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第41章(二合一)我死了?而且……
能看见。
看到粘连在到处或在空中飘浮不定的咒力残秽、看到形形色色的行人、看到潜伏在人群中的咒术师与诅咒,以及几只跟老鼠似的躲在暗处的家伙。
是诅咒师么……像白痴一样。
面对伺机而动的杀意也能做到面不改色,才觉醒生得术式不久就已能运用自如,这就是诞生于五条家的“神子”。
六岁的五条悟门前的几颗乳牙在不久前刚顺利完成更替,崭新的恒牙则按部就班地值守在各自的岗位上,与此同时,他还被侍女告知——恒牙若是再因为吃下大量的甜食而长蛀虫,那坏掉的牙齿可是会一直疼下去的!不会再有第二次重新来过的机会。
“?”
闻言,正补充糖分的五条悟停下动作,他看着眼前还没有吃完的切块蛋糕,又不吭声地抬头瞅了瞅五条忍,两秒后,小孩垂下眼睛继续埋头享用。
无法手动关停的六眼在日复一日中会一直保持着匀速的状态,消耗他体内的能量。先是会蛮不讲理地尽然损耗掉他的咒力,然后再是支持他身体活动的那部分基础能量——糖类、脂肪和蛋白质,最后被燃烧的就是生命力。
头疼和流鼻血都是被司空见惯的副作用表现。
而为了尽可能地填补被六眼损耗的能量,以此降低被投射到他身体上的各种不适感,吃甜食补充糖分就是最平铺直叙的办法。
久而久之,五条悟也喜欢上了甜甜的味道,他发现当自己吃下去这些食物后,停留在味蕾上的滋滋甜意会安抚工作过度的大脑的嘶鸣,同时还会刺激他的脑回路更加轻松和活跃。
甜食,好!
不让我吃,不好!
五条忍看着嘴角都沾上了奶油的五条悟,他神情淡淡的什么话也没说,可连眨了两下的眼睫毛仿佛在表达拒绝。
正当她在心中模拟要怎么与其协商时,软乎乎的腮帮还一鼓一鼓的五条悟忽然说:“没关系的。”
五条忍:“嗯?”
五条悟:“……因为觉醒了无下限的缘故,所以从今往后都不用担心这点了,不会再长蛀牙的。”
无下限术式能实现收敛的无穷级数的无下限化“悖论”,做到干涉原子等级的物质、支配空间。简而言之,就是在某块被认定的空间内达成——他物与术式者之间的距离无止尽且无限地缩小,但永远无法碰触。*
所以就在刚刚,五条悟借此想到了解决困境的办法。
用无下限将牙齿保护起来就好了,这样就可以永远保持住它们最健康的状态。
术式的扩张倒也不是很难。
五条悟边品味着蛋糕,边慢悠悠地在心里想着。
这件事发生在他觉醒生得术式的第二天,神子靠自己领悟到了术式的特性并成功完成对其的初步运用。
五条悟感觉自己的嘴角上似乎有粘着东西,于是伸出舌尖舔过去,等甜甜糯糯的奶油粒儿随之进入到口腔中再被唾液融化时,他看向还没有反应过来的五条忍,问道:“……怎么了?”这个方法行不通?
震惊又高兴到险些失声的五条忍回过神,她坐立不安地跪坐在原地,口中发出局促的声音,颤抖地说:“悟少爷……您觉醒生得术式了?!”
这可是被五条家上上下下所期待的大事件啊!
五条悟含住奶油,点点头。
“是什么时候?”——五条才人发问道。这是个由五条忍询问过的问题,此时又被五条家的家主重复了一遍。
五条悟也像告知五条忍时一般,如实地说道:“昨天。”
他眨起扑闪扑闪的眼睛,继续说:“当时有只蚊子围着我绕来绕去,但就是落不到我的身上,然后我意识到自己觉醒无下限术式了。”
以后再也不会被蚊子咬到了。
再也不会长蛀牙了。
无下限,好!
但一直使用术式的话,会加剧头疼的症状,现在的他还无法维持无下限术式太久。
无下限,不好!
……
听到此处,芽生笑得快要就地打滚了。
她将沾满薯片上芝士粉末的手指牢牢握在拳头里,用两只实心拳头抵住笑地酸疼的肚子,喉咙间不断溢出止不住的笑腔,“……哈、哈哈怎么会有这么有意思的想法,用无下限来防蚊虫叮咬,小悟你是天才吧。”
被亲昵地喊出名字的五条悟一怔,嘴唇翕动,但最后并没有说什么,而是欲言又止地把蓬松的小脑袋扭到一边。
来见一见禅院芽生——觉醒十种影法术的术师,这其实是壹原侑子小姐给出的提议。
但现在的五条悟还不想就这样轻易地告诉禅院芽生。
侑子小姐其实每隔一年左右就会来到五条家,为他用属于魔女的“魔力”创造能够隔绝部分咒力残秽的眼罩。对方说因为他还小,实力也弱,所以仍需要她为眼罩做些额外的buff加持,再等几年,大概到他十岁以后吧,就没必要这么麻烦了。
侑子小姐和忍说他在小时候见到过禅院芽生一次,但他没有那时的记忆,前两者口中“你/您似乎很喜欢芽生/少主呢”的言论也让五条悟感到匪夷所思。
喜欢?
是在吃到甜食后就会产生的那种心情吗?
五条悟凝神
观察着芽生,想做点类似于思考的行为,但他又发现自己也不清楚该继续往下思索些什么……
她是有点不一样啦。
“喏。”
芽生把还剩下小半袋的薯片递上去,顺便还在小家伙的眼前抖了抖塑料包装袋,制造出能够吸引五条悟注意力的沙拉沙拉响动。
但是!
以过去禅院直哉这笨小子初尝垃圾食品的糗事做鉴戒,芽生认为还是有必要特别叮嘱地,“最多只能吃这些,我得对得起才人老爹对我的信任。”
其实主要是怕五条悟回家后也在半夜肠胃不适,千万不要再拉肚子了,也别让五条才人误以为她给这孩子投了毒。尽管她欺骗过警察叔叔、还搞虚假的身份信息买马券参与赌马,但还是位相当正直、和善的现代青少年的!
五条悟:?
五条悟问道:“家主他对你做什么了?”
