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故作姿态今夜也继续宿在这吧。
偌大的含凉殿,本是帝王夏日的居所,因而四处建得通透,便于纳凉。
飒飒夏风穿堂过,烛火被吹得摇曳晃荡,盈盈闪烁。
身形高大挺拔的男子撑着臂膀,居高临下,望着下首被缚的柔弱美人,只见美人薄红的眼尾垂着几滴晶莹泪水,在浮光中晃出清澄的光,越发我见犹怜。
两人并没有对视,也心思各异着。
最终,在晏乐萦的泪水无声滑落,脸色越发苍白至极,季砚松开了压制住她的手。
“晏乐萦。”他抿唇讥笑,“你不过如此。”
他似乎极其嫌弃她如此软弱无能。
但这副孱弱无依的模样,也因此让他放过了她。
晏乐萦又颤了颤眼皮,感觉还能滚下两滴泪珠子,心下松了口气,面上却一副更加委屈的模样,好似谁再激她一句,她立马能哭得哀恸凄绝。
季砚并不那么喜欢看她哭哭啼啼的模样。
他冷嗤着起身,丝缎寝袍拂过她白皙裸。露的肌肤,荡开酥。麻过电般的触感,又惹得她一抖。
晏乐萦心觉自己快要累死了,就这时候还得和他对弈——她一定是世上最惨的人,就此刻而言。
她不敢说话,垂眸,咬着下唇,只发出一点抽泣的微弱声音。
季砚莫名点起一支香,又端来温茶叫她漱口,晏乐萦才一偏头,就被他扣住下巴将水灌了下去。
“咳咳咳,你能不能……”慢点倒,她心里翻白眼。
她的话没能说完,季砚解开她手腕上的束缚,而后不容拒绝地重新将她揽入怀中。
一丝淡淡烟火香自帷幔外飘来,这香味还有些熟悉。她不由抬眼望去,又与季砚乜来的漆色眸子对上。
“这香……”
受过惊的人尤为心绪敏感,且有催。情药这等前车之鉴,还有此刻就摆在案前的……图。
敢情应庆说他也在看书学习,就是学这些呢!
晏乐萦唯恐这又是什么奇怪的香,束手的缎面赤带还缀在腕上,晃了两下,却依旧挣脱不得季砚的压制。
见她如此,季砚凝眸冷哂,“慌什么?哭成这副模样,还指望朕有什么兴致。”
晏乐萦:“……”
什么意思啊,她就算哭肯定也是梨花带雨的漂亮小娘子。
可心思竟是这般容易被他撞破,晏乐萦又觉得一种说不出的羞赧冲上了脸,还有一丝惊惶在心头蔓延。
“是安神香,你用过的。”高大的身躯贴着她的脊背,只是他的动作仍算不上温柔,音色也听不出情绪,“忘了?”
晏乐萦又想反抗,惹来掐着她腰的手微一用力,季砚寒声警告,“别再挑战朕的底线。”
她终于不再敢动,耳边最后传来的是季砚依旧薄淡的语气,“老实些,睡吧。”
这一夜最终是相安无事,交颈而眠。
那香,晏乐萦后来回想了起来,正是一路北上京城时点在马车里的。
既然季砚自己也用,想必不是什么伤人脑子的香,这桩埋在心里数月的事终于安心。
被他搂在怀中,晏乐萦原本以为自己还会惊慌,可或许安神香当真起了作用,起初面前还有那宫人的身影在脑海里晃荡,随后又隐隐闻到他衣袍间渡来一丝极淡的梅香,最后,她还是慢慢松懈了下来。
这一觉,晏乐萦睡得意外安稳。
*
翌日清晨,晨光微明。
身旁传来轻弱声响,迷迷糊糊间,晏乐萦也被吵醒了。
虽然平日她都要赖床到巳时才起,可到底倏然换了张床榻,睡前又藏了心事,她醒得很快。
“醒了?”
才掀开眼皮,晏乐萦就撞入季砚还略显慵懒的眸,可他的神色太肃深,重逢之后,她总害怕与他对视,不免想往后缩。
季砚见她如此,也没做打算与她说话,径直便要起身。
晏乐萦却又扯住了他的袖子。
“……陛下,昨夜那宫人,您如何处置?”晏乐萦的语气难得有些艰涩。
他薄唇微动,没有甩开她的手,语气却淡淡的,“自是安排妥当了。”
“那……”晏乐萦瞧他一副拒绝交谈的模样,却没有退缩,迟疑道,“宫中,是不是还有许多,如她那般的人?”
她心知自己不该问,又莫名忍不住问。
这次季砚沉默了片刻,才道:“嗯,许多人,都是那般被季淮折磨至疯魔的。”
晏乐萦感觉心尖颤了颤,垂下眸。
她心底自是能猜到一些的。
可就如先前未曾眼见过季砚的伤,后来见了,
便难免有些愧。此刻也是如此,亲眼见到这场宫乱的残忍,心中也会觉得酸涩。
她又不免想到,如今自己的母亲还是完好无损的在季淮手里,可倘若她没能拿到军事机密图,于季淮而言,失去了最后的价值呢?
届时,她的母亲会不会也落得那般,她又将会成为如何下场……
“陛下。”心中在想这些事,面上,晏乐萦却不动声色说着,“我…民女请您好好照顾她们,她们都受了很多苦。”
这下季砚回头乜她一眼,轻笑出声,是极为冷漠的笑意。
受了很多苦。
没有人比他更清楚那些落在季淮手中的人会受多少苦。
前太子季淮曾经一贯被人说成君子端方,温润如玉,可季砚自小在宫廷中长大,许多事他早已看清本质,后来不止亲眼见证过,更亲身经历过。
自小被人捧在手心上,享受过无上荣耀与权利的太子,人命在他眼中不值一提,轻如牛毛,他可翻云覆雨,只手遮天,乃至心底扭曲,凶戾暴虐。
经受过季淮磋磨的任何人,都能说自己受了许多苦。
可唯独,做了逃兵的晏乐萦不够格如此说。
晏乐萦也知晓,季砚是在笑她假仁假意,仍是这般“故作姿态”。
但这次,她是真心的。
只是季砚没有反应,她也只好垂着头,不敢多言。
良久之后,季砚才压下心火,抿唇淡道:“你也不必过于愧疚,昨夜那宫人自小生有恶疾,她身上的疮伤并非季淮所为,此事怪不上你。朕派过太医为她诊治,再将养上几年,总会好转。”
晏乐萦微怔,这下小心翼翼抬眼望他。
晨光熹微,可美人那双澄然的眸却明亮,她生得一双漂亮的眼睛,只是望进去便会勾人心魄,叫人心生怜惜。
季砚的唇抿得更紧了些。
“况且成王败寇,自古如此,此乃皇权之争,输家自然下场不堪……”季砚并没有再避讳与她对视。
反而在这一刻,像逼着自己学会对她放下那些不该有的宽容一般,他漆黑的眸微微沉下,连声音也冷了些,话音一转,“不过,你与朕的往事,仍该清算。”
“什么?”晏乐萦下意识回道。
季砚唇角微扯,算不得笑,更似嘲弄,“青梅竹马的情谊你不记得半分,答应过会永远与朕相守,却转头抛弃承诺。”
“一码账,归一码账。”年轻的帝王已坐起身,于是居高临下睥睨着她,“你欠朕的,总要还。”
晏乐萦的眼皮颤动,她听出了他的恨意,淡薄却绵延不断。
这时,她才想起了那桩旧事。
她的确答应过季砚要与他相守的,在她撒娇说一定要他娶她之前。
原来竟是她自己先定下的诺言……
在那段风波前,寒冬临了,新禧来临的上元日,也是她十四岁生辰之时。
彼时她已是个将要及笄的姑娘,不再如少时那般好往宫中走动,虽然季砚总会为她打点妥帖这些,可生辰毕竟是重要的时刻,就算宫里能进去,家人也没那么容易放她出门。
谁曾想,季砚却来找了她。
她还记得那日白雪皑皑下俊美无俦的少年郎,他眉眼含笑,温柔地望着她的模样。
她感动极了,与他说着待到明年生辰,她及笄之时,她就要嫁予他,嫁予自己最喜欢的阿砚哥哥。
“这样,届时我就能和阿砚哥哥一起过上元节了!”
“好。”少年抬指刮蹭过她冻得微红的莹润鼻尖,调侃她,“不过,傻燕燕,哪有及笄当天就嫁人的?”
晏乐萦撅起嘴,“我不管!总之我是定要嫁给阿砚哥哥的,明年不能一起,往后年年岁岁也要在一起!”
少年轻笑,他笑起来如冬雪消融,连声应好。
只是随后似乎想到她那贪玩的性子,季砚性多疑,若有所思,“不过燕燕一贯会说好话,届时不会反悔吧?”
“什么呀!我怎么可能反悔?”晏乐萦哼着,不甚高兴他这般反问。
“郎骑竹马来,绕床弄青梅。同居长干里,两小无嫌猜——”她引经据典,争辩着,“我们可是青梅竹马,阿砚哥哥怎么能怀疑我呢?”
