 知道江云枫骗婚后,他现在看江云枫, 是哪儿都不顺眼。
他往前面一凑, 宗聿就觉得是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
听到是陆院判出手, 江阁老的神色有些许古怪。他们三人朝外走去,江阁老询问道:“好端端的怎么会出这种事?瑾年身在王府, 平日也接触不到外人,谁会对他下此毒手?”
“我也正奇怪呢,问了瑾年,他同样没有头绪。他来京都时日不长,从江家直接入王府,难不成凶手就在我们中间?”宗聿开着玩笑,眼神在江阁老和江云枫之间来回扫视。
江云枫一直阴着一张脸,不搭话。
江阁老笑呵呵道:“这种玩笑可开不得,查案办事还是得看大理寺。陛下如此重视,想来很快就能水落石出。”
“天网恢恢疏而不漏,只要做过,就必然会留下痕迹。我也很期待真相到来的一天,能让蒙冤受屈者昭雪。”
宗聿话里有话,听得江云枫眉头抽动。
江瑾年中毒这件事还没有定论,目前能确定的就是药在太医院被动了手脚,所以从太医院先查。
宗聿没有确切的怀疑对象,不过从曲落尘的话里推论,此事和江家脱不了干系。
眼前这两个人究竟是真的关心江瑾年,还是借此机会打探消息,谁也说不清。
宗聿只和他们寒暄了两句就借口先行一步,江云枫看着他的背影,喃喃道:“怎么会失败呢?那个人说了万无一失……”
江云枫神情烦躁,江瑾年非但没有出事,还让宗熠有了调查太医院的理由,这要是翻出些陈年旧案,局面对他们会非常不利。
江阁老脸上的笑意淡去,巍巍宫墙内,权利迷人眼。他眺望天际泛起的阴云,道:“我也许久没见太后了,你去递道请安的折子。”
刚和江家父子见过面,宗聿不好直接去见宗熠,便径直出了宫。
王府的马车进了宫门,停在宫道上等他。赶车的小厮换成了小福子,他身边还跟着白榆。
宗聿远远地看见他们二人,便知道是江瑾年来了。他快步走到马车旁,一个箭步跃上马车,掀起车帘弯腰走进去。
江瑾年倚着软枕,手里又拿上那把扇子。他今日气色好多了,白皙的肌肤有了血色,面若桃花,好看的紧。
宗聿坐到江瑾年身边,脸上的笑意挡不住。
江瑾年从身后拿出一个小食盒打开:【吃点垫垫肚子。】
食盒里面装的都是宗聿爱吃的糕点,是江瑾年特意吩咐厨房做的。
宗聿拿上一块,先递给江瑾年。
江瑾年笑着摇头:【特意给你带的。】
“可我想和你分享。”宗聿没有抽回手。
他想到上次江瑾年接他,一桌子的菜就动了几口,胃口小的和猫没什么区别。
江瑾年不和他争辩,依着他在糕点上咬了一口。随后一双漂亮的眼睛看着他,似乎想看他拿手上剩下的糕点怎么办。
宗聿愣了愣神,手上的糕点放也不是,不放也不是。
江瑾年扇着扇子,眼神玩味。
宗聿对上他的目光,无奈地摇头,他倒是不介意江瑾年咬过,只是二人同食一块糕点过于暧昧,他不禁怀疑是不是江瑾年又在戏耍自己。
江瑾年只是看着他,不说话。
宗聿收回手,神色如常地吃下糕点,耳朵有些发红。
江瑾年以扇掩唇,那双眼睛盈满笑意,弯成月牙。他笑的越开心,宗聿的耳朵就越红,到最后宗聿有些忍不了了,磨了磨后槽牙,低声道:“不许笑。”
江瑾年果然不笑了,他拿起食盒里的糕点,递到宗聿面前,道:【是我不对,我给殿下赔礼道歉。】
说是道歉,宗聿伸手去拿,他却不给,非要宗聿直接吃。
宗聿热气上脸,不解道:“你今天怎么黏黏糊糊的?”
江瑾年素手轻抬,半倚在软枕间,一颦一笑颇具风情:【殿下不喜欢我这样?】
宗聿哑然,过了会儿小声道:“喜欢。”
只是他控制不住自己的心跳,怕那声音太吵,被江瑾年听了去。
他克己复礼,一直坚持底线,不敢越界让江瑾年感到不自在。
反观江瑾年,他随心所欲,想撩就撩,每次都会让宗聿感到难为情。宗聿忍让,从来不会和他急眼,反倒助长了他的气焰。
他一步步地逼近,也不怕把宗聿逼急眼。
【我没瞧着殿下喜欢,倒是觉得殿下同我生分。】江瑾年放下糕点,他和宗聿之间隔着一张矮桌,桌子不过小臂宽,距离很近。
江瑾年在桌子上摸索了一会儿,笑道:【明我就把这张桌子拆了,殿下意下如何?】
没了桌子挡在中间,两个人就是坐在一起。
看着江瑾年狭促的笑意,宗聿想到卧房被拆掉的软榻,已经猜到他的心思,他摩挲着手指,没有拒绝,道:“好。”
江瑾年一愣,宗聿爽快答应,他反而犹豫了。
眼前的这张桌子更像是他们之间蒙着的那层纱,彼此的情意透过这层薄纱,朦朦胧胧。若是真拆了,感情里的那点试探和玩笑就变得直白,局促的人恐怕要从一个变成两个。
江瑾年摇着扇子,不说话了。
车厢内突然安静下来,宗聿意识到江瑾年又是逗他,他不是真的要拆桌子。
二人相顾无言,就在这时,马车突然一个急停,桌上的食盒往一旁倒去,宗聿连忙伸手扶住。
等马车稳定下来,宗聿问道:“小福子,出什么事了?”
小福子的声音传进来,透着几分诧异:“殿下,是逍遥王。”
随着小福子的话音落下,便是白榆的呵斥。
宗聿和江瑾年对视一眼,江瑾年坐起身,宗聿道:“八弟?他怎么回来了?”
话音刚落,马车的车帘被人掀起,一颗脑袋钻进来。许是赶路赶得急,头发稍显凌乱,还有两分稚气的脸上带着显而易见的疲倦,手上拿着一根马鞭。
“七哥,帮帮我……”宗咏话音未落,便注意到马车内不止一个人。他上车的动作僵住,一脚踩在马车上,一脚踩在地上。
江瑾年歪头看着他,眼神里带着探究。
这位殿下常在江湖飘,已经很少回京都了。这次风尘仆仆赶回来,见宗聿的第一句话就是请帮忙,只怕麻烦不小。
“你先上来。”宗聿给二人介绍道:“这是你皇嫂,大婚时你没来。瑾年,他就是逍遥王。”
宗咏缓过神来后,也不扭捏,直接上了马车。他给江瑾年行了礼,咧嘴一笑,露出一对可爱的小虎牙:“逍遥见过七嫂,七嫂真好看。你们大婚时我被绊住脚了,没能赶回来,还请七嫂不要多心。”
江瑾年轻笑摇头。
这位殿下年岁不大,脸颊圆润,笑起来软糯可爱,让人容易心生好感。
宗聿已经很久没见他,问道:“你怎么突然回来了?也没提前打声招呼,出什么事了吗?”
