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1章
无患的身体向前倒去的时候,元泰也正被风槐削去一臂。
蔺祝就看着元泰又看一眼天际。
“真不来?”风姜自语,“如此礼貌,不欺小辈?”
“那倒未必。既是讨伐魔宫,就该用雷霆手段才是。也许是元泰真人有想要的好处,才率先前往。”
“也就是马前卒罢了。上清山不是最爱试出深浅再动手?”风姜道,“微生好像说他在整个苍山都布过阵,也许人仙不知道陷在哪个阵里了。”
蔺祝:“……”
若是一般的手段,还真攻不破这苍山。但若是能攻破,那就是非凡手段了。
仿佛是在印证蔺祝所想,下一刻,四周的遥远苍山中,忽然亮起五道颜色不一的冲天光柱!
这五柱以五行为色,蕴含着无穷的力量,最后于主峰上空悍然交汇,一瞬间不可阻挡的大道威压轰然降落,护山大阵的光罩霎时间如同纸糊一般破灭消散。
短短一夕之间,蔺祝已经无阵可主:“你看,这不就是雷霆手段。”
回答他的是风姜的话:“你还不跑?”
说着猝然挥袖,大片毒雾随风刮向众人方向,下一刻风槐从天空骤然落下,拽起他两人向山中飞去。
上清山率领的众仙门则是士气大涨。
五行天柱各由一位人仙支撑,震碎护山大阵后,五道光柱焕发通天彻地的光芒,竟然把整片天地都变成了五行之色,五行灵韵笼罩在众人身上,亦将微雪宫的所有山峰都笼罩其中。
身处其中,莫名感到自身力量异常充沛,短短几息之间,已经有人提高了一个小境界。而被削去一臂的元泰真人,更是在水木灵韵的滋养下,飞快愈合。
“五行道域!”
——这是道宗多年不现世的一方绝世道域,由五位各自擅长五行之一的人仙融合彼此道域,勾连而成,乃是整座人间界力量最强、最接近天地大道的道域。
在这座道域里,五位人仙各自司掌五行之一,进而司掌万物,无所不能。他们这些身在道域中的人有五位道域主保驾护航,就如同有天道相助,何事不能成?
何况,还有五尊擎天柱般的人仙做主——此时他们亦已飞身前来助阵。
元泰:“诸君,此微雪宫种种恶行暂且不论,那风四宫主以活人炼尸傀,有目共睹,此举天地不容!若任其作乱,不知有多少生灵要遭其毒害!随我入内,诛此魔宫!”
护山大阵已破,众人刚踏入山门,生机勃勃,如泉眼汩汩涌动的浓郁灵气就扑面而来,仿佛被浪头生生拍了一下。
好个微雪宫,竟是如此灵山宝地!怪不得几位宫主各个都像是异峰突起,若是自己在此山中修炼,岂不也是一日千里?
当即浩浩荡荡往主峰方向而去,另有小波人马,往其余各个峰头散而攻去。
白术老人与他几位志同道合的丹道道友交代稍许:“哪里像是药峰药庐药田,你我就去哪里,不要动东西,若是上清宗不成事,我等就向四宫主说是来瞻仰灵药,别无他意。”
“白术兄真是说笑,有五行道域如此,岂能不成事?”
“随机应变,是我丹修处世之道。”
总之是势如破竹,冲入了微雪宫。
山前空无一人。
大殿空无一人。
空旷洁白的大殿,形制倒是空灵华丽。往好了说是疏疏朗朗,仙气飘渺,其实就是四面透风。
一进大殿,连摆设都没有,珍稀之物东西没看见一个,梁上隐蔽处一个奇异法器,打下来仔细端详,原来就是个改造了的留影珠,十灵石一个。
往里去,全然不见其余宗门都有的会客、议事、论道之所,只有好端端一个配殿做了厨房,水罐里养了几条黄骨鱼,地窖里存了几根萝卜白菜。
倒让他们这些花大力气闯进来的人显得荒谬。
“唱什么空城计。”元泰冷哼一声:“这些妖人望风而逃,看来微雪宫真是无人了。待我询问前辈,获知他们到底藏在何处。”
微雪宫,药峰。
炼丹室前,夏大师还坐在轮椅上一针一线地认真绣花,一幅山川绣图已然接近尾声。
风姜说:“夏大师,你安心绣花,一切有我们。打不过还能跑。”
夏大师笑呵呵地拍了拍他的头,像是嘉奖,又指了指外面五色云霞齐聚的场景,比了个大拇指。
蔺祝:“老人家想说什么?”