彼时,她的心意当真十分笃定,她一定要嫁给这个自己一眼相中的俊雅少年郎,做他的青梅竹马,还要做他的妻,与他携手一生,恩爱不疑。
季砚捏着她通红的小脸好一顿才将她哄好,瞧着她那副坚定的模样,直说自己不该怀疑她。
“我向燕燕保证。”于是他郑重许诺,“此生,绝不疑心燕燕。”
风雪下,昔年的晏乐萦明眸弯得像月牙,那是真心至极的笑,她也说着:“好,燕燕也向阿砚哥哥保证,我会永远与阿砚哥哥相守。”
可惜,最后却是她背信弃义,他也对她生了真正的猜忌。
晏乐萦呼出一口气。
往事像一把钝刀,短暂的磋磨并不会造成什么伤痕,可它总归一直抵着骨肉,渐渐地,酿开更加沉闷酸涩的感触。
她不愿再回想,触及季砚眼中的疏冷,心神一动,蓦然扯住他的衣角,仰头主动吻上他的唇角。
季砚怔住,点漆般的瞳中那分冰冷微荡,似乎起了软化的涟漪。
但他很快反应过来,收敛神情,径直起身,最终偏头对她面无表情道:“你不必装乖讨巧,朕将要去上朝,一会儿洗漱穿戴好,会有宫人送你回玉衡苑。”
晏乐萦咬着唇,神色受伤,还有些仓皇,“可…可是,民女还有些后怕。”
“民女心情不大好,想四下去散散心。”她又提议着。
昨夜她的反应太大,此刻季砚看她,也见一派面色凄婉,俨然心有余悸。
季砚猜她是还打着什么注意,下颌绷紧,并不愿同意。
晏乐萦眸色便更加委屈,“那民女就在这儿走走好不好?我真不想回去,至少别是现下……”
那双翦水秋瞳又盈出一片惊慌难过的泪水,泪眼莹莹,瞧着实在可怜。
季砚略微思索,最后还是颔首。
“不过,既然你白日想留在这儿。”他意味不明道,“今夜也继续宿在这吧。”
晏乐萦不自觉扯动缎面被角,身子一僵,还是点头同意了。
季砚不再久留,随着宫人去了外间殿室梳备。
*
待到外间的动静彻底没了,晏乐萦才悄声悄气下了床。
她也不管这含凉殿的宫人们会怎样看待她,毕竟皇帝起身,她还老神在在躺到此刻才起,自古来没这般服侍帝王的道理。
但她又不是后宫妃嫔,没什么服侍不服侍的。
左右季砚应了她,该给宫人交代的便会交代,他是心细的人,晏乐萦了解这点。
“娘子。”外殿原来还候着人,是应庆。
应庆听闻内间悉悉索索的下床声,隔着檀木雕花屏风,笑着问她,“可要着人梳洗?陛下交待您一贯起得晚,早膳还要晚些才备好。”
晏乐萦怔了怔。
她的确爱赖床,少时更甚,家里最娇宠着她的那几年,她能一觉睡到晌午都无人置喙一声,醒来后还会有母亲煲好热腾腾的甜汤喝。
是故,多数时候进宫找季砚,也是磨蹭到午后的。
她吸了吸鼻子,似因想到这些而心口微酸,又很快调整好,“不妨事,按陛下吩咐的来便是。”
应庆应了是,叫宫人来为她梳妆,之后又空出了小段时间,眼见着早膳还未至,晏乐萦干脆在内殿先走动了起来。
起先注意的自然是还大咧咧放在床头的书册。
昨夜有风,含凉殿建得通透,无意掀过几页,如今摊开的画与昨夜她见到的那一幅不大一样。
晏乐萦表面面无表情,心底到底有些好奇。
说到底她也不算什么都不懂的
小娘子,从前在画舫,她见旁人行这事快活,也感兴趣过一阵子,彼时有画舫的娘子们也给她凑出一堆避火图供她赏看。
只是民间的画与皇庭的画相比,自是有些粗糙,甚至粗陋,那画不但毫无氛围感可言,露骨又淫。乱,有些还十足抽象,属于是想象都很难想到的那种,她草草看过一些,再也懒得看。
此刻,晏乐萦又瞥了眼这精巧的画册,却起了些兴趣,只见曼妙的美人双蹆曲起紧闭,一双纤手撑在榻上,身后的男子俯身贴上,咦,不过怎么有些怪怪的?好像还没进……
“晏娘子。”外间应庆提醒她,“早膳应是快备好了,您再等一刻便好。”
晏乐萦的注意力被打断一瞬,应了好,探究的心思熄下些许,但绝没有全然失去兴致。
岔开这页,又连翻了几面,直到看得耳烧,外间也响起了脚步声,她才再度面无表情将书页整个合上。
季砚整日看这种不正经的东西,如何好好治国?她心想。
这种不务正业的东西还是给她看正好。
上头画的人物都好好看啊,男子那蜂腰猿背的好身材,那纹理分明的肌肉……
饿了,肚子开始叫了。
“娘子,早膳已备好。”恰好应庆又唤她。
晏乐萦起身,转过屏风,见几个宫人立于旁边,应庆站在最前,笑眯眯让她落座。
这顿早膳是应庆服侍她用的。
身为帝王身边的大总管,亲自来服侍她用膳,这对谁而言都绝对是极大的殊荣,晏乐萦自然也清楚,因而即便从前与应庆相熟,这顿饭也吃得她不算自在。
饭毕,瞧着应庆脸上那道狰狞的伤疤,晏乐萦终究没有忍住,“应庆公公……这伤,是当年留下的吗?”
应庆顿了顿,一直恰到好处的笑忽然有些支离破碎,神色复杂起来。
“娘子。”他轻声道,“当年的事,已经过去了。”
晏乐萦默然一瞬,心下沉闷道:“抱歉。”
其实这话她最该对季砚说,晏乐萦清楚。
可不知为何,面对他那么多次,她从未一次能开这个口,明明或许向他服这么一次软,就能换他更软下心肠,可每每话到嘴边,喉间却变得艰涩无比。
或许是因她自己也明白,这句道歉,不过虚情假意之词。
她心底的愧意太少。
少到,她自己都觉得这样说,太过惺惺作态。
可果然,应庆的神情柔和了几分,声音也真温厚起来,“晏娘子,一眨眼您就这么大了,昔年也不过将将十五的小娘子呢。”
晏乐萦眨了眨眼,“是呀,昔年还有小半年才及笄。”
应庆一顿,似乎想问问她及笄时是如何样子的,最终却只是叹了口气,没再多言。
昔年,晏乐萦回想着,应庆好像还说过会给她备一份及笄礼的。
只可惜最后她谁的礼也没收成,她的身边只剩下妙芙,那是她人生里唯一一个只有上元花灯,却几乎无人为她祝福的生辰。
应庆指挥完宫人们撤下玉碟,便告了退,晏乐萦犹自起身,打算在殿内四下再走走。
只是她不敢太明显,应庆并没走远,殿内也有不少当值的宫人,大致探查了一下方位布设,晏乐萦便回了内殿等待。
即便这样,她也清楚此举定然会引得季砚注意。
不过她也想好了措辞。
午间,下朝的季砚便回来了。
彼时晏乐萦正趴在桌案前小睡,听闻动静,迷迷糊糊清醒,透过白玉珠帘去望对方,不免一瞬恍惚。
白昼通明,青年帝王朗然如松,矜贵威严。
他尚未换下朝服,赤金丝线精心绣就的缠金龙纹蜿蜒在玄裳之上,栩栩如生,玉珠掩住他的清贵俊容,更显得神色莫测,一切给人带来极为强烈的压迫感,可这也本是一朝天子该有的威仪。
她昔年的阿砚哥哥,晏乐萦心想。
如此看来,果真已成了她遥不可攀的人,所以更不该对他有任何惦念。
第32章 夜间交易“你没有资格说‘不’了。”……
但遥不可攀的人,透过纱幔看,似乎要往她这里走来。
晏乐萦下意识便想往后回避,生生止住这股排斥的念头,直到青年帝王褪去外袍,重新换了身常服,期间她便一直在桌案边安静垂首。
“今日在殿中四处走了走?”
果然,他甫一走进内殿,语气漫不经心,询问的却是此事。
晏乐萦将头垂得更低,一派温驯娇柔的模样,乖巧应话,“嗯,一直在床上躺着不合规矩,民女就起来走动了会儿。”
季砚淡声反问,“在天子的寝殿中随意走动,便合规矩了?”
晏乐萦眼眸微颤,咬唇,委屈哼唧一声,“民女和陛下说过想散散心的……”
季砚斜眼瞥她。
一会儿后,他不置可否,只是眉眼微讽地笑了笑,冷然唤她,“过来。”
晏乐萦说不出自己的感受,有时会不喜他这般的语气。
真像是在逗弄一只困在笼中的雀儿。
可她已经见识过自由,那般畅快怡然,自是不大甘心被困在这里。
不过很快她会自洽,只要好好做完这一桩事,她一定能找到机会,一定能和青鄢他们会合,重新离开这里。
如此心道,她便温顺乖巧地走去季砚身边,听他要她奉茶的吩咐。
季砚已然很少再向她试探季淮的事,晏乐萦心觉这是好事,此刻哪怕要她做些无足轻重的小事也是轻松的。
但季砚的心细便体现于此,她的含糊其词并没有被他放过,待一盏茶奉去他面前,他再次,足以称得上温和地复述,“今日在殿中四处走动,所谓何事?”
如此的诱哄,自然是假象。
晏乐萦一顿,只是透过水气氤氲瞥了眼他的眸,便看出他压抑在乌黑瞳孔下的阴翳。
她的手不由得颤了颤,这下终于像妥协般交代,“民女…民女只是想看看殿内……有没有虞黛的东西。”
季砚又耐心问道:“为何?”
热茶滚烫,热气在两人相对的桌案前弥漫,蒸腾的水汽好像能熏红晏乐萦的眼。
晏乐萦妙眸微垂,小声嚅嗫:“……因为,有些不想看到。”
“哦?这又是为何。”帝王似想探究到底,仍问。
就非要让她说出来吗?晏乐萦顿了一瞬,最终道:“因为我吃醋了。”
殿内还当真寂静了一会儿,对方似乎有些轻怔。
待到茶水间的热雾渐渐弥散,晏乐萦才瞥见季砚的胸膛震颤起来,他似乎是想笑,只是眼底毫无笑意。
“你也会吃醋?”他语气凉淡,“稀奇。”
听上去是丝毫不信的。
但要她说真话也是不可能的,晏乐萦的理由言尽于此,见他还想开口,只想尽快转移话题,慌乱间提起旧年事,“可是,昔年我也问过陛下……”
她瞥了眼他尚且算好的脸色,才道:“也问过陛下,若陛下有了别的小娘子,我怎么办。”
那桩因伤春悲秋的秋海棠,引起的旧事。
她问过许多回季砚,若她与他分开,他会不会另娶他人。彼时的她想到如此可能就要眼下酸楚,心中伤痛。
她不是没有爱过他。
怎知一语成谶,如今想来,竟也没了波澜。
人生有百年之久,就算倒霉些也该有几十年好活,八年的相伴情谊被八年的离别隔开,再爱也该被磨灭。
可季砚似乎并不这么想,他面色骤然阴沉下来,一时死死盯着她。
胸膛间的怒火在弥漫,渐渐又成为一种难言的冷意,火热的与冰凉的感触交替,最后竟是觉得恨也有几分无趣。
他自然记得。
季砚天生记性极佳,曾经对晏乐萦的承诺更是从未忘记,可对面拘谨坐着的娇弱小娘子,她却能摆出一副无辜可怜的模样,转头抛弃昔年坚定的诺言。
甚至,背叛他转投季淮的怀抱。
被这样的眼神看着,晏乐萦又开始有些瑟缩,少顷,他却转开目光,淡声
轻讽道:“朕不记得了。”
眼瞧着季砚又一次失去了和她说话的兴致,晏乐萦反倒松了口气,想了想,还给他换了个杯子重新倒了茶。
“那…陛下还是喝茶吧。”她软声道。
季砚简直要被她气笑了。
没再理她,他拂袖起身去了外殿批整奏折,处理政事。
反之,这对晏乐萦而言是大喜事,甚至两人连午膳都没在一起用,直到夜里,宫人来内殿点了几盏烛灯,季砚也随之重新步入。
他在批阅奏章的时候,晏乐萦便午睡了一下午,待到此刻,天色暗淡,看着眼前的俊逸身影,她还有些发蒙,“就批完了?”
