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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1章 灯会 我不想看到你伤心的样子。……

这个崭新的认知, 令谢微楼一时沉默无言。

他不知道自己如何会冒出这个想法,也不知道该如何回应这个念头。

若是从前的他,会毫不留情地给每一个胆敢觊觎他的人应有的教训。

那时他独自一人坐在月华殿的高座上, 没有亲人,没有朋友, 在苍生仰望的目光中, 如高悬天际的孤月。

而枢玉, 也只是自己捏出来承载自己目的的仙偶。

然而, 经过两百年的光阴,谢微楼恍然惊觉,自己往昔那如霜雪般的内心,不知不觉已被尘世烟火悄然熏染

一刻钟后,谢微楼这些天以来, 第一次踏出了高阁的大门。

一辆通体漆黑的名贵马车安静地停靠在门外,两个低眉顺眼的侍女, 腰间佩刀的护卫,还有一个恭敬地候在车前的车夫。

大又和二又一出门, 便如同两只猫一样蹿上了车顶,接着隐去了身形, 手拉手坐在车顶上。

周围的人对此番举动见怪不怪, 从这些人的反应来看,这些人显然也都不是什么凡人。

谢微楼心中暗暗一惊, 这些人若都是高阶魔族,并且都心甘情愿在此陪他演戏, 枢玉在魔域的地位可见一斑。

车夫上前一步打开了车门。

两人先后入座后,随着车门稳稳合上,原本就不大的车厢里, 气氛陡然间变得有些微妙。

谢微楼抬手撩起车窗的帘子,目光投向车外,鼻尖上萦绕着那股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香味,令他一时有些恍惚。

马车悠悠前行,没过多久,他忽然听到坐在对面的人轻唤了一声:“主人。”

谢微楼从车窗外那不断后退的街景中收回目光,看向对面的人。

昏黄的光线透过车窗,半明半暗地洒在那人身上,使得他的神色有一半隐没在阴影之。

见谢微楼看过来,他轻声道:“我找到了能让您恢复灵力的办法。”

谢微楼听闻此言,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要知道,他灵力的丧失是因为彻底榨干了灵脉,致使灵脉枯竭,长此以往,灵脉因缺乏灵力滋养,逐渐萎缩干涸。

如今的他,空有不死之躯,在其他方面却与凡人毫无二致。而寻找到能使他恢复灵力的办法,在他的认知里,简直是天方夜谭。

车厢内陷入短暂的沉默。

须臾,他听到对面那人的声音再度响起:“只是我还不能确定,这个办法是否真的可行。”

谢微楼眼中闪过一丝异色,他看着对面之人,缓缓问道:“你这些天,就是去做这个了?”

对面的人并未立刻作答,过了好半晌,才从喉咙里轻轻发出一声“嗯”。

谢微楼深吸一口气,将目光再次投向窗外,车窗外的街景依旧如往常,可他的心思却全然不在这热闹景象上。

须臾后,他轻声问道:“你不是不想让我离开吗,又为何要去寻找能让我恢复灵力的办法?”

话音落下,车厢内再度陷入短暂的安静。

许久,对方的声音在这狭小的空间里响起:“因为我不想让您伤心也不想看到,您伤心的样子。”

谢微楼扶在窗框的手微微收紧。

他没再说话,坐在对面的人也没有。片刻后马车缓缓停下,车夫动作利落地从前面跳下,快步绕到车门旁,恭敬地打开车门。

大又和二又先一步从车顶跳下来,一落地便显了形,蹦蹦跳跳地朝着灯市的方向奔去。

谢微楼透过车窗,看着不远处流光溢彩的街市,心中一时之间有些复杂。他微微挺直了身子,正准备起身下车。

就在这时,一股力道拽住了他的手臂。

谢微楼不受控制地向后仰去,直直跌入了身后人的怀里。未等他抬眼,紧接着面上一凉,有什么东西覆在了面上。

谢玉书俯下身,仔细地调整着无相傩的位置。

他看着面前那张逐渐变得普通下去的面容,轻声道:“主人,别被人瞧了去。”

半晌,谢微楼微微动了动嘴唇,发出一声微不可闻的“嗯”。

谢玉书勾了勾唇角,伸手将其带下马车

夜幕笼罩下的花灯集会,人潮涌动,热闹非凡。

在这一片熙熙攘攘之中,谢微楼一袭白衣如冬日里的轻雪,在灯火的映照下仿佛流淌的月光。

偶尔有微风拂过,几缕墨发在白衣映衬下,更显乌黑。

大又和二又紧紧拽着他的衣摆,兴高采烈地指着不远处的街市。

望月城本就是天下一等一的繁华之所,今日又正直人间佳节,于是街头巷尾挤满了人。

哪怕此刻两人都变成普通人的样子,奈何两人的身段太过出众,还是惹得不少人纷纷侧目。

谢微楼微微仰头,目光透过幕篱的缝隙,望向那些色彩斑斓的花灯。

此刻正是这座不夜城一天当中最热闹的时候。

谢微楼一边观看着那些花灯,一边朝人群中走去,谢玉书便跟在他身侧,不动声色地挡去周围来来往往的人群。

这并不是他们第一次这样并肩而行,游览人间烟火。

许久以前,谢微楼记得他也和枢玉这样走在街市里,只不过那时身侧的人没有他高,也不会说话,只会默默地跟在他身后。

当然,那时的自己也没有想过他会对自己有那般心思。

谢微楼一时之间恍了神,周遭熙熙攘攘的声音都变得有些模糊。

不多时,谢玉书手中拿着一包热气腾腾的糯米糕走了过来。他见谢微楼抬头看着头顶的花灯,于是问道:“有喜欢的吗?”

谢微楼随手指了指其中一个。

谢玉书朝他手指的方向看了一眼,忍不住笑道:“没想到主人喜欢这种。”

随即将让老板将花灯取了下来,自然而然地将那盏花灯递到他的手里。

谢微楼垂眸看向手中的花灯,不禁哑然失笑。

他随手指了的这盏,是一只抱着月亮的兔子花灯,兔子圆滚滚的,看起来憨态可掬,让人忍不住心生喜爱。

谢玉书垂眸展开手上的纸包,用竹签挑了一块柔软的白糖糕递到谢微楼唇边。

谢微楼犹豫了一下,抬头看向面前的人。

对方的容貌即便被幻术隐去,可那眼底的邃色依旧如松墨般通透,带着沉甸甸的色泽。

每当他望向自己时,总会不自觉地流露出一种极致的专注。仿佛在他眼中,整个天地间,只剩下自己一个人。

谢微楼迟疑了一下,张开了嘴。

谢玉书轻声问道:“好吃吗?”

