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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微楼盯着他看了半晌, 直到感觉到腰间一阵发沉,身体不适地动了动,这时他才发现,谢玉书的手臂沉沉地揽在他的腰间。

他伸出手,无声无息地将对方的手臂从自己腰间拿开,随后推开被子站起身。

被子下的身躯不着寸缕,然而室内的温度也并不寒冷,谢微楼跃过脚边堆在地面上的衣物,径直走到窗边推开窗子。

微凉的雨丝顺着风势飘进窗内,打在他裸露的皮肤上。

雨夜无月,只有层层叠叠的乌云沉沉地压在天际,闪电如银蛇般在云层间穿梭而过,紧接着隆隆的雷声在天际炸响。

谢微楼站在窗口,看着下方雨夜中的望月城,任由带着潮湿味道的风笼罩住他的身体。

距离上次妙音冒险来见自己,已然过去七天。

他将那几句话告知妙音后,他相信妙音一定会让叶光霁去做准备。

可这七天,再没有灵境山的弟子前来。

这段日子,他在高阁中看起来安全无虞,甚至可以说是风平浪静。但这种过度的平静却让他得不到任何关于仙界或是魔域的消息。

更让他心生疑虑的是,前些日子里谢玉书频繁地外出,尽管他说是在为自己寻找恢复灵力的办法,可谢微楼觉得没有这么简单。

尤其是他胸口上那些新的伤口,绝不会是寻常的魔物造成的

谢微楼将手探出窗口,任由微凉的雨丝落在掌心,眼瞳里是一片沉沉的黑色。

他收紧掌心,将落入掌心的水珠攥碎

没过多久,一件带着暖意的衣袍披拢上了他微凉的身躯。

谢微楼没有转过头去,身后的人仔细地为他裹好衣服,将他紧紧拥在了怀里。

“怎么醒了?”缱绻的吻落在谢微楼锁骨处醒目的红痕上,谢玉书的声音还带着刚从睡梦中苏醒的慵懒鼻音:“微微?”

听到这个称呼,谢微楼轻轻眯了眯眼。

他并没有抗拒对方的拥抱,反而反手抚上谢玉书的脸颊,指尖轻柔地摩挲着他的肌肤。

他的动作令身后人眼眸中的暗金色更加浓烈,他低头,有些急切地用唇瓣寻找着他的唇,紧接着轻松地侵入其中。

两人的气息交融在一起,一个漫长的吻之后,谢玉书微微喘息着,再次紧紧抱住谢微楼。

许久,他哑着嗓子开口,声音中带着一丝颤意:“主人,和我成亲好不好?”

闻言,谢微楼垂了垂眼。

随后他侧头抬眼,目光撞进谢玉书的眼底,没有回应他急切的目光,而是询问了另外一个问题:“胸口上的伤,是怎么弄的?”

听到这个问题,谢玉书的动作顿了顿,随后他抬起头看向安静望着他的人,笑了笑:“没什么,只是些皮肉伤。”

听着他这有些随意的语气,谢微楼却没有移开目光,他歪了歪头:“你去找‘蔷薇海’了?”

谢玉书抱着他的手一滞,他将头埋在谢微楼的颈窝,半晌道:“主人不要问。”

他沉声道:“主人就安心待在这里,我会把所有妄图伤害您的人都解决掉。”

谢微楼隐约猜到了,他之所以到现在还平安无事,无非是来杀他的人都被枢玉无声地处理掉了。

然而能给枢玉造成伤口的人,绝不是泛泛之辈,他在枢玉给他建造的这座高塔里,又能安稳多久?

坐以待毙,看着别人在外为自己拼命,这从来都不是谢微楼所愿意的。

他伸出手将谢玉书拥着自己的手臂拉开,而后望着雨雾中若隐若现的云阳城:“枢玉,我不能再继续待在这里了。”

他不想躲在他的庇护下,看着他在外为此拼命。

说完,他再次转过头看向谢玉书:“灵境山的人,应该已经找过来了吧,是你把他们赶走的?”

谢玉书没有否认,他深深地凝视着谢微楼:“他们根本保护不了您,我绝不能让您跟他们走。”

谢微楼唇角微微上扬,轻笑道:“枢玉,这世上,没有人能够永远保护我。”

闻言,谢玉书有些急切地道:“我可以!”

他一把攥住谢微楼的手,定定地看着他:“主人相信我,等我找到蔷薇海,一定会杀了盛无极!”

谢微楼轻轻抿了抿唇,他抬起手指点在谢玉书的胸口处:“你很清楚,你杀不了他。”

他的声音依旧平静,却如同重锤一般,敲在谢玉书的心上。

谢微楼平静地说:“你体内的心脏是他的魔气化成的,一旦你对他动了杀意,这颗心脏会在你动手的前一刻,自行炸裂掉。”

所以在他发现自己杀不了盛无极的时候,才会急切地寻找能让自己恢复灵力的办法,可是谢微楼知道,这简直是天方夜谭。

谢玉书的眼睫微微颤动着,扣住谢微楼的指节泛出些许苍白之色。

他当初费尽心思,将谢微楼带到这望月城之中,将他安置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将那些妄图溜进望月城的仙界弟子驱赶出去。

所做的这一切,一来是为了自己的私心,二来不过是希望能够永远守护着他,为他遮风挡雨,让他免受任何伤害。

他背着谢微楼,几次寻找盛无极和蔷薇海的下落,可每每触及到线索,心脏便会毫无征兆地开始疯狂跳动。

伴随着可怖的心跳是难以忍受的剧痛,如同一根根尖刺,深深扎入他的身体。

几次之后,他便猜到了背后的原因——那由盛无极魔气化成的心脏,如同一个束缚着他的无形枷锁。

他尝试着摆脱这种控制,他杀了盛无极昔日残留的旧部,可是迟迟接近不到盛无极的所在。

这些本是他刻意隐瞒谢微楼的,可他没想到,谢微楼竟会知道这些。

屋内一时陷入一片寂静。

半晌后,谢微楼转过头,他伸手抚摸着谢玉书的脸颊:“你了解我的,让我在这里等着什么也不做,比杀了我还难受。”

谢玉书缓缓抬起眼,眼中泛上丝丝血丝。

谢微楼注视着他的双眼,而后抬头轻轻吻了吻他微凉的唇。过了许久,他才离开谢玉书的唇,平静地开口:“我们成亲。”

随后,他迎着谢玉书灼热的目光,轻声道:“在那之后,你便让我回灵境山。”

第116章 婚事 我是来跟你商讨我们的婚事的。……

谢微楼醒来的时候, 旁边已经没有人了。

从窗口透进来的阳光澄澈而明亮,吹进来的风弥漫着丝丝缕缕雨水的清新,他安静地在床上躺了片刻, 这才坐起身。

早膳依旧是平日给他送饭的那两个魔族侍女送来的,谢微楼还没来得及用, 门外便传来一阵嘈杂的吵嚷声。

紧接着, 屋门朝里面打开了, 大又和二又扛着一个巨大的衣柜走进了房间。

谢微楼定睛一看, 正是昨晚用来关褚凌的那个。此时,柜门上还挂着锁,从衣柜里面不时传来愤怒的撞击声。

大又和二又两人将衣柜往房间的角落里一放,随后伸手劈开了锁链。

锁链应声而断,柜门猛地向外打开, 褚凌一个踉跄,跌跌撞撞地冲了出来, 整个人扑倒在地。

大又和二又迅速上前,一左一右架起褚凌的胳膊, 用力将他那从地上拉了起来。

褚凌低低地咳嗽着,面色苍白毫无血色, 看起来昨晚过得并不好。

大又和二又同时松开了手, 脸上带着得意的笑容,蹦蹦跳跳地跑到谢微楼的脚边, 同时伸出手指指向褚凌:“大哥哥,我们把人找回来了!”

