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1章
叶灼轻轻碰了一下就分开,他垂眼看着离渊。
原来龙瞳还会慢慢变圆。
他碰那一下,离渊像被下了定身咒一样一动不动,就那样直勾勾地看着他。叶灼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
离渊扣住他手腕。
“方才,你说忘了。现在你想起来了吗?”离渊的声音有点沙哑。
叶灼:“我没让你放信香。”
——难道他放信香了?人叶灼就这样颠倒黑白。离渊说:“你想起什么了。”
叶灼看着他的眼睛,眉眼间一点困惑,依旧打量着。
难道这个人真会忘?还是说,有些话他不知道该怎么说,他说不出来?要是再闭关久点,叶灼是不是会连离渊这个人是谁都忘记了?
离渊说:“叶灼,你在想什么?”
离渊这样问,让叶灼觉得很烦。龙离渊好像很轻易就能说出想说的话,这一点自己就不如他。但他平日也没什么话需要说给别人。
叶灼缓慢地想了想,最后还是轻轻俯下去,先是浅浅地贴了几息,又咬了一下离渊的嘴唇。他学来的,应是无误。
离渊扣住他的后脑,唇齿相贴,离渊闷闷地笑,叶灼能感到他胸膛的震动。笑什么?
“叶灼,你这样不行。”离渊说。
说着他去亲叶灼。他没有很用力,只是把人搂在自己身上,一点一点亲他。他带着叶灼,慢慢地,又亲得深一点。以前他亲人叶灼的时候,这人是不是都在分心修炼?不然何至于此。
其实离渊觉得叶灼也喜欢他。至少,叶灼也喜欢这样亲他。
等到这么温和的动作,都把人亲得有些气喘吁吁了,离渊也没有停,叶灼的腰身被他亲得没什么力气,像拢了莲花瓣在手里。
叶灼按住离渊,不要他再继续了,他喘了几口气,靠在离渊颈侧。离渊扳开他的五指,然后把自己的手指也嵌进去。
叶灼在想,自己最开始想说的是什么。
——但是龙离渊真的放信香了。
现在不必他再说,离渊也感觉到了熟悉的信香气息。这样的气息似乎很久没在他和叶灼之间出现过。
“不是有意。”离渊蹙眉,说,“它自己出来的。”
……无关紧要。叶灼想。
信香的气息环绕着他,神思像水面的涟漪一样恍惚了几下,好像这样更能捞起那些沉在水面下的思绪。
天上飘着零星的新雪,远山也笼了一层淡淡的白。暮色已近,在水上,一段别样的寂静。
“仙界未必是好去处。”叶灼说。“也许没有很多道可以修,也没有什么有趣的人可以认识。我不为此,所以我可以去。但你去那里,未必有在龙界的长进多。”
离渊微觉恼火。
“微生弦说,仙界往下界索要灵脉,所以你这样觉得么。”他说,“若是如日中天的大界的确不会做此种事。但就算真是什么虎狼之地,怎么你去得,我就去不得?”
“去得去不得还在其次,你能不能去还未可知。”叶灼淡淡道,“我来之前你在看界域志,心中应有计较。那是人之上界,你非此界人,本就无路。不必虚耗心神。”
“你们那仙界看起来是通路不多,但界域之间层层勾连,都是大道衍生,若真要找难道还真无路可走么?”
叶灼的人没有推他,口中说辞仿佛把他推出十万八千里丢回龙界,离渊握着他腰身,冷冷道:“叶灼,你自己就是斩过界障的人,和我说这种话,觉得很有道理?”
油盐不进!
“有路你进去了又怎样?出去也有路么?”叶灼支起身体,对他呛声道,“你一条龙是要怎样?一辈子就待在人族仙界?仙界都是自成一域难进难出,回龙界告知你家龙祖,看他会不会放你去仙界!”
离渊心头火起。
他不和这人计较,这人反还振振有词起来!那是仙界又怎样?
仙字半为人,所谓仙界,往好了说是道法高深寿命悠长,往坏了说是天道自有秩序,要将那些修得太过强大,以至于会扰一界安宁的人收上去隔开。有此深意,到了仙界,想再去下界、去他界会很难。万界之中也有不少仙界,仙界封闭,算是常识。
这些事情叶灼自己知道,以为他就不知道么?
“龙祖管不了我。至于我为什么要去,你心里没有数?”离渊道,“你走你的我走我的,你说了我又不会听。不如别说,我听烦了,你再说我会咬你。”
龙离渊真吃错药了!
叶灼断然道:“我不喜欢。”
“不喜欢什么?”
“我路已定。”叶灼说,“去仙界见到云相奚,向他问剑。生死我自负,与任何人无关,我的剑亦如此,从无他念。”
离渊听他说。也许,这也是他第一次听见叶灼说心中所想。
“我呢?”离渊问。
“你是上古异兽,修天地鸿蒙,朝北海暮苍梧,游历万界,你道途亦已定。”叶灼看着他的眼睛,“因我之故,你执着于仙界,就会损你修行。因你之故,我心有不定,亦会损我之剑。所以,我不想你去仙界。”
“这样,就损修行了么?”离渊说,“叶灼,我不会,你会么?”
“你会不会,与我无关。”叶灼,“你非要去仙界,我看了觉得碍眼。”
离渊:“到底哪里碍眼?你觉得我让你烦了,大可以直说。”
“我和你各自有道,本来都很好,非要两相牵扯,就会都与愿违。如同一剑练不到最好,我不喜欢。”
离渊:“我只知道,就因为和你最开始的打算不一样,你就觉得不好,就不想要了。”
“我是不想要了。”叶灼静静看着他,道,“何况,我到底能不能去到仙界亦不可知,也许就死了。”
“有什么难的?我去你们仙界尚且要找找办法,你要去又难在哪里?”离渊说,“起来,我现在就带你杀进上清山挟持他们老祖,要个飞升名额过来。”
叶灼:“不想。”
“大不了学云相奚,让天道降雷再劈你几下。又不怕,劈不死你。”离渊说,“你想很快就去仙界,就算这方世界实在不给我飞升路,算我一时半会无法过去,你好好在仙界等我一百年一千年,总会有路过来找你。”
“那仙界若真是不着边际,偏不要我这样的龙进去,我还可以在龙界等你。你这么厉害,又有计较,过个三四千年,一两万年,也许自己就出来了。”离渊认真道,“那时候你就到龙界找我,我反正活得很长,会一直等你。”
叶灼扣着离渊的下颌看他面孔。
三四千年,一两万年。
他不是一诺千金的人。所以,他也没有想过去信谁。
信香的气息缭绕着,像雾一样,他看着离渊的面孔在视野里晃了晃,像是很久前在琼花树下喝醉了酒,隔着酒意看见那条龙,请他也来喝。
叶灼又想起还有一天。离渊非要带他去后山,看一个不知所云的鹿崽。他还说可以让那对灵鹿来做护山灵兽,这样一两百年,就有渡劫妖王镇山。
龙离渊说一两百年的时候,好像人说一两天。
但对叶灼来说不是这样。其实他从未想过一两百年。
叶灼:“龙离渊,你到现在活了多少年?”