谢微楼轻轻抿了抿唇,握着花灯的手紧了紧,慢慢点了点头。

谢玉书微微扬起唇角。

正在这时,谢微楼脚边的大又忽然放开了他的衣摆,和二又手拉着手,欢欢喜喜地朝着人群中钻去。

他们两个不知道被谢玉书关了多久,此刻像是撒欢的牛犊,不出片刻便不见了踪影。

谢微楼抬眸,目光追随着他们消失的方向。谢玉书像是洞悉了他心中所想:“他们不会伤人的。”

谢微楼问道:“你是从哪遇到他们的。”

双生魔的形成条件极为苛刻,不仅要同时出生,还得在同一时刻死亡,死亡的过程中越痛苦,力量便会越强。

一旦成魔,便会彻底沦为欲望的化身,不顾一切地吞噬周遭的生灵。也正因形成条件苛刻,所以哪怕在魔域,双生魔的诞生也极为罕见。

谢玉书声音平静:“从一户人家捡到的。”

谢微楼重复道:“捡的?”

谢玉书在他面前并不隐瞒:“那户人家主人为了如愿,剖开了即将临盆的妻子的腹部,将即将出生的孪生子拿去祭了魔。”

“我捡到他们的时候,他们正啃噬父亲的身体。若是再晚一步,就要彻底失去神智,沦为只知道嗜血食肉的魔物,索性将他们带了回来。”

两人边说边朝着人潮的方向走着,忽听的不远处的人群中发出一片欢呼声。

谢微楼朝着声音的方向看去,只见人群如潮水般涌动,攒动的人头间,不少人正满脸兴奋地热切讨论着什么,喧闹的声音此起彼伏传进他的耳朵。

“听说今年又多了几个新人,男女都有……各个都是一等一的货色……”

几个身着绫罗绸缎,家境富贵的中年男人,颇为急切地朝着人群涌动的方向而去:“还有半个时辰就要开始了,赶紧凑凑热闹去……晚了可就看不到了……”

谢微楼从只言片语中,隐隐约约听到“镜花楼”“花魁”的字眼。

他心中暗自了然。

望月城里有一座极尽奢华,纸醉金迷的销金窟。

它声名远扬,名字唤作“镜花楼”,取自“镜花水月”,恰似楼中醉生梦死的欢愉。

据说这镜花楼的繁华程度,在整个天下都难寻敌手,便是云阳城那赫赫有名的“万花楼”与之相比,也稍逊一筹。

谢微楼在心里默默算了下日子,许是花朝节快要到了,镜花楼正要举办一年一度的花魁选举。

他的目光随着人们移动的方向看去,果不其然见那灯市的尽头,坐落着一个在璀璨灯火的下熠熠生辉的楼阁。

谢微楼抬脚欲走,然而腰间一紧,一只手将他的身转了过来,谢玉书微微垂头:“主人知道那里是什么地方吗?”

谢微楼面色平静:“知道。”

说罢,他抬眼对上谢玉书的双眸,反问:“去不得?”

即便此刻因无相傩之力,他的容貌已全然改变,可那修长眼尾的轮廓线条,仍隐隐约约透着原本的神韵。

就这么轻轻一抬眸,不经意间撩拨得谢玉书心尖发痒,心底涌起一股难以抑制的冲动,恨不得立刻将眼前这人带回去,藏在高阁之中,从此只让自己一人欣赏。

然而,他不能这么做,因为眼前之人会不高兴的。

于是,谢玉书强压下那股冲动,沉沉地低声笑了起来,佯装无奈道:“知道还要去,主人是要把我气死。”

谢微楼微微眯起眼,任由对方揽着自己的腰,不紧不慢地道:“对自己这般没信心?”

果不其然,对方揽在他腰间的手再次一滞,手指微微用力按了按他腰间的软肉:“别去了好不好,那里面没有比我更好看的了。”

谢微楼忍不住勾了勾唇角。他没有再多言语,只是低下头摆弄着手中那盏憨态可掬的小兔子花灯。

谢玉书明显看到了那抹弧度,他垂眸看着谢微楼,声音都不自觉放轻了几分:“还想吃些什么?”

对方今晚都没有吃什么东西,也不知是心情欠佳还是单纯没有胃口,他记得从前谢微楼对这些小摊上的点心一向很有兴致。

听到他的询问,谢微楼想了想,抬手指向不远处一家高悬着“桂花酒”招牌的店家:“想喝那个。”

谢玉书顺着他所指的方向望去,瞧见那家店门口早已排起了一条长长的队伍,他并未有丝毫的犹豫:“好,我这就去买。”

说罢,他轻轻揽住谢微楼的腰肢,将人引到旁边一家已经关门的店面门口:“主人就在这儿等着我,我很快就回来。”

谢微楼没有拒绝,在台阶上坐了下来。

在等着谢玉书的时候,他的目光漫无目的地掠过斜前方一众花灯,看着周围额人群。

而就在这眼花缭乱之中,忽然听到镜花楼那边忽然传来一阵喧哗。

一个身影从镜花楼里冲了出来。

那人蓬头垢面,几乎看不清原本的容貌,脚步踉跄,跌跌撞撞地奔出门口,由于冲劲过猛,一下子撞翻了身旁几个毫无防备的行人。

被撞的行人顿时发出一连串愤怒的叫骂,可这人仿佛什么都没听见,丝毫没有停下脚步,也不顾身后的叫嚷,朝着街对面的小巷子狂奔而去。

紧接着,几个镜花楼的打手挥舞着棍子,嘴里叫嚷着,气势汹汹地追了过去。一时间,街道上一片混乱,行人纷纷躲避,摊位也被撞得东倒西歪。

谢微楼回过头,目光投向街对面的小巷。

这座城里类似的小巷子不在少数,由于远离熙熙攘攘的街市,总是透着一股子冷清与幽暗。

此刻,在那小巷的尽头,嘈杂的叫骂声传了出来,中间还夹杂着打斗的声音。

只见那逃跑的人,赤手空拳对五个拿着武器的人,竟然半晌没落下风。

不过到底是双拳难敌四手,最后他还是败下阵来,“噗通”一声倒在地上一动不动了。

其中一个大汉一把抓起他的头发:“让你跑!再跑打断你的腿!”

动作间,手里拎着一盏灯笼昏黄的光线,在其的面庞上匆匆掠过,也在这极短暂的瞬间,隐隐约约照亮了那人的面容。

谢微楼握着花灯竹竿的手猛地收紧。

那张脸,他再熟悉不过,竟然是褚凌!

他一时怔然,还没有想明白褚凌怎么会出现在望月城里,又怎么会被人追得这么狼狈。

下一刻,就见那些凶神恶煞的人粗鲁地伸手,将地上的人一把拎起,嘴里骂骂咧咧地拖走。

谢微楼朝旁边瞥了一眼,谢玉书正站在那家桂花酒店门口,没有察觉到这边的异样。

他用指腹摩挲着手中花灯竹竿光滑的表面,接着他将那盏的花灯放置在自己身侧,无声站起身来。

……

谢玉书手中拎着几坛刚刚买到的桂花酒,酒香丝丝缕缕从封口飘散出来。

当他走到那家关了门的店面门口时,就见原本谢微楼所坐的台阶上,此刻空无一人。

唯有那盏兔子花灯被孤零零地放在一旁。

第112章 花楼 一共有六个衣衫不整的小倌,从那……

谢微楼无声地沿着那狭窄幽深的巷子, 朝着最深处缓缓走去。

那些拖着人的家伙,许是因着手中的“货物”不老实,走得并不快。

随着谢微楼不断靠近, 巷子尽头传来的脚步声和说话声也逐渐清晰起来。

一个带着几分恼怒与疑惑的声音响起:“这小子看着算不上健壮,力气怎么这么大, 到现在已经打伤了快十个人了。”

另一个声音紧跟着传来, 透着一股嫌弃:“要不是看在他长得不错, 谁愿意把这样一个人留下真是吃力不讨好, 这来楼里的客人,不会真有人喜欢这种吧?”

