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边痛苦地朝着叶光霁的方向踉跄着走来,一边凄厉地呼喊着:“师尊,我好疼啊,师尊,我好疼啊…”
叶光霁心中猛地一揪,下意识地就想要伸手去扶住他。
可就在褚凌跌跌撞撞朝自己扑来的那一瞬间,叶光霁的脑海中忽地想起了谢微楼之前交代的话。
他脚步猛地朝着身边闪躲开来,手中的仙剑径直朝着褚凌斩落。
就在仙剑触及褚凌身体的刹那,褚凌的身影竟如同雾气一般,瞬间消散得无影无踪。
耳畔忽然传来一声女人的轻笑。
眼前的场景瞬间变幻,褚凌凄惨的身影消失的无影无踪,而原本还在十步开外的女人不知何时已经来到了他的面前。
“真不错啊。”瑶光轻轻抚摸着手里的金针,“很少有人这么快从幻境里脱离出来。”
叶光霁眉头微蹙。
他如今也到了出窍期,按理说这世间没有什么幻境能轻易遮蔽他的双眼,没想到这个女人只看了他一眼,便
他心中不禁对这个女人多了几分忌惮,不过他很快便收敛了心神,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瑶光却像是看穿了他的心思一般,轻轻一笑:“我现在有正事要做,可不想陪你玩。”
她轻轻抬手,只听得深林中传出一片痛苦的哀嚎。
叶光霁轻轻蹙眉,下一刻瞳孔却是微微收缩。
只见几十个身着鸣凰宫服饰的弟子,正跌跌撞撞地从林子里走了出来。
他们脚步虚浮,身形摇晃,仿佛每走一步都用尽了全身的力气。
叶光霁的脑海中瞬间想起先前司徒斐前往瘴雾林诛妖的事情。
当时跟随司徒斐一同进入瘴雾林的弟子们,最终没有一个能从那里面走出来。
而眼前这些人,莫不就是那些失踪的弟子?
这些弟子皆是面色苍白,眼中带着无法掩盖的恐惧。
就在他们刚刚从阴影中走出来的时候,忽然人群之中传来了一阵阵令人头皮发麻的骨骼碎裂的声音。
只见他们的双腿以一种极为恐怖的方式开始发生变化。
原本完好的血肉像是被一股无形的力量狠狠撕扯挤压着,逐渐碎裂开来。
而后,那些破碎的血肉竟在瞬息间融合在一起,化作了一条由血肉铸成的蛇尾。
叶光霁瞳孔骤缩。
然而和之前在鸣凰宫见到的那些完全失去理智,只知道疯狂攻击的妖物不同。
这些弟子们眼中虽然满是恐惧,却还尚存一丝清明,他们不住地朝着叶光霁哀求着:“救救我们,求求你不要杀我们…”
声音带着哭腔,充满了无助与绝望。
叶光霁紧握着手中的长剑蓄势待发,可剑尖却始终没能朝着眼前蛇化的弟子斩落。
而就在他犹豫的片刻,那些蛇化的弟子仿佛被无形的力量控制着,纷纷不受控制地扑了上来。
瑶光看着叶光霁一时束手束脚难以应对的样子嘴角微微上扬。她轻轻晃了晃尾尖,再次转向玉偶。
玉偶额角的裂缝还在不断扩大,一直蔓延在左半张脸上。
瑶光金色的蛇瞳中浮现出一种怪异的兴奋,她再次抬起手将金针顶入玉偶的眉心。
等到这跟金针彻底没入玉偶的眉心,谢微楼赐给他的神识便会从世间湮灭,这幅躯壳将会成为魔尊新的肉身
她会再次看到她的夫君到那时,夫君一定会杀掉谢微楼,会一雪前耻,会——
金针一点点没入红痣,就在金针的尾端即将彻底没入玉偶的眉心时,一股突如其来的的寒冷骤然出现。
瑶光唇角的弧度凝滞了。
那寒意瞬间便如潮水般将她整个包裹住,顺着她的毛孔疯狂地往身体里钻。
她只感觉自己的血液仿佛在这一刻都被瞬时冻僵了。原本灵活自如的身体也变得僵硬无比,连手指都难以动弹分毫。
而原本在身后凄厉无比的哀嚎声,不知何时竟悄然停下了,四周一下子变得寂静无声起来,安静得让人有些心慌。
此时,她只能隐约听到叶光霁那略显粗重的喘息声。
瑶光没有回头,但她已然感受到了一种不同寻常的气息。
那气息悄无声息地蔓延开来,让她的心底莫名涌起一股比身体上更加冰冷的寒意。
瑶光记得很清楚。
很久以前,那个深深烙印在她记忆深处,令她永远忘不掉的夜晚。
那天夜里,天上有两个月亮。
一个如往常一般,悬在夜空之中,安静地散发着清冷的光辉,光芒柔和地洒落在大地之上。
而另外一个,带着一种让人喘不过气来的压迫,只身出现在巫族圣地上空。
她原本想要以千万族人性命作为祭品的仪式,被这道如霜般的月光硬生生诛灭。
那一晚,那个人就那样静静地悬在半空中,带着月光的气息,面无表情地俯视着他们。
瑶光的眼眶中不受控制地涌起泪水,那并不是出于悲伤,而是出于刻在骨子里的仇恨与恐惧。
她艰难地喘息着,胸脯剧烈地起伏着。
心一横,她咬紧牙手指狠狠用力,想将金针彻底刺入玉偶眉心。
可她的手腕就像是被冻住了一般,任凭她如何使劲,竟是丝毫动弹不得。
一声轻响,金针断裂,一半没入玉偶的眉心,瞬间没了踪影。
瑶光僵硬地一点点抬起头,脖颈处的骨节扭动发出的刺耳声响。
面前,方才还沉睡着被玉偶抱在怀里的男人,不知何时悄无声息地坐起了身。
他就像是竹林中酒醉过后刚刚苏醒的隐士,带着一种悠然闲适,眼神随意地落在自己身上。
接着,他微微扬起嘴角,露出一抹淡淡的微笑,语气平和地问道:“你在做什么?”
他的话音未落,一阵骨肉碎裂声骤然响起。
一团血雾剧烈地翻腾起来,瞬间便弥漫了周围的空气。雾气消散后,瑶光的身影竟是消失得无影无踪。
叶光霁气息微乱地走了过来。
他身上没有什么伤口,只不过衣服被划出几个口子,若非方才一直躲避没有出剑,也不至于这般狼狈。
谢微楼抬眸看了他一眼:“我不是让你别看她的眼睛吗。”
叶光霁轻咳一声:“大意了。”
此刻,周围那些半蛇化的弟子已然全部无声无息地倒在血泊中。
谢微楼无语地摇了摇头:“都变成这样了,你不赶紧给他们个痛快,还犹豫什么。”
叶光霁忍不住苦笑。
谢微楼没再理会他,而是缓缓抬起头,目光看向天上那轮皎洁的月亮。
他轻声自言自语:“我都已经到了这里,你还想跑到哪里去?”
“怕成这样,还敢动我的人。”
身后悬着一轮圆月。
瑶光一条手臂齐腕而断,血液淋漓滴下,在地上化作一条条金色的小蛇。
巫族的血遁术,以献祭自己身体的某个部位为代价,短暂地挣脱一切禁锢术法,瞬息间移动至百里之外。
她脸色苍白,全然不复先前的淡然自若。
她为了这一天足足蛰伏百年,她一定要复活夫君绝不能,绝不能功亏一篑
蛇尾疯狂地在地上滑动。然而不管她怎么逃窜,身后那轮月亮自始至终悬在她的身后。
渐渐地,瑶光筋疲力竭,整个人瘫软在地,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
她转过头,眼神中满是愤恨与不甘,对视着那轮明月,声音嘶哑地喊道:
“你杀了我,梦境幻海就会破碎!谢微楼,你的元神也会受到重创,你想清楚!!”