风姜:“他说,真好看。”
好看么?蔺祝看着五行交汇的天空,只觉得快要死了。
此方天地已经是五位道宗人仙的天下,他们想如何便如何,蔺祝已经感到自己的境界在被压制,一小会已经跌落了两层。这样接近大道的道域,他也只是听师长说过而已。
“我师父说,五行道域之所以有如此威能,不仅因为五行人仙的配合,还因为一件至宝,是三百年前一个与娲皇有关的界域秘境里,一块蕴含五行真意的补天石,如此才能做到与大道齐。”
仰头,果然看见天空正中,隐约有一块流光溢彩之物,源源不断散发着天地初开般的至理。
“他们对道域中物了如指掌,应当一会儿就会找上我们了。”
风姜突发奇想:“这时候,我们是不是应该去守护灵脉?”
“你说呢?”
“可是,”风姜眨了眨眼睛,“我也不知道微雪宫的灵脉在哪啊。”
每次和微雪宫的人在一起,蔺宗主就会感到一种深深的无力:“……那就在这等吧。”
守护炼丹室,也是守护。
风姜的注意力再度转移:“咦?鹿兄,你怎么卧在夏大师旁边?”
很快,元泰率众而来,落于炼丹室正前。
有本宗人仙前辈的五行道域护持,元泰真人已不复方才与风槐相斗时的狼狈,身上气息鼓荡,俨然在界域加持下逼近了人仙境,被削下的一臂也恢复如初,看着意气风发。
五位人仙在峰头外遥遥护卫。
而风槐的目光缓慢地移动到元泰身上,直勾勾地看着元泰,他还记得自己该做什么。
元泰仙人与其后众人,则是看着面前的寥寥几人。
蔺宗主是他派之人不算,风姜、风槐两兄弟,一左一右簇拥着轮椅上一位满头华发的老人,看不出境界,根本像是凡人。老人面前卧了一头皮毛雪白的灵鹿,炼丹室门口还蹲着两只皮毛发灰,竖耳蓝眼的东西,正在冲他们摇着尾巴。
屋檐后鬼鬼祟祟藏着几个十岁到十四五岁不等,一看就成不了气候的小儿。
根据前辈感应,微雪宫里所有活人,都在此处了。
不仅是元泰,其他人也都一时迟疑了。
这是一个邪道宗门该有的模样么?
——这是一座宗门该有的模样么?
在场诸君,谁的门派不是弟子如云,仆侍满宫?他们是知道微雪宫一向人少,可是少到此程度,真是闻所未闻。
正道大派轰轰烈烈而来,围剿几个老弱病残,岂不荒谬。
元婴道人在人群最后更是汗如雨下,原来他那次见到的就是微雪宫里所有人了。
鸿蒙派长老率先出声:“这恐怕……”
却被元泰一个冷淡眼神打断。
“据守灵脉,而不广收弟子,传道弘法,风四宫主,敢问你们在此,究竟是在做什么勾当?”
“修炼啊。还能是什么勾当。”风姜道,“宗主这样问,真是好笑。”
“区区几人,却是据守一方,恶贯满盈,那便束手就擒罢!”元泰低喝一声,召来仙剑,率先攻来!五行道域,以此方界域天地之力尽数灌注他身上!
风槐再度拔刀迎上。
刀剑相撞,各退一步。仙剑之上嗡鸣不绝。
先前各凭本事,元泰略输一筹。如今此方天地尽被掌控,元泰看着为何还是略输一筹?
半空远处的五位人仙面色一凝,俱都齐齐看向最中央那从未显山露水的平凡老人。一个凡人出现在此处,说无蹊跷,谁会相信?