“那也没办法,这人是花了大价钱买来的,无论如何都不能让他跑了,不然那么多银子岂不是白白打了水漂。”

那几个人影拖着奋力挣扎的褚凌, 脚步匆匆地转过了小巷的拐角。

谢微楼隔着一段距离跟着他们的脚步,一直走到巷子尽头, 目光中出现一座楼阁,门的左右各悬挂着一只灯笼, 周围地上堆放着一些杂物。

前面不时有笑声和歌舞声传来,谢微楼又看了看这楼阁的外观, 看起来此处应该是镜花楼的后门。

几人将褚凌连拖带拽地弄进门里, 随后迅速地关上了门。

谢微楼快步上前,隔着门仔细听了听里面的声音, 然而这门厚重非常,听不到任何声音。

他稍作思索, 伸出手推开门扉。

随着门轴发出一声轻微的“吱呀”声,谢微楼侧身无声无息地挤了进去,刚一踏入其中, 一股浓郁的脂粉香味便扑面而来。

这镜花楼的后面与前面相比,简直安静得有些可怕,谢微楼思忖着,许是今日花魁大选,所有人手都去前面伺候了。

他听到那几个人沿着楼梯朝下面一层走去。没过多久,几人的脚步声再度清晰起来,只是此刻他们手上已然没了褚凌的踪影。

那几个人身上都受了不轻的伤,听他们粗声粗气的抱怨,似乎是打算去找地方包扎一下。

待几人的身影消失在昏暗的通道尽头,谢微楼迅速敏捷地钻进通往地下的楼梯口。

待下到地下,一股潮湿腐朽的气息扑面而来,他不禁微微皱起了鼻子。

只见镜花楼的地下竟设置着诸多房间,时不时从里头传来阵阵压抑的啼哭声,应该都是被买来,或是其他手段弄到这里的可怜人。

那些门上都设置了一扇小小的用来送饭的窗户,里面的人无一不是十几岁的少年少女,身形瘦弱,面色惊恐地缩在墙角里。

谢微楼一扇门一扇门地看过去,终于从最里面的一间房看到了褚凌,里面的人此刻正一动不动横躺在地上。

谢微楼凑近小窗唤道:“褚凌!”

地上的人一动不动,仿若根本没听见。

谢微楼又低声唤了几遍,里面的人依旧无动于衷。

他轻轻“啧”了一声,撸起袖子,低头查看门上的锁,只见那锁看起来有些结实,没有钥匙一时半会不好开。

不过好在,他知道一种专门可以开门的符咒。

片刻后,随着一声闷响,那把看似坚固的锁应声炸开,锁芯散落一地,门扉也在这股力量下,缓缓打开。

谢微楼推开门上前半蹲在地,拨开那人散落在面上的乱发,定睛一看,没错,正是褚凌。

他心里五味杂陈,看着眼前人的样子深深皱眉:本来以为自己已经够惨了,没想到还有人比自己混的更惨。难不成灵境山的弟子在下界都混的这么惨?

他伸手推了推对方,对方依旧没有反应,像是昏死了过去。

谢微楼虽然不知道他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也不知道他为什么会被人卖到花楼。可此刻他不敢将其一个人留在这,万一一会那些人回来了,他可没有银子将人赎走。

谢微楼于是弯下身子,一把拉起对方的胳膊将其背在后背上,快速地走出门。

结果他刚刚踏上一楼,就听得后门的方向传来方才那几个人的声音。

谢微楼脚步一顿,快速地看了看周围,只见前方通向大堂的地方隐隐透着光亮,隐隐有欢声笑语从那边传来,还有人声和脚步声。

而身侧的楼梯之上没什么人,只是不知道楼上有什么。

眼见身后的脚步声和说话声越来越近,谢微楼没再多想,立刻背着褚凌往楼梯上而去。

正值夜晚城中最为热闹的时候,镜花楼的花魁大比汇聚了整座城的喧嚣。外头人山人海,以至于此处没有什么人影。

谢微楼刚要攀上最后一级台阶,就听到头上传来一阵夹杂着笑声的说话声,只不过听这笑声的主人不是女子,而是男子。

谢微楼一怔,没想到这镜花楼还有小倌。

他停住脚步,透过楼梯的栏杆谨慎地朝上看去,只见一个身形臃肿满脸油光的中年男人,身着华丽的锦袍,搂着一个约莫十六七岁的小倌,正朝着一间房走去。

那小倌身形纤细,此刻正依偎在中年男人怀里,娇嗔道:“钱老爷,您就再等我一下嘛,总得容我收拾的漂漂亮亮地去陪您~”

钱老爷五官因猥琐的笑挤作一团:“你这小蹄子,这么多人数你事最多。”

说罢在小倌的屁股上狠狠捏了一把:“赶紧去准备,看老爷我今天不好好收拾你!”

片刻后,等那笑声和脚步声越来越远,谢微楼迅速背着褚凌跃上最后一节台阶。

这条走廊上每一间屋子的房门都紧闭着,唯有方才钱老爷进去的那间屋子,门虚掩着,透出一条窄窄的缝隙。

就在这时,楼下的脚步声愈发清晰,已然到了楼梯口。谢微楼一不做二不休,一个箭步上前,直接推开了那扇虚掩的门。

屋内的钱老爷一脸惊愕地转过头来,嘴巴大张,还没来得及发出半点声音,谢微楼眼疾手快,一记手刀狠狠劈在他的脖颈处。

对方双眼一翻,随着一声巨大的闷响,肥胖的身躯如同一堵倒塌的墙,直挺挺地栽倒在地,不省人事。

那几个追上来的男人顿时被屋里传出的动静惊动,径直冲到门外。

为首的一人犹豫了一下,抬手敲了敲门:“钱老爷,里面没出什么事吧,要不要人帮忙?”

一时间,屋子里仿若陷入死寂,半晌都没传出一丝声响。

门外几人互相对视一眼,为首的男人脸色一沉,朝身后几个手下使了个眼色,几人就要强行推门冲进去。

就在他们刚刚要推开门的时候,钱老爷的声音隔着门从屋里传了出来:“没事。”

几人正要推门的手登时收回来。

其中一个人,认出了屋里人的声音,忙不迭地压低声音,对其他人道:“这屋里的可是位大客官,平日里出手阔绰得很,咱们得罪不起,别进去自讨没趣!”