谢微楼朝他们颔首, 随后看向褚凌。

褚凌抬起头,目光落在谢微楼身上,紧接着他脸上的神情相较于昨晚初次见到谢微楼时, 还要惊讶数倍。

他的声音不自觉拔高,脱口而出:“尊上!”

谢微楼原本对他叫自己的那声“师叔”颇为受用,可眼下听到这声“尊上”,眉头不自觉蹙起,随即笑了笑:“我如今早已不是什么尊上了,还是叫‘师叔’吧。”

褚凌迷茫地眨了眨眼睛,眼神中满是困惑。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像被梦中初醒一般,后知后觉反应过来,赶忙垂下头,低声道:“师叔。”

谢微楼勾了勾唇角。

只不过他这声“师叔”的尾音还未散,大又和二又便又跳到他身边,一左一右地拉住褚凌的胳膊,作势就要将他往外拖拽。

见此情形,谢微楼面色一凛,当即高声出声制止:“你们这是做什么?”

大又抬起头,忙不迭地朝他解释道:“主人吩咐我们把他带来给大哥哥瞧一眼,看完就把他关进地牢去。”

谢微楼轻轻蹙眉,旋即沉声道:“你们把他留在这。”

大又和二又一听,不禁面露难色,彼此对视了一眼,眼神中满是犹豫。

谢微楼见状,缓了缓语气,接着道:“放心,我自会跟他解释清楚,保证不会让你们受到责罚。”

听到这话,大又和二又脸上顿时洋溢起欣喜。两人手牵着手,高高兴兴地跑出门去,背影转瞬便消失在门后。

看着大又和二又的身影消失在门口,褚凌一直紧绷的弦陡然松开,极轻地吐出一口气。

谢微楼仔细瞧去,见他面容憔悴,像是遭受了诸多苦头,脸颊都明显干瘪了一圈。

褚凌定了定神,旋即抬起头,目光锁住榻上的谢微楼。

他向前跨出半步,快声道:“师叔,您怎么会出现在这里?莫不是灵境山出了什么变故?还有我师父,他如今可好?”

他急声问出一连串问题,面上的表情颇为急切。

谢微楼正要回答,心中一动。

他细细打量着眼前的褚凌,虽说他这两百年也是下落不明,但褚凌并未如自己这般失去记忆。

以褚凌的聪慧,绝不可能毫无缘由地沦落到如今这般狼狈境地。况且,这些年若他一直在人间漂泊,灵境仙尊易主这般重大的消息,他没道理会一无所知。

这般想着,谢微楼不动声色地转了话锋,问道:“你这两百年又是在哪里,怎么会沦落至此?”

褚凌面上又浮现出先前那丝迷茫之色。

他满是不解地看着谢微楼,片刻过后,他缓缓摇了摇头,声音带着一丝迷茫:“自从上次与师叔分开,我便时常不记得很多事”

他眉头紧锁,一副极为艰难的沉吟许久,才继续道:“有时候,我会毫无征兆地突然失去意识。可当我再次清醒过来时,压根记不起失去意识那段时间发生了什么”

谢微楼听闻,不禁轻轻蹙起眉头。

他未曾料到,褚凌身上会发生这种事。他暗自思忖,难不成他和自己当初灵脉干涸一样,是留下的后遗症所致?

褚凌完全没留意到谢微楼的表情,他回想起花楼里的遭遇,只觉难堪不已,带着难为情的神色,嗫嚅着开口:

“这次,我也实在不清楚,自己怎么就稀里糊涂出现在那种地方”

谢微楼在心底暗暗叹了口气,眼见褚凌面色憔悴,不好再往下追问,便暂且将疑惑按下。

他抬眼再次看向褚凌,目露安抚,轻声道:“你不必忧心,既然我已经找到了你,往后定不会再让你吃半点苦头。”

褚凌听闻,黯淡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他急切地向前凑近一步,再次追问谢微楼:“那师叔,您知道我师父现在怎么样了吗?他一切都还好吗?”

谢微楼自己与叶光霁已有数百年未曾谋面。

不过先前失忆在人间游历的时候,听闻诸多关于灵境山的传闻。如今灵境山既然依旧稳坐仙界众仙门之首,想来叶光霁已经妥善了后事,说不定做得比自己还要出色。

念及此,谢微楼放缓语速:“你师父一切安好。你暂且安心跟着我,我定会想尽办法,送你回灵境山。”

这话仿若一道温暖的光,终于驱散了褚凌面上的阴霾。

他那稍显干瘪,颜色惨淡的脸上,终于泛起一丝久违的红润,就连原本黯淡的双眸,也瞬间明亮了几分。

谢微楼抬手指了指旁边的椅子,示意褚凌坐下,又将桌上还氤氲着热气的早膳推给他。

褚凌望着散发着诱人香气的食物,腹中饥饿感顿时翻涌上来。他不再犹豫,也不多言,端起碗便大口大口吃了起来。他显然已多日未曾吃过一顿饱饭,此刻吃得全神贯注,旁若无人。

谢微楼则静静地倚在一旁的美人榻上,目光柔和地看着他,没有出声打扰,屋内一时只有褚凌吞咽食物时发出的细微声响。

不知过了多久,谢微楼不经意间抬眸,目光所及之处,只见门口伫立着一道玄色的身影。

昨夜的每一幕细节如潮水般涌上谢微楼的心头。

温热的气息,缠绵的低语,还有白衣之下肌肤上密密麻麻,无处不在的暧昧印记,无一不在提醒着他昨夜的疯狂与沉沦。

谢玉书面无表情地迈步走进屋内。正吃得开心的褚凌,像是被一股无形的寒意击中,下意识地抬起头来。

四目相对,褚凌正好撞上谢玉书那双仿若覆着一层坚冰的眼眸,谢玉书薄唇轻启,吐出三个字:“出去吃。”

谢微楼看着他们两个,两百年前这两人的身形尚且相仿,如今褚凌还是少年身形,可枢玉早已是年轻男子的模样。

褚凌看着眼前的人一时有些错愕,他仔细端详了几眼,很快便认出了对方的身份,眼中瞬间闪过一抹惊讶。

他下意识地咽下口中的食物,嘴唇动了动,似乎想要开口打个招呼,可当他触及谢玉书如霜的神色时,到嘴边的话硬生生地被冻了回去。

他看了看谢玉书,又看了看他身后的谢微楼,一时有些不知所措。谢微楼温和地朝他笑了笑,于是乎褚凌如获大赦,立马端着盘子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待他走后,谢微楼轻轻动了动身子,他还未坐直,便被一股力量拉进了怀里。

谢玉书在榻的另一侧稳稳坐下,轻而易举地将谢微楼拉到了自己的腿上。

谢微楼微微抬起眼眸,映入眼帘的是谢玉书半垂的双眼,那眼中隐隐带着些许不易察觉的不满,仿佛在埋怨他刚刚与褚凌交谈得太久。

谢微楼轻轻叹了口气,放松了自己的身体,顺着谢玉书的力道,温顺地半倚在对方怀里,如同一只乖巧的猫咪。

谢玉书看着他这般乖顺的模样,原本双瞳中那暗金色的光芒愈发浓郁。他不再犹豫,修长的手指直接探入谢微楼松垮的衣襟里。

谢微楼禁不住逸出一声极轻的哼声。他半垂着眼眸,任由对方肆意而为,轻声道:“我师侄的醋,你也要吃?”