芽生用小拇指抠了抠头皮,在纠结该怎么和他解释。
嗯……
直接说有前车之鉴的话,那也太对不起我们直哉了,这样的黑历史还是就此拷留在少数人的记忆中吧;或者说五条才人对她不错?当初既把她的好大哥(自称)特级咒灵胀相送上门来了,事后还又特别体面地赠送给了她一副特级咒具“游云”——禅院正弦在黑市里查过市价,是不低于五亿日元的传家宝!怎么算这其中的便宜她都没少占。
但不管怎么说都好麻烦啊。
思来想去,芽生决定直接糊弄过去得了,便说:“倒没什么。哎呀,我的意思是垃圾食品这玩应儿不能一次吃太多,否则你的肠胃受不住。”
五条悟:“……”
五条悟用手捧起簌簌作响的袋子,低下下巴,在与脖子相贴后挤出了一小层软绵绵的婴儿肥脂肪肉,而他对着所剩无几的薯片踌躇了片刻。
然后他仰起头,不服又认真地说:“我没有那么弱。”
说完五条悟就摆出要做给芽生见证此话真实性的架势,抓出两片挂满芝士粉的薯片吃了起来。
五条悟嘴唇上沾了点奶酪色的粉末,吃东西时的动作有条不紊且相当斯文,就是忙于进食的两腮鼓鼓的,活似只小仓鼠。
哼哼,没体验过通宵拉肚子经历的无知小孩,等脱水到头晕无力的时候有你哭的。就单说堂堂天予咒缚的胃可都不是铁打的,甚尔在被饿了几顿后胃部也会刺疼到痉挛。
心想着,芽生却没有说,她可不想激发起五条悟的叛逆与好胜心。
芽生摊了摊手,没有纵容对方,“这是两回事。”
五条悟:“……”哼。
十种影法术,不好!
禅院芽生,坏!
……
哄孩子真累。
尤其是那个被哄的孩子还是五条悟。
人小鬼大的五条悟虽被养在五条家致使他不问世事,但他又明显比其他同龄人要精明和难糊弄,尤其是他现在还对芽生屋里的零食和游戏机产生了浓浓的兴趣。
等五条才人身边的侍从来接人时,五条悟甚至大有种“你们直接离开吧,别再打扰我研究这个东西。我今天就要住在这里了,拜拜”的架势,吓得芽生赶紧从其的背后突袭——雷厉风行地伸出双手并穿过五条悟的腋下,就这么把小孩给腾空架了起来。
五条悟:……?
他在半空中反应了一秒,无声地盯着自己晃荡在半空中的双脚,然后转动脑袋朝斜后方的芽生看去。
“你干什么?”
想让你乖乖回家啊!姐姐我可是还有作业没来得写的国中生!——芽生在心里呐喊。
然后她就凭借记忆中往常甚尔把直哉扔出家门的一连贯动作,有模有样地也要把怀里的五条悟抛给站在门口的五条家侍从,嘿呦——!芽生带着犹如棉花似的、轻飘飘的五条悟兜了一圈蓄力,刚要准备借着惯性丢出去时,却发现愣在原地的侍从本人简直不要怕的太明显。
大惊失色和手足无措是此时最适合形容这位侍从的词语了。
原来这个趣味活动少了每一环都不行啊。
敢随手丢出禅院直哉的甚尔,心大又憧憬甚尔本人、甚至已经习惯被扔来扔去的直哉,以及能嬉皮笑脸地接住直哉牌小皮球的禅院正雪……唉,这么有意思的小游戏竟然少了其中的某一位都能玩不成。
没办法,芽生只好靠自己把五条悟自娱自乐地往正上方的高空中抛了一下。
随即,她便在五条家侍从“天塌下来了”的表情中扬声喊道。
“飞高高咯!”
随即再借助咒力的加持,稳稳地把就着重力掉下来的小蒲公英接住。
五条悟:“……?”
五条悟:“!”
芽生看着臂弯里还有些懵懵的五条悟,呲牙笑道:“好玩不?”
额前的一绺头发都被风给吹了上去的五条悟迟疑地点了点头……肯定又用力地点了点头……绽放开了见到芽生后的首张笑颜。
“好玩。”
“再来一次!”
五条悟朝芽生伸出了手。
这个姿势仿佛一下子将芽生带回到了五年前——彼时彼刻的五条悟还紧闭着羸弱萎靡的眼睛,微微翘起的睫毛上浸润着湿漉漉的泪花,但他朝气地回应了她的声音。
哈哈和当时也没差嘛,还是那个比天使还要可爱的小悟。
但是该回家咯~
芽生把没有玩尽兴的五条悟放到地上,用手揉了揉他软趴趴的白毛,然后将小拇指伸到撅嘴撅得正高的小孩面前。
说道:“来,咱们来约定——等下次再见面时,我陪你继续玩。”
“为什么要等到下次?”
“嘛~”
“你连借口都已经懒得找了。”
“但我更不该随便找借口骗你吧,咱们诚信约定。”
这句话中似乎有哪个关键词成功触发了五条悟的雷达,让他软了软态度。
用撅嘴表达自己不满的五条悟看着这跟微微弯曲的小拇指,狐疑地用眼中天空的颜色将弯腰含笑的芽生装进去,而后闷闷地追问道:“……真的还会有下次?”
“当然。”
五条悟仍然不相信,他悻悻地说:“家里……的很多人都和我约定过,但谁也没有再来找过我。”
“我是不一样的,”芽生信誓旦旦地说,同时出手引领五条悟将自己的小拇指与她相钩,郑重其事地让其去看他们的拉钩许诺仪式,讲解道,“侑子小姐说过,小拇指的意义是最特别的,这是代表人与人之间约定的手指……所以我和你现在已经完成约定仪式了,这件事双方都不可以反悔,小悟会遵守约定再来找我玩吗?”但下次最好赶在节假日!学生在学校上了一天学以后可是很累的!!
五条悟:“……会的啦。”
芽生……
好?
“那我们下次见。”
话音落下,芽生笑呵呵地在他额前翘起的那绺头发下,弹了个脆响的脑瓜崩。
捂住要害的五条悟受惊似的瞪圆了猫眼。
芽生,坏!!!!!-
身心都精疲力竭的芽生倒头就是个睡,而且还睡得相当安详。
没有做这个预知梦就更好了。
……
什么意思啊!
真就非要这样随机触发重要角色和剧情的么!
芽生头疼地看着满地狼藉,以及浑身挂彩倒在残垣断壁中的五条悟,鲜红炽热的血液将他纯净的白发渗透。
还有一大堆蝇头不厌其烦地滞留在他尸体的周围,弱小卑劣的低级咒灵化身成了来自地狱的恶虫,用它们浑浊的躯体与咒力玷污着陨落坠地的神之子。
为什么,
为什么站在瘫倒于血泊中的五条悟旁边的人会是甚尔?!!
被他握在手中的胁差太刀是天逆鉾吧,还有猩红的鲜血从十手状的刀刃上不断滴下……
只见甚尔轻松地挥手甩了甩天逆鉾,如棘刺般飞溅开来的血水就这样被甩在五条悟的脸庞,而疑似是凶手的甚尔则轻描淡写地将这柄特级咒具收进了盘踞在他身上的丑宝口中。!?
该死的,这玩应儿确实可以穿透无下限术式的“停止之力”。
甚尔是芽生再熟悉不过的人,尤其这家伙长大成人后的模样早就出现过她梦里八百次有余了。唯有他,绝对绝对绝对不会认错。何况还有刚被两人捡到的丑宝作为佐证。
芽生挣扎似的捂住眼睛,百思不解——
不是,为什么啊?