其余几人一听,脸色皆是一变,忙不迭地冲着紧闭的房门连连作揖,说着道歉的话。

随后便灰溜溜地转身,脚步匆匆地离开了。

……

屋内,谢微楼将已然昏厥的钱老爷拖到床下藏好,这才看向床上的褚凌。

他附身凑近,大致查看了一番褚凌身上的伤势。好在伤口虽多,单都是些皮肉伤,并未伤及筋骨。

谢微楼心中稍感宽慰,随后他探上褚凌的手腕,指尖刚一触及,心中便是一沉——对方的灵脉竟和自己一样,空空如也,毫无灵力波动。

谢微楼缓缓收回手,思绪回到两百年前,他刚下灵境山的那场恶战让他与盛无极两败俱伤,醒来后他便失去了记忆,而褚凌也在那时没了踪影。

当年,叶光霁对他的这个小徒弟可是视若珍宝,剑阁的弟子们也都对这个小师弟宠爱有加。

倘若褚凌是从那时起失踪的,以叶光霁的性子,必定会倾尽全力去寻找,可这么多年过去了他却毫无音信,如今竟出现在这花楼里。

谢微楼看着褚凌,见他浑身脏兮兮的,头发凌乱地散在脸上,心中不禁暗自叹息,一代天之骄子,如今竟落得这般狼狈境地。

就在这时,褚凌突然眼皮一动,猛地睁开了双眼。

他的眼神先是一片迷茫,仿佛还未彻底清醒过来,可当视线落在眼前的谢微楼身上时,眼神瞬间转为惊愕。

紧接着,一股怒火在眼中烧起,他几乎是条件反射般坐起身。

谢微楼被这突如其来的举动吓了一跳。

他摘下自己脸上,变幻成钱老爷模样的无相傩,微微侧过身,让桌子上摇曳的烛光照亮自己的脸庞:“是我。”

他原以为褚凌见到自己的面容会放松下来,却见褚凌微微一怔,眼神中闪过一丝迷茫,哑着嗓子开口:“你是”

谢微楼心中“咯噔”一下,暗道不妙。难道褚凌也和自己一样,失去记忆了?

所幸,这份担忧并未持续太久,褚凌紧紧盯着谢微楼,过了半晌,终于沙哑着喉咙吐出一个词:“……师……叔?”

听到这两个字,谢微楼沉默了一下。

尽管在灵境山时,众人皆尊称他为尊上,但细细想来,按照门中辈分,自己确实是褚凌的师叔。

于是乎,他微不可闻地应了一个“嗯”字。

得到了回应,褚凌却忽然剧烈咳嗽起来,紧接着便瘫软在床上,似乎因为多日没进食的缘故,又昏了过去。

谢微楼正要起身查看他的情况,门外的走廊里陡然响起一阵细碎的脚步声。

谢微楼下意识地拧紧了眉头:那几个人又回来了?

正想着,“笃笃笃”的声音响起。紧接着,一个娇柔的声音从门外传来:“李老爷,我换好衣服了~”

谢微楼一听,便听出这是方才那个小倌的声音。

他松了一口气,环顾了一下这个房间,放下心来:还好这个房间地方够大,再藏一个人也是可以的。

他将无相傩重新戴上,清了清嗓子,用钱老爷的声音道:“进。”

门“吱呀”一声打开,那小倌扭着腰走进来。

刚跨进门槛,他便抬手轻轻一扯衣带,那外层还算工整的衣衫瞬间滑落,内里竟是一件薄如蝉翼的轻纱,白皙的肌肤在光线下若隐若现,几乎与没穿无异。

谢微楼:“”

他还没来得及抬手劈晕此人,那小倌下一刻就柔若无骨地贴了上来。

小倌媚眼如丝,轻启朱唇,却不小心瞥见谢微楼身后一动不动的褚凌。

他脸上的表情瞬间凝固,紧接着便发出一声尖锐的惊叫。

谢微楼心中暗叫不妙,右手迅速抬起,可就在这时,那小倌原本惊恐的神情竟瞬间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抹羞涩的红晕。

他微微垂首,伸出手娇嗔地轻捶了谢微楼一拳,声音带着几分暧昧:“原来,您好这一口啊……”

谢微楼:???

小倌瘪了瘪嘴,脸上满是委屈的神情,一副被冷落的模样:“您早点说不就是了,我也可以的~”

谢微楼莫名其妙,心道什么乱七八糟的,结果就听见又响起了敲门声:“老爷,快开门,快让我进去……”

“”

他将贴在身上的人扔到一边,上前打开门一看,只见又是一个身着清凉的小倌。

谢微楼以为他走错了,撑在门口蹙眉道:“这里已经有人了。”

他正要关门,可那小倌眼疾手快地伸出一只手挡住了门,眼神中满是哀怨与不甘,转瞬间便上了哭腔:

“您每次来都叫好几个哥哥陪着,如何这次不让我进去?是不是有了新欢,就忘了人家了?”

谢微楼:“……”

他看着眼前这个哭的梨花带雨的小倌,半晌后知后觉般想明白过来,难道这钱老爷不止叫了一个小倌?

那小倌见他这副古怪的神情,更加坚定内心的想法,呜呜咽咽地挤进门,往地上一躺无论如何都不肯起来。

还不等谢微楼想好怎么处理这两人,不多时门外又响起了敲门声

一刻钟后,谢微楼看着面前站成一排哭哭啼啼的六个小倌,陷入了沉默,就算把这些人都打晕,这屋子也不够藏啊。

他正苦恼如何将这些人打发走,忽然听见外面传来一阵嘈杂的喧哗声。

大堂下面本来人声鼎沸,都是在看花魁大比的人,可此刻欢呼声变成了一片惊呼。

谢微楼耳朵微微一动,清晰地听到老鸨那尖锐且带着谄媚的声音从一楼传来:“诶呦诶呦我的天爷,什么风把您吹来了?!”

她的声音中满是惊喜,仿佛迎来了一位无比尊贵的客人。

谢微楼尚且不知谁有这么大的排面,能引得楼下惊呼声此起彼伏,下一刻就听到老鸨扯着嗓子对着楼上几层高声喊道:“姑娘们,都收拾收拾出来!谢公子来了!”

谢微楼倒吸一口气。

而听到这句话,屋内原本还对着谢微楼搔首弄姿,互相争宠的六个小倌,眼神中按捺不住的激动几乎溢了出来。

他们虽然还站在原地,可是脚步不住挪动,仿佛若不是谢微楼还在此,下一刻便要飞奔出去。

毕竟,这望月城里只有一个谢公子可以引得老鸨这般惊呼。

谢微楼自然将他们这副模样看在眼里,他如获大赦,顺势清了清嗓子:“不用你们伺候了,都出去吧。”——

谢玉书站在门口。

在他身侧,老鸨满脸堆笑,嘴巴不断张合地不断说着什么;那些浓妆艳抹,花枝招展的姑娘和小倌们纷纷围拢过来;