睡醒懵神的人,说起话来是娇滴滴的,也是极为自然的。
因着这丝过分的熟稔自然,季砚步履略微一顿。
掀眸看她,灯下的晏乐萦眉眼清艳,一副昳丽婉柔的好样貌,烛光为她的神采添上几分朦胧,衣上的团云月纹也如幻潋滟,好似月宫谪仙出尘。
也因此,显得她越发清冷,哪怕眉目是娇柔的。
极好想通她脑子里在想什么,他勾起冷笑,倏然沉下声:“起来用膳。”
晏乐萦不知怎得又惹到他了,还好声好气地“哦”了一声,从床榻间起来用晚膳。
之后天便全然黑了下来,许是夏日还未完全过去,天晴时尚有浮躁,汤泉水也还太过温热。
季砚吩咐宫人备水沐浴,晏乐萦稍晚他一些从洗濯室出来,待拭干秀发,那俊美的帝王已然坐在拔步床边的小椅上看起书来。
听闻动静,季砚懒懒掀起眼皮,仍是那句话,“坐过来。”
烦死了。
晏乐萦心想。
可身体到底比心要怂,白眼都没敢翻一个,她喏喏走去季砚身边,离得稍微远了些,又被他长臂一捞,几乎是把她拦腰拎了起来,放去了拔步床上。
晏乐萦顿时有些畏惧这般爆发力极强的男子力量,脖子才刚往后仰了点,就被季砚淡淡瞥了眼,于是她只好老实坐好。
“今日还看了书?”他问道。
内殿的烛火并不通彻,季砚似乎偏爱漆黑的氛围,不仅衣裳爱穿黑的,连光线也不喜太亮。
光影浮动,将他那张昳丽的面庞勾勒得越发深邃,疏朗,轮廓线条都好似工笔画精心绘成,就是有些阴郁。
晏乐萦又往他手里捧的书看了眼,哈,倒真是精心绘成——他还在看那本春。宫册。
他询问她看的书自然也是这本,晏乐萦面对他的凝视,倏然有一分不自在,哼唧着,“又没别得可看了……”
季砚笑了,睨她,“敢四处乱跑,批阅奏折的桌案都敢停留,却不敢去旁边书柜多取本书?”
晏乐萦微僵,那里的书,她现在自然还没胆子动。
抬头看他,他果然也在看她,不过灯光太昏昧,她不大瞧得出他的神色中是不是存了试探。
青年帝王生得高大巍然,哪怕仅着单薄中衣,又慵懒倚着长椅,狭长的眸落在她脸上,竟也是十足的压迫感。
晏乐萦从前很爱看他笑,现在却不喜欢了,总觉得渗人,又想往后退。
退自然是没退成功,季砚扯过她袖角,迫她弯腰,眸光正巧可以瞧见摊开在他膝上的书。
“想来是这书也叫你感兴趣了。”头顶的声音依旧淡然,季砚替她下了决定,“今夜,选一个吧。”
晏乐萦又仰头看他,见昏暗烛火下,他那双漂亮的凤眸里也盛着晦涩难明的光芒,有些生涩,又萌发迷朦浑乱的欲。
这依旧是个不容置喙的决定。
因为她不说话,季砚也没有松手,甚至大掌沿着她的衣袂往上,缓缓抚过她的纤臂,扣住她小巧的肩头,直至彻底将她拉来身边。
长椅挨着拔步床边,过近的距离,她的腰肢撑在椅子的木扶手上,咯得腰侧的骨头都有些生疼。
她咿呀吟了一声,蹙眉呼痛,以表抗拒,季砚却干脆将她扛过来抱坐在自己蹆上。
“我、我只是随手翻了翻……”眼见抵抗未果,晏乐萦只得含糊道。
季砚嗯了声,并不是打算放过她的意思,淡淡地将书放去她怀里,“那便再看看,总能选出来。”
“……”
晏乐萦咬着唇,双臂不自然地拢着,可怀里还有那本烫手山芋般的书,乃至只能手指微曲,她下意识还是想避开。
自己欣赏,和被人抱在怀里强迫选择,完全是不一样的体验,尤其是……她还感觉到了身后人的异常炙热,令她越发不自在,不自觉扭腰想躲开。
正想着,却听见季砚笑了声,他干脆将她两只手并拢,一同捉进自己手心里禁锢着,如此便制止了她的乱扭。
“你不肯翻,朕来替你翻。”清冷的音线在耳畔响起,他呼出一口浊气,温凉的热息刺激耳廓,晏乐萦微颤。
偏头看去,季砚眼底并无笑意。
他另一只手随手翻动着书,殿内阒静,一时间唯有书页翻动声。
每翻动一页,晏乐萦的眼皮就会不自觉微抖,余光能瞧见画上交缠的躯。体,此刻看着却无欣赏的心思,反而觉得两个人被束缚在一起死生难以分开,也譬如此时的她和季砚。
她也被他抵住后背,双手被压制,如此状态,根本无法逃脱。
“选好了么?”季砚等了许久,最后一次问她。
晏乐萦再无办法,今晨已经与他做了交易,她白日留在含凉殿,夜里也要陪着他。
可她的肩膀还是无可抑制地抖了起来,连带着微敛的眸也洇上水光。
明明已经做过许多次的心理建设。
可心底总有个不甘的声音在对她说,不该是这样的,为何是这样的。
他是恨她的,可也该是在乎她的,他从前从不会强迫她做任何事,就连最后她要离开,他也只是一遍遍哀求,没有说半句狠话过。
哦,也是,昔年说狠话的那个都是她,现下里反过来他对她说两句狠话,也很合理。
晏乐萦木然地想。
如此想着了,心下好受些,可她眼中那分倏然升起的不在乎却被季砚察觉。
她怀中一轻,是那本书被季砚重新搁去了桌案上。原本还算耐心的帝王受不了她这般抵抗且反感的模样,她的那分无情仍旧会刺痛他的眼。
掌心拢过她的下颌,季砚迫她转头看他。
“我、我要选了……”晏乐萦慌忙道。
季砚却嗤笑一声,“不必选了。”
这个选择的权利就这样被晏乐萦自己错失,季砚眸色浮动,心想着,也对,凭何总是她来抉择一切。
他将她抱了起来。
女子的身躯纤细而柔软,抱在手里也没什么重量,一只手就能将她整个人扛起,轻薄衣衫被手臂搅乱,露出了其下嫩白的肩头,还有些因为摩擦而泛起的红,令他越发躁郁。
他将她抱稳了,却停了停,没有径直去床榻间,而是阔步往烛台前走。
晏乐萦被失重感弄得晕了一瞬,浑身唯有他揽在她腰间的手是支点,只能颤栗着搂稳他的脖子,慌道:“你抱我去哪儿?”
季砚不答,倒也没打算做什么太过火的事,只是拿着火石将烛台上未明的蜡一一点上。
很快,含凉殿中灯火通明,有如白昼。
因此,季砚侧目便能彻底瞧清晏乐萦酡红的娇颜,绯色甚至直直蔓延至她耳廓、脖颈,这样娇艳欲滴的色泽,少许又被还有些湿的攒在她颈间的发尾遮蔽,令人想替她将那缕发拨弄开来,彻底露出如玉般的润肌。
他眸色更深,点好灯,搂住她的后颈,这下是全然将她环紧。
晏乐萦只感觉自己已经被他整个用力摁进怀中,头被迫闷在他坚实的胸膛前,这个姿势太难受,她几乎要窒息。
她又抗拒起来,柔弱无骨的手想去抵他的肩,下一刻的失重感却更加强烈,原是
她直接被季砚扔进了柔软的床榻间。
被褥又陷下一角,是高大的男人随之倾身而下。
伴随而来的是那清傲的梅香,这香总无知无觉令晏乐萦放松,可她此时心里没底,压不下慌张。
“等等……”
晏乐萦想偏头,她压根没瞧见最后那册子上绘的是什么姿势,清晨草草翻的几页里也有些过分出格的,只是因画风精致,她没觉得太反感而已。
想再去看看的,看看季砚最终选了什么,可她侧过头的动作,在季砚看来是抗拒。
大手顺势压制着她的脖颈,青年帝王能很轻易感触到掌心下生机勃勃、却也脆弱的脉搏,他的手几乎能将她整个纤细的颈覆住,他俯身,仿佛并不理解,询问她,“晏乐萦,你在娇矜什么?”
晏乐萦微怔,他几乎把浑身的重量都压来,她无法动弹,最无法忽视的就是颈间火热的大掌。
分明他没用什么力,可她仍觉得喘不过气,过近的距离,好似赖以生存的空气也会被对方掠夺。
亮堂堂的灯火下,一切藏匿的心思都很容易被窥探清楚,她的确感到慌乱,想要逃离。
更令她窒息的是季砚的话。
他佯装困惑的语气里,藏着的是一丝轻讽,“今晨不是你自己说要留下?朕允诺了你,何故又要反悔,做出这等姿态。”
她没有反悔,晏乐萦微张着唇,却有些哑然。
何等姿态?她在他眼里是何等姿态?
是已被困在笼中的燕雀,还是令他恨极的囚徒?
晏乐萦忽然觉得眼前有点涩,是这殿内的烛光一下太过灼亮,因而刺痛了眸。
“我没有……”借着这点刺痛反而能开口说话了,朱唇翕动,可尚未说完,轻薄的衣料被人扯下,浑身一凉,她又感觉嗓子像被人堵上一样。
因为季砚冷呵着打断了她的话,他语气凉淡,“你没有资格说‘不’了。”
湿润柔软的唇贴上她的,彻底将她想说的话封缄,大掌贴着她纤弱的肩游走,肆意地揉。捏着她身上的軟肉,女儿家的身躯就是这般溫軟又娇嫩,有时他尚未用什么力气,就留下淡淡红痕,还惹得她哼出声,那声音又细又弱,似乎疼得发闷。
季砚只得又稍稍松了力道,暗火却猛然窜上腰腹,直至心口也如火烧,心里的恨也因此积攒了更多。
为何不能让她痛?
为何他好似还舍不得?
分明这个薄情寡义的人当真敢盘算进了他的寝殿,还胆大包天意图获取情报,甚至依旧是满嘴谎言。
他不该给她教训么?