宗咏本来还在好奇江瑾年,听见宗聿发问,他把注意力转移到宗聿身上。
“我没事,我回来是因为我有个朋友给我传信,说他遇到点麻烦,请我帮忙。”宗咏话还没说完,脸先红了。
他有些难为情,双手合十做出拜托的表情:“这若是旁的事,我也就帮他办了,可眼下这件我真不敢一个人去,所以才请七哥帮我。我知道七哥最好了,七哥一定不会拒绝我。”
宗聿一头雾水,宗咏也是亲王,在这京都,还有什么事是他这个亲王办不了的?
“需要我给你调兵?”
宗咏连连摆手:“不用不用,你给我壮胆就行,其他的我自己来。”
这下宗聿懂了,意思是他只需要出个人,其他的一概不论。这倒不是什么难事,可江瑾年还在车上,他特意来接宗聿回家。
宗聿看向他,问宗咏:“事情很急?”
宗咏注意到两个人之间的气氛,知道自己来的不是时候,他在心里合计了一下,道:“没事,我那朋友祸害遗千年,等一等也不是不行。”
话虽如此,他却是眼巴巴地看着宗聿。
江瑾年对他印象不错,这会儿被他逗笑了,没忍住,对宗聿道:【救人如救火,你们先去忙,我去南来北往等你们。】
宗咏眨了眨眼,他看见江瑾年的嘴唇动了,却没有听到他的声音,眼神疑惑不解。
他人在江湖飘,还不知道京都的这桩亲事有猫腻。
宗聿掀起车窗的帘子向外看去,这里离南来北往只有很短的一段距离。如果江瑾年在这里下车,走几步就到了。
“先送你,这就几步了。”蛊毒的事才过去,宗聿心里不放心。
宗咏没搭话,自己缩在一旁。
王府的马车在南来北往停下,宗聿扶江瑾年下马,宗咏也跟着下来。宗聿交代江瑾年在这里等他,他很快回来。
宗咏趁此机会进店给掌柜的打招呼,让他把人照顾好。
等宗咏出来,小福子已经找来马匹。宗聿翻身上马,让宗咏带路。
宗咏高兴极了:“七哥,我真是太感动了。”
二人上马飞奔,一路朝着皇宫的方向奔去。
等在宫门前停下,宗聿不解地看向宗咏,道:“你这朋友在宫里犯了事?”
宗咏拉长了脸,欲哭无泪:“或许可能应该大概是得罪了大皇兄。”
第32章王府冷清,我想找个伴
勤政殿, 宗熠放下手里的朱笔,看向殿下的两兄弟。宗聿神色平静,站在宗咏身旁, 像个局外人。
宗咏有些拘谨。这孩子一年多没回京都了, 模样没什么太大的变化,就是身量高了些。
宗熠上下打量他, 眼下既不是逢年过节, 也没有大事发生, 他一向躲京都的杂事躲的远远的,突然回来了让人有些不适应。
“臣弟见过皇兄, 皇兄近来可好?”宗咏嘴甜, 还给宗熠带了礼物, 他从衣袖中摸出一个盒子呈上, “这是我近日新得的一个小玩意儿,我觉得特别适合皇兄, 今日借花献佛,请皇兄笑纳。”
吕忻接过盒子呈给宗熠,宗熠顺手打开, 里面是一块镇纸, 百年的沉香木镶嵌和田玉, 雕刻出山川五岳,做工精美绝伦。
宗熠合上盖子, 面上看不出喜怒:“有心了, 我很喜欢。你这次回来就只为了给我送东西?”
虽然进宫前宗咏简单地收拾了一下自己,但还是看的出赶路的痕迹。他回来的突然, 还拉上宗聿壮胆,又是甜言蜜语, 又是送东西,怎么看都不正常。
宗熠想想他心软的毛病,突然觉得手上的盒子有点沉。可是据宗熠所知,他母妃娘家最近安分守己,并没有犯事,犯不着让他当说客。
不是京都的问题,那是在江湖上闯了祸?还是受了委屈?
他身边跟着凌霄阁的暗卫,普通的麻烦和委屈应该落不到他头上。
“送东西是其次,主要是我好久没见皇兄,甚是想念。”宗咏笑容真诚,他年岁小,又是一张娃娃脸,不管年岁怎么长,总有两分孩子气。
宗熠微微挑眉,一旁的吕忻忍俊不禁。
宗聿在一旁道:“皇兄有礼物,还有甜言蜜语,怎么我什么都没有?”
还在马车上就被拦住,直接进了宫。
宗咏立刻解释:“有,怎么可能没有?我这次回来给大家都带了礼物,我还准备多住两天,等春季围猎结束了再出去。”
距离春季围猎还有个把月,宗咏很少在京都住那么长的时间,因为他一回来,他那些舅舅就不安分,他觉得烦。
难得他愿意留下,宗熠的脸上有了笑容,手上的礼物也没那么像烫手的山芋。
他把盒子放下,道:“你很少在家,要是缺什么就和我说。”
宗咏抬头,一脸期待道:“说什么都可以吗?我太久没回来了,王府有些冷清,我想找个伴。”
宗咏话音刚落,殿内的三人都有些诧异。
宗熠再次打量他,沉吟道:“你确实到了该成家的年纪,可是看上了哪家的姑娘?是江湖人士也没关系,但必须家世清白。你耳根子软,让宗樾多替你参谋。”
转眼宗咏也到了弱冠之年,他闯荡江湖后,他母妃就不管他了。宗熠这个大家长当久了,对弟弟妹妹总归和旁人不一样。他会更包容,也会为他们的终身大事做考虑。
宗咏无心皇权,要真是结识江湖儿女,对他而言并没有什么不好。
“皇兄误会了,我不是这个意思。”宗咏见自己的话有歧义,连忙解释,“我是想约个朋友陪我。”
宗熠有些失望:“真没有喜欢的姑娘?”
宗咏把头摇的像个拨浪鼓,他在江湖上居无定所,对未来也还有不确定的茫然,不敢拖累人家姑娘。
宗熠放弃劝说他考虑终身大事的想法,道:“你想约朋友就约吧,这种事我不会约束你。”
宗咏欢欢喜喜地谢恩,可很快又愁眉苦脸起来,对了对手指道:“我那个朋友情况有点特殊,皇兄能不能先把他放了?”