台上方才还被人捧得如神仙妃子的花魁也停下舞步,眼巴巴地望向他;而堂中那些酒过三巡,面色泛红的客人们,望向他的眼神里,掺杂着浓浓的羡慕与嫉妒。

谢玉书对这一切视若无睹。

他的视线越过众人,直直地落在二楼栏杆后面一扇紧闭的屋门上。

被金缕蛇标记过的猎物的味道,如同无形的丝线,从那扇门后不断地飘过来牵引着他的心绪。

而就在他盯着那扇门的时候,那扇门被从里面推开了,紧接着几个白花花的身影鱼贯而出。

谢玉书轻轻眯起眼睛。

一,二,三,四

一共有六个衣衫不整的小倌,从那扇门里走了出来。

第113章 醋意 那些人都不好,谁都比不上你好。……

所有人一窝蜂地跑了出去, 屋子里终于恢复了安静。

谢微楼快步走上前锁上门,这才长舒了一口气,再次将注意力放在床上的褚凌身上。

床上的少年还未从昏迷中苏醒, 他的面色略显苍白,眉眼间的倦意浓得好似化不开的墨, 仿佛接连几天都未曾好好休息。

谢微楼走上前, 伸出手拂开其挡在面上的乱发。

少年唇薄鼻挺, 依旧是两百年前俊郎的样子, 可惜此刻英眉紧蹙,眉宇间染上了丝丝风霜。

谢微楼的思绪不由得飘回两百年前,若是那日他能斩杀盛无极,这孩子或许就不会遭受这么多是非。

事不宜迟,他得立刻带着他离开这里。

谢微楼背起褚凌, 然而他刚推开门,脚还没迈出去, 就听到老鸨尖细的声音从一楼楼梯口响起:

“您还是第一次来镜花楼吧?这几个都是楼里最出名的姐儿哥儿,让他们都去侍奉您, 保证让您满意!”

谢微楼心头一震,朝下望去, 就见谢玉书在一群花花绿绿的簇拥下, 正朝着楼上走来,好巧不巧还正是往自己这个房间的方向。

门口那几个原本在一旁看热闹的小倌, 一见到谢玉书上来了,眼睛瞬间亮了起来, 登时一窝蜂地朝着谢玉书涌了过去,嘴里叫嚷着各种讨好的话。

谢微楼倒吸一口气,赶紧又将门给关上了。

这时方才想起, 自己前脚才刚刚踏入镜花楼,枢玉后脚就跟了上来,这时间点太过蹊跷,除了专门冲着自己来的,实在找不出其他合理解释。

枢玉这几天好不容易行为举止看起来稍微正常了些,要是此刻被他瞧见自己身处这花楼之中,自己岂不是要被他生吞活剥。

谢微楼不想无端生出更多事端,目光快速地在屋内扫视一圈,最终落在地上散落的几件外袍上——那都是方才那几个小倌遗落在此的。

片刻后,走廊上唯一一扇紧闭的门,悄无声息地缓缓打开。只见一个白衣人稳稳地背着一个小倌,从门里闪身而出,接着便头也不回,朝着楼梯口快步奔去。

在这镜花楼中,那些籍籍无名的小倌,地位如尘埃草芥。即便在接待客人的过程中受了伤,也不会有人投去半分关注,更不会有人上前过问一句。

正因如此,众人对于这种事早已见怪不怪,也没有人上前拦他。

谢微楼一声不吭,背着褚凌稳步往楼下走去。

此刻,无相傩幻化成普通人的模样,那张平凡无奇的脸混在人群中,绝不会引人注意。

然而,他不知道的是,他身上的白衣因之前的一番折腾略显凌乱,就好像刚刚经历了一场极为激烈且耗费体力的事。

而背上的褚凌面容朝下,衣衫松松垮垮地挂在身上,姿态歪扭。任谁看了,都会误以为这是一个惨遭客人蹂躏的可怜小倌。

被众人层层簇拥在中间的谢玉书,本就不见丝毫喜色的面容,此刻愈发冷若寒潭。

身侧的老鸨胆战心惊地偷瞄着他的神情。

这位贵客虽然从没有来过镜花楼,可是他的名字在楼里哥儿姐儿口中从来都不是陌生的。

眼见楼里这几个悉心培养的姐儿哥儿都入不了他的眼,老鸨满脸堆笑,笑容几乎要将脸上的脂粉都挤落下来:

“谢公子,正巧今日是花魁大比,您来的真是巧,这几个个孩子可是我亲手栽培的,都是个雏儿,样貌放眼望月城,就算是整个蓬莱州也无人能敌!”

然而,谢玉书对老鸨这番天花乱坠的吹捧置若罔闻,目光直直地盯着前方。

老鸨见状,心中愈发忐忑不安,暗自犯起了嘀咕。

她实在难以捉摸这位财神爷的喜好,根本不清楚他究竟是钟情于男色还是女色……

就在老鸨满心纠结,刚打算硬着头皮开口询问之际,谢玉书微微动了动身子,朝着不远处轻轻扬了扬下巴。

老鸨立刻顺着他示意的方向望去,只见在那人头攒动的人群之中,有两个人影显得格外突兀。

其中一个身形单薄,正费力地背着另一个,在人流中艰难地逆行,似乎一心只想尽快逃离这个是非之地。

老鸨满心疑惑,带着一肚子的不解回过头,就见谢玉书薄唇轻启,声音仿若裹挟着腊月最凛冽的寒霜:

“我要他,还有他背上的那个人。”

谢微楼还没走到楼梯口,身后突然传来老鸨的声音:“抓住他们!”

谢微楼轻轻蹙眉,甫一抬头就见方才的几个打手,扒开拥挤的人群,朝他扑过来。

哪怕后背上还背着一个人,可他的身形依旧灵巧的像只猫儿,只是微微侧身便轻松地躲过对方的攻势。

虽然肩头扛着个人,可是谢微楼的速度丝毫未减,几步就跃下台阶,身影在昏暗的楼梯间一闪而过,很快便消失在了楼梯上。

老鸨见状大惊失色,脸上的肉都跟着抖动起来,朝着下方声嘶力竭地叫道:“关门,快关门!别让他们跑了!”

守在门口的人动作迅速,在她喊完这句话之后,镜花楼的门便“砰”地一声合上了。

几个打手也追到了楼下,然而他们在楼下转了一圈,最后站在堂前面面相觑,方才那两个明明朝下面跑去的人竟像凭空蒸发了一般,不见踪影。

老鸨心下着急,偷偷用眼去看谢玉书的神色,却见身侧的人一动不动,宛如一座冰冷的雕像,唯有那双松墨般的瞳孔轻轻一缩——

谢微楼站在镜花楼最上面一层,隔着栏杆俯瞰着下面一团乱。

此刻他身着楼里普通小倌的衣服,连样子也幻化成了方才那几个小倌中的一个。

方才他趁乱跑到最上面一层,他先前打量了一下这镜花楼的布局,发现底下几层是寻常客人寻欢作乐的普通房间,而这最顶层的房间,平日里乃是花魁接客专用的。

今夜花魁大比尚未结束,最顶层精心布置的房间紧紧锁着,楼下那群人正乱得不可开交,短时间内,应该不会有人想到来这顶层搜寻。

谢微楼弄断锁链,带着褚凌闪身进入屋内。脚甫一踏入,一股独特的熏香便扑面而来,那香味丝丝缕缕萦绕在屋内。

他抬眼望去,不禁一怔。

入目便是一张精致无比的雕花床榻,床榻之上铺着色泽鲜艳的红色被褥,被褥的边缘绣着繁复精美的金色花纹。两侧鎏金烛台上的红色喜烛正静静燃烧,烛火轻轻摇曳,映红了四周。

整间屋子竟被精心布置成了喜房的模样。

谢微楼暗自皱眉,他知道有些花楼为了迎合某些客人特殊的癖好,会特意将花魁首次接客的房间布置成喜房的模样。可真的处在其中,有种说不出的古怪感。

他将背上的褚凌小心翼翼放在床上,就在他刚刚收回手时,指尖传来一股异样的黏腻感。

谢微楼下意识低下头,入目的便是一片刺目的血红。他心里清楚,定是方才一路奔逃,褚凌身上尚未愈合的伤口再度裂开。

谢微楼在抽屉里寻了一把剪子,快速地将其黏在伤口上的衣物剪掉,然后找来些干净的布料撕成条,简单地包扎了一番。

毕竟是叶光霁的徒弟,如今在下界颠沛流离许久,既然被他遇到,断没有坐视不管的道理。

谢微楼正思索着该怎么安置褚凌,忽听头顶传来一声很轻的声音。

他抬头看向褚凌,见到其不知什么时候已经醒了,半撑起身子看向自己。

谢微楼迎着他的目光问道:“感觉怎么样?”