我……
我得搞清楚究竟发生了什么。
可还没等芽生放下眼前的手掌再做观察,周边的景色就又在一片刺啦刺啦地雪花闪动中发生了改变。
听觉是最先察觉到自身所处的环境有所改动的。
因为芽生听到了一阵惊起耳鸣的轰然爆炸声,紧随其后的是由一股极其强悍的咒力所搅动起的烈风,暴躁怒号的风势从芽生的身上呼啸而过,同时席卷起她的长发狰狞地朝风的方向翻飞。
芽生眯起眼,在金光璀璨的夕阳中,她看到了伤势已经全然恢复的五条悟,还有站在已经成长为少年的五条悟的对面,断掉了一只手、身体也被捅出个硕大的窟窿的黑发男人。
那是……
甚尔?
芽生怔在原地,僵住的身体被硬控地不能动弹,无法相信眼前所看到的东西,连平日里最是闪亮的双眸在此刻也已变得暗淡无光,她失神地呢喃道:“……甚尔?”
“甚尔——!!!!!”
于黑暗中,芽生心悸地喊叫道,惊醒后的她立即从床上坐起身,暴汗渗透了身上的睡衣,而她也正如缺水将死的鱼般惊慌失措。
她为了平复惊心动魄的心律而开始用力地深呼吸,张开因不安而轻颤的嘴唇,大口大口地喘息帮助已经缺氧到麻木的大脑传送氧气。
汗水止不住地从头上跌落。
“……呼——”
“呼——呼——”
出现在梦里的,是多少年后的小悟和甚尔?
他们俩到底是为什么……
那双无可比拟的眼睛有足够的特别,我不可能认错……但甚尔和小悟无冤无仇,怎么会跑过去仇杀对方?这之间究竟发生了什么?
冷静,好好想一想,有什么原因会诱发甚尔去找小悟的麻烦,还不惜送上性命也要杀死小悟的。
……
…………
这次的预知梦里前前后后都没有出现过我的身影。
是我死了?
而且我的死还跟小悟有关……
……难道我和他真的展开御前试合了?
然后是我输了?!!
但小悟真的有将我打败且能够全身而退的办法吗?论咒力和对术式的使用他都不如我,何况我还有魔虚罗在……这不仅需要他掌握反转术式,而且还必须是想到了战胜魔虚罗的方法——话说御前试合这种历史遗留问题真的还有必要再进行一次吗?还非得拼命?!
那群脑袋里塞满了狗屎的混蛋老畜牲们肯定逃不了干系,啧。
假设在未来确实有御前试合,而我也与小悟大打出手。
……
但我怎么可能会落败啊!
这根本就说不通。
是那时甚尔没有在场?所以我受束缚的影响不能全力召唤出魔虚罗……?
听起来还是像鬼扯出来的。
怎么想都不可能!
以甚尔的性子,哪怕是双腿被废,爬也会爬到过去的!!
想不明白,想不明白,我想不明白啊…………
这个该死的预知梦!
靠!!
……
啪——
“甚尔!”
就着夜色,芽生凌然地推开了甚尔卧室的房门,并大声呼唤着此人的名字。
在看到甚尔打着哈气,却又自觉地坐起身子并等待接收她的后续指令时,芽生暗松了口气,还好……
下一刻,芽生整个人就冲着少年猛扑过去,等有血有肉还手脚齐全的人被隔着薄被压在她的身下后,芽生双手撑在早就因眼前的事态发展而彻底懵逼的甚尔肩头,与隐约若现的绿眸对视,观看其愕然且震惊的瞳孔。
芽生:“今天不去上学了,跟我去东京找侑子小姐!”
甚尔:“……哈?”
他抓了抓头发,怀疑是自己听错了。随后他一边撑起身子与坐在他大腿上的芽生拉开距离,一边拧头看向窗外的月色。
“……你抽什么风?”
第42章 第42章“你会一直陪在我身边,……
芽生不对劲。
何止是不对劲,分明是有大问题了,和程序出现错误的机器人没差别。
此时她正骑身跪坐在甚尔的腿上,双臂一前一后揽住后者的脖颈与肩膀,又歪头将右边的半张脸都紧紧地贴附住她眼前的心口处。
嘴上还念念有词着,“甚尔你的心跳好快。”
不快就怪了!
多次尝试将这人从自己的身上拉下去却皆然无果,甚尔无奈地只好选择放弃,暂且依顺这位半夜突然犯病并开始折腾他的家伙的心意,与其维持此刻的姿势。
但他的身体仍然是僵硬不堪的,心律也如芽生所言是躁动难安的,不是……他好歹是个会出现正常需求现象的少年,总不能伪造个年纪变小两岁还真就能让生理结构也跟着回档吧。
喜欢的人倒在怀里还非要贴的这么近,除非他现在身体是凉的,否则怎么可能没点反应。
甚尔:……
现在这样,倒还不如直接凉透算了。
正当甚尔腹诽时,芽生忽然动弹了两下,毛茸茸的脑袋顺着甚尔的锁骨往上蹭了蹭,随即将鼻翼停在当前的位置,甚尔能感受到喷吐在他颈项间的呼吸,一下接着一下地加重了些。
然后听到芽生小声地说:“……有烟的味道。”
甚尔:?
都过去半宿了还能闻到味?
他出手小心翼翼地捧住芽生的左右肩头,深吸口气,在调整好腔调后黑线地说道:“先声明——是正雪过来发牢骚时抽的烟,我对那东西没瘾,应该只是不小心染上了。还有,你这是大半夜睡不着所以突发奇想过来查岗的?”
“我想来就来,需要理由吗?!”
芽生说话时的鼻音稍重,听上去仿佛是出现了不悦且低迷的情绪。
甚尔:……
行,这个家都是你的,你说的算。
他避开锋芒,退而求其次地一转话锋问道:“那你刚才说的去东京见侑子,是她联系你了?”
“……有点事想问问她。”
被问到去见侑子的原因后,芽生倏然联想到了自己会出现在这里的前因后果,上一秒才刚受到些许安抚的虚弱精神便又慌乱和紧张起来。
她连忙用上些力道,像攥住救命稻草般攀附起身前甚尔温热的躯体,还将鼻尖往这人的怀里拱,熟悉的气味也能让她心安。
咚、咚、咚——
是来自甚尔的心跳声。
芽生伸出指尖,戳住对方疑似快要跃然跳出胸膛的心脏。
“甚尔。”
“……说,我在听。”
甚尔勉强将声音挤出了喉咙,低头与毫无自知之明的芽生对视。
在黯淡的昏暗中,就见其湿漉漉的眸子里露出了惴惴不安的神情,这样的眼神实在少见,很难让人与芽生联想到一起,而少女所使用的口吻也似是在试探地说——
“你会一直陪在我身边,没错吧。”
不要死……
也不可以离开我。
甚尔愣住,翕动唇齿,在不经意间用舌尖磋磨起牙冠。
嘶……
舌头突然疼了一下。
这一丝丝的痛觉牵动起他慢了半拍的意识,此刻,他大概是能猜到为什么会觉得芽生不对劲了。
手也大胆地来到芽生的后背,轻轻地……
该拍?还是抚摸?