可是,周围却没有任何声音回应她。
那轮明月依旧缓缓朝她逼近,直到那冰冷的月光将她的整个身体彻底笼罩。
紧接着,一束更为冰冷,带着无尽寒意的月光径直穿透了她的心脏。
瑶光的身体猛地一颤,脸上满是痛苦之色,可眼中的恨意却愈发浓烈。
她死死地盯着那轮明月,声音低哑着,用尽最后一丝力气诅咒:“我的夫君一定会替我报仇的。”
“谢微楼,你不得好死!”——
巨大的裂缝自花海之间崩裂开来。谢微楼自梦境中猝然睁眼,猛地吐出一口血。
就在方才,他强行将神魂通过已然碎裂的玉扣进入瘴雾林中的躯壳。
此刻,他的元神像是被一双无形的大手狠狠撕扯着,剧痛犹如潮水般一波又一波地向他袭来,疼得他眼前一黑,身子也不受控制地晃了几晃。
他用手捂住唇,强行将翻涌的血气吞咽下,额角落下丝丝冷汗,打湿了他的衣衫。
披散在身后如浓墨般的长发,就在这短短的瞬间,竟变得花白不堪。
谢微楼剧烈地咳嗽着,半晌之后,他才勉强直起身来。
他咬着牙勉力坐起,动用浑身的灵力,试图去安抚受到重击的神魂。
在灵力的缓缓滋润下,花白的长发这才一点点重新变得乌黑发亮起来,仿佛生命力又重新回到了他的身上。
谢微楼拾起一缕发丝,沉默地看了看,随即丢开
叶光霁的动作很快,立刻着手去处理鸣凰宫的后事。
同时枢玉的身体也被送回到月华殿。
玉偶静静地躺在榻上,双眼再次变得空洞无物。
仿佛那里面的灵魂已然抽离,徒留一副躯壳在此。
他就这样睁着眼睛,直勾勾地望着上方,手中却还紧紧攥着那枚已然碎裂的玉扣。
破碎的裂纹从他的额角而下,一路延伸至胸口,好似随时都会让这玉偶的身躯彻底崩裂开来一般。
万幸的是,裂纹到了胸口处便没有再继续往下延伸了。
谢微楼盯着这已然没了意识的玉偶,不禁叹了口气:“说你笨你还真是笨,好端端地又跑回去做什么?”
然而玉偶一动不动,只是仰面朝上看着头顶月华殿的穹顶,对谢微楼的话毫无反应。
谢微楼沉默着坐了一会儿,接着伸出手,一把如月光锻造的银匕出现在他的掌心。
他没有犹豫,直接划开自己的手腕。
温热的血液从伤口处缓缓流出,一滴一滴地落入玉偶碎裂的额头上。
那些血迹刚一接触到玉偶,便瞬间便融进了裂缝之内,原本触目惊心的裂纹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愈合起来。
与此同时,玉偶的身体像是被注入了新的生机一般,身形变得越发修长,四肢也慢慢地舒展开来。
原本介于少年和青年之间略显青涩的身形,竟是已然变成了一个青年的模样。
就这样,玉偶在软榻上足足躺了一个月。
在一个月后的夜里,月光如水般洒落在月华殿。
谢微楼依旧如同往日一般,前来察看玉偶的状况。
却见原本紧闭双眼,一直陷入沉睡的玉偶,不知何时悄无声息地睁开了眼。
他直直地看着自己,眼神中透着一种难以言说的专注。
此时他的眉眼更加修长,下颌线更是清晰漂亮,看起来已经是二十多岁的模样。
虽然看起来没以前那般青涩了,但应该还是以前那个傻乎乎的玉偶。
谢微楼不禁莞尔,抬起手像往常那样揉了揉玉偶的头。
可正当他准备收回手的时候,手腕却被一股力道牢牢扣住了。
谢微楼:“”
他低头看去,见腕上那只手骨节分明,不再像从前那般带着些许少年的纤长青涩,而是多了几分属于男子的力量感。
谢微楼微微一愣,看向玉偶的眼睛。
只见此时墨发散乱,黑发黑瞳的青年依旧定定地看着他。
接着,他缓缓低下头,唇瓣一点一点地贴近谢微楼手腕上的伤痕。
下一刻,谢微楼的笑意僵在了唇角。
因为黑发青年的舌尖探出,在他内侧的腕上,很轻很轻地舔了一下。
第47章 咬痕 他低下头朝榻上人淡色的唇吻了上……
谢微楼的身躯瞬间僵立在原地。
偏偏青年仿若什么都没察觉到, 他的鼻尖已经贴上谢微楼的手腕,谢微楼猛地将手抽了出来。
青年的手顿时落了空。
他的眼眸微微垂下,视线落在空落落的手心, 片刻之后才又缓缓抬眼,望向面前神色微异的谢微楼。
眼前的青年发色浓郁如墨, 肆意地散在肩头, 皮肤白皙胜雪, 透着冷玉的质感。
眼底似深不见底的幽潭, 深邃幽冷,仿若被一层终年不化的薄冰所覆盖,不见半分情绪。
他慢慢站起身子,双眸自始至终都没有从谢微楼身上移开。
他这样一站起来,谢微楼顿时明白哪里不对劲了。
枢玉原本的身形修长却透着青涩, 身姿略显单薄,是少年人的模样, 比自己矮上半头,与他说话时他还会抬眼看着自己。
而现在面前这个, 已然是一个青年的身形,身姿挺拔。动作之间, 薄薄衣料之下肌肉紧实的线条清晰可见。
而且他这样一站起来, 谢微楼发现他竟然和自己差不多高,甚至因为一身玄衣的缘故, 他的压迫感还要比自己强上几分。
谢微楼内心五味杂陈。
他有一种养了一只毛茸茸,对他带着几分依赖的垂耳小兔, 某天忽然见其长成了肌肉发达,四肢修长,一蹦三尺高的壮兔的惊悚感。
谢微楼毕竟是一个男人, 心里对这忽然变高的玉偶难免生出一丝抵触,就算他是自己捏出来的也不行。
尤其这个人还从睁眼开始,便直勾勾地看着自己。
谢微楼原本还带着的几分怜惜又消退了些许,他轻咳一声:“你感觉好点了没有,你——”
话没说完,唇边一阵温热。
谢微楼的声音哑在了喉咙里,面前的青年伸出手,指尖蜻蜓点水般拭过自己的唇角。
他的目光犹如实质,在自己的嘴唇上流连徘徊许久,紧接着一寸寸地向上,缓缓滑过鼻梁,最终落进自己的眼眸之中。
谢微楼又抖了一下。
他“啪”地一声把青年的手拍了下去,沉着脸:“看你应该也没什么事了,没事就别在月华殿耗着了。”
青年手背上红了一片。
他慢慢收回手,接着深深地看了自己一眼,既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转身抬脚离开了月华殿。
谢微楼盯着他的背影,他总觉得哪里不太对,可是又说不出到底哪里不太对——
司徒斐身死的事一瞬间传遍了三界。
仙门百家纷纷表示要彻底围剿魔族和巫族的余孽,一时之间传书如雪花般纷纷扬扬被传到月华殿。
同时南荒的宗门纷纷要求将司徒琰送回鸣凰宫,继任南荒之主。
果不其然,南荒的传信刚一到灵境山,司徒琰便带着明鸾跑到月华殿。
“尊上,尊上我怎么办啊我兄长没了,族人也死光了,南荒那么多宗门肯定都对我虎视眈眈!我这么可怜又无助,回去会被他们吃得骨头渣都不剩!”