褚凌似乎是刚刚苏醒的缘故,显得有些木讷,他微微张了张嘴,却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只是微不可闻地点了下头。

谢微楼顿了顿,虽然他很想知道这些年褚凌身上究竟发生了什么,可以他现在的状态,显然不是询问的最佳时机。

就在谢微楼打算不再追问时,却突然听到褚凌开口了,那声音很轻很轻:“我记得你。”

谢微楼再次抬起头,只见褚凌的目光依旧定在自己身上。他歪了歪头,张开嘴又唤了一声:“师叔。”

谢微楼手下一顿。

事实上他对这个称呼很陌生,何况褚凌往昔在灵境山的时候,也从没有这样称呼自己。

然而时隔百年之后,此刻听到这两个字,竟然让他心里生出些许受用来。谢微楼声音无意识轻了几分:“怎么把自己弄成这样子,为什么没回灵境山?”

听到“灵境山”三个字,褚凌轻轻眨了眨眼,而后摇了摇头:“……我回不去。”

谢微楼轻叹一口气:“若是你师父知道你还活着,一定会很高兴的。”

褚凌陷入短暂的沉默,眼睫轻垂。须臾,他再次抬眸,目光直直望向谢微楼:“那师叔,能送我回灵境山吗?”

谢微楼一怔。

被问到这个问题,他才想起来自己此刻还在受制于人,又如何能将对方安然无恙地送回去,何况现在还是被人到处追……

想到这,他忽然想起来,都过去这么长时间了,始终不见有人前来抓捕他们。莫不是外面的人已经都散去了?

谢微楼忙放下手里的事站起身,快步走到门前,附耳在门上听了听,然而外面一片安静,根本听不到任何说话声。

谢微楼将屋门拉开一条缝,微风从门缝吹进来,混合着大堂丝丝缕缕的酒气。他顿时觉得有哪里不对劲,稍作迟疑,又将房门缓缓拉开了些许。只见这一层外面走廊上依旧点着烛火,但是没有一个人影。

见状,谢微楼在心里暗自思忖:难不成那些追捕自己的人,折腾了半天没找到,所以已经离开了?

念及此处,他又将房门拉开了一些,脑袋探出去,左右仔细看了个遍,空荡荡的走廊上,确实一个人都没有。

谢微楼赶忙收回头,几步便奔到床边对着褚凌说道:“外面的人都散了,我们赶紧走。”

褚凌低低咳嗽着,他浑身无力,只能任由谢微楼扶起,整个人只能半倚在谢微楼身上。

谢微楼扶着他往门口走去,就在他们即将走到门口之时,原本空寂无声的门外,骤然传来一阵脚步声,那声音如同凭空出现一般,由远及近,很清楚地能听出是朝着这边走来。

在听到脚步声的刹那,谢微楼心头一紧。那脚步声,他再熟悉不过,除了谢玉书,还能是谁?!

眼见门扉还敞着一条窄窄的缝隙,谢微楼瞳孔骤缩,不假思索地就要上去关门。然而,那脚步声转瞬便已近在咫尺,他的手还未触及门板,便知道一切已然来不及了。

谢微楼大惊,目光快速地扫向周围,目光最后落在房间角落一个巨大的衣柜上。

他半扶着褚凌,不由分说地打开柜子,直接将人推了进去,紧接着自己也侧身挤了进去,而后小心翼翼地将柜门轻轻合上。

就在柜门合拢的那一瞬间,谢微楼清晰地听到屋门被推开发出的细微“吱呀”声。

褚凌在黑暗中不明所以地看着他,谢微楼则屏气凝神一动都不敢动。

他就这样竖着耳朵听着外面的动静,也不知过了多久,外面始终死寂一片,再也没有传来任何声音。

谢微楼心脏速度微快,事实上,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下意识躲着枢玉,可心底总有一种强烈的直觉,若是以当下这副模样被谢玉书撞见,一定会发生一些不太好的事情……

就在他胡思乱想的时候,褚凌毫无预兆地在旁边轻声唤了一声:“师叔”。

声音虽轻,在这寂静的衣柜内却清晰可闻。谢微楼心头一紧,猛地伸手捂住褚凌的嘴。

然而,一切都为时已晚,下一秒,柜门被骤然拉开,刺目的光线汹涌而入,刹那间充斥了整个衣柜,晃得谢微楼下意识眯起双眼,眼前只剩一片白茫茫的光晕。

他惊愕抬头,映入眼帘的便是谢玉书那居高临下的身影。

谢玉书的目光先是在谢微楼搂着褚凌的手上冷冷扫过,而后缓缓上移,定格在褚凌靠在谢微楼肩头的脑袋上。

此刻他逆着光站着,光线将他的身形勾勒得愈发高大,却也让他的面容隐匿在阴影里,谢微楼看不清他的容貌,也看不清他的神情。

谢微楼莫名有些紧张,他刚要开口,就见谢玉书随意一抬手,下一刻褚凌整个人就像没有重量一般飞到他的手里,直接被他牢牢扼住咽喉。

谢微楼大惊失色,冲上去就要阻拦:“你做什么?!”

他刚刚动了下身子,整个人就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束缚住了全身,只能眼睁睁看着褚凌在谢玉书手里艰难地挣扎着。

谢玉书面无表情地看着不断挣扎的褚凌,目光先是扫过其凌乱不堪的衣襟,随后下移定格在他胸口被严严实实包裹着的伤处。

最后,谢玉书的目光转向同样衣衫不整的谢微楼,眼神中闪过一丝难以捉摸的情绪。紧接着,他钳在褚凌脖颈上的手指,开始一点点收紧。

谢微楼已经怕了他的喜怒无常,快声道:“他是你师兄你不记得了?你们以前还一起练过剑!”

原以为说完这句话,谢玉书就会松开手,然而他却不为所动,丝毫没有要放手的意思。

他不去看褚凌,而是垂眸看着谢微楼,温声道:“主人方才见了我就跑,如今又和他躲在柜子里,是在做什么?”

谢微楼心道,当然是为了躲你啊,不然还能做什么?

他口上快声道:“你误会了,我可以跟你解释,你现在快把他放了!”