自昨夜他提出那个要求后,谢玉书便许久未作回应。

随后,他将谢微楼按在床上,又激烈地弄了数次,直至天色破晓,曙光透进窗棂,谢微楼才在疲惫中沉沉睡去。

昨夜谢玉书留在他身上的劲道,此刻仍令他感到丝丝缕缕的隐痛,只不过他什么也没说。

谢玉书肆意地在他身上宣泄着,一番折腾后,终是将他紧紧锁在怀中,埋头闷声道:“我不喜欢看到你对别人笑。”

谢微楼眉梢轻挑,他伸手勾住谢玉书的后颈将他的头往下压,不轻不重地在他的唇上咬了一口,随即放开手,轻笑道:“那你还真是霸道。”

谢玉书垂眸定定地看着他,眼见他眼底的暗金色又要升起,谢微楼嘴角噙着一抹浅笑,抬手捏住谢玉书的脸。

他歪了歪头,绸缎般的长发顺势从谢玉书的膝头滑下。

谢微楼此刻身形依旧慵懒地倚着,周身散发着一种漫不经心,可原本含笑的双眸变得正色起来,他微微启唇:“我昨晚说的,你考虑好了?”

谢玉书凝视着谢微楼,久久未作声。

许久,他终于开口,可说出的话语,却并不是谢微楼想要的答案:“我不是来说这个的。”

闻言,谢微楼的心渐渐沉下来。只听见门 “吱呀” 一声,一群侍女鱼贯而入,每个人手中皆拿着测量的用具,在屋内有序地站定。

谢玉书伸出手,将谢微楼扶了起来,继而低头轻轻吻着他的耳朵:“我是来跟你商讨我们的婚事的。”

第117章 名分 “我要成为主人的夫君。”

谢微楼怀疑, 昨晚自己和谢玉书说了那么多,他除了“我们成亲”四个字,其余的一个字都没听进去。

于是他气不打一处来。

可谢玉书仿若什么都没感觉到, 就在他示意那些侍女上前为谢微楼测量喜服的尺寸时,谢微楼忽然开口:“让她们都出去。”

众人闻言皆停下动作看向他, 谢微楼朝着谢玉书抬了抬眼, 眼神里带着一丝挑衅, 又含着几分别样的意味:“你自己来。”

谢玉书微微一怔, 接着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

他摆了摆手,侍女们见状,立刻将手中测量的器具尽数放在旁边的桌子上,纷纷福了福身,鱼贯而出。

眨眼间, 屋内便只剩下谢微楼与谢玉书二人。

谢玉书将他的身子往旁边挪了挪,顺势站起身去拿桌子上的木径尺。

他刚刚拿起木径尺, 便听到身后传来一阵很轻的布料摩挲的声音。

谢玉书心中一动,他缓缓转过身。

映入眼帘的一幕, 让他的呼吸瞬间凝滞——谢微楼已然站起身来,身上唯一的软袍, 此刻正堆积在脚下。

修长笔直的双腿, 肌理分明的身躯,一身雪色的皮肉连带着上面斑斑点点的印记, 一览无余地呈现在谢玉书面前。

谢玉书喉结滚动,干涩地吞咽了一下, 握着木径尺的手不自觉收紧。

始作俑者坦然地站在他的目光里,伸出一只手,指尖蜻蜓点水般从胸口向下滑去, 划过紧实的腹部。

接着他眼尾微微上挑,嘴角勾起一抹似有若无的弧度:“怎么,还不过来量?”

谢玉书眼眶被冲上颅顶的热度烫的泛红,他深呼吸了一口,才勉强将目光从谢微楼身上移开。

他攥紧手中的尺子走上前,俯身定定地看着面前的人,沙哑着嗓子:“请您务必要站好了。”

谢微楼抬眼看着他,像是根本没把谢玉书的话放在心上。

谢玉书眼中越发幽深,手中的木径尺搭在对方的的肩头,尺子的顶端一点点划过玉脂般的皮肤。

他的目光随着尺子在皮肤上落下的轨迹,一寸寸丈量着面前这具从头到脚都被自己沾染过的身体。

在量到谢微楼的腰间时,谢玉书微微收紧手指,将尺子更紧密地贴合在谢微楼的腰间,随后顺着腿间的缝隙下滑。

谢微楼感受到他故意加重的力度,轻哼了一声。

谢玉书眯了眯眼,一只手握住谢微楼的腰肢,将人用力拉向自己,低头吻住对方的双唇,舌头强势地探入。

谢微楼双手勾住谢玉书的脖颈,修长的手指沿着谢玉书的下颌缓缓滑动,带着丝丝缕缕的暧昧。

就在谢玉书几乎被欲望冲昏头脑,谢微楼一把捏住他的下颌,硬生生抬起他的头。

谢玉书被下颌上的力度强迫抬起头,微微一怔,眨了眨那双氤氲着情欲的眼睛,看着谢微楼的眼中满是不解。

谢微楼注视着他,轻声道:“不这样,是不是就不会回答我的问题了?”

谢玉书沉默了片刻,环在谢微楼腰间的手不自觉地又收紧了几分。他语气里隐隐夹杂着几分不甘心的意味:“回答之前,主人得先给我一个名分。”

谢微楼微微挑眉,他抬起谢玉书的下巴,目光细细地在那张脸上逡巡着,有些好笑地开口道:“名分?你这又是从哪里学来的说法?”

谢玉书回望着他,定定地说道:“我们已然做了亲密无间的事,在主人的心里,我才是主人最亲近之人。”

他这话说得没头没尾,可谢微楼盯着他看了片刻,却明白了他在执着什么,无非就是褚凌口中的那声“师叔”。

无非是想到,此时此刻他和自己的关系依旧是“主人和仙偶”。

果不其然,只见谢玉书停顿了一下,随后声音微微发哑:“我要成为主人最亲密的那个人。”

他紧紧攥着谢微楼的指尖,带着一种近乎执拗的坚定:“我要成为主人的夫君。”

紧接着,他语调有些生硬地道:“其他的,等婚宴之后再说。”

谢微楼顿了一下,随后他伸出手捏了捏谢玉书的面颊:“也好。”

说罢他拿开谢玉书放在自己腰间的手,径直弯腰捡起地上的衣物,正要披上,却被谢玉书伸手拦住了。

谢微楼挑了挑眉,只听谢玉书轻声道:“还没量完。”

谢微楼轻哼一声,似笑非笑地道:“我以为你已经很清楚我的尺寸了。”

谢玉书却在他面前跪下,抬起头看向谢微楼,轻声道:“这里还没量。”

谢微楼来不及说话,便被温热包围了。

他闭了闭眼想要抽身,然而双腿被对方的胳膊圈住,使得他不得不绷紧肌肉站立,才不至于令身体软下去。

谢微楼垂眸看着埋头的人,伸手轻轻攥紧他脑后的发丝,对方的手则探至身后重重揉捏着,紧接着忽然用力将他往后推倒。

谢微楼重重落在身后的美人榻上,接着有力的手指抵住他绷紧的腿根,径直朝两侧打开——

云阳城内,一夜之间就变了模样,沿街的店铺门口,已然纷纷挂上了红色绸缎。那些红绸在微风中轻轻摆动,给整座城添了几分喜庆,也昭示着一场盛大喜事即将来临。

毕竟明日,就是谢公子成婚的日子。

消息一经传开,便如长了翅膀一般,在云阳城的大街小巷迅速蔓延。路上的行人,脚步匆匆间也不忘奔走相告,但更多的人在私下里讨论,这位望月城第一贵公子,到底要和谁成亲?