……算了,他丫的凭感觉吧。
甚尔啐道,直截了当地给怀中惶惶的小狗顺起毛,等掌心摸到一片潮乎乎的睡衣布料后,他心猜估计是早先被汗水给浸湿了。
这是看到什么了啊,能被吓得这么魂不守舍。
甚尔尽量以轻松调侃状的语气说:“怎么,做噩梦了?”
芽生抿抿嘴,没挑明预
知梦的内容,反而就着甚尔递来的台阶说道:“……梦到我的存款全都打水漂了,一干二净地很彻底,然后我再也没有钱给你当报酬了。”
她说的煞有介事,相当真实,“我不是富婆了,养不起你了。”
甚尔:“……”
“……咳,我是不是该表个态,再把事情说清楚些——那个酬金真的不重要。”
甚至得说早该被抛在脑后的。
“不行,当初定下束缚时说好了。”
“那就再重新立个新的。”
甚尔认真地说:“别忘了你还有没和我打过招呼就自顾自立下的那条束缚,我现在的要求对比你做的事不过分吧。”
“怎么能趁机翻旧账!”
“我当时也没说认同你的做法。”
芽生:“?”
芽生睁大眼睛,一副“看错你了”的表情,开始挣扎,“臭小子,竟敢趁人之危!”
坏猫!
甚尔稳坐如山用手揽住芽生的后腰,咧嘴坏笑道:“让我先想想这次用什么充当筹码好。”
“?!!!!!!!!”
大坏猫!!-
天空越来越明亮,单轨电车外的空气清澄,远远能看到没有被雾霭遮挡的富士山。
当电车路过一片河滩与河堤时,从车窗对面照耀过来的光线忽然消失,但很快,熠熠生辉的阳光就又在车外晃荡晃荡的声响中,重新照到了甚尔与芽生的身上。
芽生眯起干涩的眼睛,不好受地低下头。
当她要伸手遮在眼前时,已有人先一步从座位上站起身,然后挡在她的面前。
一大块阴影倾泻而下,刚好将芽生完全地覆盖在里面。
芽生颤了颤眼睫毛,抬头与甚尔对视。
在看到那双绿色的眼睛后,她赌气地说:“不是要和我解除束缚么,那这是在干什么啊。”
甚尔:……?
他单手扶住头顶的手柄,随便一靠,另一只手则直愣愣地冲芽生的额头戳了过去。
“大小姐,你也太双标了吧。”
陪人翘课外出,同时还要接受数落的甚尔哭笑不得地说,“你能拿性命开玩笑,怎么轮到我这里就不被允许了。”
芽生扭过头,不再看他,眼中倒映出车厢内其他乘客的身影。
发现已经有人在偷偷打探自己和甚尔。
想想也是。
长得乍眼就算了,说出话的内容也奇奇怪怪地像是在拍电视剧,再继续说下去,可就要引得旁人左顾右盼地寻找起拍摄用的摄像头了。
唉,快让我见到侑子小姐。
然后赶紧让伟大的魔女以解我的燃眉之急吧!
芽生倾斜视线,这次她毫不闪躲地与甚尔面面相觑,在紧盯眼中这个正为自己遮光挡阳的少年时,她坚定地想道——
我不想失去甚尔。
所以……
一定要找到避开那个未来的办法。
第43章 第43章“我从来都没想过要离开……
东京。
壹原侑子的愿望屋存在于既在这里、又不在这里的地方。*
能看见并走进去的,只有需要到店中实现愿望的人,而没有这份需求的人无法发现愿望屋。
大原美代子是隐约能看到妖怪与诅咒的普通人,因缘巧合下和壹原侑子成了打花牌、搓麻将兼喝清酒的好友。偶尔,年幼时的芽生在放学后过来,就会看见醉醺醺的两个人东倒西歪睡在院子里的缘侧上,于是她还要捏住鼻子给俩酒鬼轮流盖毯子。
再说芽生之所以会被美代子带到愿望屋。
其实是因为那个——
因为美代子对芽生从小便实行的放养式教育方法,就是及时将她变成别人的麻烦。
于是她顺理成章地成为了壹原侑子的麻烦,侑子也如法炮制地成了能够制裁她的麻烦。但总归芽生被扔到愿望屋打工帮忙后,会有点小包袱,指在面对上门的客人时会老实很多——她有自发地营业出乖孩子的假象。
仅针对这点而言,美代子还是很欣慰的。
至于芽生能够看到愿望屋的原因……
侑子大笑说:“因为美代子喝掉了仓库里很多值钱的好酒,所以我只好破例让小芽生在这里打工为她还债啦。”
“……?你们不是好朋友吗?!”
“哎呀呀,交易面前可是不分感情好坏的。”
“可恶的魔女!”
……
芽生推开眼前建筑的大门,忽然好奇地与身旁的甚尔说道:“……所以甚尔为什么也能看到愿望屋?”
甚尔有什么需要被实现的愿望吗?
解除“天予咒缚”?成为拥有咒力的咒术师?
——应该不是这个,甚尔现在对这个的接受度挺好的,还乐享其成地琢磨怎么发挥“透明人”的优势呢。顶多算小时候曾有过的执念?而且其中更多的占比还是对同族的怨恨,我倒不觉得甚尔有很想成为传统意义上的咒术师。
而且在我看来,与其说天予咒缚是残缺的,还不如说是咒术界是排外与畸形的……而能发声掌控局势倾向的人又恰恰是狭隘的,他们的眼中容不下甚尔这样的“异类”……
那……
靠赌博赚大钱?
——可难道坐等天上掉馅饼的小概率事件,能比得过跟我混?所以比起说是为了躺着挣钱,甚尔的种种行径更准确地形容该是“重在参与”。
芽生歪了歪脑袋,心想眼前这家伙的欲望还真是少的过分。
【“我赌那蠢货是个零蛋,赌注的话,就说好明年再一起来这里吧。”】
【“没有落实到具体某件事上的‘一起’,还不够。”】
脑海中忽然回想起,盛夏的花火大会时甚尔所说过的话。
嘛嘛,
我肯定是会遵守诺言的。——芽生老神在在地抱臂点头,对自己相当的有信心。
但这是凭我就可以为甚尔完成的,肯定达不到需要来到愿望屋的程度。伟大的芽生大人向来说到做到,何况我也想和甚尔一直做朋友和家人,我们的感情和诉求是双向的啊,这有什么难的。
难道说……?
灵光一现的芽生一愣,顷刻间也停下来了脚下的动作,站在原地拉住甚尔闲放在裤线旁的手,等后者露出困惑的眼神时,芽生匆匆地问道:“难道说甚尔想离开禅院家?”!
因为厌恶这个烂到透的家族所以想离开?
之前我怎么没想到过这点?!完全能说的过去啊!
可我不能走……
所以受到和我束缚的制约就导致甚尔他不能如愿地离开?
瞬间脑补完的芽生震撼地捂住嘴。
甚尔:“?”