谢玉书扬了扬唇角,看着面上已然涨红的褚凌:“当年我从灵境山逃出来的时候,可曾有一人将我视为同门手足?如今,又凭什么要我念及这所谓的同门之情,放了他。”

眼见他眼眸深处渐渐泛起些许暗金色的光芒,谢微楼心中暗道不妙,根据以往的经验,他这个样子怕是又要发疯。

他对自己做什么都好说,若是褚凌在他手里有个三长两短,他必将愧对叶光霁,抱憾终身。

想到此,谢微楼耐着性子哄劝:“我什么都没做,你先把他放了……他快被你掐死了!”

谢玉书轻描淡写地“哦”了一声,那语调拖得长长的,尾音微微上扬,仿佛带着一丝戏谑。

终于,他将目光从褚凌身上移开,缓缓看向谢微楼,眼角微微弯起,似笑非笑:“主人这是在求我吗?”

谢微楼心道,反正自己也打不过他,此刻与其跟他对着干,不如顺着他的意。这般想着,他深吸一口气:“对,我求你!”

本以为谢玉书听到这句话会有所心软,可谁曾想,谢玉书的脸色变得愈发阴沉可怕。

谢玉书低下头看着谢微楼,眼中的暗金色一点点蔓延,逐渐染上了他漆黑的双瞳:“主人永远都不听话,你瞧,我不过一转头的工夫,您就跑到这里了……”

他顿了顿,眼中的暗金色愈发浓烈:“还点了六个小倌,真是好兴致。”

谢微楼差点背过气去:“那不是我点的!”

然而谢玉书对他的解释充耳不闻,谢微楼生怕他又会像那晚一样发狂,忙放低声音解释:“你先冷静一下,有话好好说……”

可谢玉书根本不给他继续解释的机会,冷冷地开口:“那几个小倌好玩吗?”

“……”

谢微楼感到无语,然而现在不是跟他生气的的时候,眼见褚凌都快被他掐死了,硬的不行那就只能来软的了。

于是他一个箭步上前,直接抱住对方的身体。

这一举动太过突然,以至于谢玉书浑身猛地一僵,整个人瞬间定在原地。

谢微楼也不去看他的表情,只是将自己的身体紧紧贴靠上去,紧紧抱住对方。

随后他脑袋微垂,伏在谢玉书的耳边,用只有他们两人能听见的声音道:“那些人都不好,谁都比不上你好。你听话点,赶紧把他放了。”

他的话音刚落,便感觉到谢玉书连呼吸都忘了。谢微楼生怕这招不管用,更加用力地收紧胳膊。

下一刻,谢玉书忽地抬起手,直接将褚凌扔回衣柜里,褚凌的后背撞在柜板上发出一声闷哼,人又晕了过去。

随后柜门猛然合上,咣当一声落了锁。

谢微楼闻声心里一骇,连忙转过头去,然而下巴便被身前人狠狠扳住,紧接着,对方便重重地压了下来。

第114章 春宵 “这具身体的每一寸主人都再熟悉……

他力气太大, 又吻得猝不及防。

初始谢微楼还能抱住他,可片刻之后肺腑中的空气近乎被他鲸吞殆尽,整个人几乎挂在他的身上。

谢微楼呼吸紊乱, 双手向下抵住谢玉书的胸口,试图推开他。然而对方根本不给他抗拒的余地, 尖锐的犬齿反复摩挲着他的唇瓣, 恨不能将他整个人吞吃入腹。

谢微楼几乎被对方锢得喘不过气, 他推不开他, 到了最后只好微微抬起头,强迫自己放松下来,艰难地迎合着他的吻。

身上那原本就松松垮垮穿着的小倌衣服,在一连串动作下从肩头缓缓滑落,几乎无法遮掩住身躯。

片刻的缠绵过后, 谢微楼双腿发软,像是被抽去了所有力气, 绵软得不听使唤。若不是谢玉书的手臂紧紧扶着他,只怕他瞬间便会瘫倒在地。

他微微合上双眼, 长长地呼出一口气,整个人向后靠去, 后背贴着身后的衣柜, 木质表面透着丝丝凉意令他猛然一惊,瞬间想起来自己在做什么。

这副模样全然落在对方的眼中, 谢玉书眼瞳中的暗金色如燃烧的火焰,瞬间盈满黑色的瞳仁, 他豁然俯身将谢微楼抱起,径直朝着床边走去。

谢微楼出于本能,双手下意识地环上了谢玉书的脖颈。他的呼吸变得紊乱不堪, 可意识仍留存着一丝清明,心底登时大惊,他该不会打算就在此处……?!

像是要印证他内心的猜想,谢玉书一步一步走到床边,紧接着毫无预兆地松开了手,谢微楼便重重地摔落在柔软的床褥之上。

床榻随着谢微楼的动作微微摇晃,谢微楼用最快的速度撑起身子,可依旧没有谢玉书的动作快。

对方灼热的呼吸径直压了下来,手掌的力道似要将他彻底揉碎。

谢微楼伸出手抵在对方向下压过来地结实的胸口上,一边忍受着对方的动作,一边艰难地吐出三个字:“等一下”

但是锢住他得人仿若未闻,手指反倒愈发用力,径直俯下身,在谢微楼的脖颈处落下细细密密的吻。

谢微楼忍不住浅浅地吐出一声呻吟,而后抬手一把按住他放肆游走的手背,语气十分坚决:“不行!”

他按着谢玉书扶在他腰间的手,顶着对方眼中几乎溢出来的浴火,目光下意识落在屋子角落里的衣柜上,他可没有在自己师侄面前做这种事的癖好!

“你,你先把他放了。”

他这看似关切的匆匆一瞥,令谢玉书的动作忽然停住了,他直起身,垂眸看着身下的谢微楼,语气中带着丝丝不满:“难为主人这个时候还记得他。”

谢微楼半撑起身体,微微蹙眉:“他是我师侄,我难道不能关心他?”

闻言,谢玉书垂了垂眼帘,轻声道:“我不喜欢他。”

话落,他轻轻抬了抬手指,只见角落里那一人多高的衣柜,像是没有重量一般直接朝上飞去,只听“轰隆”一声巨响硬生生撞破了屋顶,随后在夜空中划过一道弧线,消失得无影无踪。

谢微楼震惊地望着那一片狼藉的屋顶,等到目光重新落在谢玉书身上的时候,顿时怒不可遏:“你这是发哪门子疯?”

谢玉书神色冷淡,漆黑的瞳孔间闪过一丝没来由的委屈。

谢微楼只觉此时的谢玉书简直不可理喻,明明之前在灵境山他和褚凌关系还挺好的,怎么再次见面就这般喜怒无常。

他用力推开谢玉书的手,作势就要下床。

然而他还来不及为褚凌担忧,就见谢玉书忽然抬手捞起谢微楼的膝弯,稍一用力,便将他整个人拉入自己投下的阴影之中。

谢微楼抬头看着谢玉书,只见他目光炯炯,哑声道:“主人让我放了他,我便听主人的话放了他,主人不应该给我些奖励吗?”

谢微楼心道,我让你放了他,又没让你把人扔出去,你还有脸要奖励?