离渊不回答。
“反正,我……”叶灼顿了顿,“我只活二十几年,夏虫不可以语冰。离渊,一万年,你龙崽都和你现在一样大了。”
“没龙崽。”离渊伸手去抚他的侧脸,“我只等你一个。”
“也许我死了。”叶灼说,“死在去仙界路上,死在仙界,被云相奚杀了。”
“那更简单。”离渊看着他,像是眼睛发亮,叶灼心中怪异的感觉越来越重,下一句就听见那龙欣然道:“你死了,我陪你啊。”
这龙今年到底几岁?
离渊说着抓住他右手:“叶灼,要真是一时半会不能同去仙界,你留个魂灯给我,怎样?”
“灯不灭,我会一直找你,灯灭,我和你同归青冥。”
叶灼:“你太荒谬。”
哪里荒谬?这是离渊早想好的事情。
“死了,盖棺定论,这样的事你不是一向欣赏?”
“总不能你死了,我拿你的剑,一辈子学你剑法,像夏大师那样。”离渊说,“我若是真想活,不知道能活几万十几万年,那样过一辈子岂不是太凄苦,我不会。”
叶灼觉得头痛:“你到底在拿什么作比?”
离渊不说话。
“不能么。”他轻声道。
过一会,又说:“那君子死知己,也不行么。在你们人间,这样的事难道不是很多。”
“不多,你话本看多了。”叶灼抽身,他想离开。话已过度,不能说了。
离渊拽住他。
时近傍晚,叶灼看见夜色里,离渊的眼睛,伤心似地凝视着他。
“我骗你的,叶灼。”离渊说,“你死了,我不会死。还有龙界呢,我走不开。我也不会练你的剑,我学不来。你死了,我就像从前一样,该回哪里就回哪里。朝游北海暮苍梧,是么?你们人间的诗写得是不错。你想要生死与我无关,那就无关。我只陪你走一程,就这样,也不行么?”
叶灼静静看着他。
“你说晚了。”他说,“我不会信了。”
“说早,说晚,有区别么?叶灼,你这么聪明。你什么都知道。”离渊忽地笑了笑,眼中笑意却是一分也无,只是幽幽冷冷的,像看不见底的渊海。
“所以你就不想和我有关,也不想我和你有关。你只要你心中清净。”离渊说,“叶灼,你能么?”
——所以呢?
既然一切前因后果生死妄念都知晓,为何不能因缘早断,各归清净?
叶灼:“不能么?”
“你想起来的太少了,叶灼。”离渊扳着叶灼的下颌,要他去看寒潭。
叶灼不喜欢离渊这样的动作,但离渊死死扣着他,他已经心生恼火,但还是被按着,不得不看向寒潭水。
他看见幽清的寒潭水,寒潭的夜色,寒潭里的他自己。还有无处不在的龙信香息。雾一样弥漫在水面上。
他听见离渊的声音,和平时的嗓音也不一样,冷沉沉的。
“叶二宫主,我来人间找你。后来,就在这里。你知不知道那时候我在想什么?”
叶灼没能挣开,离渊又要他转过来,看自己的眼睛。龙瞳只一线,叶灼看见了,觉得危险。
“你坏事做尽,叶灼,善恶到头终有报。”离渊说,“你这么漂亮,合该犯在我手里。”
叶灼不想再待在这里了。龙离渊已经不可理喻。
他想离开,刚刚挣脱一点,寒潭水浪拍过来,将他卷回离渊怀中。
这里是水。在这里的是从渊海最深处来的,水属的龙。四面八方的水都环住他,要他无处可去,他去哪里都会被按回离渊胸前。
叶灼愠怒:“你放开我。”
“你说的话我一句都不想听。”离渊幽幽看着鲜红的衣袂在水中飘散,他俯身,看这人眼尾泛开的、雾一样的红,他听着这人急促的呼吸。因为生气,也因为别的。他靠近叶灼的一切。
“叶灼,你给我重新想。”
第142章
还能想什么?该说的话都已经说了。
龙离渊偏要发疯。
“你不想听就——”
模糊的尾音咽进喉中,离渊按着他往深处亲,动作和气息都凶得要命,信香同样剧烈地泛起,像是过于汹涌的潮起潮落,冲刷过后脑中一片轰然空白。
离渊自己的喘息也急促着,亲够了他才放开叶灼,直勾勾地注视着:“你刚才想说什么?”
问完他就看见怀里人怒视自己。
身体已经像暖玉一样温润潮热了,一副活色生香的面孔,站都站不住只能攀着他,还要对他冷脸。一双眼气得通红郁丽:“你不想听就不听!现在是做什么?”
还没会说话。
离渊低下头依旧亲他,比刚才更激烈,手指死死扣着他腰身。叶灼一点都不想,他根本没同意,他抓着离渊的手腕想卸下这龙的手臂,他想挣脱出去,但是不行。几度挣扎未果,叶灼的呼吸已经难以继续,他的胸膛急促地起伏着,但龙离渊根本不放开他,恍惚间叶灼觉得现在勒住自己的并不是人身是龙形,而他已经被龙撕咬,即将咽入腹中。
这次直到他眼前一阵一阵黑沉的眩晕,手指甚至抓不稳离渊手臂的时候,离渊才终于才放开他。叶灼本来不会溺水,可是他终于被放开,终于呼吸到寒潭上的水汽,那一瞬间他觉得自己真的会溺海而亡。
离渊:“该说什么。”
叶灼这次什么都不说了。他只是含怒看着离渊。胸膛依旧剧烈起伏,被龙离渊气的。
离渊就幽幽看着他。
不说也好。
什么都不说,比说那些他不想听的话,好得多。
他再度俯身,再度靠近叶灼。果然看见这人眼中生气的神情更盛,怎么,连靠近都不可以?
觉得不说话,就不会说错话,所以就不会被亲了么?
还是会。
他手指穿过叶灼的长发,继续去亲他,这次放慢了,轻轻的,像在哄人,像他以前亲叶灼那样。另一只手隔着水中丝绸般的布料,贴着那段霜雪般的腰身,从上到下,把整个人的挣扎颤动都收拢在手中,鱼离了水也会这样挣动。一尾鱼离了水,生死都在别人手中了。
离渊会让他换气。
过一会儿,他会放开他,抵着他额头和鼻梁,等他喘气,喘匀了,还可以亲。可以亲很久,只要他认真地、温存地,就像这样,以前都是这样。他怀里的人会变成一握清盈盈的莲花水,他一点一点啜着,喝很多才会醉人。
“喜欢我亲你,是不是。”这样的间隙里离渊问叶灼。
这龙的声音好像很哑了,叶灼根本不想看他的眼睛,他偏过头去,不想回答这样的问话。他平复着自己过快的呼吸,不应该这样。离渊就继续更深地亲他。亲完他又去咬叶灼的脖颈,叶灼觉得这条龙又在想把他吃掉了,他能感受到齿尖抵着颈侧的皮肤在一点一点厮磨。让他觉得危险,像被异兽逼退到悬崖边缘,再往后就是万丈深渊,坠下去,连声响都听不到。
他不想。
“也喜欢我这样亲,是不是。”那条龙偏要问他。
叶灼只听见自己的呼吸声,他想让它平复下来。可是那条龙的手根本不听话。
他不回答,离渊重重咬了他一下。
“刚才应该把你吃了。”他听见离渊阴恻恻道,“吃了你就再也不会气我了。”
……果然打过这个主意。
叶灼的呼吸蓦地顿了顿,他眼前一片混乱灼热,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龙离渊又在碰哪里?为什么刚才不把这条龙杀了?