甚尔不明所以地低头看了眼两人勾在一起的手指,随即与不停闪烁瞳孔的芽生对视。
他说道:“就因为你变成穷光蛋?我再烂也不至于目的性这么强吧。”
“……真没这个打算?”
她是在患得患失?
甚尔不解。
这种时候其实根本谈不上——会不会因为对方有很好地重视着自己而感到高兴。在这之前有更至关紧要的感情需要被表达,萦绕在甚尔心头的首要大事由此发生了改变。
甚尔侧过身体,与仍在轻轻牵住他的芽生面对面而站,然后拉开其遮挡在唇前的另一只手,于是两人的十指在此刻相握。
“没有。”
甚尔目视着芽生的双眼,在稍作停顿后,他无比诚恳地启齿说道,“让我再回答一万遍也是这个答案——没有。”
“那……如果我们之间不再存在任何的束缚呢?”
甚尔深吸口气,没有对芽生的纠缠不休表现出任何的不耐烦与反感,他只是站在自己的心上并认真地说:“都
不会。”
“我从来都没想过要离开你。”
芽生怔怔地看着他,没由来地感到心头一紧。
正当她要开口再将对话进行下去时,耳边忽然传来了阵抑制不住的轻笑声。她下意识地闭上嘴,看向声音的来源处。
是侑子。
她正欲盖弥彰地用刀扇挡住脸前,仅露出双弯弯的眉眼。
在意识到自己被发现时,侑子打趣道:“呵呵呵真是没想到会撞上告白现场~”
全露和多露也从侑子的背后冒出,双手举过头顶欢呼。
齐齐跟着复读:“告白!告白!”
甚尔:……
尽管这并不是在倾诉那方面的心意,但当壹原侑子调侃的论调脱口而出后,对于甚尔而言的性质就也和被当场揭穿没差了。
甚尔毫不掩饰地皱起眉,与侑子揶揄看戏的眼睛对上。
……还是老样子,他不能提前感知到对方的气息。
“侑子小姐!”
芽生见到此行的目标人物后,立刻从甚尔的手中抽出了自己的手,精神一振地直接朝侑子跑过去,同时喊道:“我有事情想问您!”
“正巧我也需要你帮忙。”
“咦?这又是您提前算计好的吗?!”
“等会儿就知道了。”
侑子自然地揽住芽生的肩膀,在与她一同往愿望屋中移动时,魔女还不忘回头看了看甚尔,而那充满坏笑的眼神似是在说“看来还需要继续努力呢~”。
嘁。
这个魔女。
秒懂的甚尔暗自咋舌,然后一脸不爽地迈开步伐跟上。
……
“哦~所以你过来是想问我怎么改变未来?”
芽生飞快地扫了眼甚尔的背影,充当清理工的后者正埋头帮侑子打扫着愿望屋,身后还跟有凑热闹的全露和多露,而两个非人侍童你唱我和道“这里不干净!”、“还有这里还有这里”、“把书也搬出来吧”、“搬书搬书搬书”……
甚尔则不耐烦地回道:“别过来碍事。”
全露/多露:“哇,生气啦——!”
芽生移开视线,点点头。
“原来是和这位有关,”手持烟斗的侑子吹出一口白烟,含笑道,“关于这点你不用担心,我不是很早前就说过么——注意你们相遇的时间。答案全在那里面。”
相遇的时间?
等、等等……
那才是出了大问题吧!!!
芽生烦躁又郁闷地将头发抓得凌乱,伴着背景音全露和多露的大笑声,踌躇不前地说道:“说到这个,我和甚尔其实是在夜间见面的,在夜里撞见‘蜘蛛’不是意味着不详么……可是这几年我也没发现我们在一起时有哪里反常,所以没怎么放在心上。”
侑子:“哈哈夜里,你是这么想的?”
“……嗯?”
“不,没什么。”
侑子放下夹在指尖的烟斗,用染上烟草味的颀长手指抵住芽生的下巴尖,垂眸且笑意满满道:“你在梦中所看到的全部,其实都是来自‘多重世界’的海市蜃楼。”
芽生顺着她指尖的力道而向上扬起头颅,眼前这双艳红如彼岸花的眸子在引领她,引领她接纳下这个突然出现的新名词的含义。
芽生喃喃道:“多重世界?”
“没错,嘛……当作是除了我们所在的这个世界外,还存在许许多多的其他异世界就好。也许这其中的某个世界也生活着师走芽生与禅院甚尔这两个人,但他们的经历却是与你们完全相悖的。这下懂了吧,你看到的一直都是个别多重世界中属于你们两个的一小段人生剪影。”
“……不是预知梦吗?”
侑子笑了笑,松开钳制她下巴的手指,重新吞云吐雾道:“你的魔力可达不到做预知梦的门槛,不过若是真想在未来发生什么的话……”
说到此处,她突然暧昧地欲言又止起来。
芽生:“才不要!”
这个当机立断的反应逗笑了侑子,坏心眼的魔女满意地抚手拍了拍少女的头发,顺便帮她给方才折腾到一团糟的长发理了理。
“好啦,”魔女拍了拍手,将合掌相对的双手置于脸庞,轻快地开嗓,“小芽生你过来的目的也算完成了,那现在该准备付给我报酬了。”
芽生:?
芽生“啊”了一声,“甚尔不正在帮您做大扫除吗?”
“那是甚尔君要付出的代价,你要为我做的事情另有其他。”
“……好吧,所以我要做什么?”
“替我去取酒。”
“?”
侑子不知是从哪里掏出了一盏形似挂金灯的橙黄色器具,高高用手捧在她绮丽的面容左近,在芽生的疑惑中,复述道:“你和甚尔君,一起去参加今年的百鬼夜行吧。”
“然后用这个‘鬼灯’,替我将甘露带回来。”
第44章 第44章“要永远注视着我哦。”……
下午四点时。
芽生和甚尔将要离开壹原侑子的愿望屋,前往妖怪们一年一度的“百鬼夜行”活动。
临走前,侑子还放声嘱咐道:“别忘记两个人时刻都要拿着鬼灯哦,只有持有鬼灯的人才能看到和参加百鬼夜行——”
芽生站在玄关处换鞋,拉长说话的尾音敷衍道:“嗨~”
侑子拖着裙摆铺在地上的露肩长裙,单手叉腰站在玄关外的台阶上,眼神从芽生正低垂的头顶梭巡到一言不发的甚尔脸上,莞尔道:“要像——新娘和新郎结婚时,一起牵手去切蛋糕的样子哦~”
“嗨嗨——”
“我事先通知为你们带路的朋友已经等在外面了,路上小心。”
芽生:嗯?
为我们带路的朋友?
闻言,芽生立刻提起了几分精神,猛地抬头追问是她认识的人吗?但侑子没有立即给出答案,是以她只好怀着满腔的好奇,与甚尔走出了愿望屋的大门。
“阿助?!”