宗熠一怔,宗咏绕了一个大圈子,终于还是绕到这件事情上。
他小心翼翼地观察宗熠的脸色,见宗熠不悦,连忙道:“我知道我朋友他脾气烂,说话难听,见了谁都拽的二五八万,到现在没被人打死简直是个奇迹。可他真的是个好人,嘴硬心软。皇兄,请你大人不记小人过,就饶他一回吧。”
宗咏眼巴巴地看着宗熠,他小时候畏惧宗熠,不敢和他说话,长大去江湖上历练几年,胆子大了些,也渐渐看清宗熠的好,近些年才和他熟络起来。
虽然他耳根子软,但他从来不给宗熠添麻烦,为了别人求宗熠这种事还是第一次。
宗熠听着他对朋友的评价,那是越听越熟悉,本来担心他被人当枪使,听了这话却不由地好奇,试探道:“你这朋友怎么认识的?值得你进宫为他求情?”
宗咏稍显犹豫:“我说了皇兄别生气,他在南洋救过我,这些年也对我照顾有加,我在江湖上受了他不少恩惠。我不想当忘恩负义之徒,所以收到他的传信就连夜赶过来了。”
宗熠厌恶蛊师,对南洋更是忌讳。宗咏早些年好奇心重,越是让他不要碰的东西,他越是要去探个究竟。
结果刚去了南洋就中招,幸好遇上曲落尘,才捡回一条小命。
宗聿听见南洋两个字,顿时有了反应。他看了看宗熠,又看了看宗咏,皱眉道:“你这个朋友是蛊师?”
宗咏不敢隐瞒:“准确说他是蛊医。除了会玩蛊,他的医术也很厉害。”
会蛊术,会医术,在场的三人心里都有了答案。
宗熠没想到在凌霄阁的盯梢下,曲落尘还能给宗咏传信。他昨日说朋友告诫过他,宗熠讨厌蛊师,现在看来,这个朋友的身份不言而明。
难怪面对宗熠强留的要求,曲落尘没有反抗,这是笃定了宗咏会来帮他。
宗聿很是诧异,诧异宗咏和曲落尘认识,更诧异宗咏要救的人是曲落尘。昨日曲落尘从王府离开后,踪迹再度消失,宗聿以为他在气头上,没敢派人跟随。
“这是怎么回事?”宗聿问道,他没有看宗咏,而是看向宗熠。
不管怎么说曲落尘也是江瑾年的舅舅,他皇兄怎么可以暗中把人带走?
有些事宗熠还没打算让宗聿知道,可偏偏就那么巧,他给吕忻使了个眼神,示意他去把曲落尘请来。吕忻心领神会,躬身退下。
宗熠看向宗咏,道:“你这个朋友是传信让你救他?可我并没有为难他,而是太医院请他帮忙。”
宗熠解释了自己的目的,回答了宗聿的疑惑。他请人的手段是强硬了些,可确确实实是合作,而不是监禁。
宗咏愣了愣,第一反应是他皇兄居然知道他说的人是谁,第二反应就是他皇兄居然没有介意曲落尘蛊师的身份。
宗咏想到昨夜的传信,曲落尘在信中明确写道:皇上盯上我了,捞我。
难不成这中间有什么他不知道的误会?他皇兄是一番好意,但曲落尘误解成宗熠欲对他不利?
“我现在有点糊涂,皇兄不介意他是蛊师吗?”宗咏挠挠头,露出茫然的神色。
宗熠把蛊师引入太医院,这放在以前他可是想都不敢想。他甚至都要怀疑,曲落尘是不是对他皇兄下蛊了。
宗熠没有替他解惑,卖了个关子:“最近发生了一些事,你刚回来,所以不清楚。多留两日,自然就明白了。”
宗咏提到朋友时,宗聿没有反应,说到对方是蛊师,宗聿才回神。可见他虽然带着宗聿来壮胆子,却没有告诉宗聿实情。
他嘴里的朋友,眼下也不单单是蛊师。
吕忻去请人的动作很快,不一会儿曲落尘就跟着他到了大殿上。休息了一夜的曲落尘明显精神饱满,和奔波劳累的宗咏完全不同。
他上了大殿,依旧是江湖人的礼节,看的宗咏眉心一跳,心道他就是被宗熠治罪也不冤。
宗熠没有计较,道:“没想到曲大夫和八弟认识,八弟为了你日夜兼程,我也不好打扰你们叙旧,太医院的事可以让大理寺先查。”
意外之意是不限制曲落尘的去留。
曲落尘没和他客气,知道可以离开后,走的那叫一个干脆。
宗咏欲哭无泪,他日夜兼程回来就为了救这狗东西,他竟然连招呼都不打一声。
宫墙外,三个人两匹马,缰绳在宗聿和宗咏手上。由于他们彼此都不想和另外一个人同乘一匹马,所以他们三人决定走去南来北往。
宗咏着急赶回来,结果是一乌龙。曲落尘活的好好的,这会儿还有心情和抢马,他忍一时越想越气,进一步海阔天空。
“曲落尘,我说你是不是脑袋被驴踢了?你没事为什么不再给我传信?你知道我皇兄说没为难你的时候,我有多尴尬吗?”
曲落尘理直气壮道::“太晚了,传信来不及了。”
敛芳带着人从早上守到晚上,等夜深人静才动手,那个时候宗咏都在路上了,他哪里还有时间传信?
“好吧,就算你真的没时间传信。但你是不是应该给我解释一下,你为什么会在这里?”宗咏道,面上带了几分被戏耍的愤怒,“我之前约你去赏花,你说要送师姐的孩子回家见他舅舅,所以不能应约。我信了,当时还觉得有些遗憾,结果这就是你说的送孩子回家,孩子呢?家呢?”
曲落尘一顿,冷笑一声看向一旁的宗聿:“你不应该问我,你应该问你七哥。”
“你自己的事和我七哥有什么关系?”宗咏没有反应过来,以为曲落尘是在推卸责任。
宗聿有些尴尬,这事还真不怪曲落尘:“有些时候计划赶不上变化,也是可以理解的。”
“七哥,你别替他说好话,你根本就不了解他。他把师姐的孩子护的像块宝似的,为了他可以上刀山下火海,我想不到有什么变化能阻止他。他宁愿到京都把自己置于危险中,也不愿意和我去赏花,我生气了。”
宗咏哼了一声,别过脸去不看曲落尘。他可以理解曲落尘不应约,但是不理解曲落尘骗他。
曲落尘也不爽:“天要下雨,孩子要嫁人,能阻止我的可太多了,我还能把他们都解决了不成?”
“是你自己说的,如果有人敢打你师姐孩子的主意,你一定让他生不如死。你狠话都放出去了,事情真发生了反而开始纠结,这不像你啊!”
听到嫁人二字,宗咏回头,戏谑地看向曲落尘:“对方到底什么来历让你如此忌惮?说来我听听,说不定我还能帮帮你。”
宗聿:“……”
别了,闭嘴吧,八弟。
第33章他在考虑棒打鸳鸯
宗咏以为曲落尘是在找借口, 心里不爽,话匣子一开,宗聿愣是没插上嘴。他的神情从尴尬到逐渐淡定, 已经放弃解释。
他们三人维持这诡异的和谐往前走, 最终打断宗咏的是一声从远处传来的“八哥”。
那声音稚嫩而清脆,却有着别样的魔力, 瞬间就让宗咏安静下来。
在这京都, 只有一个人会这样称呼宗咏, 那就是宗聿他们最小的妹妹,九公主宗微。
三人寻声而望, 一个穿着粉蓝色裙子, 头戴帷帽的小姑娘从远处的马车上跳下来, 甩开身边的侍女, 提着裙摆小跑过来。
她冲到宗咏面前刹住脚,这才发现宗聿也在, 眼神一亮,道:“七哥哥,你也在?”