一时间,各种猜测甚嚣尘上,坊间流言四起。

有人绘声绘色地提起,先前在镜花楼里,谢公子一眼便看中了一个籍籍无名的小倌,当时就铁了心要将人带回府中,结为连理;但也有人信誓旦旦地坚称谢公子真正的成亲对象,分明就是那位被关在高阁里,鲜少露面的美人。

这些人各执一词,于是这个话题便成了近日来云阳城街头巷尾,人人都津津乐道的热门谈资

谢微楼独自趴在高阁的白玉窗台上,将云阳城熙熙攘攘之景尽收眼底。

此刻他身后的高阁里,原本素雅的房间已然完全变了模样,房间里的所有陈设被重新装点,目之所及皆是一片浓郁的红色。

雕花床榻上铺着绣满并蒂莲的红绫锦被,四角垂落的红色流苏轻轻晃动。

谢微楼一身白衣,几乎要被这浓郁的红色吞噬,他看着那些沿街而起的红色许久,才收回目光。

谢玉书似乎是铁了心要用最快的速度与他成亲。

那之后几天,他白日亲自着手筹备起婚礼的相关事宜,所有的绸缎和喜宴上的物品,他都要一一过目。

而每当夜幕降临,万籁俱寂之时,屋内烛火摇曳,映照着两人交缠的身影,汗水顺着他们的肌肤滑落,在昏黄的光线下闪烁着暧昧的光泽。

谢微楼温顺地迎合着谢玉书,手臂揽住他的脖颈,在极致的愉悦到来时,紧紧拥着他发出微不可闻的啜泣。

他的顺从与配合令谢玉书无比惊喜,这样的日子一直持续到了大婚之日前夕。

谢微楼轻轻舒展了一下身体,目光不经意落在楼下。

高阁之下是谢府声名远扬的园林庭院,他只需要稍稍低头,就能看见花园的全貌。

自从上次褚凌被谢微楼留在房间里用了一顿早膳后,谢微楼就再也没有见过他。

此时谢微楼目光下垂,发现褚凌一身白衣,正站在院子里。

他明显比先前从府外带回来的时候精神许多,此刻负手而立,饶有兴趣地欣赏着院子里的花花草草。

谢微楼注视着他片刻,轻轻抿了抿唇。

接着他直起身,移步至旁边的桌子,拿起旁边桌子上的笔墨,在纸上写下寥寥几笔。

写完后,他将毛笔搁下,把纸张仔细折叠起来,放在敞开的窗口旁,转身回了屋。

就在他刚刚转身的时候,窗外传来一阵极轻的拍打翅膀的声音,随后一阵微风轻轻拂过,窗台旁的折纸消失不见了。

第118章 喜服 迟早有一天,他会为了我而死。……

入夜, 谢微楼安静地躺在谢玉书的身边。

窗外再度传来轻微的淅淅沥沥声,细密的雨丝敲打着窗棂,潮湿的风驱散了屋内的袅袅熏香, 让空气徒添几分清冷。

虽然新婚前夜,新婚的两人不应该见面, 可是谢玉书不肯让他离开自己的视线一刻, 恨不得将自己和他绑在一起。

那一晚他们谁要没有说话, 可是谢微楼知道对方和自己一样没有睡意, 就这样一直等到晨曦照进窗棂。

一直到卯时三刻,屋外传来由远及近的脚步声。

待门被推开,谢微楼抬眸望去,进来的并非平日里那几个熟悉的侍女,而是几个身形壮硕的家丁。

他们抬着几口做工厚重的箱子, 依次放置在墙边。那些箱子雕工极为精致,边缘还镶嵌着银色的宝石。

谢微楼放下手里的茶杯, 饶有兴趣地看着他们将箱子依次打开。箱盖掀起,一抹艳红夺目而出, 谢微楼忍不住眯了眯眼。

第一口箱子里放的是一件喜服。

仅仅是露出来的部分,便能瞧见上面精巧绝伦的绣工。绸缎上交织出繁复华美的图案, 即便只露出一角, 可那精致的绣工足以让人为之惊叹。

而其他几口箱子里,分别装着各式各样的配饰与珠宝。那些珠宝仿若凝聚着天地间的灵光, 每一件都璀璨夺目。

那几个家丁将箱子安置妥当后,便从门口依次而出。

须臾, 谢玉书走进来,停在第一口箱子前面,接着他俯身捧起那件绣工繁琐的喜服。

谢微楼仰头, 仰头望向谢玉书手中这件汇聚心血的华服。

他什么也没说,站起身将自己身上的外袍除去,任由谢玉书亲自为他披上这件承载着万千期许的喜服。

一时之间,屋内安静得只能听见彼此轻微的呼吸声。

谢玉书仔细地为谢微楼穿上内衬,披上外袍,双手沿着衣身缓缓下滑,一点点整理好衣角。

随后,他拿起腰带,亲自为谢微楼系在腰间。完成这一切后,他蹲下身子,轻柔地抬起谢微楼的脚,为他穿上鞋子。

整个过程他做的无比认真,无比专注,仿佛在供奉自己的神明。

做完这所有,谢玉书缓缓抬起头,目光从谢微楼的鞋尖开始,一点点上移,掠过衣摆,腰带,最后落在谢微楼的脸上。

这是谢微楼第一次在他面前穿红色的衣服,他从未想过,这一袭红色可以如此夺目,可以如此惊心动魄。

红色张扬而热烈,当这明艳的色彩映衬在玉白的面庞上,将这如霜雪的般的人衬得愈发惊艳,恰似冬日寒梅初绽,美得让人移不开视线。

谢微楼站在谢玉书的面前,任由他痴痴地看着自己,接着他微微扬起的嘴角,带着一抹似有若无的浅笑。

谢玉书一动不动地凝视着这张面容。

须臾,他方才缓过神来,小心翼翼地往前迈出半步,伸出手轻柔地牵起谢微楼的手,引着他坐到铜镜前。

紧接着,谢玉书俯下身,指尖轻轻抬起谢微楼的下颌,随后,他拿起桌上早已备好的眉笔——他要为他上妆。

谢微楼坐在椅子上,微微仰起脸,感受着笔尖轻轻划过肌肤——就如同昔年他拿着刻刀,一点点刻画出眼前人的五官。

许久,谢玉书终于停下笔,他屏住呼吸看着面前的人,手中的笔悄然坠落在地,而他却浑然未觉。

谢玉书痴痴地望着谢微楼,时间仿若凝固,周遭的一切声音都被隔绝在外,他的世界里唯有眼前这道令他魂牵梦萦几百年的身影。

许久许久,他才如梦初醒般回神,艰难地转身走向最后一口箱子,俯身将里面的东西拿出来。

那是一块红得夺目,几近灼眼的盖头,边缘绣着的金色花纹细,在烛光下闪烁着熠熠光辉。

谢微楼的视线也落在盖头上,眼眸中闪过一丝惊讶:“这个也要?”