他就听见耳边极近处那龙低低沙哑的嗓音:“还喜欢和我在一起,对不对?你根本不推我,叶灼。”
不好听。
——龙离渊要不要听听自己在说什么?信香都能看得到了。
叶灼以前从来不知道信香还会像雾一样浓,像起雾一样不知道什么时候可以看得见了,他以为那就是无形无色的,现在他知道那是雾白的,他灵台也起了一片雾,他神思也是一片雾白。
叶灼觉得自己不应该会喘气,不应该会呼吸,他根本不应该在这里。他脑海里断断续续浮现出一些清静的佛法语句,他也想去握住腕上的珠串,但他的呼吸从来没有彻底平复的时候,每次离渊放开他,让他可以喘气,就会更多的信香积聚在他身体里。
怎么会有这样的龙。
叶灼能感到离渊在哪里。好像身体一寸一寸都落在离渊的手里,到处都是信香的气息。龙族的信香他已经闻过够多了,他一点一点想起来的那些混乱的片段也够多了。他明明记得今天来找龙离渊,不是为了这个。他们早就不需要双修了。
“叶灼,你该说什么?”还要问他。
“……龙离渊。”叶灼闭着眼,喘几口气,“你好好说话。”
离渊只是看着他。是谁先不好好说话?
现在离渊觉得满意。
整个人都在他怀里,上上下下都被信香缠满了,连水里都是信香,像是这个人全属于他。离渊满意地埋在叶灼脖颈,他现在是半人半龙的形态,额角几片残鳞擦过叶灼的颈侧,缠绵悱恻的信香里,一种毛骨悚然的触感。像是带鳞片的动物缓缓游走过外人从来触碰不到的皮肤,叶灼背后蓦地发寒,他整个人细密地颤抖。
“离渊,你——”
“别怕。”离渊安抚般顺着他的头发,低声说,“别怕,叶灼。就变到这里。”
叶灼只想离开这里。
可是他去哪里水流都会困着他,把他送到龙的面前。送到龙的口中。
离渊会吮咬他身上任何可以碰得到的地方,任何他不想要别人碰的地方。
叶灼觉得人活着不应该这样,不应该遇到这种事,不应该连自己的身体都无法控制,他从修炼起就从来没有为这具躯体觉得烦恼过。现在他觉得一切都已经过度。
离渊感受到了叶灼的混乱,叶灼咬着他,叶灼不让他动,崩溃般踢踹着他的腰腹。水下的一切都没有声音,只有一两声断续的哭咽。浓红的衣袍已经零落了一半,剩下一半在水中,无力般飘荡。像现在的叶灼。
又想他不要做这些,又要靠近他。
“别哭,叶灼。”离渊说。他也已经顾不了太多,但还是本能般轻轻哄着:“你别动,你交给我。这就给你。”
叶灼陷在信香里的情状,恐怕连叶灼自己都不清楚。
离渊最清楚。
最后叶灼哽了哽,他什么声音都发不出来,只能用力咬着离渊的肩头。他看见自己和离渊的头发纠缠在一起散在寒潭水里,看见零星的飘雪落在皮肤上,落在他的睫毛上,雪片很快化成一点又一点斑斓的水珠,模糊了他的视线。
他被折起来,贴着离渊的身体。似乎还是个人。
就算是人形,内里也不是。人再怎么锻体都锻不出龙的身体。叶灼想知道自己的本命剑在哪里,可是他感知不到,龙离渊就在他身边,他感应到的全是离渊。
他只能抓住离渊的手,扣紧他的手指,好像这样就是抓到了水面的浮木一样。
可是,那是么?
天道给龙族生出信香,是不是早知道要是没有此物,任何种类都只想从龙的钳制里逃开?
“离渊,你不能……”叶灼听见自己的声音根本连不成句,“你不能这样。”
回答他的只有短促的、气音般的笑声。
“不能哪样?我都能,你就该被我这样。”离渊说。
“你好好想想,叶灼。”他说,“想想你该说什么。”
“要是你什么都想不起来。”他扣着叶灼的腰身又蓦地撞了他,“你就专心一点,怎么样?”
叶灼不觉得怎么样。
这龙不是君子,也不是圣人,连人都不是,与混账何异。
这样还想听人说好话,不可能。
离渊只觉得自己真是圣人。
到这时候他还顺着叶灼。他还在想叶灼会不会痛,都已经被信香冲昏了头脑,他想的还是叶灼。换成别的龙,叶灼能不能活着都不一定。
那里像叶灼,到这时候还想退,还想着挣扎。要是在平常的时候这人早就放弃了,今天可能是真的害怕了。
离渊就爱怜地亲亲他。他也想放轻一点,但他控制不了自己。直到最后叶灼整个人都没力气了,伏在他胸前,还是不说那些他想听的话。叶灼只会骂他。但是叶灼连骂人都不会,他只会说不行,不能,不要。
最后连这也说不出来了,只有虚弱的吐息,蓦地失力的身体,被抵在寒潭的岩壁上。
雪下大了。离渊在纷纷的雪里又亲了亲他,叶灼累了,没力气挣扎,离渊也就会轻轻地哄他了。
但叶灼什么都想不起来。他只觉得思绪被撞成一片一片连不起来的碎片,离渊不可理喻。根本也不像龙了,他能感觉到离渊的心跳,现在都要和人差不多了。龙的心跳是海中暗流,该比这慢一点。
离渊还在亲他。
细细密密地,雪落在他身上离渊就去吻掉那片雪花,手指轻轻地抚着他。他贴着离渊。很近,好像从来没这么近过。
都在水里。
其实叶灼喜欢这样寒凉的潭水,本来一切都该是这么清明。
像现在这样就好,思绪不会变得混沌,也能看清落下来的雪花。叶灼就伏在离渊的肩上静静看飞雪落进寒潭湖面,回到水中。
离渊能感觉到这具漂亮的身体在自己怀里,在水中,好像慢慢地舒展开来。
“叶灼,你喜欢,对不对。”他又抵着叶灼的额头和他说话,“你也喜欢和我在一起。我们可以永远这样。”
叶灼从未听过这样荒诞不经的话语。再说下去又会更过分了。他闭上眼,什么都不想听进去。
“你说你喜欢。”离渊就在不能再近的地方对他道,“你说喜欢,我就一直这样对你。你是不是又记起来很多?我一直都这样对你,你记得的。”
叶灼不喜欢。他刚要开口。
“你说不喜欢,就是你又骗我。”离渊又握住他的手,“我们就这样,好不好?你就不用再找我了,我就在这里。我们本来就该这样。”
叶灼还是不说话。就这么没心没肺的一个人。
“叶灼,你到底知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离渊把叶灼搂在身前,手指梳着叶灼的长发。
“你应该说,你是叶灼,你是天下第一剑。仙界算什么,你想去就去,想留就留,想走就走。”
“你是叶灼,谁都杀不了你,你永远不会死。云相奚算什么,那个人的剑你练都不屑一练,怎么会伤得了你。你杀了他,然后想去哪里去哪里。对不对?叶灼。”他亲了亲叶灼的发顶,然后去看他眼睛。
他看见叶灼眼里静静地,像在想他的话。
过一会儿,那漂亮的眉眼间,一缕淡淡的、轻烟一样的笑意。
叶灼就应该这样。他等着叶灼说话。
他看见叶灼抬起手,手指轻轻地落在他眉尾,温温凉凉的,又去碰他的侧脸。叶灼认真地看着他。
叶灼说:“我还是觉得不好。”
“?”