当看到熟悉的狐狸妖怪时,芽生欣喜地喊道他的名字。
只见小狐狸正手提着同款挂金灯样的鬼灯,软塌塌的尾巴垂在身后,低眸站立在人类社会的街道中,路过的普通人们无法看到他。
而阿助在听到芽生的声音后,立刻朝上竖起的耳朵先是抖了抖,随即也腼腆又高兴地和多日未见的两人打起招呼。
“好久不见了,芽生姐姐,还有大哥哥。”
芽生抱腿蹲下身子,与阿助平视,“原来侑子小姐口中‘带路的朋友’说的是阿助。”
“嗯……”
阿助害羞地躲开对视,双手将鬼灯捧在身前,小声地解释道:“因为爸爸还有关东煮摊子上的工作要忙,而且我也已经长大了,今年就想试着替爸爸来参加百鬼夜行,还有……能跟芽生姐姐和大哥哥一起我也很开心,所以我会努力带好路的!”
“好哦,那今天就拜托阿助了。”
“嗯!包在我身上!”
芽生撑膝站起身,期间还出手揉了揉小狐狸毛绒绒的脑袋。
鼓舞完阿助,芽生噙着笑,折返头颈的方位朝身旁拎着鬼灯短柄的甚尔看去。
此时。
京都府的晚风徐徐而至,风中携带着余晖溶于渐浓夜色后的凉爽,清新的空气中混杂着甘甜的草香,以及鬼灯自动点亮后的独特气味。
途中她看到那盏鬼灯燃起了红彤彤的灯芯,但并不灼热,而其的光亮在渐渐昏暗下来的世界中变得越发明显。以鬼灯为中心而面向四周扩散的温暖光圈,已经将持有者——甚尔的绿眸染上点点荧火似的彩片,似是被镀了层金属色泽。
见状,芽生期待的情绪突然亦如焰火般高涨。
于是她对甚尔探出右手,并且将手心坦然地向上。
歪头说道:“还是老样子——闭上眼,牵住我的手。”
牵住手,并由她来领路。正如他们初次出门,一起去寻找狐狸关东煮时一样。
甚尔听她所言,毫不犹豫地递来携带着鬼灯的那只手,在双眼阖上的瞬间,他也完成了将五指与手中的灯柄一同奉上的行为。
嘴上不闲着地开玩笑说道:“那这次就也靠你了。”
芽生拉住对方,清风穿过了他们相贴的指尖与掌心,她感受到来自甚尔的体温,餍足地微微眯起眼睛。
悄无声息地在心中想——
只管跟随我就好。
今后都由我来为甚尔实现愿望,也由我
来引领你。
所以……-
铛——
再睁开眼时,甚尔的视野尽然被奇奇怪怪的妖怪们给占据了,所有现身在此处的妖怪们都各自拥有着一盏通明的鬼灯,而当无数似朝阳般的鬼灯汇聚成弯弯延延的队伍后,眼前昏暗的妖怪世界便早已被照亮至如同白昼,流光溢彩。
最遥远的尽头处,伫立着一株巨大无比的植物,生长并绽放在枝头的繁花泛出纯真的光,在真夜中尽显极妍。
“喂喂,你们有些眼生啊,是初次来参加百鬼夜行的新人吗?”
“赶快来跟上队伍,别被落下咯!”
有三两位热情的妖怪发现了他们迟迟没有后续的行动,所以在路过他们的面前时高声招呼了起来。
听到友好的提醒时,甚尔先是诧异地一愣,然后匆匆侧头顺着自己半抬起的手臂,举目看向同样因眼前景象而感到惊讶的芽生。
这时阿助指向前进中的长长队列,说道:“我们跟上去就可以了。”
“看样子流程是这样的没错,”
芽生点头应道,又与甚尔冲着那边似乎是没有尽头的长队方向摆了摆下颚,说,“跟侑子小姐说的一样呢,在咱们接触到鬼灯后就不会被妖怪们察觉到人类的身份了。那快走吧,赶紧过去。”
甚尔:“嗯。”
两人和小狐狸妖怪就如此非常顺利地混了进去。
不过最近大部分时间都活跃在人类社会当中的两人,都已习惯了他们格外拔尖的身高。往常他俩一直都是同学里鹤立鸡群的存在,但此刻走在满是妖怪的队列中时,竟然还能有被对比成小矮人的机会。
芽生仰头观察前前后后的“参天大树”们,悄声感慨道:“而且这里完全没有诅咒的气息了,是都被阻隔在外了么。”
甚尔摇晃两下与她交握在一起的手,示意起被他们拿在手中的鬼灯,“不是说,没有这个就没办法参加。”
说到这个,芽生服气道:
“……侑子小姐还真是一如既往地会使唤人手。”
“昨晚做的梦有顺利解决吗?”
“大概是……解决了。”
“怎么?有变故?”
在听到芽生语焉不详的语气后,甚尔关切地看过来,与她所接触的指尖也受到这份情绪的牵连而用力地握了握。
“不是,是梦中的——”你。
芽生一顿,意识到自己在精神放松后险些大意地说漏嘴。
在半夜从梦中惊醒时,她的第一直觉就是想要瞒住那个“未来”。不能告诉甚尔,也不能告诉五条悟……在没搞清楚十几年后的他俩是由于什么原因而不择手段地搏命前,芽生不愿意因为这么一场脱离了前因后果的梦境,就过早地干涉双方、甚至是说他们三个人之间的关系。
她做不到因此而轻易地改变对五条悟的态度,比起梦境里令人匪夷所思到怀疑人生的事态走向,芽生会绝对性地坚持当下的本心。
至少昨天所接触到的幼崽五条悟,在芽生心中仍然是位让她乐于继续交好的邻家弟弟。
但……
这事放在甚尔的身上可就说不准了。
尤其若是她说出猜想——怀疑双方的矛盾点在于“她”的死亡。
甚尔这家伙对五条悟的敌视与杀意肯定会成倍数地被放大并具象化的,他会偏执地做出与芽生不同的选择,比如——
在此刻就当机立断地杀到五条家,趁早铲除异己,排除一切会威胁她性命的可能性。
这不就……
得不偿失了么。
而且没准真的会把梦中的闹剧提前十几年落实了啊。
所以肯定是不能说的!