这声七哥喊的很甜, 带了两分崇拜的色彩。
这明显的区别对待让宗咏一阵牙酸:“小九儿, 我说过很多次了, 你可以叫我逍遥哥哥,也可以叫我哥, 但为什么每一次你都是叫我八哥?”
“八哥有什么问题吗?你不就是我八哥?”宗微不解, 她话音刚落,身后就有人提着一笼子鸟过去, 那鸟站在笼子里,骄傲地抖擞着自己的羽毛。
曲落尘看见了, 冷若冰霜的脸上多了几分玩味的笑意。他用手肘撞了撞宗咏,道:“喜欢吗?给你买一只——八哥!”
八哥配八哥,都是话痨,般配。
宗咏瞪了他一眼,抓狂道:“曲落尘,你欠不欠?”
宗微听见曲落尘的声音,这才发现还有个陌生人。她打量着曲落尘,人往宗聿旁边挪,轻拽宗聿的衣袖,小声道:“七哥哥,他是谁?”
宗聿的耳边全是宗咏的声音,曲落尘说一句,他能回十句,看得出来这两个人平日的相处模式相当热闹。
“一会儿给你介绍。”宗聿一度插不上嘴后,已经打定主意见了江瑾年再说曲落尘的事,让宗咏再念叨两句,
毕竟他现在不唠叨,等下就没机会了。
宗微乖巧点头,宗聿给她的侍女打招呼,让他们先回公主府,等下他会把宗微送回去。
侍女们看向宗微,宗微对她们挥挥手。她难得出门,更难得的是今天能同时遇见宗聿和宗咏。
这两哥哥一个在江湖一个在军营,平日都很难见一面。
侍女们驾车离开,宗聿带着宗微进了南来北往,掌柜的连忙亲自相迎。
宗咏把马交给小二照看,带着曲落尘往楼上走,一边走一边还不忘叮嘱:“为了帮你,我可是在半道上劫了我七哥,七嫂都在这里等我们很久了,你见了我七嫂别说奇怪的话。”
曲落尘意义不明地冷笑,听起来有点阴阳怪气。
宗微回头看他,总觉得哪里怪怪的。可是她看宗聿心平气和,又觉得没什么大问题。
江瑾年今日选的是临街的雅间,掌柜的把他们带到,为了保证舒适,左右两侧的雅间已经清空,不会有人打搅。
宗聿率先推门而入,抬头看见的人却不是江瑾年,而是宗樾。他正在和江瑾年博弈,棋盘上棋子黑白分明。
纪凌坐在他旁边,眼睛盯着棋盘,思绪早已神游。
宗聿愣了愣神,道:“二哥,你怎么在这里?”
棋盘上,白子被杀的丢盔弃甲,只剩下最后一口气,而执白子的人是江瑾年,下一步就该他下了。
他握着棋思索,被宗聿的声音惊扰,抬头看去。
宗聿快步上前,正好挡了他的视线,他没有看见曲落尘,倒是看见了跟在宗聿身后的宗微。
小姑娘进了雅间就脱了帷帽,她个子不高,乌发雪肤,还是个半大孩子,头上只有一两件花簪,胸前垂着两条绑了缎带的麻花辫,显得娇憨可爱。
她注意到江瑾年的视线,腼腆地微笑。
宗樾那边的视线没有阻碍,他身边的纪凌嗅到曲落尘的气息,瞬间回神,警觉地站起身。
宗樾见他防备,想到他昨日的沮丧,猜到了曲落尘的身份。
他把手上的棋子放回棋篓:“今天吹得什么风,能把不出门的小九儿和八弟吹到这酒楼?”
兄妹几个许久没聚,这种场景下重逢实属意外。宗樾面上不显,但听声音甚是愉悦。
宗咏看见他顿时喜上眉梢,大步向前:“二哥,没想到会在这里遇见你,我好开心。你这是在和七嫂下棋?战况如何?”
宗咏凑过来,他技术一般,只能看个大概,知道局面对白子不利。
江瑾年把棋放在宗聿手心,道:【我输了。】
宗樾棋艺精湛,就算江瑾年不故意藏拙,也很难取胜,更别说这会儿只是下着玩,没有太认真。
他对输赢并不在意,只是打发时间罢了。
宗聿拿起棋子随便落子,道:“二哥技高一筹,瑾年说他认输。”
说着示意小福子把棋盘撤下去,结束了战局。
下棋的四方桌坐不下那么多人,江瑾年和宗樾起身,大家转移到一旁的八仙桌上叙旧。
宗微第一次见江瑾年,眼神里充满了好奇,她想着同为女子,想和江瑾年坐在一起,却被曲落尘先一步坐下。
桌上的气氛顿时变得古怪,江瑾年诧异地看他一眼,用眼神询问他为何会和宗聿他们一起出现。
曲落尘没有回答,一旁的宗咏先拽住他的手腕,开口道:“你觉得你坐我七嫂旁边合适吗?”
曲落尘直接回头问江瑾年:“不合适吗?”
江瑾年:“……”
为什么他觉得一天不见,曲落尘变得更奇怪了?
宗聿轻咳一声,准备把自己的位置让给宗微,给江瑾年介绍道:“这位是九妹,她不爱出门,你没有见过她。”
江瑾年报以微笑,温柔似水。
宗微面颊微红,她害羞地往后退了退,没有坐宗聿的位置,而是走到江瑾年对面落座,这样一抬头就能看见江瑾年。
早知道宗聿娶的人不是江闻月,宗微那天说什么都该出门。嫂子好甜,像甜糯的桃花糕。
宗咏没想到宗聿会退让,他悄咪咪地在桌子下踢了曲落尘一脚,扭头靠近他,在他耳边咬牙道:“你是打算把我在京都的兄弟都得罪一遍吗?”
曲落尘推开他,给他倒了一杯茶,意思是少说话多喝水。
宗咏气结,江瑾年盯着他们看了一会儿,发现这两人不但认识,而且关系还不一般。他此前从来没有听曲落尘提起过,他还以为他那样的身份,是不可能和皇家扯上任何关系。
“你们两认识?”发现问题的人不止江瑾年,宗樾也很快察觉到异样。
宗咏这才想起他还没有给大家介绍曲落尘,道:“他是我朋友,曲落尘。来京都……”
宗咏顿了顿,发现他也不知道曲落尘为什么会出现在京都,开口问道:“你来京都干嘛?”