谢玉书十分坚定,毫不犹豫地点了点头。

谢微楼轻轻眨了眨眼,随即展颜一笑:“那好吧。”

说罢他低了低头,眉眼垂下。

谢玉书伸出手,指尖抑制不住地颤抖。他屏住呼吸,小心翼翼地将那方盖头轻轻盖在了谢微楼头上的玉冠上。

盖头落下的瞬间,谢微楼的视野中只剩下这纯粹而浓烈的大红色,许久之后,余光瞥见盖头下有一只手伸了过来。

谢微楼心有灵犀,下意识将手搭了上去。刹那间,谢玉书掌心的温度,如同春日暖阳倾洒,迅速传遍谢微楼的全身。

谢微楼听到他的声音在喜帕外响起:“过了今晚,主人和我便是道侣,是夫妻”

随后谢微楼感觉到,隔着那层轻薄的喜帕,一抹温热轻柔地落在自己的额前。

握着自己指尖的手紧了紧,对方的声音无比清晰地在他耳畔响起:“从此我们,永远也不分离。”

谢微楼的睫毛颤了颤,搭在谢玉书掌心的手指不由自主地收紧。

只是他没有应声,只是任由谢玉书牵起自己走向门口,门外原本隐隐约约的声音愈发清晰,那是人群的欢呼声,一波接着一波地涌来。

在这喧闹中,谢微楼有一瞬的恍惚。

他仿若置身于一场虚幻的梦境,一切都显得那么不真实。

那一刻,盖头严严实实地遮住了他的视线,他看不清前路,唯有透过盖头下方那狭小的缝隙,看见他和他紧紧相牵的手——

——直到耳畔传来一声闷响。

谢微楼陡然睁开眼,方才还充斥在眼前的大片明艳红色,如同被一阵无形的风吹散的烟雾,迅速消散殆尽。

入目的是敞开的窗口,一轮皎洁的月轮正静静地悬挂在夜空中,与他遥遥相对,在广袤的天幕上洒下银白的光芒。

他一时有些茫然地看着眼前的景象,直到意识逐渐清醒,他才想起来他此刻身在何处。

月华如流水般,自窗口无倾斜而下,无声无息地流淌进这由白玉雕成的宫殿内。在地面,墙壁,白玉桌椅上缓缓蔓延,绘成了一幅他再熟悉不过的场景。

月华殿无论何时,似乎都是这样冷清,仿佛这清冷已经融入了这宫殿的每一寸砖石,每一缕空气,正如同他心中此刻那抹挥之不去的孤寂。

谢微楼闭了闭眼,微微侧头靠在身侧冰冷的玉石墙壁上,任由凉意透过肌肤,一点点渗进心底。

他身上,依旧穿着白日里谢玉书亲手为他穿上的喜服。

如今,他只要轻轻一闭眼,脑海中便会清晰地浮现出谢玉书满是憧憬的,包含着温柔与期许的眼神。

血液从原本干净的的喜服上,顺着衣角处精心绣制的金色的流苏,一滴一滴滴落在地面上。

谢微楼坐在白玉的石阶上,鲜血落在他脚边的地面上,渐渐洇染开来,形成一片暗红色的血泊。

身上的血很多,可没有一处是他的。

那些血,全属于那个在混乱中像只失控的野兽一般,不顾一切将他紧紧锢在怀里的男子。

他紧紧抱着他,头顶上灵境山众人结成的剑阵,在他同样颜色的喜服上面落下密密麻麻的伤口。

殷红的血液从他的伤口中汩汩涌出,顺着他的身体蔓延到了谢微楼的身上,将谢微楼身上的衣物染透。

他紧紧拥着谢微楼,手臂的肌肉因用力而紧绷,像是生怕一松手,谢微楼就会消失不见。

而更令谢微楼难受的是,他在他的眼神里,看到了一丝从未有过的挣扎与痛苦。

他紧紧盯着谢微楼,像是在无声地质问:为什么你不能留在我的身边?每一次我以为终于能拥有你,便会有人将你从我身边夺走?

谢微楼保持着这个姿势坐了良久,方才侧头看向月华殿里的另外一个人。

那人一袭素白长袍,衣袂飘飘,安静地盘膝坐在窗边,周身缭绕着磅礴的灵气如有实质,在他身畔不断翻涌。

叶光霁阖着双目,灵气顺着他身体的经络循环,当完成一个完整的周天后,这才渐渐归于他的丹府之中。

他长长吐出一口气,慢慢睁开眼,俊朗的面容上仿若覆着一层寒霜,没有丝毫表情。

他伸手遮住肩头深可入骨的巨大伤口,即便有灵力的修复,可这伤口却因为被魔气侵染,迟迟不能愈合。

见他睁开眼,谢微楼将头重新靠在身边的墙壁上。动作间,身上的环佩相互碰撞,发出一连串清脆悦耳却的叮叮当当声。

叶光霁的目光落在谢微楼身上那过于艳红的喜服,他微微蹙眉:“你还想穿着那身衣服到什么时候。”

谢微楼低下头,伸手抚平衣角的褶皱,许久他方才开口,却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只是轻声道:“你下手未免太重了。”

他暗自懊恼,自己在信上明明写着,让叶光霁他们看准时机将自己悄然带走,尽可能地避开正面交锋。

然而,他终究还是低估了枢玉对自己的情感。

之前的几天,他用尽办法安抚枢玉,希望靠这种让他满足的方式来减轻他对自己的执念。可他万万没有想到,枢玉对他的执念如此根深蒂固。

叶光霁已然开始擦拭侧剑身上的血迹,闻言他停下手中的动作,看向谢微楼:“若是不这样,我能将你从他手里救出来?”

在收到谢微楼的信之后,灵境山几个阁主全部下山,直奔望月城。

而当他们赶到望月城时,却见整个城池都被红色的绸缎装点得焕然一新。城里的凡人们,个个脸上洋溢着喜庆的笑容,身上系着红腰带,头上戴着簪花,处处都透露着浓浓的喜庆。

而更让叶光霁感到难以置信的是,昔日那个从伏魔塔下侥幸逃脱,被剑气伤得皮肉无存的人,百年未见,如今他的修为竟精进得恐怖如斯,灵境山几个阁主联手,竟都无法与之抗衡。

尤其是在他发现灵境山众人要强行将谢微楼从他手中带走的时候,整个人像是彻底疯了一般。

若非他们联手攻击他的要害,今日根本不可能将谢微楼带出来。即便如此,自己还是被他重伤。

谢微楼低低地咳嗽了几声,慢慢直起身子,而后轻轻叹了一口气。

叶光霁仔细端详了他一番。

此人自两百年前如人间蒸发般,音讯全无,这期间,他派遣门下弟子多次下界探寻,翻遍了每一处他可能去的地方,却连他的一丝踪迹都未曾寻得。

岁月悠悠,他的踪迹成了灵境山众人心中的谜。

直到那日,祝斐也火急火燎地奔回灵境山。当听闻他的消息时,叶光霁正在闭关,可心急之下直接破关而出。

出关后,他一刻都未曾耽搁,当即就要奔赴望月城,一心只想将谢微楼救出来。

然而,谁都未曾料到,那玉偶在望月城周围设了只要仙族接近,就会被重伤的结界。而他这么做的目的,竟只是为了将谢微楼留在城里。

甚至他没有像众人所想的那般折辱谢微楼,而是要与他成亲。

此刻,叶光霁看着谢微楼的样子,眼神中带着几分探究,他缓缓开口:“你答应和他成亲,到底是真心,还是权宜?”

谢微楼原本想要挪动的身子一顿,他的手指轻轻叩在身侧,一下一下,似是在叩问自己的内心。

叶光霁见状,也不催促,只是继续低下头,专注地擦拭自己的仙剑。

月华殿内一时之间陷入一片寂静。

就在这仿若能将人吞噬的寂静中,谢微楼缓缓启唇,声音轻得如同微风拂过,却在这空旷的殿内清晰地传开:“应该都有吧。”

叶光霁停下手里的动作,深深地看了他一眼。

谢微楼也在看着他,那张叶光霁无比熟悉的面容上,早已没了两百年前的清冷孤傲,仿佛红尘中的岁月将那层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冰壳悄然融化。

许久,他看到对方抬起手,轻轻点了点自己的胸口,唇边露出一抹极轻极浅的笑,并不隐瞒:“前者更多一些。”

叶光霁盯着他:“既然如此,又为何要随我们回灵境山?”