他在旁边哭的梨花带雨,谢微楼在旁边听得青筋直跳。
他沉声道:“不过是回去鸣凰宫,又不是让你去送死。”
司徒琰掩面:“那我也不回去!”
笑话,这段时日他煞费苦心,每隔几天便以各种理由到谢微楼面前刷刷存在感,难道就是为了被他趁早送回鸣凰宫的?
这些日子来,刚开始谢微楼忙于诸多事务,对他根本不予理会。
可司徒琰并未就此放弃,将琼花玉露一盒接着一盒地送进月华殿。
于是在他锲而不舍的攻势下,谢微楼似乎渐渐习惯了他的死缠烂打。
眼看胜利在望,这个时候让他回去跟南荒百宗那些老头子纠缠,他才不去。
司徒琰暗自心想,当然,若是他能继任南荒之主的同时,再成为尊上的夫人,那自然是最好不过的选择。
果然谢微楼被他哭得厌烦,只好沉声道:“知道了,你先回去,本尊决定好了会通知你。”
司徒琰这才吸了吸鼻子,携着明鸾一步三回恋恋不舍地离开了。
等到出了殿门,他才从纳戒中取出一面小镜子照了照自己微微红肿的眼:“唉,虽然司徒斐是个伪君子,但是我心里对他还有些同情。”
一旁的明鸾神色倒是悲戚,眼中满是对族人惨状的痛心:“虽说尊上灭了那妖女,可我们的族人却死得那般凄惨,从今往后该怎么办。”
“尊上既然说了会将南荒的事处理妥当,我们只管等着他的命令就是了。”
顿了顿,司徒琰再次开口:“你应该庆幸跟着我逃了出来,否则如今死的就不只司徒斐一个了。”
明鸾心有余悸,他在一旁提着点心匣子,凑声道:“那主人,我们要回鸣凰宫吗?”
“回鸣凰宫?”司徒琰伸出手凝视着自己细腻的指尖,“回鸣凰宫做什么?我无依无靠,难不成要当一个傀儡?”
“主人”
明鸾没有继续他的话往下说,声音忽然小了几分,接着道:“那边有个人,一直看着这边”
司徒琰放下手抬起头。
只见离月华殿十几步远的地方,站着一个一身玄衣的青年。
司徒琰一怔。
只见这人身形修长高挑,窄腰长腿,浓密的长发散在身后,和一身玄衣融为一体,宛如夜空中最浓重的墨色。
司徒琰驻足,又朝着青年细细看了几眼。
眼见这人下颌线清晰凌厉,眉眼修长,眼角斜飞上挑,绝对是一等一的好相貌。
司徒琰“咦”了一声,他这几月已经将灵境山稍有姿色的弟子都看了个遍,还没见到这般引人注目的。
他的视线在这人身上缓缓游走,当落在其眉心处那一点暗红色的小痣时,心中猛地一惊。
这个人,不会是那个傻乎乎的玉偶吧?
司徒琰眨了眨眼,早听说尊上这一个月都在给他疗伤,如今看起来他已经醒了,还变成了这幅模样?
他挑了挑眉,径直朝着青年的方向而去。他笑了笑,还不等他开口,一股莫名的寒意毫无征兆地自四面八方袭来。
司徒琰的笑容僵在了脸上。
此时,青年原本低垂的眼眸一点点抬起,墨色的瞳仁深处竟然不知何时涌出一点令人胆寒的暗金色。
被这双眼睛看着,司徒琰浑身一紧,手中的匣子不受控制地直直坠到地面上。
青年径直从他身边路过,玄色的衣摆无风自动。
等到司徒琰回过神仓皇四顾,却发现周围早已没了那玄衣青年的踪影。
然而,那股寒意却仍残留在他的心头,久久未散。
身侧的明鸾半晌才勉强回过神来:“主,主人,刚刚那是怎么回事”
他只觉得被那青年注视的一刻,心中最脆弱最恐惧的记忆忽然翻腾着浮现在脑海中,以至于一瞬间他因过于恐惧手脚僵硬。
司徒琰回答不了他。
他也心有余悸地抿了抿唇,听着心脏在胸腔中紊乱地跳动。
就在刚才与那青年对视的瞬间,青年幽黑的瞳仁深处,仿佛隐藏着无尽的黑暗。
司徒琰分明清晰地感觉到一种如同兽类本能的,对侵犯自己领地的人的强烈威胁与警告。
那一瞬间带来的寒意,令他全身的肌肉紧绷,动弹不得。
他狐疑至极,不过几个月没见,这玉偶怎么就如同变了一个人一样——
打发走了司徒琰,天光渐暗,世界都随之安静了许多。
谢微楼将手里空了的琉璃杯放到桌子上,低下头轻轻咳了几声,原本就有些苍白的脸色,这会更是透着几分病态。
自从一个月前,他强行诛杀了瑶光之后,本就脆弱不堪的神魂再一次受到剧烈的创伤,以至于他不得不服用大量的“浮生”来缓解从神魂深处传来的钻心的痛楚。
他抬起手轻轻揉着额角,面前的玉镜中映照出一张年轻的面容。
然而,他比任何人都清楚地知晓,自己的仙体正以一种无声而又迅猛的速度不断走向衰败。
他有些失落的目光慢慢向下,停在了自己的唇角上,那里有着一道看似有些突兀的淡红,在白皙的肌肤上显得格外醒目。
大概是半个月前,这道红痕毫无征兆地突然出现在自己唇角。
此后,无论谢微楼在前一天晚上如何仔细地擦拭,待到第二天清晨醒来,它都会出现在皮肤上。
谢微楼轻轻摸了摸唇角,他心里越发觉得纳闷,暗自思忖着,难不成是自己的元神受损才导致出现了这样的情况?