恨在无知无觉中蔓延,并着不甘,逐渐转化成另一种暴虐桀骜的阴郁情绪。
她自然该长点教训的,季砚心想,手搭去了她的双膝,稍一使力,就迫使她分开。
她永远不肯选择他。
无论是哀求祈望、威逼胁迫,她这样的人,将他曾满心给她的爱肆意践踏,如今依旧如此……
既然如此,倒不如最直接干脆些,锁住她,占有她,何须再在意她的意愿?
只要他想,她就永远无法逃离。
第33章 自己撑着季砚,真不是人!
含凉殿的灯火,已变得十足明亮。
晏乐萦起初脑子里还晕乎乎的,并没有想明白季砚为何兀得起身点灯,此刻却想明白了。
心口窜上的冰凉犹如身前实质性的冷,将近初秋的穿堂风也起了凉意,风拂过敞开的领口,玉白肌肤上惊起栗粒,让她忍不住一激灵。
可男人的手还按着她的蹆,他正居高临下审视着她此刻的模样。
有如白昼的烛火下,晏乐萦也能将他的样子一览无余。
那双狭长的漂亮凤眸微微上挑,瞧人时难免显出一份冷清,可灯火照映间,漆玉似的瞳孔也潋滟流转,如潭水被溅开涟漪,其中藏着浑浊沉炙的色彩。
晏乐萦被如此充满侵略性的眼神烫住,想到此时被迫在大亮光线下坦然的身体,蓦然觉得难堪。
想缩却不能缩,最终仰着脖子,轻轻发出艰涩喘音,“我……”
临到此刻,心中涌现出的又有一丝迷惘。
她一边盯着灼亮的烛火,一边努力回想着方才看到的图样,意图捉住些依靠,不至于心中全然没底,渐渐地,还果真想起来了些。
“我…我不能说什么了。”她小声道,烛火令人眼睛发酸,语气发闷,“于如今的陛下而言,我自是没有资格对你呵唤,你想做什么,便做什么……”
这话是他说过的。
看着季砚眼也不眨地瞧着她,晏乐萦清楚,今夜,他是势必要她付出代价了。
只是盈盈灯火下,他正揉捏輕撫着她的动作又让她的思绪不由得被打断,季砚看着她颤抖得厉害的模样,乃至嘤咛轻。喘都异常清晰,如此生动,只让他心底生出一丝快意。
纤弱娇艳的美人甚至都不再抗拒,或许是已然失了力,只能努力睁大眼睛,望着他,水眸中勾勒着明彻的灯火,瞳色变得越发晶亮。
“你说的没错,如今你已是九五至尊,想怎么处置我便怎么处置我……”她忍不住呜出声,音色越发哽咽可怜。
那片皎然的色彩,季砚稍顿,再去看,才发觉是她眼中晶莹的泪液。
得到这个认知,又开始让季砚感到烦闷。
他抬指抚过她的眼尾,拭去泪水,可那些泪却越拭越多,对方就像个水做的人儿似的,无论他怎么做,那湿漉漉的水液也不肯干涸,她正透过他去望那绵绵烛火,像是整个人都在放空。
直至他神色越发阴郁,他干脆倾下身,遮蔽了身后的烛光。
“总归你也不是从前的季砚了,你……”
他恨恨地覆住她那双水盈盈的杏眸。
晏乐萦陡然眼前一黑,旋即感受到季砚压着她的眉骨,迫她仰头,凶狠地亲吻上她的唇瓣。
这个吻带着些严厉的惩处意味,重重碾磨她的唇,衔住她唇峰饱满的唇珠吮咬,可饶是如此,也堵不上她那些絮絮叨叨的娇嗔。
“唔,咬我,好疼……以前你从来不会——”她含糊哼着。
季砚眉心抽动,更觉得身下的人是那般聒噪,惹得他心口的烦郁也越发猛烈,他气得又俯身咬住她脆弱的脖颈,牙尖蹭过她蓬勃的命脉,她吃了痛,终于停下了那点假心假意的哭闹。
他于这般躁郁之中,模糊想着,哪里还有什么从前?
充满热意的手掌还覆盖在晏乐萦眼前,视线内漆黑一片,又令所有大肆在她身上点燃的热度变得滚烫而敏锐,呼吸也越来越不稳。
更何况,方才的亲吻间,季砚恨不得撷取她口腔内的所有空气,此刻她朱唇微张着,大口喘着气,身躯也开始些微颤栗,泛起莫名热意。
“别、别弄了。”她又一次支吾起来,“我害怕,我看不见……”
耳边似乎传来一声低沉的轻哂,热气附耳而来,季砚的唇几乎碰到她通红的耳尖。
他只是问她,“方才都不怕眼瞎,此刻怕什么?”
这下,晏乐萦感觉浑身一激灵,呜咽一声。
她晓得被他看出来眼泪是假的了,那烛火亮彻,太适合激起泪光。
只这么一下,她予取予求的姿态霎时消失的一干二净,慌乱间抬起手去抵他的胸膛,摸到他的长发就拽住,还真借着力撑起了一半身子。
季砚蹙眉,吃痛闷哼。
绵白寝衣被她横冲直。撞拉拽着,几乎要从肩前滑落,可他不愿在明亮烛火下再度在她眼前暴露身上的狰狞疤痕,眼中阴戾一闪而过,伸手扣住那只在他胸膛前作乱的小手,另一只手横揽过她的腰,没费什么力气就将她翻了个面。
瞬然的眩晕感后,再回神,晏乐萦的下巴已经抵在柔软被褥上,被迫屈膝跪伏。
这个姿势其实也更方便她跑,可腰却被对方牢牢压制住,没有着力点,她感觉自己像被摁在砧板上的鱼,怎么活蹦乱跳都逃不过对方的魔爪。也是这时,臀上忽然挨了一下。
她不可置信,动作稍顿,终于整个被他制住,他拉住她的蹆将她扯近了些。
晏乐萦稍显激烈的挣扎,也令季砚那身薄薄的寝衣彻底滑落,两个人一时挨得极近,那分炙燙贴着她的裙面,让她曲着的身子忍不住僵硬,也终于回想起了方才匆匆
瞥过的那一页。
就是今晨她最先看到的那一页。
几乎趴伏的姿势,男人能不费吹灰之力掌控对方柔软的纤腰,拉着她,制住她,牵引她。
季砚吐出一口浊气,扣在晏乐萦腰上的手稍紧,“自己撑着,蹆并好。”
晏乐萦压根没听见他说话,她还在细想那幅画究竟是如何样子,冷不丁,臀上又被没得到她回应的男人拍了下。
这下没方才那么急,甚至力道都更轻了些,酿不起痛意,可接连两次已经足矣令她感官清晰。
回神后是一股热意冲上脑,她羞愤极了,薄裙也被人借机褪下,她怒呵着,“你、你不许打!”
季砚没再说什么“你没资格说‘不’”的话,左右晏乐萦也根本不会听,他哼笑一声,听不出情绪,只将她又往身前提了提,径直拢住她蹆彎。
“你——”晏乐萦气急了。
果真如季砚所料,那娇小的身躯也不知怎得总能爆发出些许力量,她又开始往前想爬,虽然是徒劳无功。
他抿着唇收敛笑意,无视她白费力气的挣扎,握紧她的月要干脆开始。
雕花拔步床上的纱幔摇曳着,那纱幔做的精巧,逶迤的底面还缀了湘色流苏,此刻也在轻晃,如秾深的云翻腾,又似浪花轻拍岸边,拢过床前的旖。旎光色。
不知过去多久,烛火燃烧的气浪让一室变得愈加火热,晏乐萦只觉浑身都是热意躁然,尤其是蹆上又麻又炽燙,她被迫屈着身感觉踏不到实处,浑身酸软,只觉得整个人置身一片飘飘然的云朵里,随着云潮浮沉翻滚。
“能不能结束了?”她双手被缚,只得咿呀嘤咛起来。
“急什么?”此刻季砚喑哑低沉得吓人,却意外显出一丝缱绻,“夹紧些。”
“我不要呜——”
对方又空出手轻拍她,“乖一点。”
乖个鬼啊,晏乐萦气极,背在身后被人捉牢的手开始乱抓。
只可惜季砚根本不肯听她的,她挣扎得愈发激烈,以至于最终还真摸瞎在他腕上抓住两道血痕。
“唔——”反而是她自己先呜咽,努力狡辩,“我并非有意的。”
季砚眸色一深,呼吸也沉了,没管她这点胡乱挣扎,干脆将那点血痕抹在她的雪背上,赤红与雪白交叠在渐暗闪烁的烛火下,瞧着靡。艳惊人。
烛台的蜡烛能燃上整夜,待将近之时,便天光微明。
一夜彻底结束。
*
翌日清晨,晏乐萦瘫软在床榻上,索性赖着不起。
迷迷糊糊又听见声响,见季砚已起身准备去上朝,她也只是曲起纤指拢住缎面被褥,露出一双盈了些许水光的微红杏眸。
“起不来了。”她的声音还残存娇糯哼吟的意味,可她自己尚未察觉,“腿很痛,今日也不走了。”
因为她面上虽一派楚楚可怜的模样,心里却已经大骂三百遍季砚不做人,胸膛处的气愤叫嚣得越是蓬勃凶悍,蹆。根处就越是感觉火辣辣的,酸得她感觉腿下发麻,还有些颤颤巍巍。
季砚,真不是人!
她又在心里骂了一遍,感觉自己今日是不可能下来走一步的。
又唯恐季砚说什么走不了也可叫人抬着你走,她干脆先一步哭吟起来,声音越发凄怜,“呜呜,还很累,浑身都难受,撑不住了要睡着了……”
那嗓音果真带着浓浓倦意,可倦懒间却越发显得音色软得似水般,媚色残存,在季砚心口抓挠着。
扑不灭火,反而引得暗火再次从脊骨往上窜。
季砚绷紧下颌,面上神色倒未变,“随你。”
晏乐萦仍存绯色的俏脸自被褥里露出更多,仰头看他。
“不过,你要留。”他眸光微动,在她脸上扫视,“今夜便接着选。”
晏乐萦:……
她不免又僵住身子,回想昨夜那令人腿发软的境况,好在画手在那页图上留了情,那事不是真做。
可并非页页都是技巧,没有真刀实枪。
如此想着,她又有一瞬退缩,可说到底出手没有回头路,最后,她还是决定留下来。
“随你。”她学着季砚的口吻娇哼。
明明累得眼皮都快撑不住,还是摆出一副羞臊的模样翻过身去,含糊着,“……你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背过身躯,便不再能看清男人的神色,仿佛不愿再交谈。
可也是不容拒绝的模样,她不想听到拒绝。
季砚有一会儿没说话,他同样回想夜里的缱绻,渐渐地,盯着床褥里那一团鼓包时,眸色却一点点沉下来。
随他?