其中一人仙轻道一声“去!”,金、木、水、火四位人仙身后各展现元神法相,全力向微雪宫几人攻去!
而夏大师手中的山川绣图,恰绣成最后一笔。
半空中,风槐的刀和元泰的剑再次短兵相接。
众人只觉得,眼前的这一幕出现了虚幻似的残影。那刀与剑紧咬着对方,风槐在上,元泰在下,衣袂飘荡,日头在他们身上,打下湛湛的耀光,说不清到底是哪里出了变化,只觉得这样的情形很美,不像是现世里发生的事,而是一幅精美的图画。可是人确实是在动着,连过十几招,令人目不暇接。
元泰咬牙,五行道域之中,他应当所向披靡,而今为何不是!
天际之上,四位人仙联手攻来,威压如同天神。
可是连风好像都停了。
无处不在的灵气,好像也变得凝滞陌生了。
夏大师手中的绣图不知何时不见了,换成另一张空白的绣幅,他手里还拿着针,在那绣幅上看着,选定一个位置,刺下了第一针。
蔺祝发现自己的身体忽然不受自己控制了。
他眼睁睁地看着自己掏出法宝长卷,驭气飞起,冲着那个周身绿霞环绕的人仙,像个提线木偶般攻去!
蔺祝:“!!!”
那是人仙,他是药修!
过去了,蔺宗主忽然发现,自己身体之中竟然涌动着无比强大的力量,仿佛已经到达人仙之境——然后像个提线木偶一般,与那位司掌五行之“木”的人仙,大打出手。
而众人愕然看见,身周的宫殿、山峰、草木,乃至所有人都变成另外一种格外陌生的质地,泛着丝丝缕缕的纹路和柔润怪异的光泽。
像是……刺绣而成。
这整个天地,在他们不知道的时候,变成了绣图中的天地。而绣图中会发生什么事,自然是刺绣之人做主。
刹那之间,原本被五行道域牢牢控制的苍山诸峰,被另一种境界所取代,在这里,夏大师才是它的主人。
“哇。”风姜仰看着天空,“夏爷爷,您——”
话未说完,因为他听见了夏大师开口。原来,夏大师并不是不能说话。
“你修道,我修道,你用剑,我用刀。”苍老的声音如湖水般平静,倒映着整片天空,“打来打去,就像那村口农夫争一亩三分地,你用叉我用耙,一模一样。”
风姜噗嗤一下笑出声来。
下一刻身体却是全然不听使唤,握住最长的那根金针飞跃而起,对着人仙之一就是刺去。
“???”
他是下毒的啊!
夏大师悠然闲适,再下一针。
“然而农夫种五谷,养天下。你等我等,俱不如他。”
这一针,看不见的聆冥也提线木偶似地被拽出去了。
屋檐后,诸位微血宫少主谨慎地看着这一幕。
“我感觉我境界提高了。”
“我也是。”
“夏大师能不能让我也当当人仙?”
“我也想当。”
“若真是如此,不妨将这位老先生,聘为微血宫供奉。”
“怎么连鹿都要去打架了?”
说着身边忽然一空,这下练剑的那位也上去了。其它人彼此对视,再看天上的混战,都有跃跃欲试之意。
“这么多人,待我用先宫主微生道长临终前亲传的望气术,观望大势。”
微生弦的小道童伸手连点自己眼周,然后往天上看去:“好热闹啊。”
忽然,身体一僵,僵硬地往自己身后看去:“呃,你什么都没听到……”
下一刻,连他也被拽走打架去了。
人仙中为首的那位冷眼看着这一切,尤其看着最中央岿然不动的夏大师。
神念中传来那不肖徒孙元泰的询问:“师祖,那老人可是人仙?”
不是人仙,还能是什么?有道域的凡人吗!