谢微楼并未立刻作答,他微微俯身拂开脚下繁复的衣摆,而后缓缓从地上站起身来。

他的目光越过叶光霁,投向远处高悬于天际的月轮。

他微微启唇,用一种近乎自言自语般的声音道:“我若是继续留在他的身边,迟早有一天,他会为了我而死。”

第119章 灵脉 您的灵脉想要复原……

月华殿在他音落的那一刻, 陷入一片寂静。

叶光霁并未接谢微楼的话,可心里却有些惊诧。

回想起当初听闻枢玉将谢微楼囚禁在望月城的消息时,他心中第一反应便是枢玉此举实在张狂, 理应将其斩杀。

可如今看来,他们两人之间的关系, 比他想象的还要复杂。

他对于谢微楼的私事, 向来是没有兴趣去了解。况且, 谢微楼既然这样说, 自然是对这些事情自有定夺,根本无需自己过问。

于是,叶光霁只是将被擦拭得寒光熠熠的剑插入剑鞘。他没有看到的是,此刻谢微楼正默不作声地细细打量着他。

谢微楼并没有忘记自己写信,让叶光霁将自己带回灵境山的目的。眼见这两百年来, 对方的面容没有丝毫改变,可是眉目间往昔的温和, 却早已不复从前。

谢微楼走到叶光霁身边的茶案前坐下,拿起茶壶将两盏茶杯添满, 热气腾腾的茶香袅袅升起。

他先拿起一杯,轻抿一口, 感受着茶水的温度在唇齿间散开, 而后率先打破了月华殿中的沉默:“灵境山如今境况如何?之前我让妙音带回去的消息,你可有查明?”

叶光霁在他对面坐了下来, 抬眸看向谢微楼:“你所说的那种能抑制血肉生长的奇毒,素祁已然着手准备, 不过需要一段时间,至于灵境山的境况——”

他顿了顿,继续道:“你流落人间太久, 对仙界如今的境况一无所知。”

他看着升腾而起的茶雾:“如今魔族肆意横行,不仅是下界,已经有不少小型仙门遭到灭门,而且就是近几个月的事情。那些魔物的在暗处蛰伏许久,却偏偏在这个时候蠢蠢欲动,并不是好兆头。”

听到“灭门”两个字,谢微楼蹙起眉来,这在几百年前是绝对不可能发生的事,他思索道:“魔族不会无缘无故地现身,可查明了背后缘由,是否有人驱使?”

叶光霁深深看了他一眼:“你知道的,只要盛无极一日不死,那他不管现在是何形态,都是魔族的魔尊。”

谢微楼明白他的意思,那些自称是他的属下的魔族明目张胆地追杀自己,凡间又被魔物搅得不得安宁。这一系列变故,会不会意味着盛无极已然觅得重塑魔身的办法?

他念头一转,可是他们为何要追杀自己?难道只是为了给盛无极复仇?

谢微楼思忖片刻,再次开口:“之前我与盛无极彼此都元气大伤,他重伤之后便不知逃往何处。而此前追杀我的那些魔族曾声称若不将我斩杀,盛无极便无法从‘蔷薇海’中脱身我之前和你提及的‘蔷薇海’,你可有什么线索或头绪?”

听到这话,叶光霁微微颔首,沉声道:“这些年,我也曾听闻过一些相关传闻,不过与你所描述的内容稍有出入。”

他微微停顿,似乎在斟酌用词,而后继续说道:“据我所知,‘蔷薇海’并非如你想象中那般,是一片长满血蔷薇的花海,实则是一片血池。”

谢微楼一怔:“血池?”

叶光霁神情肃穆,继续详述:“传说‘蔷薇海’是一片宽广到难以想象的血池。池中血水翻涌,血池底部沉积着数之不尽的骨肉。”

“死在盛无极和他麾下魔众之手的人,无论仙凡,尸身都会被抛进这血池之中。日久天长,血液越积越多,最终形成了这般骇人的血池。”

“而历代血魔,无论身体上受过多么严重的伤,只要在蔷薇海里都能迅速复原。”

顿了顿,他道:“包括重塑身躯。”

谢微楼神色凝重,若说自己先前还有与盛无极一战的能力,可如今时过境迁,自己已然是个手无寸铁的凡人。若盛无极真的成功重塑魔身,以其往昔的实力,届时,整个世间怕是再无一人能与之抗衡。

他不由自主攥紧手指,沉声道:“绝不能让他重塑魔身,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叶光霁微微点头:“如今我们只有两个选择。一是等盛无极卷土重来,再设法与他决一死战;二是找到蔷薇海的位置,在他重塑魔身之前杀了他,或许还有一线生机。”

说完,两人不约而同地对视一眼。谢微楼问道:“所以,蔷薇海到底在什么地方?”

叶光霁没有即刻回应谢微楼的问题:“这些年,我暗中派遣了不少精锐弟子,乔装潜入魔域,打听此间消息。可却始终一无所获。据他们传回的情报,大部分魔族也对这‘蔷薇海’的位置一无所知。”

“‘蔷薇海’,与其说是真实存在的,倒不如说更像是存在于传说之中。”

月华殿内一时之间陷入一片安静。

谢微楼与叶光霁相对无言,唯有殿外偶尔传来的风声,轻轻摩挲着窗棂,发出细微的声响。

良久,叶光霁从座位上起身:“你且好好休息。”

说着,他的视线又落在谢微楼身上那身喜服上,补充道:“我让素祁过来看看,有没有能修复你灵脉的办法。”

言罢,他径直朝着月华殿门口走去。

谢微楼望着叶光霁离去的背影,知道他去做什么。今日在望月城,叶光霁也将褚凌一同带回了灵境山,只是回到灵境山后,直至此刻,他都未曾去探望过褚凌。

随着月华殿的巨大玉门再一次合上,熟悉的冷清与静谧如同一张无形的网,再度将谢微楼包裹其中。

他一动不动地坐在座位上,看着窗外熟悉的景色。

这处靠窗的软榻曾经是他最喜欢的地方,闲暇之时,他总爱斜倚在软榻上,手捧一卷古籍,静望窗外的云卷云舒。

如今几百年的时光流逝,然而月华殿内的一切,从墙壁上的装饰,到屋内一应设施的布置竟没有丝毫的改变。

每一个角落,都原封不动地保留着他记忆中的模样,仿佛所有的一切,都在等他归来的这一天。

谢微楼倚在软榻上,看着窗外那棵熟悉的古树,许久后才从榻上起身。他除去身上染血的喜服,洗干净身上的血迹,随后闭上眼将脸埋在玉台上,柔软的雪色绸缎里。

次日一早,妙音便给他送来早膳。她走后没多久,素祁便在她的嫡传弟子轻寒的陪同下,走了进来。

那是时隔几百年,谢微楼再一次见到素祁。眼前的人,身形单薄得如同一片轻飘飘的纸。

可更让谢微楼感到难以置信的,是她的脸。

素祁原本清丽温婉的面容,此刻竟只剩下一半的正常模样,而另外半张脸,连同那半边身子,就像是被某种力量吸干了生气,干瘪得如同八十岁的凡人。

这过于可怖的对比,令谢微楼不由自主地蹙紧了眉头:“怎么会变成这样?”