他直接推开他的胸口:“你快去把他找回来。”

谢玉书不为所动,低头将脸埋在谢微楼的颈侧,闷声道:“我不去。”

说话间,两人之间的距离所剩无几,谢微楼柔软的腹部被他顶的难受,哪还能不知道谢玉书的意图。

可是此刻他兴致全无,生怕褚凌被这厮扔出去再受了伤。

于是他直接撇开头,结果下巴便被人扳着转了回来,谢玉书的唇沿着肌肤游移,细碎的吻如雨点般落下,牙齿惩罚一般在上面一寸寸留下痕迹。

谢微楼感受着颈间传来的微微刺痛,还有小腹处的异样,他眼瞳被屋内满室艳红晃的有些眩晕。

屋内的熏香袅袅升腾,愈发浓郁,那馥郁的香气丝丝缕缕地钻进他的鼻腔,弥漫在周身。恍惚间,他只觉浑身无端地笼上一层灼热,像是被一团无形的火焰包裹。

不多时,谢微楼的身体便沁出一层细密汗珠,他察觉到屋内弥漫的熏香绝非普通香料。那股若有若无,甜腻得过分的气息,丝丝缕缕钻进他的肺腑,搅得他浑身燥热,理智摇摇欲坠。

他猛然意识到,这熏香恐怕是掺杂了能诱发人情欲的成分。

就在那股难以抗拒的情欲即将彻底击溃他的理智防线时,谢微楼心下一横,猛地狠狠咬了下舌尖。

刹那间,一股浓烈的血腥味在唇齿间散开,尖锐的刺痛穿透了笼罩在他心头的欲念,让他暂时恢复了几分清醒。

他强撑着伸出手抵住谢玉书微凉的唇,眉头微微蹙起:“你不把他找回来,我就不给你。”

最后几个字令身上的谢玉书动作猛然顿住,他长眉微微一蹙,眼中闪过一丝不解,直直地看着谢微楼。

此时的谢微楼,面颊已被情欲染上了一层淡淡的绯红,然而一双眸子却依旧清澈,仿若映着清冷的月色。

他哑着嗓子:“而且,我不喜欢这个地方。”

这地方是花楼,他又不是小倌。

谢玉书修长的眉眼微微眯起,不等谢微楼再说什么,浓郁得化不开的魔气自他周身涌出,迅速弥漫开来将二人紧紧包裹其中。

不过须臾,魔气散去,谢微楼眼前不再是晃得他头晕的大红色,而是谢府雅致的高阁里,先前令人迷乱的熏香早已消散得无影无踪。

然而,不知为何,谢微楼却感觉自己身上的燥热非但没有散去,反而比之前更甚几分,仿佛有一团火在体内熊熊燃烧,烧得他的肌肤滚烫,意识也愈发模糊。

他的双腿再也支撑不住身体的重量,软软地瘫倒在脚下厚实柔软的地毯上,身上的衣物如同飘零的花瓣一般在身下展开。

清冷的月光顺着未闭合的窗子,落在屋内两具交叠的身体上。

谢微楼仰面躺在地毯上,微微弓起腰肢,他抬起手臂,在对方握住他的腿根时,缠住身上人的脖颈。

雪腻似玉的腰肢在其掌下轻轻扭动,摩挲着对方灼热的皮肤,双唇微微张开,任由对方的舌肆意探入,在自己口中翻搅,进出。

残留在他体内的熏香令他浑身燥热,可是殊不知身上的人比他要灼热百倍。

花楼里的迷情香对于魔而言,不会造成任何影响。

然而,谢玉书的血液像是被点燃的烈火,在血管中疯狂奔涌。这炽热的来源并非熏香,而是此刻紧紧缠在他身上的谢微楼。

世间怎么会有如此美人?

手指屈起的弧度,发丝散发的光泽,还有蜷缩的脚趾,以及他的每一寸肌肤都像无形的绳索,紧紧缠绕着他的心,令他心跳如雷,理智尽失。

此刻,谢玉书满心满眼只有一个念头,那便是将眼前这人彻底占有,从此与他永不分离。

修长的手指握住美人的脚踝,朝侧打开。

美人感受到了他的动作,半睁开眼,漆黑如墨的眼眸被水汽氤氲得愈发幽深迷离,眼尾轻轻挑起,几乎要勾出他的魂魄。

谢微楼轻轻眯起眼。

就着朦胧的月光,他看清了对方的眼,此刻那双曾经空洞无物的眼睛中,自己的影子正倒映其中,被眸底暗金色的火焰笼罩着。

见状,他唇角轻轻上扬,发出一声轻笑,下一刻却转过头闭上双眼,任由自己在对方的掌控下不断颤动。

对方拂过他湿润眉眼的指尖依旧轻柔。

谢玉书痴痴地注视着被月光笼罩的面容,手指一寸寸拂过他的皮肤,最后落在那漂亮的下颌处,捏着那细腻的下巴将其转了过来。

他有些恶劣地收紧力道,不开心道:“这具身体的每一寸主人都再熟悉不过,此时您却不肯好好看看?”

美人被他的动作扼的低低一喘,随后微微仰起头,一头浓墨般的发丝如黑色的绸缎,随着动作轻轻颤动,在月光下散发出丝丝缕缕的银色光泽。

半晌,谢微楼抬起指尖,白皙的手指抵上微微起伏,已然被汗湿的胸口,沿着那清晰的肌理一路向下滑过,最后又无力地坠落在地毯上。

他的声音带着一丝沙哑:“别废话,再卖力些。”

第115章 成亲 “我们成亲。”

谢玉书俯下身, 单手按住谢微楼的双腕压在头顶的地面上,腰间愈发狠厉地动作起来。

谢微楼咬了咬下唇,随后闭上眼, 放任了他的举措。

谢玉书微微前倾身体,看着再一次闭上眼的谢微楼, 有些固执且又不满地开口:“睁开眼睛。”

睁开眼睛, 看着我。

谢微楼的睫毛动了动, 随后竟然真的张开了眼, 那眼瞳像是被风搅动,泛起了层层涟漪的湖水。

谢玉书的眼眸中闪过一道暗金色的光芒,他捏紧了谢微楼温顺交叠的双腕,指尖的力道大得仿佛要揉碎那细腻的皮肉。

谢微楼轻轻吐息着,任由撩人心弦的低吟溢出唇角, 迷离的目光落在对方的身体上,从其垂在颊边被汗水濡湿的发梢, 到清晰干净的下颌,再到凸显的锁骨, 继而停留在胸口上

他看着对方胸口上纵横交错的伤疤。

那些伤疤背后形成的原因无不例外皆是致命的,有几道尚未愈合的伤口还泛着淡淡的粉色, 落在旧的疤痕之上

不知不觉便到了后半夜, 淅淅沥沥的雨声渐渐响起,细密的雨丝敲打着窗棂。

谢微楼再次醒来的时候, 他发现自己躺着的地方已经从地毯换到了床上。

他静静地听着外面的雨声,盯着面前的脸看了许久许久。

谢玉书修长的双目闭合着, 眼睫覆在眼睑之下,随着均匀的呼吸微颤动,显得格外岁月静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