离渊就静静看着他:“把我气死你就好了。”
第143章
龙也会气死么?
难道肚皮一翻,就漂在寒潭上。
叶灼垂下眼,手指搭在离渊的侧脸,看他。
——这人怎么油盐不进!
“你就是故意气我。”离渊扣住他手腕说,“是不是。”
离渊觉得自己已经把毕生的养气功夫都用尽了,这才能继续心平气和对人说话:“叶灼,哪里不好?不该如此么?”
叶灼还是看着他。
的确,哪里不好?
离渊方才说的,似乎是很好。
他是剑修,他拿着的是自己的本命剑。他想杀谁就去杀,他想去哪里就去。云相奚算什么东西,本该如此。
好像从前也是这样想的。他自己一直都是这样想。
——为什么又觉得不好?
眼睫缓慢地垂下复又抬起,叶灼看离渊的竖瞳,看他额角的鳞痕,再往上看到龙角,是不打算变回人了么?
看到这条龙,他就觉得不好。
叶灼:“你去仙界,就是不好。”
离渊真想知道这个人怎么这样。这个人怎么这样!是不是想把他气得提前升入仙界?
“——怎么不好?”
问过的话还要问一遍,叶灼不喜欢说第二遍。
“那样如剑有瑕,”叶灼说,“有违我愿。”
离渊真好奇叶灼到底把他当什么,是不是根本把他当那柄本命剑,那片鳞他现在看了就烦。
离渊也不知道自己心里的感受到底应该叫做什么,他真想叹一口气,可是还是想抱着他。最后还是把叶灼拽进怀里,又去亲他,亲了几下额头他把人搂在自己的心口。不知为何他就是喜欢把叶灼放在这里。
“天意没有十分满,叶灼,你不是不知道。”离渊说着又忍不住低头去亲他,“你看,你都想起来了,你都能说出来了。你说过你不求无缺,正好我也不求无缺。我去仙界不是执着,你要两全才是执着。丢下我不是你的本心,你也想和我在一起,这才是你的本心。”
“和你一起在仙界,生死没有十成预料,不好。”叶灼缓缓地说,“因你之故,心有挂碍,更不好。”
话落下,长久的静默。只有寒潭的水波一遍一遍冲刷着雪中的潭岸,连绵不绝的回响。玄墨为底的衣料在水中半沉不沉地起伏,衣袍的隐绣在水下折射不出丝毫的光泽,在他怀里,一抹好像会永远飘零的红。
“叶灼,”一片寂静中终于响起离渊沙哑的嗓音,“你怎么这样。”
叶灼想抬起头,他觉得自己也很生气,他想质问离渊那他还能怎么样,他还想让他说什么。
但是离渊抓住了他的手,把他的手放在自己的胸膛上。
“叶灼。”离渊说。
叶灼想挣开,离渊依然握着他的手腕。握得那么紧,他能感到自己血流的跳动。
“其实拔鳞的时候很痛。我还记得。”
“现在也很痛。”离渊垂下眼,埋怨一般,他说:“叶灼,原来一样痛。”
叶灼的眼睫颤了颤,他别过头去,失力般闭上眼。手指依然被带着碰过离渊的胸膛。其实叶灼知道那道疤在那里,在人形的左边胸膛上,心口,三寸三分长。
他闭着眼,伏在离渊胸前,他不说话。很久。
直到离渊觉得他像是哭了。
“叶灼。”离渊把他的脸扳过来,几点雪落在这个人的眉毛和眼睫上,霜雪一样空寒的人,霜雪一样空寒的一双眼,眼眶和眼底都泛着淡淡的红。离渊看见他眼里有微茫的水光。
那一刻离渊的心又像被剜去一块。
“叶灼。”他道,“你别哭,你别哭。”
寒潭的潮声永不停歇,离渊觉得自己心跳声好像也是,可是每跳一下都是心脉里不绝的剧痛,他明知道自己不应该看向叶灼。
明知道只要看见叶灼落一滴眼泪,他什么都会答应。
叶灼没有哭。叶灼只是闭上眼,又把自己埋回离渊胸前。衣衫都是一片凌乱,水里雪里分不清楚,他听着离渊一声声的心跳。
到底想说什么?好像还有话没有说出来。
“离渊。”他说。
离渊轻轻地抚着他。
“我不想去仙界。”叶灼说。他听见自己的声音,好像也哑了。
“我不喜欢仙界。”他说,“所以,我也不喜欢你去。我不喜欢你留在那里,回不去。”
他其实根本不喜欢那个进去了出不来的仙界,那个可以和人间界暗通有无的仙界,那个大开天门迎接了云相奚的仙界。
“但我一定要去那里。我不能有退路,离渊。”
他缓慢地回扣住离渊的手,离渊能感到如玉的指节在轻轻颤抖,叶灼的声音也一样。
“我已经心有两端要修两端了,离渊。我不想再有一端了。你为什么要这样逼我?我不想要,我做不到了。”
离渊一点一点呼吸着,好像这样才能压下心中的翻涌,好像这样,才能勉强平静地,说出成句的话语。
“那就要和我分开,你一切都不和我相关了,对么?分开了你怎么办?”他一点一点抚着叶灼冰凉的侧颊,“你去仙界又要惹多少事,又要结多少仇。你应付不过来怎么办?叶灼,你要是想我怎么办?”
叶灼说:“也许我把你忘了。”
“那忘不了怎么办?”
忘不了怎么办?
叶灼静静地看离渊。
他好像终于把想说的话说完了,把连自己都不知道的话说出来了。所以他不必再想了。
他就那样平静地看着离渊的眼睛。
“忘不了,我就认了。”叶灼说,“人间本就是一朝缘起,一朝缘散。不必执着,我都认了。”
所以离渊也平静看着他。
离渊:“所以我和你就这样,就到了缘尽之时。对么?”
“不是‘就这样’。”叶灼说。
“那是什么?”
叶灼看见离渊的眼睛。他觉得自己应该说什么,对着这条龙。应该道谢?还是还是道歉?好像从来没对谁说过这两种话。
他:“已经足够了。”
下一刻他听见一声短促的笑。
他看见龙瞳只有一线。
“这样就够了么?叶灼,远不够。”离渊说。
“就如你所说,缘尽了,缘散了。生死无关。”离渊听见自己的声音,“我管不了你。你呢?你凭什么过来管我?”
这样说着,他眼前好像什么都看不见,他的理智也已经全没有了,离渊几乎是凭本能般把叶灼拽过来,叶灼又在他怀里挣了挣,这个人好像真的要挣扎躲开了,但是不可能。
离渊只觉得心口的剧痛一点一点把他吞没,话已经说到这里他什么都不想管了,他只知道叶灼就在他身边。很快就不在了。
莲花没有刺。
但叶灼最会伤人。
都说道心唯一,都说道心清明。谁能唯一,谁能清明?