他思来想去依旧毫无头绪,终究还是无计可施。
不多时,熟悉的睡意再次袭来。
谢微楼轻轻打了个哈欠,起身回到玉台上,抬手放下淡紫色的床帐。
随着床帐落下,月华殿内摇曳的烛火也随之熄灭了,整个大殿瞬间陷入了一片沉寂之中。
片刻后,只剩下床帐后的人均匀轻微的呼吸声。
月光透过殿顶的缝隙与窗棂的空格,倾洒在地面上,形成一片片斑驳的月影。
然而不多时,落在地面上的月影忽然摇曳起来,本是紧闭的内殿大门竟是无声地缓缓朝两侧打开。
一个玄色的身影无声地伫立在黑暗里。
寂静的黑夜里传来衣摆摩挲地面的细碎声响,玄色衣摆在微冷的空气中摇曳。
床帐附近一盏烛灯蓦地亮起,昏黄的烛光摇曳闪烁,将一道修长的影子投射在那淡紫色的床帐上。
原本被放下的床帐无声地朝两边退开,里面正沉睡着的人毫无遮掩地出现在他眼前。
黑衣黑发的青年慢慢走上前。
他微微俯身,修长略显苍白的手指熟练地捻起榻上的人落在枕侧的一缕发丝,放在指尖把玩着。
流动在指间的发丝,细腻得堪比世间最名贵的丝绸,色泽浓黑散发着迷人的光泽。
熟睡之人的头微微侧向他的这边,在这如水的月色下,褪去了白日里的所有棱角与锋芒,显得更加柔和。
朦胧的光影里,那平日里总是透着高傲与疏离的眉眼,此刻舒展开来,长长的睫毛在眼睑下方投下淡淡的扇形阴影,随着呼吸的节奏微微颤动。
月色朦胧,迷离的气息在空气中氤氲,四周静谧得只能听见青年逐渐急促的呼吸声。
青年静静地站在榻前,微垂着眼眸,目光毫不掩饰地盯着榻上之人的脸。
视线仿若化为实质,缓缓从对方舒展的眉梢一寸一寸地缓缓滑过眼眸鼻梁,而后又沿着脸颊的轮廓,不疾不徐地移至唇角。
几日前在那淡色的唇角留下的痕迹,此刻在这冷白如瓷的皮肤上,依旧清晰可见。
青年的目光在那里停了片刻,接着又缓缓往下,却忽地凝滞在了某处。
熟睡的人微敞的领口间,不知何时被遗落了一根长发。
青年伸出手,将那根长发捻在指尖。
这根头发带着自然的卷曲弧度光泽秾丽,带着那种令人讨厌的异香,绝对不是睡着的人的。
下一刻,长发在青年掌心瞬间化为灰烬。
青年的喉结在修长的颈上微微滚动了一下。
随后,他缓缓侧头,再次看向沉睡着的人。
睡梦中的人无知无觉,安静得几乎不像白日里那个盛气凌人的仙尊,一副毫无防备,对他做任何事他都不会察觉的模样。
青年那原本犹如沉墨般深邃的眸底,渐渐地泛起了一种奇异的暗金色光芒。
原本平静无波的目光,此刻却像是燃起了两簇炽热且疯狂的火焰,痴迷地在榻上人的每一寸肌肤上来回游走。
紧接着,他径直俯身低下头朝着榻上之人淡色的唇吻了上去。
熟睡的人对外界的一切毫无察觉。
他仰面躺着,身体因放松而舒展,被动地承受着肆意的亲昵动作。
身上穿着的雪色软袍,原本就并未系紧。此刻在拉扯下,领口前襟处更是变得凌乱不堪,几乎全部敞开。
原本被软袍遮掩着的肌肤,也彻底暴露了出来,如质地上好的羊脂玉,细腻光洁。
此刻的他,就好似失去了自主意识的人偶一般。
双眸紧闭,四肢绵软,毫无反抗之力地仰面躺在榻上,任由对方在自己身上肆意妄为,予取予夺。
淡色的唇经不住反复的亲昵,很快被蹂躏得泛红,微微发肿起来。
青年却丝毫没有停下的意思,眼眸中暗金色的光芒越发浓烈。
舌尖带着不容抗拒的执拗,沿着那优美的唇线细细描摹起来,肆意品尝着唇齿间残存的甘甜酒香。
渐渐地,他的呼吸也变得急促起来,胸膛微微起伏。
睡梦中的人终于似乎在梦境中感受到了什么,原本平稳的呼吸微微急促,身子不由自主地颤动着,似乎想要挣脱这种束缚。
挣扎间,微张的唇瓣间流露出一线缝隙,像是在无声地欢迎着入侵者的到来。
一直站在床边的青年,目光瞬间被那道缝隙牢牢吸引住,原本沉黑深邃的眼底,迅速染上了一丝浓郁的欲色。
他翻身压上沉睡的人的腰间。
美人依旧被困在那半梦半醒的混沌之中,长眉微微蹙起,无意识地伸出手,试图推开那压在身上愈发沉重的“重物”。
可也只是像前几次那样,未等他抬起指尖,便被身上的人修长的手指紧紧箍住手腕,随后毫不留情地按在了枕侧。
身下的人无意识动了动被压制的手指,腰间和腕上皆是沉甸甸的,他呼吸微乱,徒劳艰难地别过头。
一只手修长且骨节分明的手覆上他的双眼。
随后,青年缓缓俯身,将自己的唇凑近对方的喉结处,在上面轻轻落下一吻。
薄唇一张一合,无声地吐出两个字:
【睡吧。】
下一刻,原本还在无力挣扎的人忽地停止了动作。
他的头微微歪向一侧,脸上的神情也不再是之前的抗拒与不适,渐渐变得平和而舒缓,竟是真的沉沉睡去。
青年暗黑眼底的金色更盛。
他微微眯起双眼,随后伸出手指轻轻捏住美人的双腮。
手指稍稍施力,便将他的头转了过来,迫使那张原本就微肿的唇张得更开了些。
接着他再一次低下头,舌尖仿若灵动的蛇信,顺着因挣扎与喘息而微微张开的唇缝悄然钻入,滑过唇间柔软湿润的软肉。
一股温热且柔软湿润的触感包裹住他的舌尖。仅仅是刹那间的触碰,却仿若触及了世间最甜美的蜜糖。
青年的眼眸狠狠颤了颤。
这白日里尊贵无比的仙尊,此刻却全然陷入沉睡,就这样毫无防备地被自己亲手精心捏造的仙偶肆意而为。
幽暗的殿内,光影朦胧交错,不知过了多久,压在其身上的人终于缓缓直起身子。
眼眸中的欲色虽未完全褪去,却也多了几分餍足后的清明。
青年低头注视着唇瓣微肿的人。
接着他从怀中取出早已准备好的灵药,用指腹蘸取了些许,动作轻柔仔细地涂抹在身下人发肿的唇瓣上。
唇瓣很快在药效作用下消了肿,最后只留下唇角刚刚落下的杰作。
青年的目光下移,落在身下人被刚才的亲昵蹭得半开的衣襟。
他伸出手将凌乱的衣襟仔细抚平,又将略显凌乱长发耐心地用手指一点点理顺。
做完这一切后,他才从躺着的人身上下来。
随后,他伸出手臂环着他的腰,紧紧贴着他躺了下去。
第48章 金蛇 他盯着自己的腿间,久久没有动作……
谢微楼闭着眼, 宛如一个母体中胎儿蜷缩在幽深的识海之中。
黑暗并不阴冷,反倒带着一种令人安适的温暖,混沌如同柔软的云团簇拥着他光/裸的肌肤。
每当修士的肉/体陷入沉睡之时, 元神便会脱离一切本相,不再受身体的束缚, 似刚刚诞生于世的婴儿酣睡在混沌之中。
此时他浑身未着寸缕, 脂玉般的肌肤毫无遮掩地袒露着, 在寂默的黑暗中散发着一种别样的莹润光泽。
漆黑的长发宛如最名贵的绸缎, 随意地披散开来,覆盖在他赤/裸的躯干上。
可就在这近乎完美的,光洁白皙的躯体之上,一道极为刺目的伤口,赫然横在左肩之处, 犹如一道狰狞的沟壑,硬生生撕裂平滑细腻的肌肤。
幽蓝色的光晕源源不断地从混沌深处, 一点点汇聚在那触目惊心的伤口之上,试图将翻卷的皮肉抚平。
然而不管怎么努力, 那道伤口依旧不曾愈合半分。
沉睡中的人眼皮微微颤动,缓缓睁开眼。
从后背上传来的剧痛, 像是扎根在了他的灵魂深处, 不断啃噬着他的意志,仿佛要将他的元神生生撕裂成碎片。
瑶光说的没错, 虽然自己诛灭了她被囚禁在自己梦境中的神识,但同时自己的元神也遭受到了如此严重的损伤, 甚至竟然迟迟无法愈合。
对于修士来说,元神就像是树木的根,只要元神完好无损, 无论肉/体上受了多么大的损伤,哪怕是断手断脚,也可以痊愈再生。
然而元神上一道发丝般细小的伤痕,都会让修士遭受到生不如死的痛苦。
谢微楼再次闭上眼,无声地承受着这种几乎撕裂他的痛苦,浑身筋疲力竭,痛的浑浑噩噩。
就在他几乎快要被这痛苦完全吞噬,意识也即将彻底消散的时候,脚踝处忽然传来一阵凉意。
谢微楼的身体不受控制地狠狠一颤,猛地睁开眼。
元神比肉/体的感知要清晰数十倍。所以此刻他清楚地感觉到有什么东西,正顺着他的脚踝一点一点爬上他的身体。
属于蛇类独有的,细密的鳞片紧贴着他的皮肤,带着一种冰冷而滑腻的感觉,先是沿着脚踝处轻轻缠绕,随后便顺着他的小腿缓缓而上。
谢微楼的睫毛剧烈地颤动着,下意识地就想要起身。
可如今的他,早已经被之前那一波又一波如潮水般涌来的剧痛耗得力气全无。
他拼尽全力,却悲哀地发现,自己连指尖都难以抬起分毫,只能无助地侧躺在那里,眼睁睁地等着那未知的东西沿着自己的身体继续往上攀爬。
他艰难地将自己的身体蜷缩起来,此时他身体虚弱加上被无尽的痛苦折磨,此刻几乎目不能视。
可即便如此,他还是强撑着仅存的一丝清明,透过垂落在眼前的发丝间的缝隙,隐约瞧见了一道影子。
那影子如流金般夺目,在这幽深昏暗的识海之中,好似一道穿透了层层乌云的阳光。
然而谢微楼的心“咯噔”一下,一种不祥的预感瞬间涌上心头。他下意识想起了瑶光。
可是,这个念头刚一冒出来,他便立马在心里否决了它。不可能是她,她已经彻底被自己诛灭魂飞魄散,绝不可能以这种方式探进自己的识海。
既然不是瑶光,那会是谁?难道还有其他巫族的余孽?