他们五个一起出手,怕的就是那微雪宫波云诡谲,还有底牌。
原来,还真是大大的底牌。
能化天地为自己的绣图,主宰其中万物,俨然是和他们的五行道域同一等级的大道界域。
都要做万物主,那就试个高低又如何。当即亦是催动五行道域与之相抗,二分天下。
一边审视其道域强度,一边沉声道:“敢问这位道友,与我上清又是有何仇何怨?不妨直言,若是误会,大可解开。”
夏大师徐徐落针,几息之后,才悠悠答道:“有仇如何,无仇如何。这仙道本就是你争我抢,血流成河,昔日贵宗势强,他人势弱,贵宗自然可以鱼肉他人,今日我宫势强,贵宗势弱,贵宗也自然要引颈受戮。”
好大的口气!纵使今日击退了道宗人仙,不怕主宗护道真人出头么?仙道众人听到此言,心中正在质疑,却听半空中,忽然响起一道没听过的陌生嗓音。
“说得好!杀人者,人恒杀之,既然没能斩草除根,那就终有一日,还要再决胜负。今日诸君难得相会,不妨有仇报仇,有怨报怨,若是无仇无怨,那就按你们仙道规矩,各展神通,成王败寇,如何?”
只闻其声,不见其人,抬眼往声音来处看去,却见天际乌云滚涌,雷霆隐约,忽然间,像有一道雷霆撕开五行道域与天地绣图,随着一声遍及苍山,令人心神俱震的磅礴龙啸,一道似真似幻的墨龙幻身法相骤然自高天之上冲下,这大道生灵盘旋在半空,暗金龙瞳静静看过所有人,最后盘踞在半边天空中,垂眼下视。
在那法相最前,一道黑袍华美的身影落在炼丹室檐上,那年轻人含笑看向诸人:“恰好我自龙界而来,与诸位之恩怨尽皆无关,今日就作壁上观,为各位做个见证,诸君觉得怎样?”
不怎样。
因为那居高临下的墨龙幻身之上,似乎还站着一人。
一个红衣,带剑的人。
一个看到了,就知道是谁的人。
——叶灼也觉得不怎样。
这龙又在含沙射影谁?
他只是拔剑。
惊雷般的剑光夺去天地间一切光彩,斩向远方空无一人的半空。
一道灰衣混沌的人影缓缓浮现。
叶灼脑海中回想过他知道的那些主宗真人名讳,还没死的,确实不多了。
“玉阙?”叶灼嗓音,亦在半空中淡淡响起。
也如惊雷一般,落入在场所有人耳中。
“真人不出手,是否自持身份,不肯掉价?”叶灼道,“你一门师兄弟皆死我手,过来,为他们报仇。”
第132章
此时,天上有补天石荧荧生光。地上,有夏大师手中的绣幅焕发着流彩的光晕。山河绣图与五行道域共同交织出一个异彩辉煌的世界。
那其色如墨,鳞角峥嵘的不速之客理所当然般占据半边天空,传承自万古洪荒的威势并未刻意流露,可也毫不收敛,如同垂天之云,随意铺展,与天地共呼吸。
有生之年竟然见到活着的真龙,那一刻心中的震动远非语言可以描述,不少人都神思顿滞,如同身堕梦中。
在这样一双龙瞳注视下,恐怕很少有人能够从容。
恐怕也无人觉得,所谓的“作壁上观”,真会对他们毫无影响。
那道锋芒夺目的红衣身影映入眼帘,则可以将神智唤回,提醒自己这不是梦境,而是真境。在梦中,恐怕见不到如此风姿卓越,华光璀璨之人,若是能梦,岂不早就梦到?何至于等到今日。
剑修本主杀伐,这样一个人出现在这里,又岂会让今天之事得以善了。
他还说——主宗真人的一门师兄弟,皆死他手。
——这怎么可能?
此时的仙道诸人未历鬼境,对微雪宫叶二宫主的印象,还停留在一些传闻与戏称,有些刚刚闭关出来的修士,印象里尚记得这人是合体境界。
可纵然是渡劫境界,纵然上清山声称他杀死了道宗的人仙,那又能奈主宗人仙何?护道真人应是立时驳斥此语吧。可是那半空之中,真人并未出言斥责,也未如叶二宫主话中那样向前去,两者对峙,似有暗流汹涌。
便又有人想起叶二宫主身上的诸多神异之处,想起他上过的灵山,想起他的本命剑。
“叶二宫主的剑,是龙鳞所炼。”
“天上——”
忽然想到这一关节的诸人,心中全都涌上极致的惊骇。
“难道,叶二宫主的剑——”
“那可是活龙身上——”
“这叶灼与真龙……”
“叶二宫主,难道还与龙界有关联?”