昨夜,除了有几回他尚且不得章法弄疼了她,将她的月退根磨得发红,她才娇泣着骂他,其余时候倒是配合的。
可也是这样的配合,配合着她此刻的言语,蓦地让他心口像是堵了一团火,并不舒坦。
他也说不出为何。
为何她的抗拒令他烦闷,她的配合更令他烦闷。
为何会如此配合?曾经的晏乐萦,在他心中其实并非是矫情造作之人。相反,那时的她极为明媚热烈,爱意她会很快宣泄出口,讨厌也都展露在眼底。
也正因此,当他在经年的磋磨里逐渐觉得她虚情假意,又在重逢后瞧见她虚伪演戏后,仿佛坐实了她的薄情,他变得越发恼怒。
为何她要变成这样?
为了季淮,她能做到如此?
真真假假,虚虚实实,再也看不穿她的内心,还是说……这些她早就为季淮做过?因而也无所谓?
晏乐萦晓得季砚还没走,但身后的视线原本平淡,骤然却变得阴冷刺骨,犹如实质,凝注在她后颈的小片白皙肌肤上。
她没忍住抖了抖,听见季砚极淡、却也极寒的一声冷哼。
这是怎么了?
她不敢转头,片刻后,听见轻微的步履声走远,她还觉得纳闷,季砚简直莫名其妙的。
到底困意压过一切,昨夜折腾了太久,这会儿也不过是听闻动静醒了一小会儿,最终,晏乐萦又昏睡过去。
第34章 共浴汤池风雨欲来前的平静。……
如愿得到留宿的许可。
而且,当夜,季砚掀开她裙面瞧见那片娇嫩肌肤尚有些薄红后,又望向她一派“惨兮兮”的表情,最终他还是歇了心思,与她合衣而睡。
之后的几夜,晏乐萦也一直宿在含凉殿。
尽管季砚嘴上说留宿便要付出代价,可只要不被他看出什么在打探其余事的心思,多数时候他并不会发作什么。
当然,也有几次晏乐萦也不晓得怎么惹到他了,他非就着两人一同被下。药那次的事,说要向她讨教讨教经验。
晏乐萦原本并没有经验。
可那本画功精巧的春。宫册,日日都搁置在床案边,久而久之,她也就都翻过了,甚至百无聊赖之际都快翻烂了。
起初或许还面红耳赤,可当图里的某些奇技淫。巧会在夜里就上演时,晏乐萦也就平静了下来。
可不知为何,晏乐萦却觉得,季砚瞧她的神色越来越沉。
他并不接受她从欲拒还迎变成配合的转变,或是说,并不接受她对这等事的坦然。
晏乐萦对此感到迷惑惊疑。
但另一方面,季砚也好似的确松懈了心。
她对他说着“你去上朝时我很无趣”,他并没有再说送她回玉衡苑去,反而是渐渐放开了些对她的限制。
甚至某日,晏乐萦发觉,季砚已然默许她可以独自离开含凉殿,去其他地方走动。
那个起初她进宫后下达的囚。禁令,似乎已然形同虚设。
这对她而言是极好的事。
近来她几乎已将含凉殿摸了个透彻,锁定了几个最有可能藏物之处。
回京城之前,季淮与她说过,虽然宫中帝王的主殿在紫宸殿,可季砚似乎偏爱住在这更加通透的含凉殿中,至多到了冬日才会搬回紫宸殿,其余时候都宿在这里。
此处防守也最为严密,连季淮都极难安插人手进来。
“季砚那狡诈之徒,昔年孤将他在京城的势力连根拔起,怎知他还留有后手,暗地里得了雍州统领的支持。雍州地势复杂,围抱京
城,纵使孤可领兵杀回京城,也可能给季砚可乘之机逃去雍州拥兵自守,不攻下那处,孤心里始终难安。”
“好燕燕,只要取得那军事机密图,让孤晓得雍州与如今皇城四下的兵力部署,孤有把握定能夺回江山……”
他含笑看着晏乐萦,甚至意味深长、大发慈悲地给了她一个甜头。
“到那时,你便是一等功臣,孤自会履行承诺放你母亲,还能让你跟在孤身边……做个贵妃可好?燕燕,届时,孤定会让你万千宠爱风光无限,让你母亲也诰命加身。”
季淮此人嘴里难有真话,且看他胁迫她进宫,却连宫中密部都不愿与她透底,还刻意借季砚之手试探她便知。
所以彼时那个甜头,晏乐萦也只选择无视,当做耳旁风。
她旋即想到的是,且不论季淮手里还有没有可以调遣的兵力,俗话说成王败寇,季砚登基已有三年,朝堂已经过一次大换血,又有大军鼎力支持,根基渐稳。
季淮想仅凭民间的嘈杂风语与深宫中一些旧部勾结来夺权,已然是强弩之末,勉力至极。
他大势已去了。
只是他不甘心,不甘心原本唾手可得的一切,就这样被另一个人夺走。
不过,晏乐萦也认得清自己并没有什么权谋天赋,并没有纠结此事,当时她瞧着季淮气愤填膺的模样,心中还蓦然生出一个不大相关的问题——
“为何他总宿在含凉殿?”
季砚不大怕冷,这她是晓得的,许多年岁的冬日里,她只要说会进宫来玩,季砚便一定会在宫门处等她,哪怕沾染了满身风雪,冻得俊容通红。
还有那年生辰她偷跑进宫,季砚先是替她擦了冻僵的手,去到玉衡苑后帮她褪下鞋袜,又发觉她一双玉足也冻得冰凉……
那时,晏乐萦想了起来,他就算再不受宠也是个皇子,可他却二话不说,就将她的足放去他胸膛处暖,而且他甫一接触寒意,竟然连抖都没抖。
那片温热的胸膛,是他曾经主动融化了一身冰寒,允许她接近的讯号。
可再怎么不畏寒,哪有帝王放着更华贵的主殿不去住,偏偏爱住在别宫的?总不能说他住不习惯那么大的宫殿吧,那他干脆就待在玉衡苑,别搬出去呗。
“孤如何晓得。”季淮嗤笑一声,说着不清楚,实则已有了不屑的答案,“许是得位不正,日日殚精竭虑怕有人刺杀他吧。”
“毕竟,含凉殿空旷通透,四下藏不住刺客。”季淮又道。
晏乐萦一怔。
她不免又想起坊间那些风言风语,还有许多藏在暗地里的废太子旧部,他们始终坚定着季淮才是真正的天子人选,饶是明面上撼动不了季砚的帝位,仍会让季砚终日置身于危险。
那些隐匿的危机,会像一根刺般扎在季砚心上……他会怕么?
“你在想什么呢?燕燕。”季淮对她的出神不满,眸色微沉,再度警示着,“军事机密图定然藏在含凉殿中,届时你回了京城,孤无论你用何种法子,必定要去那处探寻。”
季淮的人手安插不到含凉殿,至少是不可能有四处探寻机会的人手。
但她可以。
晏乐萦已然做到了。
不过,当日施以苦肉计之时,她也预想过失败的后果,因而不愿让妙芙被牵连,这些日子太久没见到妙芙,也不知妙芙担心成什么样子。
得以独自离开含凉殿,晏乐萦想的第一件事便是先回玉衡苑,与妙芙报个平安。
虽然身后还有两个宫人跟随着,但她并没有想此刻向谁报信,因此心情倒也轻快,却不曾想,途径御花园时撞见了虞黛。
初秋渐寒,树叶微黄,一点秋风拂下落叶,辗转而来的秋凉也落在未被衣衫包裹的肌肤上。
晏乐萦瞧着信步而来的窈窕美人,不知怎得心起了些凉意。
许是今日出门穿得少了,她心想。
“晏姐姐,好巧。”虞黛瞧见了她,面上乍然露出些惊喜,“你今日也来逛御花园?我好久没看见你了。”
晏乐萦只与这小娘子见过一面,还是月余前的事,如今被人这般热情招呼,难免有一瞬不自在。
这分不自在,实则生出来的不大对劲。
晏乐萦一向在何处都吃得开,不说八面玲珑,也总能凭借妍丽姝色与甜嘴讨人欢喜。她极少会因为与人打交道而感到不自在。
饶是这样,晏乐萦下意识也带上了笑意,温声道:“娘娘万安,民女本该去拜见娘娘的。只是夏日暑气太盛,连宫人们都倦怠,民女更怕扰了娘娘清闲,才拖到这会儿。”
“姐姐不必唤我‘娘娘’。”虞黛眼神有一丝复杂。
还没等晏乐萦露出疑惑神色,虞黛又转移了话题,眼眸微弯,“前头揽菊园里的金菊已开了,姐姐要不要随我去瞧瞧?”
晏乐萦无意寒暄,眼下关键时刻,她并不知季砚能容忍她在外面晃悠多久,还是尽早去趟玉衡苑才是。
刚要摇头婉拒,虞黛却已牵起了她的手。
晏乐萦微顿,便见明眸皓齿的美人又冲她一笑,语气友好温柔,“姐姐,那日你说人会对与自己相像的人心生好感,我深感如此,后来也总想着你,想来这便是‘一见如故’吧?”
美人含笑,实在光彩动人。
虞黛的确生得与晏乐萦像,同样巴掌大的瓜子脸,五官妍丽精致,那眼睛却不是浅淡的琥珀色,而是漆黑又灵动,因而少了几分娇弱媚色,多了几分飒然利落,像是某种充满生命力的小动物。
只要瞧她一眼,就能被她这股子鲜活灵气吸引。
晏乐萦也不例外,她一贯欣赏美人,立刻觉得对方漂亮得让人想捏捏那柔软的脸蛋,只不过这会子又觉得虞黛和她不像了。
虞黛瞧着是刚直不屈的那类人,眼神里就透着倔强正气。
不像昔年的她,转头就能做缩头乌龟。
可晏乐萦依旧没觉得自己哪里做错过,只是深受虞黛吸引,笑意越发真实,“是这样呀,民女也觉得和您一见如故呢。”
虞黛再度欲言又止,最后指正她,“姐姐也不必在我面前自称‘民女’了,我们都是一样的。”
晏乐萦眨了眨眼,没再纠结这些,拍了拍虞黛的手,便打算先请辞。
“今日我还有事,不能与你相约了。”晏乐萦道,“不过若还有下回,可以来玉衡苑找我。”
但虞黛果然再次拦住了她,“姐姐,我是真觉得曾经见过你。”
晏乐萦心下忽然有一分木然,她一时并未再接话。
虞黛当真不知她住在何处?并非如此,起初她入宫几日,便在玉衡苑门口瞧见了虞黛的驾辇。
若说彼时虞黛只是路过,并非有意,可经过那日水月台之事与事后的求证,晏乐萦已经无法觉得她只是个局外人了。
这些日子里,晏乐萦一直待在含凉殿,季淮的人安插不进来,也联系不上她。经过这些时日,必然想要拦住她多询上些消息。
而虞黛,便是……
“姐姐也是江南人?”眼下,虞黛如此问。
晏乐萦朱唇微翕动,侧目看她,“谁告诉你的?”