他心中的担忧与疑惑愈发浓重,下意识绷紧身体。
然而这条不知何处而来的蛇似乎并没有伤害他的意思,只是一点点缠绕上他线条紧绷的双腿,顺着双/腿间的缝隙,沿着腿/根缓缓向上爬去。
它爬的很慢,似乎刻意让鳞片在谢微楼的皮肤上多停留一分。
当蛇身上的鳞片划过皮肤时,谢微楼的身体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
然而他却丝毫动弹不得,只能感受着柔韧的蛇身一圈圈缓缓缠绕住他的腰,像是一条冰冷的绳索一点点收紧,将他紧紧束缚住。
腹部的鳞片更是无比紧密地贴着他的腰腹,而蛇头灵活地绕过自己的肩膀,随后静静地趴伏在自己的后背上,离后背的伤口很近的位置。
谢微楼顿时心生戒备,在自己的识海中遇到这样一个不知来历的生物,他不敢有丝毫的大意,身体虽然动弹不得,可心里已然绷紧了弦。
就在他满心警惕之时,原本在他伤口处如同火烧般灼热的痛楚,在这金蛇冰冷的身体抚摸之下,竟像是一点点地减弱了火势,疼痛也随之缓缓减轻了。
谢微楼不禁一怔,脑海中闪过一个念头:这条蛇在给自己疗伤?
他微微蹙眉,觉得实在不可思议,可后背逐渐减轻的痛楚却在清楚地告诉他:这条蛇真的在给自己疗伤。
谢微楼原本的警惕逐渐放松了下来,紧绷的神经也稍稍舒缓了些许,身体的僵硬感都跟着减轻了一些。
可万万没想到,就在下一刻,他突然感觉到有什么东西轻轻地触碰到了自己的唇舌。
谢微楼:“!”
他直直地盯着眼前的浓稠得化不开的黑暗,触觉敏锐地感觉到,那相比蛇身要细上许多的物什,轻柔地拂过自己的嘴唇。
这一下,谢微楼心中好不容易才放松下来的戒备,又“腾”地一下升了起来。
果不其然,下一刻那灵巧的东西竟撬开他的唇舌,一股脑地钻了进来。
谢微楼惊得瞪大眼睛,眼中满是难以置信与慌乱。
便是这片刻功夫,蛇尾已然如同一条灵巧的舌头,趁机在他半张着的口腔里进进出出,肆意地搅动他的唇舌。
谢微楼如同遭受了奇耻大辱,心底顿时涌起一股怒意。
他咬着牙憋着一股劲儿,猛地用尽全身力气坐起身来。
这一下,他身体里仅剩的那点力量都被压榨了出来,额头上瞬间布满了豆大的汗珠,然而他顾不上这些,一把揪住金蛇的七寸,打了个结狠狠丢了出去。
金蛇在空中划过一道弧线,无声地掉落在无尽的黑暗之中,很快便没了踪影。
就在这时,一缕光顺势刺破了充斥着无边黑暗的混沌之境。
随着浓雾在如潮水般退散而去,谢微楼像是从一场迷离又荒诞的梦境中陡然惊醒一般,径直睁开了双眼。
此刻,映入他眼帘的只有床侧在熏香缭绕中温柔垂坠着的丁香色床帐。
他缓了缓神,面上阴沉不定地慢慢坐起身,漆黑的长发顺势垂落在他的身后。
此时此刻,周身入睡前原本的疲惫痛楚倒是减缓了许多,可他的心间却没有丝毫放松。
想要不受允许便进入一个修士的识海,几乎是不可能的事,除非是他潜意识里十分信赖的人,才能够在他虚弱疲惫的时候趁机进入。
可谢微楼细细思量过后,觉得这世上根本就不存在这样的人。
他总是独来独往,与人相处时带着几分疏离,鲜少会对他人全然地敞开心扉,更别说达到潜意识里十分信赖的程度了。
他用指尖摸了摸嘴唇,唇角昨日涂了药的地方,疼痛不减反增。
似乎从他元神受伤以后,身体便因为急速流逝的灵力,而产生各种各样的异状。
即便他不愿意承认,可是他的身体却在一日接着一日快速地衰颓,甚至他都开始像凡人一样做起梦来。
谢微楼心头烦闷不已,他抬手揉了揉眉心,试图缓解一下那萦绕在心头的杂乱思绪。
接着伸手掀开被子,霎那间月华殿微冷的空气瞬间灌了进来。
他的动作登时凝滞了。
他微微睁大了眼睛,一点点缓慢地低下头去,目光顺着自己的身体缓缓下移,最终落在了自己的双腿/间。
接着他不由自主地深深吸了一口气,额角突突直跳。
想当年他年岁轻,还没来得及想明白话本中所谓的人间极乐,就过早地修了仙身。
得了仙身之后,某些凡人才有的欲念也就淡了。
而且那时他年少轻狂,最大的乐趣就是拿着剑找人比试,只要能战胜对手他便觉得畅快淋漓,至于其他事,根本就没怎么放在心上。
每次他与人比试的时候,围观的人群中五成是仰慕他的剑术慕名而来的热血少年;另外五成则是对剑术丝毫不感兴趣,却打扮的精致无双,站一整场都不会喊累的各宗各派的名门闺秀。
谢微楼每次胜利之后御风而去,任凭身后的人群焦急地呼唤他的名字,也不回头一下。
但他并非某些清心寡欲,视欲念如洪水猛兽避之不及的古板修士,只是单纯地不太有兴趣。
此时他盯着自己的腿间,久久没有动作。
谢微楼这辈子遇到事一向是用手中的剑解决的,他一直觉得能用剑解决的都不叫事,所以他这辈子都过得顺风顺水。
但此刻,他遇到了不能用剑来解决的事。
他深吸一口气站起身,动作僵硬地抬脚往月华殿后面的玉池走去。
可还没走出两步,他忽地听到后面传来细微的脚步声。
谢微楼大惊,急忙朝身后望去,便瞧见一袭黑衣的青年静静地站在玉台后面,宛如一尊雕塑般一动不动。
见他转头,那双漆黑如浓墨般的眸子,才缓缓地抬起看向谢微楼。
谢微楼被他这突然出现弄得有些惊诧,下意识问道:“你什么时候进来的?”