“不听话的孩子不肯回家,我来找人。”曲落尘意有所指。
江瑾年团扇轻摇,微微挑眉,隐约猜到眼下是什么局面。
宗咏和曲落尘认识,但不知道他和曲落尘的关系。曲落尘没有明着回答,这一路走来,只怕宗聿也没找到机会解释。
宗咏耸了耸肩:“找他师姐的孩子,那小孩嫁人了,我也不清楚具体是什么情况。反正他不乐意,大概在想如何棒打鸳鸯。”
宗咏话音刚落,端起茶刚抿了一口的宗聿就被呛的直咳嗽。江瑾年连忙伸手接过他的茶杯,抬手轻拍他的后背替他顺气。
曲落尘见他做的得心应手,一时欲言又止。
宗樾的视线在他们之中来回打量,意识到宗咏和他们有信息误差,并不知道江瑾年和曲落尘的关系。
但他和曲落尘关系匪浅。
宗樾想到纪凌前几日的调查屡屡碰壁,问道:“找人不是三两天的事,你这朋友在京都可有固定的落脚地方?”
“费那功夫干嘛?他直接住我府上就行。”宗咏道,“又不是没住过。”
宗咏给过曲落尘一块令牌,拿着它可以在逍遥王府自由出入。
宗樾了然,难怪凌霄阁找不到曲落尘的踪迹,是他用逍遥王府做了遮掩。
听见宗樾套话,曲落尘扫了他一眼,视线落在身旁的纪凌身上,想到此人的身份,皮笑肉不笑道:“不住王府,你们也找不到我,少白费力气。”
宗樾眼神微眯:“往后都是一家人,舅舅这话就说的太见外了。”
曲落尘挑眉,宗咏还没反应过来,茫然道:“舅舅?二哥在说什么?”
宗樾嘴角含笑,一脸无害道:“怎么?你这朋友没有告诉你,他师姐的孩子就是你七嫂?”
平静的一句话却有几分剑拔弩张的微妙感。
宗咏的大脑瞬间一片空白,脸上笑意僵住。他难以置信地扭头看向江瑾年,惊讶地嘴唇微张。
他以为的孩子:年纪比他小,不过十六七岁。实际上的孩子:不仅比他年长,还是他嫂子。
他回想自己这一路上说过的话,难怪宗聿的神情一言难尽,曲落尘也各种阴阳怪气。感情他两都知道真相,看着他一个人蒙在鼓里?
这也太没义气了!
宗聿缓过那股被呛到的难受劲,对傻掉的宗咏道:“我想过提醒你,可你愣是没让我插上话。”
宗咏:“……”
他现在可以收回之前的那些话,抱着过去的自己痛哭吗?
他当着宗聿的面,他都说了什么?
啊?啊!
宗咏欲哭无泪,这一刻他只想挖个地缝把自己埋一埋。
第34章“军队的马很多吗?”
宗咏不出意外地开始了自己的自闭之旅。
宗聿简略地告诉江瑾年发生了什么。整件事就是一个乌龙。宗咏着急赶回来, 但不清楚曲落尘的具体情况,而宗聿去帮忙,也不知道帮的人是曲落尘。
双方各有信息误差, 这才导致了后来一系列的问题。宗聿一开始就错失了给宗咏解释的机会, 所以有了现在这一幕。
听到曲落尘愿意去帮太医院,江瑾年有些诧异。
曲落尘是什么人他还不清楚?因为他娘的缘故, 曲落尘对这里的人毫无好感, 更别提他还因为报恩把自己卷入了是非。
如果仅是因为他中蛊, 曲落尘会选择暗中调查,而不是这般明目张胆地和皇帝谈合作。
江瑾年对此心生疑惑, 宗聿并没有察觉到他的异样, 询问宗樾怎么会和纪凌出现在这里。
“关于你两的那个赌局有些不正常, 不少人插手其中, 江家也不例外。”
控制赌局不是难事,但由赌局引起的一系列问题还需要摆平。借着南来北往的便利, 宗樾在这里安插了几个探子。他和纪凌来看情况,刚好遇见江瑾年。
宗樾只听过他的名字,没有见过他, 还是身边的纪凌提醒才知道。
既然遇见了, 他没理由装没看见。而且他也很好奇, 能在极短的时间内让宗聿百般纵容的人究竟有何特别之处。
至于这短时间相处的结果,他有些说不上来。
江瑾年在他面前表现的太温柔, 就像无形的水, 看得见摸得着,却抓不住。
自闭好一会儿的宗咏听见赌局, 瞬间来了精神,问道:“赌局?什么赌局?好玩吗?”
没有人回答宗咏, 他们都看向曲落尘。事情是曲落尘挑起的,或许他也没有预料到会发展成这个样子。
“其他人多半是凑热闹,唯独江家真是锲而不舍,他们迫害你至此还不肯罢休,当真可恨。”宗聿为江瑾年打抱不平。
盯着这桩亲事的人很多,或是私欲,或是一时财迷心窍。这些人凑一时的新鲜,可江家不一样。
他们从一开始就想害死江瑾年,没有炭火的偏院,单薄的嫁衣,太后面前诬告,桩桩件件,哪一次不是奔着江瑾年的命去?
他们这是行动上没得手,又想了歪点子。
江瑾年不生气,还给气呼呼的宗聿顺毛。
宗樾道:“有一件事我没有想明白,敛芳公公第一时间封锁了消息,赌局怎么会生变?就算是请了太医,可江……弟妹本来就身体不好,请太医不算新鲜事。”
宗樾控制赌局时就觉得不对劲,因为很多人笃定江瑾年必死无疑,是谁给他们这样的自信?
一旁的曲落尘看过来:“道理很简单,只有杀人凶手才知道自己有没有杀人。”
江瑾年中的不是毒,而是杀人于无形的噬心蛊。别说是在京都,就是放眼整个天下,会解这个蛊的人也是寥寥无几。
下蛊者充满了自信,相信江瑾年一定会死于非命,所以就算看见太医院出动人手,他也照样引导赌局。
如果说的再细致一点,出现在赌局的这些推手中,认识江瑾年又有杀人动机的便是江家。
只是江家盘根错节,又是朝中重臣,单凭曲落尘这带着私人恩怨的怀疑,根本就动不了他们。
所以曲落尘没有把话说的太明白,点到为止才能引起别人的好奇心。
宗樾没有反驳,这种假设对他们而言也是一种线索。可惜赌局涉及的人太多,而身为始作俑者的曲落尘早已脱身,庄家几度易手,这条线的价值少得可怜。
“查案不是我的强项,我会把线索移交给大理寺,如果到时候需要配合,还请曲大夫不要抗拒。”宗樾不打算继续跟下去,提前给曲落尘打好招呼。
赌局因他而起,大理寺会例行询问。
曲落尘微微皱眉,看了眼江瑾年,嗯了一声,算是答应。
他对旁人脾气不好,但对江瑾年,的确没话说。宗咏还没搞清楚状况,有些哀怨地盯着他。
江瑾年忍俊不禁,扇子半掩,和宗聿说悄悄话。他两凑在一起,旁人很难插上话。
宗樾挪开视线,看向宗微,笑道:“小九儿,二哥好久没见你了,最近在做什么?”