也字,已然透露了几分信息。
云容月貌的美人冲她狡黠眨眼,只说着:“姐姐随我去揽菊园,我与姐姐细说。”
换个地方只是幌子,不过是去前头一点的园子,却能将身后随行她的宫人甩开几步。
“姐姐有江南口音,是故我才如此猜想。”虞黛便领着她走,边缓缓道,“陛下一直对江南耿耿于怀,是因废太子季淮便逃去了那处……可如今想来,是因为姐姐也在那儿呢。”
晏乐萦无端想避开这个话题,她的心跳得很快。
她垂眸道:“我在江南也只是偏安一隅,不怎么四处游玩。”
虞黛又一笑,安抚般拍了拍她的手。
“姐姐别紧张。”她宽慰晏乐萦道,“你我是同乡,自该互相照应。若在宫中有何不适应的,都能与我说。”
身后没有声音,唯有风拂树叶的微弱娑娑声,一点脚步声也没有,是宫人已然落后于她。
“陛下不会介怀的。”虞黛又道,温声细语。
可晏乐萦的心却更沉了些。
余光已瞥见一点菊瓣的灿金色彩,揽菊园已到。晏乐萦
抬头,虞黛正凝视着她。
晏乐萦心知,虞黛已基本相当于向她透底。
她不能不说,她害怕,害怕若自己反抗,会激怒季淮伤了母亲。
她能选择的唯有告知,只是开口时难免有些艰涩,“……我少时随族亲被贬至江南,其实本是京城之人,与陛下是旧识。”
“原是如此。”虞黛好似才恍然大悟,“难怪这些日子,你都宿在陛下那儿呢。”
晏乐萦抬眼看她,嗯了一声,轻轻笑道:“陛下是念旧之人,这几日在含凉殿,我瞧他还摆着不少旧时之物,说来也有意思,少时他就爱将喜爱之物藏去不见光的地方,如今亦是。”
虞黛与她对视一眼,又见身后的宫人们已追上,也展颜一笑,只道:“的确有意思。”
之后,两人便岔开了话题,随意聊了些其他的。
待身处揽菊园瞧了一阵子新开的金菊,晏乐萦一副意兴阑珊的模样,虞黛便不再强求她久留,与她道别。
“上次一别,如今瞧姐姐好似清减了不少。”虞黛最后客套了两句,“过几日我叫人送些补品去含凉殿,让姐姐好好补一补吧。”
随意吧,晏乐萦麻木地想着。
若真要补,也该是季砚良心发现给她补补,毕竟就是这段日子来陪他讨教经验累瘦的。但不能否认的是他的技术确然有大进步,有时她也不那么难受了,也能从中品出几分味道来。
不对,她想这种事作甚,晏乐萦意图将这种不该她一个细作多想的事摒除脑海。
说到底他们还没有真枪实战进行到最后一步,或许季砚并不想,而她自然也是不想的。这种如今还似旧年的戏码,不过是彼此间的试探罢了。
“那我便等着了。”眼下,晏乐萦只含笑道。
只是有一刻,她在虞黛眼中瞧见了自己的模样,再看虞黛,对比蓦地变得鲜明。
分明是不一样的。
可季砚留下她,也留下虞黛,是一样的吗?
他在怀疑所有人,所有人于他而言都无区别。
虞黛这便离开了。
晏乐萦顿时失了去玉衡苑的兴致,她心中复杂,果然方才被她落下的宫人也上前来,规劝她道:“晏娘子,您今日出来得久了,陛下会不高兴的。”
因如此之言,晏乐萦更有了种不太好的预感。
*
转头回了含凉殿,从表面看还十足平静。
可季砚只要问过宫人,便能知晓一切,也或许都不必问,晏乐萦总觉得他对许多事早已了如指掌。
是夜,眼见高大俊秀的帝王果真是寒着脸进殿,晏乐萦不免心中咯噔,瑟缩了一瞬。
月色清寂,烛火微明,含凉殿是帝王寝宫,一切摆设喜好自然以帝王为主,晏乐萦无权让宫人多点上些灯,也无意如此做。皇宫不是她的家,她的家已在江南。
可如今昏昧灯火下,季砚一袭玄袍,形如鬼魅,清俊昳容也被烛光迷蒙,变得清寒又阴沉。
她本是坐在桌案前喝茶,因为心下慌乱,失手将茶水撒了,有些烫的茶水霎时落满衣襟,又叫她忍不住呼痛出声。
季砚瞧见,脸色更是难看至极,眨眼间他跨步朝她走来,不由分说就拽起她的腕。
“干、干什么?”晏乐萦蹙起眉尖,因他拉拽,被迫仰起身子。
下一刻,自夜风中吹得有些凉意的手,便探进了她的衣襟里,似乎想替她察看伤势,可因为过于不容拒绝的态度,晏乐萦一怔,扭动反抗起来。
“好冷……”明明茶水是热的,她却打了个寒噤,娇颤出声,“将手拿出来,你做甚?”
季砚一顿,随口道:“我碰不得?”
近来,晏乐萦已有些受够了他这等逗弄笼中燕雀般的口吻,他好像真的把她当玩。物,随意就能说什么要她指教他的话,连带着肆意摆弄她,而她还对此束手无策,只能心底不忿。
是了,就算在心底说一百遍一千遍她别无选择,可季砚于她而言到底是旧情人,她谈不上讨厌他,也绝没有再次心动。
与他做这些,她心中并不乐意。
可是……她心中隐隐觉得,今日出的这桩事恐怕不能善了。
季砚尚未发作,周身气场已经十足低迷,他不会再善罢甘休,轻易两句就能哄骗过去。
如此想着,晏乐萦越发心下打鼓,她往后仰想要逃开他的桎梏,却被人蛮横地拦腰横抱。
双腿在空中无力地扑腾,只换来更深的钳制,季砚凝眉,简单解释,“衣裳弄脏了,朕带你去换一身。”
她不想换。
明明季砚还没发作,明明他此刻还没有开始追究……
晏乐萦心中却生出更深的惶恐,她倏然发觉自己其实一直很了解他,就算八年岁月在起初令她觉得他陌生,可某一刻望进他眼底时,她仍然能很快瞧出他的心声。
他极其生气。
眉峰微拧,下颌绷紧,薄唇紧紧抿着,那双乌眸凝视着她的时候,瞳仁里裹挟着压抑不下的怒与怨。
此刻不过是风雨欲来前的平静,所以才让她在他刚进来时,就感到恐惧。
“我不用,一会儿衣裳就干了。”她还是将这句反抗的话说了出来,带上些服软哀求的意味,“我困了,我们直接歇息好不好?”
但可想而知,这并不能换来对方的退步,季砚不会回心转意,检查完她胸口并无烫伤,便横抱着她出了内殿。
临入初秋,天气渐渐凉了下来。
含凉殿建得太过通透,四处是梁柱与长廊,步入外殿后,压低身子甚至能直接瞧见外面的一片天穹辰星。
此刻被季砚抱在怀中的晏乐萦,也能将长廊外的天一览无余。
除此之外,她还能瞧见些值守的宫人侍卫,他们都眼观鼻鼻观心伫立着,似乎没人对一朝天子正抱着谁感兴趣,可她还是不免感到惊慌与羞耻。
穿堂风过,夜间穿的寝衣略显轻薄,尤其胸前一片濡湿,晏乐萦发起抖来。
季砚将她环抱得更紧了些,玄袍宽袖将她整个笼罩。
不过他依旧没有多言,径直带她去了后殿的那方温泉。
夏日泡温泉是嫌热气不够,可秋凉入殿,此时便也算刚刚好。水雾氤氲了季砚的眉眼,总算令他显出几分温驯。
四下也不再有宫人,晏乐萦缩在他怀中,这才稍稍松了口气。
对于这方温泉,前几日她才从应庆那儿听来些旧事,也应证了季淮的猜测。
季砚登基后长居于含凉殿,可他身上有不少旧伤,还有曾经被季淮作弄的余毒未清。
那些毒素需要浸泡在温热的药泉之中化解,含凉殿本是夏日帝王避暑的宫殿,自然不会设汤池,有汤池的本是紫宸殿,可季砚却宁愿选择将泉水引渡来此。
他赢过了季淮,当上了一国之君,可他称帝后的日子并没有她想得那般好过。
她也清楚,八年前季砚就有野心想要推翻太子政权,可到最后迫使他孤注一掷夺权的,是因为他受够了季淮的磋磨,他要活命。
她是间接害他至此的凶手,不然也许他会用更顺利的方式掌权,也或许他会放弃,甚至可能败在季淮手下,但绝对不会成了如今这副受尽折磨后阴戾疯狂的模样。
他恨极了她,而她原本也不需要他的原谅,她会在江南过自己的人生……只是世事弄人,一切渐渐又到了无法回旋的地步。
“在想什么?”季砚察觉到她走神,没有看她,只神色莫测问道。
晏乐萦不知该如何回答,慌张间才开口,“我……”
倏然,环抱
着她的手却松开了。失重感笼罩她,又很快被温热的泉水托举包裹,可这一瞬间的变故还是让她无措急了。
是季砚将她放进了温泉池里。
随后,他也极快下了水,见她张着手无助扑腾,他依旧神色疏冷漠然,大掌一捞将她重新揽入怀中。
他的手在水下按着她的后腰,让她站稳,且只能依附着他努力往上攀。
她的手抵在他的胸膛上,很快又攀附至他的脖颈,浑身湿透的娇艳美人脸色也是一片酡红,似被热水蒸腾,又或许是惊惧上脸,瞧着竟像是面对情人的娇羞。至此,倒是一副全身心都只能系在他身上的模样。
季砚心中忽然觉得有些讽刺,扯动唇角,露出今夜第一个笑来。
可那笑意并不温柔,在晏乐萦看来极为阴寒骇人。
因为他挑起她的下巴,直接至极地问她,“晏乐萦,你究竟,有没有与季淮勾结在一起?”