他终于明白叶灼想要说的是什么了。
这个人说,你是他的退路了。他说,你就要成为他心中一端了。
你真厉害。
所以他就要丢下你了。他连自己的退路也要一并斩断。从前你说,要带他去游历万界,他没有答应过。那时候他在想什么?
他伤了人,又让人觉得碰到他就应该是这样痛。自己是为叶灼才这样痛,可叶灼心里是不是也一样痛?叶灼只是永远不会说出来,他只会说,他忘了。
那把两份都给我。
离渊想说那都交给我,不想去就不要去。他想说你不要想了,让我来想,都可以,你想要什么都可以。人进不去消息也可以进去,让他们把云相奚的头颅送出来给你。
可是那是叶灼的心。
因为叶灼就是叶灼,世间事可以平,可是心中魔怎样灭?叶灼有自己的本心,一切都不能改变那颗心。他自己也一样。
所以他要来人间,而叶灼要去仙界。
离渊哄不了人了。
他只能把这个想要挣扎逃避的人像拖拽着猎物那样捆过来,任何反抗都没有用,只会让他动作更剧烈更不像一个人。
然后离渊碰叶灼的嘴唇,其实叶灼下意识里已经学会接纳他,但离渊不知道自己现在是在做什么,也许是想亲他,但是是身体里的本能比他自己先作出决定。
浓雾忽然氤氲缭绕,他好像把所有信香都渡给叶灼了。
叶灼剧烈地喘了一口气,像是吸进一口灌满异香的清水,他下意识咽下去。余味灌满五蕴六识,叶灼才知道原来信香能够比雾更浓。
信香?这是什么……?
叶灼蓦地睁大了眼睛,然后剧烈挣扎。
一刹那心跳如擂鼓,他从来没有这样怕过。他下意识要去找离渊。天地都蒙昧了,只有一片茫茫的白,他什么都听不到,他觉得危险,他想找离渊在哪里。
离渊静静地看着叶灼颤抖着喘气,漂亮的眼里全是雾气,这个人像是什么都看不见了,可是还在找谁,琼玉指节泛起胭脂样的红,在他身上无助般摸索,像是要确认这到底是谁。在水面的倒影里离渊看见自己人形与龙形俱是若隐若现,其实龙信香引有限度,即使到了大限,也不会让他人有这样剧烈的反应。
但叶灼不一样。
“叶灼,你怎么和我无关。”离渊说。
“就算到仙界,到佛界,到魔界,到长生界,叶灼,你手里还是拿着本命剑。”他说,“你永远都拿着逆鳞做的剑,你用我心头血祭的剑。”
叶灼已经听不懂耳畔威胁般的声音是在说什么。他只能急促地喘着气,他还在找离渊。忽然像是看到什么,他恐惧般睁大了眼,雾蒙蒙的瞳孔都涣散了。
但真正让叶灼觉得恐惧的不是他刚刚对上、离渊的眼神。
是躯干和四肢无处不在无处不能感受到的,坚硬的、冰冷的鳞片摩挲的触感。
“龙离渊。”他用最后一丝清明镇静着自己的声音,可是声音都在颤抖,“离渊,你不能这样。”
离渊把玩着叶灼的肩膀,玉白的。
他看见这个人害怕了。
脸色像淬了雪那样白,明明连气息都开始灼烫了。到底有多少信香,离渊也不知道。
好害怕,身体都在发颤,可是还要硬撑着,还在要求他。
连这种样子都漂亮得惊人。像是夜里散了一池落花,琉璃灯碎了,霜花剑也要折了。
是害怕龙形么?不是喜欢龙角,喜欢龙鳞?
用不了多久。离渊缓慢地看自己放在叶灼肩头的手指。也许就在下一刻,这样的人的五指,也会变成龙的五爪。
用人的身躯拢着叶灼还不够,用水也不够。叶灼方才说足够了。这才是足够了。他都没有真正抱过叶灼,没有真正体会过这个人的触感。
“要不要龙尾巴。叶灼。”离渊把他搂在自己肩前,抵在他耳边低声说话。
叶灼剧烈地摇头,可是更怪异的触感传过来,他被缠着,手指被抬起来,水流分开他的五指,要他去握住墨龙的冰凉的尾尖。
叶灼觉得自己也许是在做梦。他听见自己的呼吸混乱急促,他修仙已久,吐息怎会失序到此地步?
他觉得自己也许会死。他混乱地摇头,他不要龙尾巴。他要离渊来救他。他要召来本命剑,他要剑来救他。
断断续续地,他喊离渊的名字,可是他往水下看,视野里铺天盖地,全是涌动的、泛着微光的、玉一样的墨龙鳞片。
他的本命剑。
——这到底是哪里?
叶灼第一次想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他看着那些漆黑的、危险的龙鳞。他的神智已经不清楚了,可他记得这明明是本命剑的样子。
他第一次想是不是他真的做错什么。不然它怎么会对自己这样做。
——它怎么敢这样做!
“离渊,”他听见自己的声音,那嗓音发着抖,连他自己都不认得了,“你混账,离渊。”
“别怕,叶灼。”那龙在他耳畔低低说,“做混账是不是很好?我陪你,怕什么。”
怎么可能不会怕!他连信香都不想管了,他要离开这里,他要挣脱这条龙。离渊在哪?为什么四面八方都像是离渊的颜色?为什么到处都是本命剑的气息?
叶灼连四肢都不能自己控制了,湍急的水流推着他,他的手指莫名贴在一道已经长好的旧伤痕上,无端地,他觉得自己好像见过这道伤,在当年,有多长?
三尺三寸长。
这里好像缺了东西,到底是什么?再后来他被迫背抵着那道疤,他出现在这里又是在做什么?为什么离渊的心跳声在背后这么清楚?