宗微托着下巴,盯着江瑾年发呆,听见宗樾的声音,啊了一声才回神。她难得和哥哥们聚在一起,心情挺好,可听见宗樾的问话,想到最近的糟心事,她的心情一下子就跌入谷底。
“别提了,我今天刚从城外回来,不知道哪里来的地痞,居然带人到我的慈幼院闹事。慈幼院的管事找到我,那些人不仅不怕我,还说他家主子看上那块地,限期让我把慈幼院搬走。”
宗微越说越不爽,小脸气鼓鼓地:“他们是真无法无天,连本公主的地都敢抢!”
听到慈幼院三个字,宗聿有些敏感,道:“你办了一间慈幼院?”
宗微道:“对呀,已经有两年了,还是七哥你府上的长吏帮我选址督造。”
宗微只是不爱出门,不喜欢和陌生人打交道,不是对天下事漠不关心,她一直梦想做一间为无家可归的女童遮风挡雨的慈幼院。及笄出宫建府后,这个念头越来越强烈,她怕给宗熠添麻烦,思来想去就找上敛芳公公。
不巧的是那天敛芳公公不在,是王府上的长吏接待了她。知道她的来意后,徐归毛遂自荐。宗微不缺钱也不缺土地,让徐归放心大胆地去办,最后徐归也没让她失望。
她不喜欢大声宣扬,事情办的很低调,没几个人知道那家慈幼院和她有关系。
她今天也是被气狠了,让属下狠狠地教训了那几个地痞。
宗聿听见徐归的名字就觉得不妙,他想到林宣报上来的消息,京都的慈幼院是很多,但不是每一间都具有特殊性。
直接告诉宗聿,刀疤脸他们要炸的慈幼院,十有八|九就是这一间。
宗聿询问道:“小九儿,你的慈幼院离城远吗?”
宗微道:“不远,我坐马车只需要一盏茶的功夫。七哥感兴趣吗?要不要去看看?我正好想去住两天,好好震慑那群不知死活的地痞。”
听见宗微要去住两天,宗聿眉心一跳,一个可怕的猜想在他心底浮现。
眼下的侵地案牵扯甚广,京都上下官官相护,导致朝堂上没有丝毫的动静。受灾的百姓就算告到京都,也是上天无路下地无门。
暗中指挥刀疤脸的人设了个阴毒的局,他的目标不仅仅是公主办的慈幼院,还有因为担心慈幼院被骚扰,而进入慈幼院的公主本人。
倘若林宣他们没有抓住刀疤脸,宗微今日没有遇见几位哥哥,他们势必会在慈幼院中相见,用一场爆炸和公主的死来揭开侵地案。
到时别说官官相护,就是江阁老本人出手,也压不住帝王的雷霆之怒。
可慈幼院的孩子做错了什么?宗微做错了什么?
背后谋划这件事的人,是在用别人的命去铺路。
宗聿只觉得遍体生寒,凉意浸透衣衫,他连忙阻止宗微,道:“震慑地痞而已,你别担心,我让林宣调一队人马过去。”
虽然刀疤脸他们落网,但幕后的主谋还在,宗聿不敢赌他是不是还盯着宗微。公主府护卫重重,起码能保证宗微的安全。
宗微不疑有他,拍手欢快道:“谢谢七哥。不过我还不知道他们背后的主子,七哥帮我问出来,我要看看是谁那么大胆。”
宗聿答应的爽快:“可以。”
连公主的地都敢抢,这人的胆子确实够大,宗聿也很好奇。
一旁的宗咏听着他们的话,探头道:“说到地,我想起一件事,七哥,你们军营的战马很多吗?”
宗聿疑惑:“你为何这样问?”
军营的战马只能说省省还是够,和多完全沾不上边。
兵部每年都是左右推脱,卡着宗聿给的最后期限送马,马的质量很一般,大有一种爱要不要的意思,导致宗聿的骑兵连迟迟没有着落。
宗咏没有花花肠子,直接道:“我之前走南闯北的时候,遇见过一个很有意思的马贩。他家之前是给朝廷供马,可后来朝廷改变政策,开始征收土地,自己养马,说军营的马供应的上,断了和他家的生意。他家受到不小的波及,好在他后来重新谈了一条商路,他在那条商道上,遇见朝廷的人贩马。”
宗咏话音刚落,两位哥哥就齐齐变了脸色。
宗聿先是一惊,继而怒从心起:“马政有自己的养马范围,怎么会去征收土地?兵部每年都在搪塞我没有战马,他们背地里却在干贩马的买卖?”
宗聿觉得荒唐极了,户部拨的钱,兵部养的马,确实两者都落实到位,只是这钱和马从来没有供给军队,而是从马政上过一圈,又折现成银子,进了这些人的腰包。
他们如此明目张胆,还不漏风声,可见上上下下的关系全部打通了,相关的人都贪的不少。
宗樾沉下脸:“以朝廷养马的名义侵占土地,中饱私囊,这些人是真敢啊!”
宗聿和宗樾对视一眼,想到最近频出的土地侵占,前世这件事被江阁老遮掩过去,后来积压爆发时,马政也受到波及,兵部趁机推了养马不利的责任。
现在看来,他们当时哪里是被波及?分明是想办法把自己摘出来,再让宗聿承担后果。
宗聿闭了闭眼,前世种种在眼前闪过,他胸中戾气涌现,眼底微红。
江瑾年注意到他的神情不对,抬手搭上他的手背。
冰凉的体温让宗聿一激灵,他转头看向江瑾年。
江瑾年道:【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这些人尸位素餐,利令智昏,就像是阴沟里的老鼠,早已成群结队。他们贪得无厌,面目可憎,殿下犯不着因为他们生气。】
前世今生交叠,宗聿情绪复杂,对上江瑾年担忧的眼神,他手掌一翻,握住江瑾年的手指,道:“我没事,瑾年别担心。我只是在想,这群人的胃口是不是真的大到能把我吞下?”
【殿下征战沙场,披荆斩棘,守护一方安宁,是黑暗中高悬的明月,岂是这些蝇营狗苟之辈可比?就算他们的胃口深不见底,也吞不下皓月之辉,只会在光明下无所遁形。】
第35章“这是谁的病案?”
侵占土地一事, 宗聿心里始终不踏实。在南来北往用过膳后,他先后将宗微和江瑾年送回去,自己又进宫一趟, 正遇上大理寺卿许征给宗熠汇报情况, 宗熠让他坐下来一起听。
许征带人排查了当天太医院的情况,在宋治给江瑾年抓药期间, 有一个太医去而复返, 还和宋治搭话, 可他自己却完全没有印象,被同僚指出时一头雾水。
太医只记得自己替人问诊, 还写了病案, 可等他去找时, 根本没有当天的记录。而且他说的话也和大理寺调查的结果对不上, 他当日很早就回家了。
大理寺先把人拿下,许征觉得事有蹊跷, 特来请示宗熠。
宗熠看向宗聿,问道:“有什么想法?”