虽然玉偶从南荒回来后就没有回月华殿,但是谢微楼并没有对他设限,所以他想来的时候依旧可以进月华殿的门。
没有回答。
自从醒来以后,玉偶就不怎么做以前那样点头,或者摇头这样的动作了。
此刻他的目光直直落在他的面上,紧接着漆色长靴踏过雪白的玉石地面,径直走上前。
谢微楼微微侧了侧头,窗棂处透过的微光笼罩着他的侧影,使他整个人如同拢着一层淡金色的薄雾。
灵境仙尊仙姿无双。
只不过他的脸是众人因敬畏而不敢谈论的事物。人们皆谈论他的孤傲难以亲近,从来没有人敢对仙尊产生非分之想。
可此时仙尊刚刚从睡梦中苏醒,神色微倦。
白日里冷峻的锋芒还来不及呈现,那一袭单薄的白衣便自然带上一种冷淡疏离的清冷感。
玄衣青年在他面前站定,身影恰好遮挡住了洒下的曦光,使得谢微楼周围的光线一下子暗了几分。
谢微楼被他直勾勾地看着,心里着实有些不舒服。
青年低头从储物囊中取出一件事物,而后轻轻放在了旁边的案几上。
谢微楼瞥了一眼。
那是一个很精巧的匣子,匣子上面的雕花精致细腻,比上次鸣凰宫送来的还要精巧。
青年修长的手指轻轻搭在匣子的盖子上,盖子打开,一股清甜的香味散在空气中。
匣子中放着几颗牡丹花状的点心,与上次司徒琰送来的“琼花玉露糕”一般无二,甚至还要精致些。
谢微楼的目光掠过青年手指上新添的几处凿子凿出的伤口,还有袖口处残留的糖渍。
哦,原来是给他送点心来了。
不过他现在没有功夫吃点心,他有很重要的事要处理。
谢微楼面上不动声色,可心里只想着赶紧将他打发走。
他侧了侧身子,试图用垂坠的软袍遮住某处突兀,语气淡淡:“放这里吧。”
说罢他再次抬脚打算离开。
令他万万没想到的是,身前的青年竟是直直在他面前半跪了下来。
谢微楼原本迈出的脚步猛地缩了回来,太过仓促,一个踉跄差点没站稳。
他不可思议地看着面前矮下一半的青年,心中大骇。
要是自己方才步子稍微迈大一点,这会儿都戳到他脸上去了。
第49章 结姻 尊上要和鸣凰宫结姻了!
谢微楼赶紧往旁边避了避。
他还没有问他这般突然做什么, 半跪在地的青年却伸出手,趁着他还没收回脚的时候,一把攥住他的脚踝。
那只手五指修长, 指腹上带着一层薄薄的茧,按在谢微楼的脚踝皮肤上, 带着一种粗糙的触感。
本来只是个平常的举动, 可谢微楼登时觉得他手上的温度高得惊人, 刚一触碰到他的皮肤, 热度便顺着脚踝的肌肤迅速蔓延开来,烫的谢微楼不受控制地颤了一下。
偏生那股热度顺着他的脚踝一路往上而去,激的某个不听话的部位更加精神。
谢微楼的脸上瞬间挂不住了。
他想抽回脚,可那青年的手劲大得惊人,牢牢地攥着他的脚踝。
他好似对一切毫无察觉一般, 依旧低着头,还用另一只手不紧不慢地给他穿鞋。
谢微楼咬着牙强行忍耐:“不用了, 你先起来”
话没说完,面前一直低着头的青年忽然毫无预兆地抬起头, 他这一抬头,嘴唇刚好擦过软袍。
谢微楼身体登时僵住了, 青年似乎也感受到自己触碰到了什么。
他面上依旧是那副无波无澜的模样, 眼眸微微下垂,目光不偏不倚地落在了谢微楼被一截银色腰带松松垮垮拢着的腰间。
一种从来没有过的羞愤登时冲上谢微楼的头顶。
他心里又气又恼, 用尽全身力气猛地从那青年手中抽出了自己的脚,怒道:“都说了不用了!”
青年闻言, 手上的动作顿了一下。
下一刻,他缓慢地抬起眼。那双眼睛修长漂亮,眼眸像是深不见底的幽潭, 从上往下看更是带着一种让人捉摸不透的深邃感。
他越是这般波澜无惊的模样,谢微楼就越觉得窘迫万分,心中的火气也“噌噌”地往上冒。
他沉声道:“你以后没有事不要再来月华殿。”
谢微楼冷冷地抛下这句话,没有再看青年一眼。他努力控制着自己的脚步,尽可能平稳地朝着后殿的玉池走去。
水面上白雾翻腾。一直等到身体彻底陷进温热的泉水中,谢微楼才重重吐出一口气。
然而他的身体还处在一种亢奋之中,迟迟不肯消退。
谢微楼靠在池壁上,隔着清澈的泉水看着自己的身体。他目光复杂地盯着那处半晌,迟疑了一下,终于还是伸出手。
能修成仙身的修士,也就代表可以完全控制身体的各种需求和欲望,根本不需要像凡人一般,被这些本能的欲念所左右。
然而此刻谢微楼却悲哀地发现,自己不得不像凡人一般伸手去解决身体的需求。
他的内心深处涌起一股强烈的羞愤和无力感,什么时候自己已经沦落到这般境地了?
于是在恼羞之中,手上的力度也因为不情愿粗鲁了许多。一个不留神用力过大,一股难以启齿的剧痛瞬间传来。
谢微楼无法控制地闷哼一声,额头上瞬间冒出了豆大的汗珠
灵境山众人沉默地各自坐在座位上,偌大的月华殿里安静得有些压抑,仿佛没有人一般。
虽说没人开口说一句话,可在场的众人都看得出来,坐在那最上方玉座上的人,今天的心情很差。
原因无他,玉座上的人面容平静,如往常一样静静地坐在玉座之上。只不过眼睛盯着手中卷宗的第一页,整个早上过去了都没有翻动一下。
妙音毕竟跟随其多年,对他的脾性和状态还是颇为了解的。在众人狐疑的目光中,站出来温声道:“若是诸位没有什么事,今日就到这里吧。”
众人听了这话,赶忙纷纷附和。
妙音顺势朝着上面的玉座看了一眼,却见一身雪袍的人仿佛根本没听到他们在说什么,面容平静如水,没有丝毫波澜。
可实际上没有人知道,此刻面容平静,一尘不染的仙尊,一袭仙袍之下的身体微微颤动,整个早上都在强忍着某处不适,才能看似平静地坐在这里。
谢微楼觉得自己要疯了。
自从那不堪的一早过后,他的身体就像是脱离了他的掌控,时不时地就会突然出现那种让人难以启齿的状况。
谢微楼对这种无法控制身体的情形感到生气,于是不仅没从中感受到丝毫欢愉,反而因为过于粗鲁把自己弄得很疼。
今天早上又突然出现那种情况,他一怒之下力度大了几分,结果现在还在隐隐作痛。
耳边传来众人告辞的声音,他深吸一口气,把手里的卷宗重重放在桌子上:“等等。”
众人原本已经准备离开的脚步顿时都停住了,又纷纷坐了回去,月华殿一瞬间又恢复了方才的寂静。
谢微楼沉吟了一下,问了问叶光霁南荒的近况。
“自从司徒斐身死以后,南荒百宗群龙无首,先前的动荡好不容易才平复下去,若是不采取些手段,恐怕过些天又要起波澜。”
叶光霁顿了顿:“司徒琰不肯回南荒,鸣凰令在他手上,他就是南荒之主,如今让他待在灵境山始终不是办法。”
“已经有不少南荒的宗门传信过来,大概意思,尊上要么将他送回南荒主持大局,要么就和他结为道侣,这样他们才愿意真正听命灵境山,奉尊上为主。”
“现在赞同最多的是第二种,一来司徒琰此人在南荒的风评不怎么好,送他回去怕是镇不住各大宗门。二来尊上可以借此将鸣凰宫收麾,让南荒的各方势力安分守己。”
叶光霁寥寥几句说完之后,殿内顿时响起了一阵压低了声音的议论声。
最终却都不约而同地把目光投向了坐在玉座上的人,每个人都提心吊胆的,生怕他会再次蹙起眉头来。
毕竟众人都知道,尊上他对结道侣这件事非常抵触。
他们都安静地等着玉座上的人开口,甚至都已经做好了看到他发怒的样子。
然而等了一会儿,玉座上的人始终没有开口。
谢微楼盯着面前的卷宗,耳边回想着叶光霁的话。
这段时间诸事繁杂,等到静下心一算,他才想起来自己只剩下不到三个月的阳寿。
他时间不多了,这三个月他必须得解决掉所有会威胁到灵境山的事物。
他轻轻闭了闭眼。
片刻之后再次睁眼时,他眼眸中依旧平静得让人捉摸不透:“本尊知道了,本尊会考虑一下。”
话音刚落,原本还有些细微议论声的月华殿顿时变得死寂一片,安静的仿佛连空气都凝固了一般。
众人纷纷错愕地看向他。
净律司长老常明的反应尤为激烈,他先是愣了一下,紧接着回过神来,一下子就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嘴巴微张似乎想要立刻说些什么。
不过谢微楼没有给他说话的机会:“没有事,就都退下吧。”
接着他强忍着身体上的不适,看向叶光霁:“你留下。”
叶光霁忽然被点名,虽有些诧异,但也只是恭敬地应了一声,等着众人都走了之后,独自留了下来。
叶光霁抬眼看向谢微楼,这才注意到他的脸色有些难看,面庞上透着一丝异样的苍白,眉头也微微皱着,看上去似乎有什么心事。
谢微楼绝对不是一个会将心事挂在脸上的人,除非有什么事让他在心里纠结很久。
叶光霁刚想开口问问他这是怎么了,谢微楼就先一步抬眼看了过来。
“你觉不觉得枢玉有问题?”