能如此笃定,原因无他。天下苍生何其多,其中辨不清颜色的人,为数不少。有人分不出朱红与碧绿,有人分不清靛蓝与鹅黄,但是,分不清黑色与白色的人,恐怕真是天下难寻。
“叶灼。”玉阙沉沉的声音终于自上空响起,“你欲何为?”
叶灼的咬字放慢了,一字一句重复了玉阙的问话:“我欲何为?”
忽而轻笑:“那请问真人身在何处?”
——在苍山。
“若我现在正在上清山前,真人以此话问我,我自会回答。”
离渊就轻轻笑。去一趟鬼界,人叶灼的这股气焰是越来越出神入化了。那轻慢的眉眼,看着就让人想和他打一架。
玉阙真人冷冷直视叶灼。
没错,一门师兄弟,皆死他手。
就在方才,上清山传来消息,玉阁魂灯已灭,魂飞魄消,身体轰然而倒。
玉阁师弟是神魂修,按理说,不该死的如此仓促。
那些乌合之众加在一起,也不该如此快就能越过天障。
如今玉阁未能成事,叶灼回到人间,而他们又没能速战速决夺得苍山灵脉,上清山身为第一大宗,岂能轻退?正面交战,已是在所难免。
玉阙未和叶灼交过手。
亦未和真龙交过手。
但玉阙不觉得自己会输。
几位师弟死在鬼界,因为那非他们的天地,界域修在他界战斗,其实力也就与寻常人仙无异。如今在人间界的天地之内,万物皆为他所有,他只会胜,不会败。
只是护界真人参与仙道纷争,终究不合身份。
而且,这墨龙背后,是否有龙界授意?难道龙界要插手人间事务?也罢,只要这条龙不出手,他敬而远之便是。
千头万绪皆在转瞬之间梳理清楚,做出决断。
“叶二宫主,你身陷迷途,久不知返,杀戮过重,天人共诛。”玉阙双手背于身后,道,“既然你意已决,那便请赐教吧!”
“真人!”鸿蒙派太上长老却是忽然开口,“叶二宫主已归,鬼界其它人是否也已经归来?真人,不妨等他们都归来后,与我等分说分说鬼界到底发生何事,再做论断!”
此言一出,有人附和。
叶灼多看了鸿蒙派那位长老一眼。鸿蒙派向来能忍常人所不能忍,今日怎么如此身先士卒。
蔺祝暗中传音已毕,翩然身退,继续参与到战局之中。
玉阙:“不必多说!此獠在鬼界已犯众怒,如今能够归来,必然又屠戮我仙道不少人等,若是让他继续下去,岂不是成了气候!”
说罢,执拂尘飘然一挥。
此一挥,袍袖飞扬,仙风道骨,不知多少年功力才得以练出,可惜收手时还是略有停顿,因为叶灼的剑比他预料中更快,雷霆一剑已是不由分说当头劈来。果然是恣睢酷烈,嗜杀成性之人!
这一剑倒也不错,有开天辟地般锋芒。玉阙观之冷哼一声,天地霎时变化!
原本光芒交织的世界陡然变成一片上下茫茫的星空,群星闪烁,随着玉阙一挥拂尘,万千群星转瞬间如雨朝叶灼袭来,远看是闪烁光芒,待到轰至近前,如一方天地般大小的陨星巨石,每一个上面都烧灼着媲美真火的烈焰。
叶灼挥剑连斩,击落无数朝自己而来的星辰,腾空跃起,对着迎面而来的一颗隔空挥掌,红莲法相刹那在他背后浮现,一道足以分割此方天地的法印自手中打出,鲜红炽火以他为中心向外震荡,其势之强盛,如同鲲鹏击水,轰然掀起的三千里排浪。
烈火法印与骤雨般的万千飞星相对,将它们尽皆销为飞灰。
“灵山佛法,果然深奥!”玉阙大笑一声,“接招!”