宗聿道:“许大人,这人在这之前可有接触过什么人?”
太医和江瑾年无冤无仇, 甚至都不认识, 不可能有谋害他的心, 宗聿更倾向被人控制,威逼利诱。
许征回道:“这位太医平日里的生活极其简单, 早年丧妻后没有续弦, 也没有儿女,家里除了他就只有一个老父亲。他那几日除了当值, 就是在家,并没有见过什么特别的人。但他这段时间的记忆十分混乱, 说话颠三倒四,看起来就像是被什么迷了心智。”
许征说这话时有些忐忑,并非他推卸责任,而是太医的情况实在是古怪。
兄弟二人对视一眼,宗熠道:“你将人看好,我派个人协助你。”;
江瑾年是中蛊,一个蛊师,既然能够杀人于无形,操控人这种事对他而言应该也不难。
见宗熠没有怪罪,许征谢恩告退。
宗熠询问曲落尘的去向,知道他是和宗咏离开后,派人去逍遥王府请人。
曲落尘没有选择去宁王府,而是和宗咏离开,宗熠想想他的脾气,顺口问道:“你和曲落尘看起来还不如宗咏和他熟络,合不来?”
“这不是合得来合不来的问题,就像五皇姐出嫁时,皇兄是因为不喜欢她的驸马,才提出诸多条件吗?”宗聿反问。
曲落尘和宗咏是朋友,二人认识多年。而宗聿在曲落尘的眼里,是抢走了他师姐孩子的人,他能高兴?
宗熠哑然,沉默了一会儿转移话题:“你都出宫了,怎么又回来了?”
提到正事,宗聿正色道:“我昨日让凌霄阁带进宫的疏奏皇兄可看了?我今日偶遇了小九,从她嘴里听说了一些事,我心里不踏实,想找皇兄商议。”
宗聿提到他们在南来北往议论的事,被他扣押的匪徒,宗微的慈幼院,以及兵部的马政,这看似毫无关联的几件事,因为侵占土地而被牵扯其中。
其余的先不提,马政这一块,他们打着养马的幌子,但养马真的需要那么多的土地吗?而且有些地方根本不是养马的首选。
军队上没有见到该有的马,养马赚的钱都进了他们的腰包。
宗熠在桌子上找到了凌霄阁递上来的疏奏,理清楚了前因后果。联系之前越过内阁的大臣上疏所奏,这种事已经濒临爆发的边缘。
“都长本事了,敢把手伸到我的碗里。”宗熠神色阴沉,他之前把事情交给江阁老,但因为江瑾年归宁一事,江阁老病了,江云枫又要侍疾,江阁老借此机会上疏把事情推给了下级官员。
“既然他们不愿意伤筋动骨,朕亲自替他们查。吕忻,让凌霄阁调麒麟卫去出事的这几个地方缉查。朕允他们先斩后奏,若有证据,就地革职查办。”
宗熠已经给过江党一次警告,是他们不知收敛,还想祸水东引。他们背靠江家乘凉太久,忘了江家也不过是一颗大一点的树,还遮不住这天。
宗熠需要江家平衡朝局,但没说允许江家蹬鼻子上脸。
说完正事,宗聿就准备告退,只是还不等他离开,就有宫人匆匆来报,许征看守的那名太医突然暴起,抢过侍卫的刀无差别砍伤了几人,之后就自杀了。
许征特派人前来请示。
“自杀了?”宗熠眉心一跳,心里猛地升腾起不好的预感。他从龙椅上起身,踱步到殿中。
宗聿道:“皇兄,我过去看看。”
宗熠面色阴寒:“我也去。”
宗聿不赞成道:“太医院现在是什么情况还不清楚,卫淮和吕忻都不在你身边,你带其他人我不放心。我骑马出去,快去快回,一定第一时间把消息给你带回来。”
太医院在宫外,虽说就是宫墙边上,但毕竟不是重兵把守之地。太医暴毙的突然,谁也不知道人群中潜藏着怎样的危险。
宗聿不敢让宗熠涉险,把人劝住后独自赶往太医院。
此刻太医院内的情况有些惨烈,浓烈的血腥味下,太医们在救治被砍伤的官兵和宫人。
院子里停放着太医的尸体,上面还没来得及盖上白布,一抬眼就能瞧见他把自己的身体砍的乱七八糟,脖子处只有一点皮肉相连。就算是一个正常人对别人行凶,也很难做到这个地步,更何况他还是对自己动手。
许征面色阴沉,他进宫面见皇上,回来还不到一刻钟,人就发狂了。因为没有防备,官兵被他抢了刀,不过许征带的兵也不是吃素的。
可让他们没有想到的是,看起来文文弱弱的太医,突然力大如牛,好几个官兵一起上也没能压制住。
许征想留活口,他却开始往自己身上砍,如同感觉不到疼痛一般,手断了,脚断了,把自己开膛破肚,最后一刀砍下自己的头。
鲜血喷溅,不少人被吓的尖叫,有些官兵甚至直接吐了。
许征对这诡异的案子感到棘手,他不敢再离开太医院,只盼望陛下点的人尽快赶到。
宗聿和曲落尘几乎是前后脚进门,宗咏不放心曲落尘也跟着来了,可是他刚进门看到里面的场景,就是一阵反胃,转身就想出门去吐。
曲落尘一把揪住他的衣领,把人提进来扔在一旁,道:“就在这里吐,别出门。”
说着还把随身的骨笛取下来交到他手上,让他不要离身。
曲落尘的严肃让宗聿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立刻下令让还能动弹的官兵封锁太医院,任何人无令不得离开。
许征一看这架势就知道曲落尘是皇上说的帮手,他连忙上前,给两位亲王行礼后,看向曲落尘道:“不知阁下如何称呼?”
曲落尘看了他一眼:“让开,你挡着我了。”
许征站在尸体旁,这极大的阻碍了曲落尘观察。可他说到底是朝廷命官,曲落尘无官无职,态度还如此恶劣,让他十分不悦。
宗聿上前打圆场道:“许大人,这位是逍遥王的朋友,曲落尘。他比较擅长处理这种事,而且做事的时候不太喜欢别人和他搭话,你见谅。”
宗聿下意识地回避了他和曲落尘的关系,而是用宗咏来做挡箭牌。直觉告诉他,现在不是暴露的好时机。
许征看向一旁抱着骨笛吐的昏天黑地的宗咏,这位逍遥王无官一身轻,一年到头大半时间在江湖上飘。既然是他的朋友,许征第一反应就是江湖异士。
能得皇上首肯,王爷护送,看来确实有些本事。
许征压下心头的不悦,道:“宁王殿下言重了,都是为朝廷办事,这不算什么。”
曲落尘走到太医的尸体旁,用手翻看他的尸体,查看他的伤势,伤口处没有明显的收缩,虽然不少地方深可见骨,但创口没有明显扩大,伤口处也没有血凝的现象。在流淌的血液中,有一些乌黑的颜色。
曲落尘眉头紧锁,回头道:“这人早就死了,如果他有家人,你们记得去收尸。”
午后的天色越发阴沉,不知道是不是天色昏暗,又站在凶案现场,许征硬生生打了个冷颤。
“人早就死了,怎么可能还会动?”许征往前两步,用怀疑的眼神打量曲落尘。
曲落尘道:“大理寺找不出会验尸的人吗?”