第35章 细细品鉴“燕燕,你自找的。”……
夜里秋凉更甚,汤池的水雾氤氲,热气弥散在一方敞亮之中。
纵使是薄薄寝衣,浸湿了水后也变得沉重,扯弄着她的四肢,又随着刚激烈下水后的浪花飘摇。
晏乐萦感觉此刻的自己如浮萍一般,水波如何晃,她就只能如何晃。
她不会凫水,一时害怕极了,只能拼命勾缠住季砚的脖子,他的衣裳同样湿透,水浸透衣襟,露出其下壁垒分明的肌肉线条,隐隐还能瞧见白皙胸膛前几分斑驳的伤痕。
有些伤已褪去新痂,露出浅淡粉肉,有的却还是经久不散,成了一道似蜈蚣盘旋的疤,瞧着触目惊心,清晰无比的直视刺激着她眼中洇开泪液。
浮沉的热泉之中,唯一能让她有所支撑的只有季砚揽在她腰间的手。
她越是扑腾得厉害,对方就将手收得越紧,这竟然诡异地给她带来了些心下的安全感,又很快因为挣脱不开而颤栗,眼中惶恐的水光也越来越多。
她想上岸,想逃离。
她害怕他的惩处,因为无论如何解释,好似都是死路一条。
告诉一国之君她与废太子勾结?这是谋逆叛国之罪。
就算她说了且异想天开不会被治罪,可倘若被季淮晓得她的背叛,谁也救不了她的母亲。
她不能赌,她不敢赌。
“我……”只可惜出师不利,才开口就呛了水,娇柔的嗓音顿时变得轻颤起来,晏乐萦搂紧了对方。
察觉到对方也将她往上提了提,让她得以寻获更合适的支撑,她几乎是下意识在水下用蹆盘住他的劲月要。
再一抬眸,恰好撞入季砚那双幽邃的乌瞳。
她看得出对方漂亮的凤眸里翻腾的是什么,深沉灼热的欲。念比温泉更滚烫,连带着水浪间蓦然抬起的突兀,刺痛了她的眼,也揪住了她的心。
握住她细腰的手也在越发用力,让她只能依附他,更紧地贴住他。
晏乐萦咳过之后,朱唇抑制不住发颤。
她其实一直有猜想,季砚不止怀疑她与季淮勾结,甚至早与季淮有染。不然为何屡屡在这等事上试探她,向她讨教经验?
“你什么?”季砚垂眸望她。
晏乐萦颤得越发厉害了,可她扭动着腰肢,在水下更深地纏上他,最终,她还是做下了这个决定。
“我没有……”
眼皮无可抑制地颤抖,她索性闭上眼,主动仰头凑上男人的薄唇,一只手借力捧起他的脸颊胡乱地亲他。
“陛下,哥哥,我真的没有与旁人勾结过,更不可能是和废太子。”她呜咽着,慌忙称呼,又字字入了季砚的耳,“阿砚哥哥若是不信……大可自己一探究竟。”
闭目的漆黑间,不必直视他深沉的目光,直到一句话结尾,咬字已变得十分清晰。
娇得能轻易唤醒任何人心底情。欲的声线,只是比之声音,她亲吻的方位与力道却把握不准,时不时柔软的唇瓣蹭过他的鼻尖、唇角和脸颊,唯有一两次找准了那张薄唇,蜻蜓点水般拂啄。
因而她也不晓得季砚愣了一下,旋即他的脸色变得更加阴沉。
她没瞧见,只是越发慌张无措地在他脸上亲着,感觉他仍没有动,甚至用上近来与他一同讨教而来的技巧讨好他。
“哥哥…阿砚哥哥……”
柔弱无骨的小手本被夜风吹得冰凉,又因为浸在泉水里变得温暖。
季砚呼吸骤然沉下。
最终,他似乎被气笑,沉声道:“……好啊。”
他自然听得出她的有意勾缠,她竟然能为了撇清关系如此示弱,他本不该遂了她的意。
可心中破土而出的念头更深沉,忍不住叫人想要将她狠狠弄哭。
还带着说不出的不甘与怒火蔓延在心口,让他一遍遍在心中自问,她怎能如此,怎能做到如此?
晏乐萦一顿,下一瞬,温泉荡开更剧烈的水浪,是季砚抱着她在水里打了个转,轻易就将她圈在一方池壁前,激起了池水更深的涟漪。她不由得绷紧了身子,又被按在汤池玉砖前毫无反抗之力。
“唔,等、等会儿……”她霎时觉得自己并没有做好准备,迷茫想要喊停。
可温暖的池水蒸腾了太多热气,早将人的脑子泡得昏昏沉沉,无论是她还是季砚,既是有人先说了开始,便一发不可收拾。
晏乐萦的反抗很快被男人的吻堵住。
他的吻总与他这个人一样来势汹汹,衔住她的唇瓣便不肯放,势要撷取她唇齿间的所有空气,又勾缠着她柔软的舌尖,连带着无意识张唇流下的津。液也被他一同蛮横索取。
她的脸一下憋得通红,可无论是小声嘤。咛还是大声呜咽一时间都发不出来,季砚手上的动作也不停,晏乐萦只能更慌乱地用蹆缠住他的腰,努力张开身躯依附着他,防止自己就这样滑进池水里。
温泉是活水,汩汩流动着。
晏乐萦的衣衫早已无知无觉褪了干净,染脏衣襟的那点茶渍早被水冲刷殆尽,可他指上的那枚白玉扳指并未摘下,被浸泡在水下,那温凉的感触顺着泉水一同流入深處,最终激起晏乐萦强烈的哭吟,“唔,真的不要了——”
纤弱的双臂骤然爆发出极强的力量,她拼了命勾住他的脖颈,想让他停下,可到底没有一鼓作气推开他的勇气。
少顷,又重新像被人制服了的小猫儿,浑身失力,讨好地亲了亲他的薄唇,甚至伸出舌头舔舐他的唇角。
“阿砚哥哥,呜呜,难受……”
晏乐萦只是下意识地像小时候一样,娇着声向她的阿砚哥哥撒娇。
她短暂昏沉的头脑压根想不到,这样讨好又娇媚的姿态,根本不能让沾染情。欲的男人在此刻停下。
一切只会被推上更不可控的深渊。
季砚喉结微滚,呼出一口浊气。
“不是妹妹说的么?”他拥着她,始终不肯放手,语气莫测,“朕可以自己一探究竟。”
他放弃了用吻堵住她哭吟的想法,她就这样舒展着叫出来或许更动人,转而找其他地方攻破。
压着她还在止不住颤栗的嫩白肩头,俯下身去,很轻易便能尝到更加軟绵的香甜,即便因此激起了晏乐萦更激烈的反应,他也毫不介意,乐此不疲,一点点用舌尖裹挟劃蹭。
像在品尝方从枝头摘下的新鲜荔枝,这般盈白润甜来之不易,自然需得细细品鉴。
晏乐萦被压住肩,怎么也躲不过,最后只得娇吟着抬起身子,反倒方便了对方的采撷。季砚已经完全掌控了她的身軀,甚至还想俯身往下埋入水中,用唇齿去探索更深处的溫軟。
她在昏沉间察觉了他的意图,抓着他的头发怎么也不肯,娇滴滴哭红了眼,不断摇着头,借着水里的浮力,半边身子将要浮出水面。
那莹润白皙的肌肤,在氤氲的光下又刺红了季砚的眼,他才要开口,便听见晏乐萦先哼着,“呜,不许看,谁叫你抬眼了……”
他霎时抿紧了唇,觉得她好笑又脆弱。
色厉内荏罢了。
水面再起涟漪,晏乐萦“啊”了一声哭噎起来,这下彻底軟下身子。
“好乖,莫要乱动。”这会儿他倒说了句软话,但也仅有这一句,“燕燕何处我没瞧过?不必害羞。”
燕燕。
因他这般唤她,晏乐萦有了片刻恍惚。
很快她又心起羞赧,什么何处没瞧过了?好意思说这些时日他做的无赖事!她想斥他,可他的手已然抬起,指腹浸着温暖,被他随意抹去她锁骨凹陷处。
晏乐萦忽地意识到不对,脸色涨红,“你——”
“还未开始,身子
就軟成这样,一会儿该如何是好?“季砚又道。
她本就在浮沉欲念中坠落,因他的话一下越坠越深,连带眼尾也生了极为诱人的潋滟媚态,只是她强迫自己清醒,哭吟声越发可怜却也高昂。
虽因季砚方才过于失控的举动,她半边身子几乎悬空,好在泉水尚暖,蒸发的水雾连带着身体生出的热意包裹着她,她贴着季砚,只得期期艾艾哽咽着,“不、不要,至少不要在这里,我会淹死的……”
这下季砚终于稍顿片刻。
迷蒙水雾间,他撞入晏乐萦盈满澄然泪液的眼,那双杏眸依旧清亮娇丽,一如当年。
昔年……
晏乐萦不慎掉下莲花池,她惶恐至极地呼喊着他,那一刻,季砚觉得整颗心都被一只无形的手死死掐住,牵扯着心与肺。
此后,那双手也再未消逝过,总能轻易扯动他的心绪,让他为她忧,为她怖,为她痛。
让他在心中无数次自问,自念,此生绝不能失去她。
彼时惶恐极了的晏乐萦,也是这般口无择言,说自己要被淹死了。
一样的话,却是全然不同的心境。眼下,季砚眉目稍冷,将她从池水里抱了出来,轻斥着,“胡言乱语,什么死不死的。”
晏乐萦闻言轻怔,攀附着他的脖颈,老实缩在他怀里喏喏道:“阿砚哥哥,我不想在这里,不要在这里好不好……”
季砚并未回应,可已经将她托举至池边,旋即自己踱步上了泉池里的玉阶。
暧昧情思在此刻似乎稍稍淡下,晏乐萦有了喘息清醒的机会,蜷在玉砖边仰头瞧他,蓦地发觉自己被脱得精光,季砚却还穿着那身浸湿的绵白寝衣。
薄衫浸水,布料变得透明,意外掩盖了那些略微狰狞的伤痕,却清晰勾勒出男人肌肉贲张的身形,看得她脸上又如火烧。
季砚察觉到她的视线,淡淡扫视她一眼,兜头给她罩了件干净棉巾,犹自去了旁侧屏风后更衣。
晏乐萦都还没反应过来,那棉巾厚实极了,一下将她整个人都裹了进去,等她好容易从其中露出脸来,又被人一把拦腰抱起。
不是,他换衣服怎么那么快!