叶光霁怎么也没想到谢微楼会突然问出这么个问题来,一时间有些愣住了。
他谨慎思考了一瞬,随后才道:“尊上是觉得枢玉上次在南荒受了惊吓?可是回来以后送去灵枢阁,灵枢阁的长老们皆说并没有什么大碍。”
谢微楼不知该怎么形容心里的疑惑。
自从枢玉再次睁开眼,他心里就总觉得他有哪里不太对劲,可具体是哪里不对,他又不知该怎么准确地形容。
谢微楼张了张嘴,欲言又止。
眼见叶光霁看着自己的目光越来越迷惑,他在心里重重叹了口气,有些无奈地摆了摆手,示意叶光霁退下了。
月华殿又恢复了安静。
不过谢微楼不知道的是,他早上随口的一句话,只瞬间就在灵境山上下引起轩然大波。
上到长老,下到洒扫弟子那一整天全部在讨论一个话题——
尊上要和鸣凰宫结姻了!——
众人刚刚散去,司徒琰便再一次跑到月华殿。
好在谢微楼早有准备,让妙音以他身体不适为由将他挡了出去。
司徒琰在月华殿门外不甘心地又是软语央求,又是软磨硬泡,谢微楼都没有理会。
折腾了好一会儿,司徒琰见实在没辙了,这才不情不愿地一步三回头地离开了。
好不容易打发走了司徒琰,谢微楼松了一口气,在平日他惯常坐的那扇窗户旁的案几后坐了下来。
此时外面天光正好,日光柔柔地倾洒在他身上,将他连日来因为诸多烦心事而积攒的不悦也冲散了几分。
谢微楼难得有这样闲适的时刻。
他静下心来,伸手拿起一本书慢慢地翻看着。微风顺着那半开的窗棂悠悠地拂过他的面颊,带来一丝凉爽,他不禁惬意地眯了眯眼。
不知过了多久,等到隐隐觉得脖子发酸,他才放下手里的书,随意揉了揉脖子,目光不经意地朝窗外看去。
下一刻,唇边的笑意便凝滞住了。
就在正对着他这扇窗户的不远不近的地方,有一棵郁郁葱葱的古树。
谢微楼往日闲暇时总会看看这棵树。
而就在这棵树下,此时一动不动地站着一个人。
谢微楼不知道他在那里站了多久,甚至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来的。
也不知道为什么他先前特意嘱咐妙音不要让他进来,可他依旧站在了那里。
离得太远,谢微楼此时灵力衰退,根本看不清他面上的表情。
他只能看到,那个一身玄衣的青年就那样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始终面朝着自己的方向。
若非发梢和衣摆在微风的吹拂下轻轻飘动着,他就像是一座石雕。
自从上次谢微楼让他没事不要再来月华殿后,他已经快一个月没有见到他了。
而自那以后,他也很听话的没有再出现在谢微楼面前。
谢微楼不知道他今日为什么突然跑了回来。他定了定神,努力压下心中异样的情绪后收回目光,没有再看那道玄色的影子。
接着他站起身,伸出手,将敞开的窗子重重关上。
把窗外的风景连同青年凝视他的视线一起关在了窗外。
第50章 挑衅 宣示所属权一般将气味布满他的浑……
等到窗子合上, 谢微楼心中那股不适方才消散些许,他轻轻吐了口气。
可紧接着他却微微一怔:不知从什么时候起,他竟然在下意识躲着枢玉。
谢微楼抬起手, 修长的手指轻轻揉了揉眉心,试图缓解一下隐隐泛起的头疼。
过了一会儿, 他再次翻开手中的书, 想要像之前那样让自己定下心, 借此忘却那些烦心事, 可这次却是无论如何也看不进去了。
谢微楼将书合上放到一边,他抬头看着空荡荡的月华殿,心中泛起一种怅然若失的感觉。
此刻他的灵力已然消退到往昔的五成。
为了不让旁人察觉到自己身体的异样,每次出现在众人面前时,他都得强撑着服下丹药, 靠着丹药的药力强行让自己看上去和往日没有什么不同。
若不是靠着这样的办法遮掩,恐怕早就被人发现了端倪。
而随着灵力退散得越来越快, 他也越发像凡人那样容易被情绪所左右。
更何况这些天他的身体也像是不受控制了一般,时不时地就会出现些小状况, 搞得他愈加心烦意乱。
他起身去酒窖里又拿了一瓶浮生回来,如今浮生剩下的数量已然不足十瓶。
一旦没有了“浮生”来压制体内的毒, 死亡对他来说, 不过是早晚的事。
谢微楼拿起装满猩红液体的琉璃樽,清冽的酒水注入腹中, 热度也顺势从脏腑流向四肢。
谢微楼这才觉得那一直笼罩着他的寒意稍微消退了些,身体也稍微舒服了一点。
顺着睡意的来临, 元神再一次被混沌的黑暗簇拥着,预料中的疼痛也再次从后背的伤口传来。
谢微楼强忍着痛楚,一点点调动丹府中的灵气修复元神上撕裂的伤口。
伤口上传来的痛楚相比上次已经减轻了许多, 可是却始终没有愈合的迹象。有这道伤口的存在,他的灵力永远不可能像以往那样快速盈满丹府。
谢微楼侧过身子,伸出手轻轻抚摸着后背的伤口,指间触碰到翻卷的皮肉,一阵钻心的疼痛便瞬间袭来,疼得他的手指轻轻一缩。
他轻轻叹了口气,随后慢慢躺倒在地上,身子不自觉地再一次蜷了起来,仿佛这样的姿势能够稍稍缓解一下那如潮水般,一波接着一波从伤口处汹涌袭来的剧痛。
就这样,他在浑浑噩噩的状态里闭着眼待了片刻,周围安静得只剩下他自己略显沉重的呼吸声,以及那持续不断折磨着他的伤口疼痛。
然而不多时,一阵鳞片摩擦的窸窸窣窣响声,再一次从头顶上的黑暗中传来。
谢微楼在黑暗中豁然睁开眼,抬起头朝声音的来源看去。
果不其然,离他不过几步远的地方,一条金色的蛇正扬起上身看着他。
在这浓郁如墨的黑暗里,周遭的一切都显得那么模糊不清,可唯独这条蛇周身那暗金色的鳞片,却微微泛着光。
谢微楼见状心中着实一惊,他怎么也没想到,这条蛇居然又一次出现在了自己的眼前。
这条蛇一看就不是寻常之物,既然能进入自己的识海而没有被自己的识海瞬间抹杀,说明它目前没有对自己怀着恶意。
可无论谁的识海里出现这么一条来历不明的小蛇,都会心生警惕。
谢微楼一动不动地看着它。