叶灼只想逃开,离渊明明应该就在他身边,可是他找不到。身体传来的感受已经完全过度了,他根本不知道什么样的语言能够形容,他也许死在了海里。那不是人应该有的感受。一弹指六十刹那,一刹那有三千生灭,尘世间有无量劫数。
“别怕。”有声音对他说。
叶灼觉得自己一定会死。
“不会死。”熟悉的、含笑的声音又在识海深处低低对他说。
忽然又说,“你死了,我又不是不陪你。”
这是离渊说过的话。于是叶灼恍惚间朝声音传来的方向去。
于是他往龙的怀抱中越来越深。
而龙的眼瞳,始终幽幽地、直勾勾地,永远不会餍足般看着他。
雪越下越大了。天上地下一片静默。
只有墨色的龙身卷起人族纤细的躯体,人在其中连挣扎都显得无力,零落红衣遮着一截修长皓白的小腿,那上面布满鳞片细密的印痕,它像一片花瓣漂在水面的急流之中,无可抗拒地被卷进去,最后沉下去。
到寒潭最深处。
第144章
龙的五感与人不同。
有些知觉比人身更敏锐,连那散在水中的莲花香息都更醉人。其实离渊更习惯这样,这是他自己与生俱来的感知。
原来真的可以。
紧贴着叶灼的皮肤,他盘起来,每一片鳞都感觉到这个人的呼吸和挣动,叶灼踏在他的腹鳞上想把他那段躯体踢开,他就勒住叶灼的脚踝。他还贴着叶灼的胸膛,感觉到那颗心脏不规律的跳动。信香把这个人都暖热了,玉一样。
这么漂亮,尝起来也好。
鳞片贴着人身细密地游走。他动,这个人就会不满意,可是他不动,也不可以。含着水的眼瞳无力地闭上又睁开,叶灼的手指想攀住什么,可是什么都抓不住,只会碰到鳞片,然后呜呜咽咽地骂他,离渊只好把龙角给他了。
人真好玩。
起先还有力气觉得害怕,和他生气,骂他混账,后来都没了,好像神思和意识全都被寒潭的波浪冲撞得散开了,四肢都没力气,随便别人怎么摆,一双眼泪盈盈的,不知道在看哪里,连聚焦都不会了。再来也根本不知道要推他了,只有受不住的时候身体本能地要后退逃开。但龙爪把他按在水底最深处的玉石上。
等到叶灼忽然剧烈挣动,靠在石壁上崩溃般咬他龙角的时候,离渊就会带他浮上水面换一会儿气。他大概知道叶灼下意识里能够闭气多久了,不算短的时间,因为叶灼也是水属。水木仙身,哪里都好,润泽得好像灵潭里的明珠。
其实在水面也不错,气息清冽,到处都是纷纷扬扬的雪花,最漂亮的一片在他怀里。
离渊化回人形去亲叶灼,给他渡气,叶灼好像终于找到要找的人了,意识不清地靠向他像是要他来抱,死死埋在他的颈边,急促地喘着气,好像这样就不会被外面的龙夺走了。
现在怎么知道该找谁了。
本来就该这样。
于是墨龙又缠着人俯下去,浅岸的卵石在膝上硌下了红印,又被鳞片的印痕所遮掩。有那么一个片刻离渊似乎终于清醒了些许,垂下眼,全无人气的竖瞳静静看叶灼。
——被欺负了,好可怜。
长发散乱着,瞳光也涣散了。
他去握叶灼的腰身,握上去这个人就剧烈地颤了颤,雨打莲花,像是受不住了。
“叶灼。”离渊去亲他。
叶灼又被渡了一口什么,上次他已经知道后果了,下意识里就拒绝咽下去,但是熟悉的气息一直在身边,有人很深地吻进来,抵着那东西要他咽下,他咽了,是枚丹药,意识好像终于清明了一点。
……这是哪里?
终于可以尘世劫数和颠倒梦想里脱身醒来了么?
叶灼艰难地聚拢视线,就对上一双暗金色的冰冷竖瞳。
“。”
他闭上眼,偏过头去,半人的墨龙又来撕咬他。叶灼觉得可能真的没有人能救他。世间的一切都遥远了,他想退开又被拉回去,他咬着离渊的手腕,他觉得自己像是在哭,世界上怎么可能会发生这样的事。
离渊模糊地听清了叶灼濒临崩溃般的拒绝,怎么可能,他是龙。才过去一次而已。
这人自己把信香咽下去的。离渊也不清楚那到底是多少,但远不是一次。
“还有一次,”他对叶灼说,“就一次。”
叶灼在用力咬他的肩膀,怎么这么生气,离渊又哄他,说一个。
怀里的人一直在细密地发颤,好像还是有点害怕,他顺着这个人的肩背安抚,在他耳边说:“不会,不会那样。”
“不会坏,叶灼。我看着呢。”
好像还说了些别的什么,离渊自己也听不太清了,叶灼好像没信,但他还算是信得过自己。刚才神智都彻底不清楚了,可他下意识里还是在顾着叶灼。叶灼现在还好好的,这就是证明。信香把整个人都浸透了,这样也会好很多。叶灼快坏掉的时候是什么样子他又不是不知道,到那样的时候他会小心。
龙尾又缠上叶灼的腰身,离渊说,“叶灼,你别怕。”
……怎么还是在水里?
叶灼余光里只看见一片茫茫的带着雪光的黑暗,现在到底是什么时候?下一次他能见到太阳是什么时候?他不觉得会了,有什么东西拖着他往潭中去,在栈台上留下一道狼藉的水迹,他想求助却发不出声音,喉口被一截龙尾似的物体堵住了。是不是轮回报应现在就已经到了?干脆在水里淹死算了。
经脉断了骨头折了会痛,觉得痛可以忍,还是痛可以忘。心不动是应当,心不定也可以斩断。可他不知道现在这样的感受要怎么办,这一刻过去了下一刻还会到来。龙离渊还不如直截了当让他觉得痛,那样他痛过就算了。
天地间一片昏茫,叶灼模糊地听见那条龙说没事,说很快就好了。谁会信。
离渊又问他,叶灼,喜不喜欢这样。叶灼不喜欢。
“那这次还会不会忘了?”离渊贴着他的耳廓,居高临下般问,“会不会?下次又打算怎么做混账,叶灼,你告诉我。”
叶灼根本没办法回答他,他什么都看不见了,茫然睁大了眼睛,眼前全是妖异纷呈的光影。
他耳畔,离渊也在喘着气,语声低促:“叶灼,缓缓。”
“叶灼,和我一起。我和你一起。”
叶灼连摇头的力气都没有了,唯一一线清明是死死扣着离渊的手指。要是再敢变成原身他会咬它的龙角。叶灼不知道自己到底在生谁的气。可能早就坏掉了。
他要做的事一定会去做到。
我执法执虚空执,人相我相世间相,二十年,他一辈子早已经被这些东西毁掉了。
喜欢被拉下水,这条龙的脑子恐怕也早就坏掉了。龙离渊是疯了。
——叶灼想说什么?
离渊眯起眼,把人整个抱进怀里,柔韧的身体暖热得惊人,贴在鳞片上好像也温温的,那种感觉很舒服。急促混乱的喘息里,他依稀听清几个断续的音节,叶灼喊了他名字,好像在说他无药可救。
……细听也没有如此文质彬彬,是说他疯了,说他没救了。
“你看,”离渊说,“你这不是好好的,还能说话。”
他就说人叶灼不会那么容易坏掉。莲花精的修为高,炼体有成,这也很好。他龙身不也就多点鳞片而已。等这人再清醒点,就再让他看看。
苍山的雪又下了很久,在山中深深地积了一层。直到离渊发自内心觉得自己真太过分了。
低下头,叶灼早在他怀里昏过去了。在寒潭舟上,离渊抱着叶灼,他给这人披了他自己的衣服,他还是龙形,衣上衣下都在。离渊低头蹭了蹭叶灼的颈侧,那层外袍散开一点,露出原本莹白的半边肩头,红印斑驳。
他又看见自己墨色的、和人不同、有鳞片的身躯,密密拥着这人,龙尾搭在腰际,腰上也有深深浅浅的红,那都是非人留下的痕迹,他一眼看过去,像是山野异志中才会出现的诡艳场景。
于是化出人形半身,在这人额头上怜爱地亲了亲,依然拢在怀里。
他要真是人,叶灼就不用这么辛苦了。怎么就投胎到龙界。
又亲了许多下,离渊忽然觉得叶灼身上有点异常的发热。信香早已经散去了,不是这个缘故。
他清晰记得平日抱着叶灼的感觉,水莲花一样温温凉凉的,不会像这样隐约透出温热。离渊贴了贴叶灼额头,蹙眉,又探他经脉。
探过去的一瞬他好像感到一丝飘忽的灵光流过,但下一刻就石沉大海般消散,也许是错觉,叶灼修的是蕴灵诀,后来又回到莲生仙体,体内灵力本就是最精粹的。
离渊探不出所以然,他轻轻唤:“叶灼?”