素祁似乎早已对自己如今这副模样习以为常。

她在轻寒的搀扶下,缓缓在旁侧的座位上坐下:“昔年盛无极在我身上点了一下,我就差点被他吸光浑身的灵力。虽然后来侥幸保住了性命,可也变成了如今这副模样。”

谢微楼知道,昔年素祁被借助枢玉血液而复生的盛无极所伤。

可眼前素祁这副模样,却大大出乎了他的意料,他万万没有想到,她竟然伤得如此之重。

然而,素祁的面色却异常平静,似乎已经不在乎自己这副可怖的模样。她抬起头看向谢微楼:“往事不必再提,还是先让我看看你的脉象。”

说罢,她抬起那条依旧完好的手臂,宽大的月白袖口中灵光大盛,一朵谢微楼无比熟悉的玉色雪莲,从她的袖底悠悠飘出。

就如同曾经无数次那样,玉色的花瓣舒展,金色的细长莲蕊浮空而上,隔空缠绕上了谢微楼的手腕。

莲蕊轻轻颤动,仿佛在感受着谢微楼体内灵力的流动,可随着莲蕊渐渐收紧,水晶般的花瓣颜色渐渐变得不再透明。

不多时,莲蕊如触手般重新收回到花瓣之间,素祁缓缓吐出一口气,原本平静的神色也渐渐凝重起来。

谢微楼看到她的这幅样子,心中反而渐渐轻松下来。

没有人比他更熟悉自己的身体,在那些行走在人世的岁月里,他对灵脉恢复早已不抱太大期望。

素祁神色凝重,久久没有说话,似乎不知该如何述说,谢微楼于是先一步开口:“我的灵脉,是不是没有办法恢复了?”

素祁伸出手掌,将雪莲收入袖中,手指无意识攥紧袖口。她抬起头,目光与谢微楼对视,叹了一口气:“实不相瞒,您的灵脉受损程度远超我的想象。”

丹府作为灵力的源头,灵脉贯穿四肢百骸,以一种玄之又玄的方式与天地灵气产生共鸣。拥有灵脉的修仙者,相较于凡人,便有了触摸长生不老,超凡入圣的可能。

灵脉一旦受损,对修仙者而言将是巨大的痛苦。

轻微的灵脉损伤,可能导致灵气吸纳不畅,修炼速度减缓。而严重的灵脉断裂或者直接干涸,会让修仙者的灵力瞬间枯竭,甚至永远沦为手无缚鸡之力的凡人。

更为可怕的是,受损严重的灵脉极难修复,许多修仙者接受不了从云端堕落凡尘的巨大落差,因此一蹶不振,甚至在痛苦中黯然离世。

素祁凝望着眼前的人,心中五味杂陈。她无法想象,曾经风光无限的天之骄子,到底是怎样熬过这一切的?

然而当他看到谢微楼眉宇间,和往昔一模一样的平静,无意识间攥紧袖口的手指,渐渐放松开来。

而原本压在她心底的那股沉重感,也缓缓消散。

因为就在此刻,她忽然意识到,眼前的人内心的坚韧程度和承受能力,远远超出了她的想象。

素祁微微摇头,轻声叹息道:“尊上,若想恢复灵力,以目前的状况而言,唯有借助更为纯净且强大的灵力,强行冲开已然枯萎的灵脉。但这过程极为痛苦。稍有差池,轻者根骨寸断,甚者魂飞魄散,形神俱灭。”

“这些时日,我日夜翻阅灵境山珍藏的万卷医书,遍寻古籍记载,查看以往无数相似案例,却悲哀地发现,从无成功之先例。”

说到这里,素祁抬起头,目光中满是不忍:“所以,您的灵脉想要复原几乎是不可能的。”

谢微楼静静地听着,神色平静没有泛起一丝波澜,其实在他早就对这般结果有所预料。

然而,当素祁亲口将这冰冷的事实摆在他面前,哪怕他早已在心底了然自己的结果,可眼神里,还是不受控制地闪过一抹转瞬即逝的黯淡。

第120章 梦魇 如果他在身边就好了。

窗外偶尔传来的风声, 如泣如诉,划过这深夜的角落。

素祁离去之后,整个月华殿都陷入了寂静之中。谢微楼侧身躺在玉台上。那玉台本就质地寒凉, 即便铺了柔软的褥子,却仍有丝丝寒意透过。

他的双眼毫无睡意地睁着, 脑海之中素祁的话语不断回荡。

事实上在众人面前, 谢微楼始终维持着镇定自若的表象。然而, 每当夜深人静, 四下无人之时,他心底那一丝微弱的希望,便会自心底升起。

这丝希望,成为了他在无数个孤独的夜晚里,坚持下去的动力。

可如今, 在素祁的一番话之后,这最后的一丝希望, 也被无情地浇灭。

尽管身上盖着厚厚的被子,然而却根本无法抵御心底深处蔓延开来的孤冷。谢微楼下意识地将自己在被子下面蜷缩起来, 试图用这样的姿势留住一丝温暖。

就在这个瞬间,一个念头毫无征兆地从他心底冒了出来:如果枢玉在身边就好了。

如果他在身边, 一定会毫不犹豫地将他紧紧抱住他, 然后用体温能驱散他周身的寒冷。

就这样在半梦半醒中,谢微楼的神识渐渐变得模糊起来, 周围的一切仿佛都变得朦胧而虚幻。

他在恍惚中睁开眼,余光中手臂粗的喜烛上跳跃着烛火, 周围的一切不知何时被红色覆盖,红色的帷幔,红色的被褥。

谢微楼的目光缓缓聚焦, 这才看清,一个男人身着与自己一模一样色泽的大红色喜服,静静地坐在床边。

他身上那喜服红得夺目耀眼,似是将世间所有的炽热与深情都凝聚其中。他垂着眼眸,注视着自己,松墨般的眸子里,涌动着浓稠得化不开的温情。

在看到对方的刹那,谢微楼只觉心中某根弦被轻轻拨动,一抹他自己都不曾意识到的惊喜跃上眼眸。

他带着难以抑制的讶异问道:“你怎么会在这?”

男人却并不作答,只是含笑看着他。那笑容如同春日里的暖阳,让谢微楼的心不自觉地软下来。

紧接着,男人伸出手,指尖带着温热滑过谢微楼的脸颊,将谢微楼鬓角凌乱的发丝抚平。

就在这时,谢微楼这才恍然惊觉,自己身上不知何时又穿上了那件喜服。喜服洁净如新,上面还散发着淡淡的香味。

谢微楼惊讶地抬眸,就见对方收回手,回身端起了什么东西。

等到他转过身,谢微楼看清了,他手里端着的是两杯合卺酒,杯中的酒液在烛光的映照下微微晃动,泛着一层光泽。

男人垂眸专注地看着他,轻声道:“主人忘了吗,今天是我们大喜的日子。”

谢微楼怔愣地看着他,许久才隐约想起什么。他半支起身,动作略显迟缓,而后伸手接过其中一杯,透过杯口,他看到那酒液的颜色如血一般殷红。

“主人。”男人唇角带着一抹弧度,他伸手绕过谢微楼的手腕,温声道,“喝完这杯酒,我们就成婚了。”

谢微楼将目光从杯口收回来,再次抬眼。

然而,映入眼帘的景象却让他的心猛地一沉。此刻,男人含笑的面容忽然变得无比苍白,紧接着一丝殷红的血迹顺着他的唇角缓缓滑落。

男人似乎也察觉到了自己的异样。他微微一滞,伸出指腹擦掉唇边的血迹,当他看到指腹上那抹残红时,眼神中闪过一丝怔愣。

接着他抬起眼,那双眼眸中满是不解与哀伤,直直地看向谢微楼,嘴唇微微颤抖着,轻声问道:“为什么……”