芽生心虚地叫停了脑袋里的想法。
连忙改口道:“因为……现实中的‘不会’是一回事,但在不可控的梦里再经历一次是另一回事。”
她扭过头目视前方,缓步行进在满是魑魅魍魉与盈盈鬼灯的漫漫长队,忽然感觉从她身上流经而过的时间在此时也被拉的狭长和无边无尽,如虚无缥缈的梦境一般。
……就算如侑子小姐所言,我梦到的都是来自“多重世界”中的海市蜃楼,是与真正努力生活在这个世界的我们毫不相干的故事。
但是……
但这并不代表,我能就此放平心态地接受“你”死在我的眼前。
你不可以死。
我也不允许你阖上眼睛。
所以,
甚尔你要……
芽生就着彼时彼刻包围在两人身前身后的千万盏灯火,趁甚尔还没有来得及接话时,就先一步掌握主权地挑起了其他的话题。
一字一顿地说道:“要永远注视着我哦。”
“好。”
第45章 第45章这个动作对人做太有误导……
“欸,甚尔你的身上怎么有股酒的味道啊?偷偷喝酒了么——”
少女微醺的眼神中泛起浅金色的涟漪,满脸酡红,往日盛气凌人的神色变得旖旎,而在她意识迟缓的状态下就连骨头也是软烂成泥的,于是干脆说一不二地直接倒在了甚尔的身旁,脑袋则霸道地靠在他的手臂上借力做支撑点。
胡言乱语的芽生勾起食指,将指尖轻轻抓痒在甚尔光洁的下巴上,口中还时不时发出一二挑逗小猫的“嘬嘬嘬”拟声。
等等……
这个动作对人做太有误导性了。
甚尔黑线地拿开她四处捣乱的手,欲言又止地看向与月饮酒的壹原侑子。
“她原来可没表现出有这么差的酒量。”
这都是老生常谈的事。
在咒术师的往来中,十有八九都会对未成年群体的饮酒或抽烟行为选择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所以芽生和甚尔这两个不良惯犯,当然也——早就不安生地品尝过除了初诣甜酒外的其他酒精饮料,但当时的芽生可没有表现出丝毫的醉意,还吐吐舌头表示自己喝不惯,没有冰镇可乐好喝。
他受“天予咒缚”的影响,身体会自然对酒精免疫,再高浓度、数量再多的酒都无法灌倒他,像是麻痹神经或刺激情绪这些效果都无法起效,酒对他而言和白水、饮料一样,顶多也就是能分出个好喝或不好喝。
所以甚尔对喝酒的态度和芽生差不多,也不怎么感冒。
甚尔低头闻了闻甘露的味道,酒精的味道并不浓,更多的是种说不清楚的果香气。
……度数应该不浓才是。
所以人是怎么醉倒的?
侑子笑笑:“呵呵呵多难得能看到如此可爱的小芽生呀,甚尔君可要学会珍惜这来之不易的机会~来小芽生,吃块点心,啊——”
“……啊——!”
怀里的重量与温度倏然消失,下一刻,甚尔便看到芽生已然被侑子夹在手中的点心给钓走了,少女也乖顺地窝倒在了魔女的腰间。
他嘴硬道:“不用你说,而且这是两回事。比起其他的,咳……我更担心她的身体。”
侑子并不在意甚尔高不成低不就的态度与措辞,她含笑又给自己倒了杯清透香甜的甘露,举起陶瓷酒杯置于脸旁,随性道:“毕竟百鬼夜行的甘露是比任何的美酒都要美味的酒呢~所以或许也会比寻常的酒更容易喝醉吧。”
“……是这样吗?”
甚尔迟疑地说道,出声的同时他似是要寻找答案地低下了头,与芽生迷离飘忽的眼睛对视,只见她在看到他后立即目不转睛地两眼发光,如寻找到了心头好猎物的最佳猎手,而后高举起双臂,大声喊道:“甚尔!”
甚尔:“?”
抿嘴正喝着杯中甘露的甚尔不明所以然,但他立即停下了动作。
等咽下甘露后,甚尔点头道:“我在。”
芽生
在得到回应的瞬间,脸上的笑容也在越发的灿烂,她用炯炯似火的眼睛直勾勾地盯住甚尔,并理所当然地说:“我的猫!”
甚尔:“……?”
……这又是在搞哪出?!
猫……
为什么会说我是你的猫?
你不是最喜欢这些生物吗?
这些会仰仗浑然天成的外表,并借助撒娇和卖萌的手段,以此博取人类关心的生物?
是我像它们一样无害到可以得到来自你的怜爱;
还是说你对我的感情也……
他放下手里的酒杯,其中的甘露早已所剩无几,甚尔扫了眼从杯壁内滑落的晶莹水珠,随后下意识地伸手接住重新朝他扑来的芽生,在后者新一轮的“嘬嘬嘬”声中百思不得其解地自问道:“……我也喝醉了?”
一旁的侑子托脸回答道:“你没有喝醉哦。”
“那……”甚尔与芽生对视,并从其漂亮美艳的眼中看到了自己难掩喜悦的面孔,他无法遏制地做出吞咽喉咙的微动作,嘴唇翕动三番后,试探地询问道,“这算是在说……”
二选一?
或者两者兼具?
碍于他的深度纠结,这次芽生没有得偿所愿地收到及时的回应。
于是芽生蹙眉打断他的话,趾高气昂道:
“我的!”
她用力地指向甚尔的脸。
以强势且不容抗拒的绝对口吻,宣布出了这份所属权。
……
“她之所以会变得不胜酒力,是因为在不知不觉中她提高了对术式输出的咒力精细度,而酒精会干扰到她对咒力的控制,所以意识才会变得迟钝。”侑子将食指贴在脸侧,为甚尔解释道,“这孩子变得更厉害了呢,那她所付出的辛苦……甚尔君肯定都有看在眼底吧。”
甚尔背着酣醉的芽生,全然放空了大脑的后者在此时变得无比老实,安安静静地侧躺在他的后背与肩头上,不知是在发呆想着什么。
而甚尔正背对着她在玄关处穿鞋,当听到侑子的话时,他用脚掌踩进平底鞋的动作戛然而止,转头道:“我是离她最近、陪她最久的那个人。”
所以我当然知道的最清楚。
【“……所以甚尔为什么也能看到愿望屋?”】
甚尔一愣,沉思起脑海中蓦然回想到的这句前言不搭后语的问题,他疑忌地凝视住眼前这位无所不知的魔女小姐,问道:“我能看到并且进来这家店,是和芽生有关?”
“这可不好说呢……”
侑子不置可否,“不过,当你认为自己有必须被实现的愿望时,记得来做客哦。”
“看在甚尔君帮我打扫过这么多次卫生的情分上,我会从轻考虑你要付出的代价的。”
甚尔:“……”
嘁,顾左右而言他的家伙。
甚尔面不改色地扭开了脑袋,利落地穿好鞋子,推开大门。
“走了。”
“路上小心,还有可不要趁醉乱来哦~”
甚尔:“……!?”
他的神情空白了一瞬间,随后脚下也接连打滑出两个踉跄,他连忙稳住身形,回头喊道——
“喂,不会有那种事发生的!”
“啊哈哈哈哈害羞了——”
“害羞了!”
“甚尔害羞了!”
-
十月。
青砖灰瓦叠嶂的禅院家,被银杏叶装裹成了铺天盖地的金黄色。
正巧有一阵清凉透顶的秋风吹过,伴随着沙沙作响的树叶摩擦声,空中纷纷扬扬地出现了随风飞起的银杏叶。
“那你是逃训了?”
“……我回来以后就会补上!”
今天是芽生姐要出门做特训的日子,他不想错过……而且已经提前蹲点在这里很久了!
“欸,等等。我可没有训斥责怪你的意思,”芽生站在机动车前,双手随意地抱在一起,低下头颅与直哉对视,“不过如果你执意要和我们出门,现在就用我的手机给正雪打电话,告诉他你的决定。”
“什么?”