叶灼枕在他胸前昏昏地睡着,眉梢眼睫落了几片碎雪,喊了几下都未醒,离渊心里像有一池春水轻轻地晃,他抵着他额头轻轻笑一声。
变回衣袍齐整的人形,离渊把叶灼横抱着,跃到岸边水栈上,打算回去室中——其实也回过几次。这一刻他不经意间看见了自己种莲的坛子,忽然想起大雪天里放了这么久,虽是仙莲,会不会有事。
于是多看了一眼。
灵水清澈,一眼望去冰雪空澄,三颗莲子还待在原本的位置,边缘露出一点灵透至极的淡青。
竟是要发芽了么?
怪不得,离渊觉得满意。他就知道自己能种出来,等叶灼醒了就喊他来看。他往前走几步,新雪初晴,像是哪里不对,又多看一眼,几棵琼树上堆叠的竟然不是积雪,而是一簇又一簇盛开已极的琼花,满树玲珑珠玉。
……离渊真怀疑是不是真的过去太久,以至于不知不觉间暮苍峰都发生了如此多的变化。
他也的确不知道究竟是多久,还是再议。
把叶灼安放在寒玉榻上,他又仔细探查一遍,确实没有什么问题。
不知道这次会睡多久。
睡久了,醒来一定会觉得被他耽搁了修炼。
离渊就拿过叶灼的手腕,用自己灵力一遍遍帮他运行周天,旁人做不了这个,但他就无碍。
叶灼的身体似乎也很喜欢他的灵力运行,睡着睡着人又枕在了自己怀里,安安静静的,怎么这么好看。离渊当然是多亲几下,这个人只有睡着的时候才最顺眼。
叶灼醒来的时候不知道自己在哪里。
他好像做了梦。梦中水天一色,风雷海雾中有隐约龙形,看不清楚,他看见这个形状就烦,好像做过差不多的梦。
隐约记得发生了很混乱的、光怪陆离的事情,叶灼缓缓睁开眼,看见暮苍峰内室熟悉的屋顶和房梁,轻舒了一口气。
可是白玉梁上有一条什么东西,再看是条鬼祟的四脚长虫。
叶灼直接又闭回眼睛。
他平复着心中那种想要拔剑杀人的冲动。本命剑这时候倒是就好好搁在自己枕边了。
再度睁开眼睛,叶灼深呼吸一口气,想说什么。
“你先不要让我滚。”离渊说。
“你觉得身体怎样?有无异常?”
还能怎样!
叶灼:“无。”
“你之前好像有点发热。”离渊说,“是不是修炼出了什么差错?你再看看。”
还能看什么?叶灼实在无言,直接把袍袖往上一捋:“不然?”
露出的半截手臂印迹斑驳,林林总总像是所有地方都被蹭红过,其它地方自不必说。叶灼自己根本不想看。
——就这样,谁不会发热?
离渊莫名领会到了叶灼的意思,他闭嘴了。
“滚。”叶灼下一句话如期而至,语气何其冰冷。
离渊从容地从窗户滚了。滚出去之后他还想从窗户看看这个人,一道灵力打过来,所有窗户都砰一声落下了。
室内终于一片寂静。
叶灼闭上眼,又再度缓慢地睁开。眼前的事物终于慢慢变得清楚。
他起身,但还是没能站起来,最后半靠在床柱上。身上的关节像是全都被卸过,这样的感觉实在怪异。到底过去了多久?他又想起这柱子也不是原本就有,是那条龙自己放的。为什么就容忍他明晃晃摆在这里了?
……你真是鬼迷心窍。
叶灼对自己说。
第145章
离渊下一次进到内室的时候低眉顺眼端了一个白玉的荷叶碗。
然后在叶灼静静的目光里往这边走,很温良的做派,知书达理一样。
等走到床畔,拿勺子在里面轻轻拨了拨,舀起一个什么东西,抵在叶灼唇边。
叶灼根本不动。
离渊再送。
“茶馅的,”离渊说,“不甜。”
叶灼往碗里看,里面是几枚圆滚滚的汤圆。
“?”
什么时节会有这种东西?
“你先吃一个。”离渊说,“还有别的味道,可以都尝尝。”
叶灼:“不想。”
“试试,”离渊说,“他们聚在后厨做这个,我看着有趣,龙界没有这种东西。”
说着又往里送。那汤圆小巧,叶灼咽下去一个。
“这个,火腿馅的,微生兄说是西南口味。”
“梅花馅,怎么样?”
龙离渊没完没了么?
叶灼吃了三颗就彻底不再有任何反应,离渊看他眉眼间倦倦的,连东西都不想咽,又叼了颗丹药喂进去:“你要不要再睡会?”
并不想睡,叶灼闭眼调息些许,才感觉恢复一些力气。他想起身,被离渊按着又吃了颗丹药。
一辈子从有知觉就是金丹,就算改道重修的时候,叶灼也没体会过身体如此不听使唤的感觉。按理说修为都还在,怎会如此恼火。
离渊又坚持不懈哄他吃汤圆,叶灼直接推开。离渊给他看那三颗莲子,原来真是活的,叶灼并无兴趣,随便养成什么样,和他无关。
又说琼花忽然都开了,分明还不是时节。谁知道什么原因,也许它们自己想开了。
叶灼有自己的事要做,他拿了去鬼界前没读完的一卷佛藏,继续看。
离渊就默默从后面揽住他,也要一起看。随便龙离渊想做什么,龙的胸口靠着是比那根柱子舒服一点。
源自须弥佛界的文字,叶灼读了半卷,心绪才好像终于渐渐澄空下来,回到他一贯熟悉的知觉。
远离颠倒梦想。
他的目光落在其中一页,很久都没有往下翻。
“叶灼。”直到离渊的嗓音在他耳畔轻轻响起,“在想什么?”
叶灼摇摇头。
其实他什么都没想。
也许有很多东西都应该去想,也许这龙的下一句话又要他去回答什么,可是他现在什么都没有想。
就像在寒潭里被折腾到后半程,什么都想不了,也什么都没有想。
说来荒唐,在这样最凡俗、最该持戒的尘世业障里,反而好像真的远离了颠倒梦想,见到五蕴皆空。
他甚至都没想龙离渊了。好像尘世间的一切都不复存在,关于他自己的一切也都不存在,幻剑山庄不存在,云相奚更不存在。
只有他正在经历的这一个、下一个、又一个瞬间。
然后等着连意识都落下,都消散,灰飞烟灭,一切归于虚空的那一刻。
离渊是应该和他一起死。
当然,这自然不是那条龙的深意。龙离渊能有什么深意?不小心发疯了而已。
觉得委屈,觉得过分,但现在还是要待在这里,做小伏低的模样给谁看?到底想从自己身上拿走什么东西?那种东西他真的还有,真的还能给出来吗?