和上次他被疼痛折磨得浑身无力不同,此刻他神志清醒,虽说还被后背的伤口影响,但要对付这条蛇,还是有能力的。
他只需要抬一抬手指就可以将这条蛇诛灭,那样它的主人的元神必定会受到重创,严重的话甚至会当场魂飞魄散。
谢微楼正思考着要不要斩断它,却见那条小蛇仰着身子看了他半晌,然后低下头。
它竟然径直爬到自己的脚边,再一次抬起上身看着他。
谢微楼蹙了蹙眉,一时被这小东西的勇气震惊,顺势也仔仔细细打量了它一阵。
上次他痛的睁不开眼,只隐约见到这蛇是金色的,便下意识以为是南荒的金缕蛇。
然而此刻它离得近了,谢微楼才发现这条金蛇手腕粗细,不是金缕蛇那种金色可怖的眼睛,反而生着一双乌黑发亮的眼睛,目光中没有凶态,反而看起来有些可爱。
它抬起上半身,吐着粉红色的芯子,用一双圆溜溜的眼睛看着自己。
两只眼睛之间生着一点朱砂色的暗纹。身上的鳞片也不是金缕蛇纯粹的黄金色泽,而是一种看起来颇为神秘的暗金色。
虽然看着没有恶意,但谢微楼一想起来这条蛇上次对他做出那般放肆的行径,警惕却是半点没有降下来。
他于是从地上慢慢坐起身子,眼睛始终没有从蛇身上离开,他想看看这条小蛇到底想做什么。
随着他的动作黑发垂落,雪色的皮肤也现了出来。
小蛇的身体微不可闻地晃了晃,两点晶莹乌黑的眼睛似乎亮了几分。
随后它动了动尾尖,蜿蜒着爬上谢微楼的脚背。
当它微凉的身体攀上皮肤时,一阵酥麻感顺着脚背蔓延开来。
谢微楼强忍着想将它像上次那样拎起来扔出去的冲动,耐心地盯着它的一举一动。
小蛇仿若没有感觉到他绷紧的肌肉,一边吐着芯子,一边慢慢地用身体缠绕着他的小腿往上爬。
随着它爬过,那种酥麻感更盛,偏生这小蛇又爬的很慢,这种痒意于是被放大的更为清晰。
金蛇这一次倒是识相许多,只是顺着他的胳膊攀上后背,像上次那样将头伏在他的肩头。
漂亮的暗金色尾尖挑起谢微楼垂在肩头的发丝,谢微楼伤口处的痛感也在它散发的凉意中减缓了些许。
谢微楼没有猜错,这条蛇果然在替他疗伤。
他忍不住侧了侧头。
金蛇安静地把头伏在他的肩头,一双圆圆的黑漆漆的眼睛盯着他的侧脸,吐出的蛇信不时扫过他的耳垂。
就这样过了几天,每当谢微楼进入识海给自己疗伤,这条小蛇都会准时出现在他面前。
谢微楼终于忍不住问:“你是谁派来的?”
这几日在它的帮助下,伤口传来的痛楚减缓不少,谢微楼对它的警惕也少了些许。
金蛇慢吞吞地吐着芯子,用一对晶莹的眼睛看着他,一副听不懂人话的样子。
半晌后,它动了动头,又缓慢地沿着谢微楼的身体爬了下来,呈“弓”字缓缓爬进了黑暗里。
“”
元神归位,谢微楼睁开眼。
他下意识地动了动手腕,手腕上面还残留着被金蛇的鳞片摩挲过的微凉触感。
回想起那条小蛇的举动,他也不知是不是最近身心俱疲的缘故,竟然允许这么一条来历不明的小蛇在他的识海中进出。
不过在这几次的疗伤后,他的丹府中的灵力稍稍恢复了些许,整个人的状态也跟着好了不少,甚至有力气把前几日攒下的卷宗细细看了一遍。
就在他专心地看着卷宗时,妙音的传音在耳边响了起来:“尊上”
她的声音里带着一种掩饰都掩饰不了的疲惫,就好像是连续几日都没能睡个好觉,声音透着一种无力感。
谢微楼:“怎么了?”
妙音似乎有些为难,欲言又止了片刻,最终还是犹豫了一下问道:“尊上要不要见一下司徒尊主?”
顿了顿,语气中带着无奈:“他这些天每天都在山脚吵着要见您,我实在拦不住,所以”
妙音的真身乃是一只黄莺,同属羽族对真身为凤凰的司徒琰带着天生的敬畏,听着她语气里的疲惫,似乎还受了不少刁难。
谢微楼今日因为灵力稍有恢复的原因,心情很是不错,所以很愿意替她解围:“他若是再来,便让他进来吧。”
妙音听到谢微楼这话,顿时如释重负般地松了口气。
然而她的传音刚刚掐断,月华殿外便传来一个带着丝毫不掩饰欢愉的声音传来:“尊上,你终于愿意见我啦!”
司徒琰一身红衣,带着一身异香风风火火地推门进来,香气随着他的动作,瞬间弥漫在月华殿内。
他一进殿,目光立马落在谢微楼身上,双眼瞬间亮闪闪的,就满是抑制不住的喜悦。
当下也顾不上什么仪态了,顺势就朝着谢微楼扑了上来,腻声道:“尊上,你这几日一个人在忙什么呢?怎么都不见我呀,我想你想的快发疯……”
最后一个“了”字还没出口,他面上原本灿烂的笑容竟是一凝,紧接着,面上便取而代之成一种极为警惕的神色。
谢微楼抬眼,就见他如同被石化一般站在原地,竟是动也不敢动一下。
下一刻,他像是受到了极大的惊吓一般,猛地朝后退了几步。
原本挂在他面上暧昧的笑意瞬间就消失得无影无踪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显而易见的惊恐之色。
他瞪大了眼睛,声音都有些发颤:“尊上,您身上怎么,怎么”
他重复了几个“怎么”,却始终没将后面的话说出来。
谢微楼不明所以,眼见着司徒琰面色变得无比难看,不禁挑了挑眉。
正好自己还没想好怎么把他打发走,现在看样子他不准备凑过来了。
司徒琰眉头紧锁,面上的血色一下子便褪去了几分。
谢微楼身上那种味道,或许他们人族闻不到,但是他身为羽族,却是再清楚不过。
司徒琰紧紧抿着唇。
他没有闻错,谢微楼的身上此时带着一种味道,一种令羽族只消闻一下便寒毛倒立的味道——
——属于蛇的味道。
而且还不是普通的蛇,是那种灵力很高的蛇留下的气息。
像是宣示所属权一般将自己的气味均匀细致地布满谢微楼的浑身上下,就好像是在他的身上做了一个独属于它的标记一样。
而对于羽族来说,这种味道无疑就是一种丝毫不加掩饰的,赤裸裸的挑衅与警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