始料未及的直哉瞪圆眼睛,随后打着商量的语气说,“那假如他……要求我回去怎么办?”
“我还以为你会耍脾气咬死就要跟我出门呢,和正雪的关系也变得更要好了。”芽生掏出手机,调侃的同时也拨打了存在联系人列表中正雪的号码,“正雪不会拦着你的,但你突然跑出来还没有后续行踪的话,他会担心你,再往大了说没准还会惊扰到家里的很多人。”
“——所以请假是有必要的。”
直哉边不情愿地接过手机,边小声说道:“……才没有变得有多要好。就是觉得大叔教东西的也还算勉勉强强,他比武场里很多‘炳’的成员都……”厉害。
“哦呦,怎么听到有人在夸我!”
直哉:????!
禅院正雪轻佻又贱贱的声音突然出现,惹得直哉惊恐地险些丢开手机。
“……啊,原来小少爷是去找芽生了啊,还说你今天怎么迟迟未来。”禅院正雪看不到直哉在这一瞬间崩坏的表情,还继续乐呵呵地说,“没想到小少爷对我的评价还蛮高的,看来你也是在心里悄悄认可了我做咒术老师的超高水——!”
面红耳赤的直哉抢话道:“我在芽生姐这,不去武场了!”
嘟——!
通话被他挂断了。
第46章 第46章结、结婚?!
……可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禅院直哉半坐在机车座位的最前端,安全头盔的下颌带勒出了他脸颊两侧的软肉,乘着温凉的秋风,他扭头在一众山峦与波光粼粼的湖水间看向后视镜——
从闪烁出朝阳光芒的镜面上,可以看到的是。
小黄鸭款式的儿童头盔被牢固地绑在狐狸眼男孩的头上,而坐在中间负责驾驶机动车并将前者护在怀里的人是芽生,压轴在最后面的则是禅院甚尔。
禅院芽生的长发已然高高地梳在脑后,英气利落的马尾辫再由她头上的护目镜绑带所束缚,只剩下部分发尾在随风摇曳,也许有时不时地扫到后置位上的甚尔脸上吧。
也不清楚甚尔哥现在是怎样的心情?——直哉心里有鬼地偷偷瞧了眼后视镜中的甚尔,可无奈这面小镜子所能看见的终究有限,他挤眉弄眼地换着角度使劲看也看不到后者五官的全貌。
期间,还被芽生按头就范,警告道:“别这么大幅度地东张西望。”
那副护目镜能遮住少女三分之一面孔,被架在挺拔的山根与鼻翼间,直哉能隐约在烟灰色的镜片下看到那双神采飞扬的双眼,以及芽生因兴致高昂而上扬的唇角。
是过分明艳,又极具禅院芽生个性的美丽。
直哉老实地收回到处乱窜的目光,目视前方宽阔的高架桥大道。
风吹开直哉额前的碎发,他聚精会神地看向斜对面不远处的群山,以及道路上和他们擦肩而过的车辆,引擎的震响卷动起拂过耳尖的风声,呼呼——
而直哉在心中费解地琢磨着——
所以现在要去哪?
还有说好的术式特训呢?
……
不过排除想亲眼目睹芽生的特训现场外,禅院直哉非要死乞白赖在今天缠上来的原因其实还有一个。
其中的缘由要说回到昨晚。
当时直哉正在帮禅院美佑筛选相机里的照片。
“小樽的树叶已经都变红了吗?”
“是啊,北海道的气温会比京都低很多。这张是在支笏湖的步道上拍的,你看——周围山上全是已经变成金黄和红色的枫树……对了,直毘人大人。”
禅院美佑移开美艳动人的双眼,朝盘坐在侧缘喝酒的禅院直毘人分享道:“我在北海道那边遇到了一个叫‘阿伊努咒术连’的咒术师联合,您有听说过吗?”
“哦,那个不入流的咒术师联合啊,”禅院直毘人放下酒壶,“他们找你的麻烦了?”
“倒是没有,对方应该是将我当作了自由术师,所以我们只是随便地聊了聊当地有哪些值得一逛的景区和特色店……那个,‘不入流’是指?”
直哉看了眼禅院美佑,又跟其一同认真且好奇地看向正忙于打酒嗝禅院直毘人。
酒蒙子擦掉挂在嘴边的酒水,并没有立刻解释其中的缘由,而是先饶有兴趣地与直哉挑起话题,“对于‘天元’的存在,你现在了解多少?”
直哉:“……”
喂……
这是什么想一出是一出的考考你环节?
我还以为只有那些没有眼力见的族中长老难辞其咎,没想到连老爸喝上头了后也这样。直哉压下想翻白眼的冲动,凭着装在记忆中的知识,拧巴地回答道:“天元是已经存在于世至少千年的不死术师,同时是国内主要结界的中枢,在这份力量的加持
下,境内封印或对抗诅咒的‘结界术’的强度会得到大幅提高。”
“还算合格,”直毘人点了点头,手指捻动他嘴唇上的一撇胡子,酒气冲天地在那边侃侃而谈道,“然而天元的结界因过往历史的缘故,并没有覆盖北海道的全部区域,所以那边的术师们以此为由,标榜自身是脱离天元的——”
嘀嘀嘀——
一阵突如其来的电话铃声打断了直毘人的话,一家三人面面相觑,然后在三秒钟的沉寂过后纷纷指认是来自直毘人的手机。
直毘人发牢骚道:“这东西有什么好的,才偷会儿懒就会被马上找到。”
“你不是说自己是在休假期么?”
“哈——我什么时候说的?……嗝。”
直哉:“……”臭老头。
禅院直毘人看了眼来电号码的备注名,不紧不慢地与妻儿挥挥手,摆出了一副将要有正事谈的架子。
但他没有起身离开,依旧沉沉地坐在原位,还不忘举起酒壶仰头喝上两大口,之后又爽快地发出“噗啊——”的畅然感叹。而此时,直哉的心神也还没来得及从其没有说完的话中抽出来,于是抖抖耳朵,继续倾听直毘人那边的动静。
“……哦?是芽生找过你了?”
“问我的态度?这时候可没必要把事情摘得太细,唉,恭平老弟你就是这点不好,总是这么瞻前顾后……啊哈哈哈哈我打马虎眼?她既然也问过你的意思,那我一个单纯只负责出钱的冤大头又有什么好糊弄你的……不,走的都是个人账户,和禅院家这边无关。”
“……这不重要……直哉?想知道他怎么做那也该等到十几年后吧老弟,毕竟那东西是要搞在非术师的社会中,未成年的小鬼很难说啊。”
我?
是和芽生姐有关的事?
直哉捕捉到几个关键词后,全身上下的注意力便全被飞快地吸引走了,连方才直毘人只说到一半的“天元结界”和那个什么“阿伊努咒术连”都无瑕再顾及三分,旋转于满脑袋里的内容就只剩下——有什么是需要遵循非术师社会的规则,必须等我成年后才能再议的?
芽生姐、我、成年……老爸负责出钱……
难道说,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