谢微楼看着男人那痛苦的神情,想他要开口解释,可话到了嘴边,喉咙像是被堵住了一般,发不出半点声音。

谢微楼心中一紧,慌忙直起身子。然而,当他的目光再次落在男人身上时,整个人瞬间僵住。

只见对方那原本干净崭新的大红色喜服上,竟凭空多了几百条触目惊心的伤口。那些伤口像是被无数利刃同时划过,鲜血顺着伤口汩汩流出,殷红的血色迅速漫上那鲜艳的喜服。

像是有一记重锤敲击在谢微楼的心上,他想要伸出手抱住他,可身体也仿佛被石化一般,动不了分毫。

男人似乎也察觉到了身上的变化,他低头看向已然被鲜血浸透的喜服,眼神中闪过一丝迷茫与痛苦。

他的双手颤抖着,下意识地想要捂住那些不断冒出血来的伤口。

可鲜血依旧如同泉涌般顺着他的指缝间滑落,一滴一滴地滴落在床榻之上,晕染出一朵朵触目惊心的血花。

“主人……”男人的声音微弱而颤抖,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才喊出这两个字。

他抬起头望向谢微楼,眼中满是哀伤与不解,轻声问道:“为什么不愿和我成亲?”

谢微楼豁然睁开眼。

晨曦化作无数细碎的金芒,透过未完全闭合的窗子,直直地射进他的眼底,刺得他一阵恍惚。

那梦境中刺痛双眼的大红色再次消失殆尽,取而代之的是房间里熟悉的景象。然而,他的心却狂跳不止,不由得攥紧了身下的绸缎,久久没有动作。

不知过了多久,窗外突然传来一阵轻微的脚步声,与此同时,他听到窗外传来一个声音:“师叔。”

这声音很是熟悉,正是褚凌的声音。

闻声,谢微楼起身走到窗边,探身向外望去。果不其然见褚凌站在窗子不远处的墙边,面容半隐在阴影中,正看着他。

谢微楼没想到他这个时辰会出现在这里,不禁有些惊讶:“你怎么在这?”

褚凌朝着窗边走了两步,从阴影中走出来。他手中提着一个食盒,朝着谢微楼示意道:“方才做了些早膳,想着也给师叔送上一些。”

说罢他将手里的食盒放在窗台上。

谢微楼伸手将食盒打开,一股浓郁的香气扑面而来,只见里面摆放着几道热气腾腾的膳食,色泽诱人,让人看了便觉食欲大增。

谢微楼心中一动。

如今整个灵境山上,除了他,便只有褚凌需要像凡人一样用膳,他将食盒重新盖上,低声道:“辛苦你了。”

褚凌将原本放在窗台上的手拿下,自然地负在身后,身姿笔挺伫立在窗下,似乎并没有要走的意思。

此刻,他逆着光站在窗下,周身仿若笼着一层淡金色的光晕。他本就生得明朗俊逸,此刻做这个动作时,更是无端添了几分从容不迫。

那一瞬间,谢微楼竟然从他的轮廓里看到了昔日枢玉的影子。

谢微楼忍不住问道:“怎么不在剑阁陪你的师父?”

褚凌听到谢微楼的询问,回道:“师尊如今日理万机,我不好随便去打扰他,所以便想着来看看师叔。若是师叔不便,那我就先回去。”

谢微楼看着褚凌,不由自主想起方才的梦境,他鬼使神差地开口说:“进来吧。”

等到进了屋,谢微楼想起来早膳时还有些剩余的点心,便都拿出来放到桌上。

然而,褚凌今日的表现却与在望月城时大相径庭。先前他还对美食兴致勃勃,可此刻尽管口中道着谢,手上却没有去拿那些点心。

谢微楼见状暗自思忖,褚凌许是阔别灵境山太久,如今归来面对这既熟悉又陌生的环境,一时之间难以适应,所以才跑到自己这里。

片刻之后,褚凌隔着茶案盘膝坐在谢微楼对面。

室内茶香袅袅,谢微楼握住茶盏送至唇边浅啜一口:“重回灵境山,可还适应?”

褚凌捧起茶盏,目光落在茶水上,许久神色有些落寞地开了口:“我原以为回到灵境山见到师父和师兄们,心里定满是欢喜。可真到了此时,却并非如此。”

谢微楼落在褚凌身上:“可是出了什么事?”

褚凌眸中的光亮稍许黯淡,他沉默了许久,最终还是摇了摇头,声音带着一丝难以言说的怅惘:“没什么,师父和师兄们都对我极好……只是我自己,总觉得如今与他们格格不入……”

谢微楼心中微微一动,只听褚凌接着说道:“这次回来,看到昔日一同修炼的师兄弟们,不管天资原本比我高还是低,如今在境界上都有所精进,各有小成。我有时忍不住想,要是当年我没有离开灵境山,此刻或许也和他们一样……”

褚凌的声音渐低,带着浓浓的失落与不甘。

谢微楼记得,当年褚凌在他们那一辈弟子中,无论是天资还是修为,都是当之无愧的佼佼者,若不是那场改变一切的变故,如今或许他早已继承剑阁阁主之位。

想到此处,谢微楼声音平缓地开口:“你如今虽然灵力尽失,但并非无法复原。以你师父的能力,定能助你修复。待灵力恢复,只要潜心修行,日后必能大放异彩,万不可妄自菲薄。”

褚凌从升腾的热气里抬起头,他的目光落在谢微楼脸上,冷不丁问道:“那师叔,你甘心吗?”

谢微楼闻言,端着茶盏的手一滞,没料到褚凌会抛出这样一个问题:“你说什么?”

褚凌轻轻歪了歪头,他的面容在缭绕的茶雾中若隐若现,声音幽幽传来:“师叔应该比我,更能理解那种失去灵力的滋味吧?”

谢微楼持着杯盏的手不自觉地收紧,他的目光落在褚凌脸上,尚未组织好语言回应,脚下的地面毫无预兆地剧烈一晃。

登时茶案上摆放整齐的茶壶茶盏尽数坠落,滚烫的茶汤四溅开来,染湿了脚下的地毯。

这巨大的颤动过于猝不及防,整个灵境山都为之一动。

谢微楼一凛,下意识朝窗外望去,只见原本澄澈蔚蓝的长空,不知从何时起,仿佛被涂抹上了一层刺目的红色,红得让人心中发慌。

而就在这时,从窗外很远的地方,传来灵境山弟子隐隐约约的叫喊声。

谢微楼蹙了蹙眉,心中的不安愈发浓重。

忽然对面传来“啪”的一声脆响,他急忙转过头,就见褚凌跌跌撞撞地扶着茶案站起身,手里原本握着的茶盏,已然在脚下碎裂成无数碎片。

谢微楼起身就要去扶他,他的手刚刚触碰到褚凌的手臂,一种没来由的彻骨寒意,直直地冲上颅顶。

谢微楼手下一紧,本能地抬眼去看褚凌。

只见对方原本灵动的眼眸,此刻仿若被一层阴霾笼罩,没有一丝神采,嘴唇微微颤抖着,似在极力压抑着什么。

谢微楼赶忙扶起褚凌,想将他带到旁边的榻上。然而,还没等他抬起脚迈出第一步,一只手却突然死死攥住他的手腕。

谢微楼登时抬起头来,就见褚凌原本空洞无神的眼眸最深处,陡然弥漫起一阵血一般的猩红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