“叶灼,”那条龙又在他耳边道,“你好像在伤心。”
叶灼摇头。没有。
“天黑了。”离渊说,“走,我带你去看烟花。”
叶灼:“除夕?”
“……元夕。”
叶灼就知道那碗汤圆不是空穴来风。
其实叶灼吃了很多药,可以如常活动了,但离渊直接把他打横抱起来,落在暮苍峰另一面的山崖上。
崖畔依旧琼花掩映,从这里往下能看到小半个寒潭,还有遥远的微雪宫主殿。无边夜幕下,重山绵延千里,今冬大雪,雪满苍山。
他们就坐在崖边,下临无际。
“今年人间还会下雪。”离渊望着远方天际,说,“下很久,至少到四五月。”
白雪铺满迤逦的群山,天上是星月相辉,地面雪光如昼。
叶灼:“夜观星象?”
“不,”离渊说,“感觉。”
身为真龙,风雷云雨变幻,他隐约会有感应。想了想,离渊又道:“人间的这个冬天会很长,很冷。天时有异。”
叶灼没说什么,过一会,才道:“灵气有缺。”
于是没再说话,叶灼一直静静望着远方。
离渊侧过去,看叶灼的眼睛。
乌漆漆的,一切波澜都会在这里归于平静,一双看过了夜幕远山,秋风星月的眼瞳。这个人在想什么?离渊看了很久,直到叶灼朝自己转过来,他在那双眼瞳里看见自己的倒影。
叶灼:“你在想什么。”
“什么都没想。”离渊注视着他,认真说,“叶灼,我已经想清楚了。我不会再问你。”
“清楚什么?”
“我想清楚了,你要做的事,要做出的决定,都还是应该你自己来做。我不应该因为自己的私心妄念,想要左右你的本心。”
“……至于寒潭里的事,”说到这里离渊的声音低了低,苦恼般道,“是我太过分了。你想要我怎么赔罪都好,其它的,你就当忘了。我不会再问。”
叶灼默了默,想跟上离渊的思路,难道真是觉得愧疚。
“就为这个?”他说。
离渊说不是。
“可能你忘了。”离渊说,“在寒潭边的时候,我说,要你和我一起。”
想起什么,离渊下意识蹙起眉,他伸手,指尖轻轻碰到叶灼的眼下,在右眼中间的位置蹭了蹭:“叶灼,那时候你看着我,在这里,有一滴眼泪。”
他嗓音低低的:“我没来得及擦掉,最后落到寒潭里去了,找不到了。”
……有这回事?叶灼迟疑地回想。
“如果我真的非要做到,跟着你去了仙界,你是不是依然会觉得难过?”
“叶灼,我不想要你再有一滴眼泪了。”离渊说,“所以我不问了。我也不要了。你想做什么,依然那样,就当我没有执着过。”
叶灼定定看了他半晌,深呼吸一口气,闭上眼,转回原来的方向,不看他了。
——为什么又感觉这个人在生气?明明是想要他不要再因为自己难过,不要生气的。离渊有些失措。
“离渊。”过一会儿,听见这个人喊了自己的名字。
“你是不像人。”
叶灼静静看着远山。
非我族类,其心难解。
龙离渊做出的每一个决定总能和叶灼预想中截然相反。
当他闭关出来,以为离渊会遵循人和人之间的体面,和他好聚好散的时候,这条龙非要发疯,非要逼他说出不想说出的话,逼他做另外的决断。
当他以为离渊心意已决,非要一个确定的承诺,当他以为离渊下一句就是再问他到底的时候,这条龙说他不问了。
说他也不要了。
不是这条龙自己想通了,是他觉得你因为这个难过了。
“那你呢。”叶灼说。
“不知道。”离渊轻描淡写般笑了笑,坦然道,“也许我忘了,也许我回龙界了,也许天意要我有个去处。但是这都是我自己的决断,叶灼,你心无须挂碍。”
也许。天意。
叶灼不知道自己在和谁置气。
心无外物心无波澜,他修了二十年,他本该没有这样的情绪。可是他不知道什么时候,觉得自己就是在气。
曾经有几个片刻他以为是对着离渊,但不是,有些时候他以为是对自己,也不是。他心中好像有一簇无名的火。那火在他的三魂七魄里烧了无数个昼夜,烧了许多年。他在对岸看着火,但对岸也是他,日复一日被那烈火烧灼的也是他。
他在想凭什么。
凭什么他一步步就走到这里,凭什么非要做决断,要看着龙离渊也做决断。就因为他心有两端,就因为他心中有恨,就因为他一意孤行想要因果两断?
他想锻的剑锻成了。他想求的无上道求到了。想杀他的那些人都被他杀死,想寻仇的人说不寻了。离渊说他想清楚了。
其实不是想清楚了,离渊没说出口的是他认了。因为你难过,所以他认了。现在你想要的都得到了。
风姜的仇报了,聆冥的仇报了,夏大师的仇报了,鸿蒙派的仇报了。
很多人都死了。天道缺灵脉断,到凡间,半年的冬天。
然后活着的人告诉自己,一切都过去了。
他在想凭什么要这样。
凭什么得其一不可得其二,凭什么世事自古难全,凭什么要他们一个一个全都落到如此境地。
他不会问所有人,所有人都会告诉他,一切都已经无法改变,这是命数使然。
他问自己这团火到底要烧到什么时候才会结束。是不是天意就要人求不得,是不是命数就是与愿违。是不是要等到人间八苦全都烧遍,他死了,离渊死了,所有人都死了,都认了,光阴万古海枯石烂,这场火才会熄灭。
“离渊。”他听见自己说。
“一年之约,你还记得吗?找一天,我和你论剑。”
离渊愕然看向他。
“我赢了,你听我的。”叶灼说。
“——我赢了,你就会听我的?”
叶灼:“你赢了,我会想想你说的。”
离渊就看着他,从悬崖边站起来。不仅站起来,还要把他也拉起来:“那就比剑,现在。”
“你疯了?”叶灼说:“我现在能比剑?”
“那等你好了,我和你比什么?”离渊道,“比谁和谁剑更好?不知道比多少次了,平了。不就是比谁对谁更能下得去手?你就是欺负我是不是?”
“那你比不比?”
“比。”
“那就十天后。”叶灼说。
离渊直勾勾看着他:“好。”
“我会下死手。”叶灼说,“刀剑无眼,你若死了,不怪我。你立誓,生死无怨,我也一样。”
“死生勿论,本来就是。”离渊说,“那就十天,我应了。”
叶灼不起,他就坐回叶灼身边。夜色如许,原来真是一年过去。
十天,真像从前。
“只比剑?”
“只比剑。”
从剑开始,让剑决断。离渊竟然觉得理所当然,吵了这么久,其实还是应该干脆拔剑。叶灼就这种人。
“叶灼,你知不知道我在想什么。”离渊说。
“什么?”
“我在想,假如我那一年没有去东海,不认识你。我会在什么时候听到你。”离渊说,“三千世界,你出去一定凶名在外。”
说不定他就龙界偶然听闻,说有个穿红衣修佛法的无情道剑修,鬼神退避,杀业滔天,但是那张脸又很美。听到了,他一定会想去认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