许征一哽,立刻派人去找仵作过来,同时也派人去太医家里验证曲落尘的话。
宗聿上前,他查看太医的伤势,眉头微蹙。曲落尘说的不错,这人在自杀前已经死了。
他的伤口完全没有蜷缩的迹象,血液也没有凝固。正常情况下,他如果还活着,手脚被砍断后,身体会做出凝血的反应,可他伤口上没有血块。
宗聿想到一种可能,低声道:“是蛊?”
曲落尘点头:“离魂蛊,人在中蛊三个时辰后就会死,身体保持正常的生理反应,由下蛊者操纵。子蛊的存活期不会超过七天,而且每晚都需要母蛊安抚。”
宗聿捕捉到重要信息,道:“需要母蛊安抚?”
曲落尘点头,这就意味着被下蛊的太医每晚都得去见下蛊的人。可许征说过,这个太医一直在家。
“许大人。”宗聿回头道,“你派人去询问一下他的邻居,最近有没有人频繁出入他家,或者在他家小住。”
许征对宗聿有两分敬畏之心,对他的话没有异议,立刻安排人手去办。
曲落尘环顾一圈,院中血腥味浓郁,其他的味道大多被盖过去。他的视线从那些受伤的人身上扫过,逐一观察后,问道:“第一个受伤的人是谁?”
许征擦了擦头上的汗,道:“是陆之远,他迎面被砍了一刀,当场倒下,我们把他转移到屋子里,院使和宋治正在救他。”
听到受伤的人是陆院判,曲落尘和宗聿都紧张起来。曲落尘抬头看向屋内,神情凝重。
他对宗聿道:“离魂蛊最多能够存活七日,但如果上一个宿主死亡时,它还没有死,它会通过伤口进入新的宿主体内。”
第一个自然是最好的选择。
宗聿神色一凝,闻言立刻冲向里屋,曲落尘紧随其后。
他们二人步伐虽快,蛊虫还是先他们一步在陆院判体内发作。
原本受伤昏迷的陆院判突然双眼圆睁,猛地抬起手,死死地掐住院使的脖子。宋治发现他的反常,连忙放下东西制止,却被他直接甩飞出去,砸在盛放药材的架子上,药材一股脑地砸下来落在他身上,把他砸的七荤八素。
宋治挣扎着爬起来,眼前飞过两道残影。
宗聿抬手扣住陆院判的手臂,卸去他手上的力道,救下面色青紫的院使。
宗聿厉声道:“出去。”
院使一边咳嗽,一边连滚带爬,夺门而出时也不忘把宋治带上。
陆院判还在反抗,他变得力大如牛,竟然凭着蛮力和宗聿过了两招,全然不顾身上喷涌的鲜血。
宗聿双掌推出,左右格挡,化掌为刀,重击在他的关节处,化去他的力道制住他。
曲落尘趁机点上他的眉心,一股奇特的内力融入陆院判的身体,只见陆院判身上青筋暴起,一条手指大小的黑色阴影在他的血管内蠕动。
曲落尘面色阴寒,用内力将那东西逼到陆院判的伤口处,陆院判痛的身体蜷缩,本能地痛哭呻|吟,奋力挣扎。
宗聿没有心软,反而挟制地更加用力。曲落尘抬手连点他身上的几处大穴,止住他的鲜血后,一鼓作气将蛊虫逼出。
那是一条黑色的长虫,刚一冒头,曲落尘的手指化为白玉一般的颜色,并指一夹,另一只手打开一个小瓷瓶,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虫子扯出,丢进小瓷瓶,盖上盖子。
失了蛊虫,陆院判又尖叫一声,身体软软地栽倒,面色灰白。
宗聿连忙问道:“他还有救吗?”
曲落尘没想管,可看着手上的蛊虫他犹豫了一下,从怀里摸出一瓶药丸,倒出一颗给陆院判服下。
陆院判脸上的灰白之色退了不少,曲落尘道:“让刚才那两个人进来替他缝合伤口,活下来是没问题,但身体得养个一年半载。”
能活就是最大的幸运。
宗聿把陆院判平放在床上,看着他两侧的霜鬓,有些感慨道:“多谢。”
曲落尘起身往门外走,听见这话,脚步微顿:“我从不欠人。”
太医暴起伤人,其他人或多或少带伤,但不致命,唯独陆院判是冲着他的命去。
曲落尘知道,陆院判是替他挡了劫。为了不暴露他的身份,救人解蛊的事是陆院判在担,加上他研究皇后的病案多年,幕后黑手信以为真,才想一石二鸟,让挡路的人死干净。
宗聿走出里屋,让宋治和院使进去救人,自己则在院子里坐下,查看大理寺搬出来的病案。这里面大多是这位太医生前所写,大理寺在核实他的话。
官兵们找来了白布将太医盖上,少了那极具冲击力的画面,宗咏总算止了呕吐。他颤颤巍巍地走到曲落尘旁边,把骨笛还给他。
凡是蛊师,都有随身携带的法器,可以避蛊驱蛊。
曲落尘让他拿着,自己则摸出装有离魂蛊的小瓷瓶,回头看了眼太医院的药坊,若有所思道:“在这宫里,隔三差五死个把人会有人在意吗?”
宗咏没听清:“什么?”
他话音未落,许征派出去的人就回来了,官兵面有菜色,进门时腿还是软的。
他走到许征面前,回禀道:“大人,太医家中就一老父亲,也死了,死状和太医一模一样。”
许征倒吸一口凉气,官兵又道:“我们问了周围的邻居,他们家没人来往。但几日前太医的父亲突然张罗要办喜事,给自己纳妾。”
许征面色微变,后背寒意阵阵,他搓着手,不安地来回踱步,喃喃自语道:“怎么会那么巧?这不可能……不可能。”
宗聿见他不安,问道:“许大人,你在嘀咕什么?”
许征看向他,目光中藏着一抹极深的恐惧,他深吸口气,道:“两位殿下,实不相瞒,这件事不是第一次。大理石的卷宗内还有一桩差不多的案子,死者也是太医,临死前也张罗着要办喜事,没两天就砍死全家,最后砍死自己。我当时跟着上司查办,唯一的疑点是他纳妾的那人在案发后失踪了。邻居对她没什么印象,就记得她身上有一个蛇形刺青,很年轻。”
听见蛇形刺青,曲落尘立刻抬头看过来。
宗聿翻看病案的手一顿,他的目光死死地黏在病案上,头也不抬地问道:“那是什么时候的事?”
许征回道:“应该是十八年前。”
十八年前的宗聿还小,但也并非什么事都不记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