“你……”
“不是你说不要在这里?”季砚淡声反问。
晏乐萦只好重新缩回他的胸膛前,平静的心跳声复又鼓动起来,她能感受到男人的步伐极为稳当,一路竟然也不似来时般夜风习习。
季砚带她走的是另一条避风的小道。
一路并无宫人,晏乐萦裹紧了棉袍,浑身只露一双杏眸在外,认真记下了这条路的方位。
她没发觉头顶有视线凝注,季砚默不作声瞧着她的小动作,并未多言。
少顷,年轻的帝王一手将她搂在怀里,另一手触上什么机关,随着机杼摩擦启动的声响,一道暗门乍然打开。
晏乐萦没瞧清,有些心急,下意识仰起头想张望,蓦地却被季砚拂过下颌。
清冷音色尚未褪去喑哑情意,他似随口一问,“你在瞧什么?”
对上视线,晏乐萦心中警铃大作,悻悻笑着,“……瞧你,瞧你好看。”
季砚垂眸凝视了她一会儿,这话悄然在他心中生出涟漪,可那涟漪并非是柔软的波荡,而是一种意图搅乱他心智的刺骨冰凉。
昔年,又是昔年,她亦是如此言说。
今日她用了太多昔年的说辞,妄想唤他心软。
他微微扯动薄唇,不置可否。
直至晏乐萦被丢进了那张华贵精琢的拔步床,她才反应过来这就已进了内殿,季砚倾身而来,再度让她感受到极浓烈的侵略感,叫人想要逃避。
寝巾很快散开在床榻间,乍然裸。露的白皙肌肤感受到寒意,她曲起蹆想往后缩,又极快被人握住纤细脚踝,强硬地重新拉去他身前。
“你果真最会装乖讨巧。”季砚瞧她,“方才说的话,这么快便忘了?”
晏乐萦吓得眼皮一颤,眸里重新洇出泪液,她发着抖要去吻他,动作却晚了季砚一步,男人火热的大掌已捏住她的下颌,迫她将头仰得更高,由他主导的吻骤然落下。
他的唇舌在她唇齿间搅动,舔舐她柔软的香舌,甚至轻咬,牵连出晶瑩的银丝,而她只得张着唇任他无度索取。
晏乐萦很快软下细腰,萌发的情意间,她迫切寻找一个撐起她的支點。刚要抬手揽住季砚的脖子,倏尔被他抬起后腰,整个翻转了身。
这是与她头一回来含凉殿那夜一样的姿势。
晏乐萦并不喜欢,她会因此看不见季砚的脸,分辨不出他下一刻的神情代表着什么。
她有些慌了,对方却已贴住她的脊背,他身上新换的寝衣还带着潮熱,拂过她的手臂,滑落她的手腕,直至两人坦誠以对。
季砚炙热的吻落在她后颈,她如云的鬓发被他顺手撩开,一连串带着厮磨啃咬的吻顺势而下。
“不、不行——”
后背的蝴蝶骨感受到一阵细密刺痛,并着酥。麻,是季砚在那处惩罚般轻咬了一口,自她身后传来的男声已然喑哑至极,反问她,“不行?”
他曾说过,她没有资格再说不了。
此刻的反问透着浓郁情。欲,却也带着不容忽视的冷意警告。
晏乐萦彻底被他压在身下,她嘤咛一声,在她身上游移的手令她无法反抗,却还是在某一瞬蓦然寻到了那丝不对劲,“你…是不是怕我瞧见你的伤疤?”
身后的人猛地一僵,他的手掐在她的腰窝上,不自觉收紧。
有些痛,但尚能忍受,晏乐萦咬着唇,身軀在颤栗,可话却兀然说得很稳。
“阿砚哥哥……我不会介意的。”她缓下声,音色变软,“让我看看好么?”
她不想置身仓皇被动中,能感受到身上不容忽视的熱物,却感受不了他的情绪。常言道,眉目藏情,若只能这样被他肆意压在身下,她什么也看不见,更揪不住任何一分转机……
季砚倏然扯了扯唇角,晏乐萦却瞧不见,只听见他道:“事到如今,你还在妄想反抗么?”
“哗啦”一声,布料的撕扯声突兀响起,晏乐萦惊愕,余光瞥过是一截帷幔被他扯下,她微张着唇,还没来得及反应眼前就陷入黑暗。
他用那截布料覆上她那双潸然泪下的眸,又用掌心抵住她的唇,令她彻底无法动弹,才轻轻巧巧地将她重新翻了个面。
“唔……”
为何是这样?为何要这样?晏乐萦仰面对着他,可仍旧沉溺在黑暗中,看不透对方会露出怎样的神色。
这样的迷蒙黑暗,在此刻冷不丁叫她又想起了那个离开京城的雾夜。
彼时她抛弃了季砚,可她也无路可走,搀扶着母亲随着仆从上了前往江南的马车,却怎么也看不清前路,哪里是北,哪里是南,一切变得极为迷茫,叫人心中悲凄。
极真实的悲意涌上心口,当真激出了真心实意的泪水,水液将覆眼的布濡湿,季砚便一点点拭过她的眼眶,直到她的泪彻底浸湿了帷布。
“究竟是什么让你有了错觉,觉得朕会在意?”他问道,“在意你,在意这些丑陋伤疤,还在意那八年的可笑情分?”
他不在意了,季砚又一遍对自己心道。
想要的唾手可得,曾经那般痴望将她捧在手心上的悸動,就变得可笑至极。
如今做的是从前想一想便觉得亵。渎了自己的小姑娘的事,他本该珍视她,敬爱她,永远将她好好呵护着。
可不知为何,如此做了,更不可忽视的是胸膛里燃着极烈的火,成了另一种摧枯拉朽之势的悸動,撕扯着他,想让他拖着她一同沉沦,溺于情潮深渊。
就这样好了,他心想。
“燕燕……”他垂头,察觉覆在她眼上的布料在颤动,她仍在哭,可他不打算为她取下,只问她道,“真的没有和季淮勾结过么?”
最可笑的是,季砚瞧着她这副可怜的模样,想抑制、想推翻方才心中的慌乱,却不得不承认,他的确还是在意的。
晏乐萦是个极其爱
美之人,她自恃美貌,也在意身边的人是否合眼。
狰狞的伤疤起初显露给她,可没多久他便后悔了,当真可笑至极地怕她因此害怕、忌惮,或者说厌恶他。
连带此刻也是,他抚摸着她眼睫上的帷布,因为心知她明晃晃的泪依旧会刺痛他的心……
可为何他还要那样在意呢?
温热的水液自晏乐萦脸颊滑落,季砚微怔,下意识松开了捂住她嘴的手,她得以大口呼吸,娇媚的美人颤栗慌张,却也孤注一掷。
“……没有。”她娇泣道。
短暂的寂静中,季砚神色渐渐变回冷然。
就这样好了,他心下复述,感受到晏乐萦不自觉耸起月要,他反而后撤了手,另一只手拂过她残存泪液的娇容。
就这样,如她曾言,旧事已然逝去,他不再是她印象中的那个阿砚哥哥。
那又何必在意。
“好…好。”他紧抿着唇,忽然又露出一个淡淡的微笑,低叹一声,沉下身用力搂紧了她,“燕燕,你自找的。”
晏乐萦倏然绷緊了腰肢,无力攀在他肩头的手狠抓着,却被他牢牢按在身下,丝毫脱不开他的桎梏。
第36章 生死缠绵朕会杀了那人,还会杀了你。……
细细密密的闷痛荡开,晏乐萦感觉自己又落入了水中,她浑身震颤,意图抓住浮木支撑上岸。
可她越是这样想,身前的男人钳着她腰肢的手便越发用力,仿佛想将她彻底溺在水中,任凭水浪一次次拍打迭涌。
晏乐萦又想哭吟起来,可有一瞬怎么都发不出声音,急得她额间起了细汗,汗与泪在身上交织着,直到季砚轻轻拍了拍她的背。
似安抚般的举动,他湿热的吻也由此落在她额间。
清淡傲人的梅香仿佛在他身上扎了根,那香气自他乌发、唇齿,与紧紧与她相依的身躯间渡来,奇异地安抚了晏乐萦的躁动。
舒展开身体,这才渐渐回神,她发出不明意义的小声嘤咛。
分明是精致厚重的黄梨花木拔步床,按理来说该是岿然不动,此刻却也发出吱呀轻晃的声调。
她在热浪中浮浮沉沉,渐渐地,音色又无可抑制变得娇昂起来,抬起足就蹬去了他胸膛上,趾尖不经意间点触到殷紅,又被他趁机握住脚踝。
季砚的气息也不太稳,清冷声线反倒染上温暖,哑声想要呵她,语气却像哄慰的呢喃,“燕燕,你倒真是胆大得很。”
“呜呜呜,不要了……”
先前在汤池净的身仿佛白费,晏乐萦只觉得那氤氲的水雾还在周身蒸腾,逼出了她一身热汗,浑身都是黏黏腻腻,好像被这股热气浸透,还冒出一阵无法言喻的感受。
她哭不出声,浅浅啜泣,听他今夜一直唤她燕燕,恍恍惚惚间,昏沉的脑海再也想不到太多,下意识与靠得这般近的人说:“哥哥,我的小字其实改了……”
覆眼的帷布也早在折腾间松垮,虚虚遮着眼,又透出光亮,最后彻底褪落。
她瞧见了季砚的模样,冷戾的昳容在此刻竟变得生动起来,烛火让那双漆黑的眸生出温缱暖意,看得她怔了怔。
季砚也稍顿片刻,沉着嗓子,敛眸望她,“嗯?”
露出的那双水眸全然殷红,白皙的玉容漫上说不出的光华,是一片令人心跳加速的潮紅情态。
她难得是这般澄然的神色望他,季砚心中也猛地一颤,升起不明涩意。
“还、还是叫‘燕燕’,但不是…燕子的燕。”这话她说的艰难破碎,对方表示在倾听她的话,可其余未停。
晏乐萦不免嗔他一眼,眼尾滑落生理性的泪珠,又被他难得耐心轻拭去。
“……是大雁的雁。”她呢喃道,“大雁南飞…的雁。”
她更喜欢这个字。
八年前南下的途中母亲被父亲抛弃,她年幼又软弱,被捆在车厢里眼睁睁看着一切,无力反抗。最终能做的还击,也只是到了江南后偷溜出晏家,拿着母亲留给她的信物买下画舫,从此自立了一个家。
可何其有幸她没有真的失去母亲,即便重逢是在废太子的囚牢里。
母亲泣声与她说起此事,说自己只是个歌女,没读过什么书,因而一直弄错了,不该是“燕”字,而是“雁”。
“燕子虽翩跹灵巧,可娘亲更盼你有着大雁南飞的勇气与坚韧,雁雁,要好好地、自由地活下去……”
离开京城后,她虽经历了艰难,却仍找到了自立的那条路。
她的确更喜欢“雁”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