下一刻,周围世界又变!这次是一片万古混沌般的漆黑汪洋,数不清的洪荒巨兽威胁似地在水面之下游动,露出无数道山脊一样的暗影。
体型是足够大了,但论其外观,似乎各有不足之处,并不如龙。
天上暴雨如注,下的不是雨水,而是九幽玄水。玄水浇灭陨星火焰与红莲之火,在天地间倾盆而下。四面皆是暴雨之声,观战、打斗的众人也俱被当头淋了个彻底,修仙之人,这般也能应付,可是淋着毕竟不美!
方才玉阙真人变出满天星辰,他们起码还能定住一颗星辰落脚,现在全部变成汪洋大海,想在兽脊上落脚也不可得,只能悬在空中。
更别提,打架的那些人也还是在打架,用五行道域的人也还是在催动他们那美轮美奂但十分刺眼的道域,绣花的人也在一针一线风雨不动地绣他那拿手的图样,把所有人的境界都绣得大有降低。
一时间,真是混乱不堪!
而玉阙拂袖一挥,道:“水来!”
刹那间地覆天倾,海水倒灌,海面上掀起横天巨浪,呼啸着涌起一道高墙,其内巨兽尽皆张开吞天之口,海浪朝叶灼拍下,它们亦随浪狰狞攻来。
能销万物,噬骨钻心的九幽玄水,在仙道上,用如山的极品灵石也才能换来拇指肚大小的一瓶。如今化作沧海之水横流,何其惊人,众人用功力护体已觉得勉强,更遑论被那浪头直接拍打了。
看到这一幕,若是叶灼被那海浪着实吞没,恐怕是身死道消的下场,护界真人出手,竟是这般虚空造物的境界。
叶灼不讨厌水,不讨厌雨,当然,他也不讨厌此类汪洋恣肆的海面,有巨兽游于水下,有墨龙横亘天空,倒还更添真实,能够一赏。
但是玉阙真人造出此景,恐怕并不是为了让他赏玩。
身处玉阙制造的一方天地中,自己的修为好像被压制许多,但是并无所谓,叶灼面上全无变化,面对着巨山倾倒般的海浪一剑斩出。
强横剑气刹那间分开海水,下一刻浪头已至,却被剑气在叶灼身前分成两面奔涌的高山,叶灼站在两山之间,平静再挥一剑,这一剑未用佛法。
这一剑,用了幻剑山庄剑意,凛寒如冰雪。
千万雨滴如箭,射入汹涌海水,仿佛高天之上有天兵天将控弦。而叶灼这一剑带着冰雪寒意在海面之上陡然爆开,一瞬间如有寒龙冲天而起,在场之人皆感到刺骨寒意灌入肺腑。
剑势掀起风云剧变,斩向玉阙真人的同时,也席卷了整个天空海面。尚未落下的雨丝一瞬间凝结为细长锋利的冰棱,调转方向,在叶灼身后如箭而出,铺天盖地的箭雨朝玉阙真人激射而去。
玉阙真人霎时凝冰为盾,将其尽数挡去,可是随着万千冰棱带着莫大的冲击钉在冰面上,玉阙真人竟被这强横冲力撞得后退数步,坚实的冰层亦被凿碎近半。细感其气息,原来这冰箭实是冰剑,每一根上都带着叶灼的凛寒剑意,这样的剑有万千之数,何其难缠!
玉阙冷哼一声,冰盾瞬息消散,他双手平抬,巨浪随他动作向上涌起,形成一道接天连海的狂暴龙卷。水龙卷将所有向他射来的冰剑都卷入其中,冰剑随龙卷而动,越来越快,待到龙卷的速度快到其中冰剑已然看不清的时候,陡然又变,龙卷释出冰剑,让它们以极快的速度朝叶灼甩去!
如此恐怖的速度,即使是以修仙人的目力也难以捕捉到冰剑留下的残影,能够将外物催动至如此快的地步,必要难以想象的莫大法力,而若是被其刺入,不论多么强横的肉身,恐怕都是爆体炸开的下场。
可是冰剑快,叶二宫主的剑也快。
但看那红衣身影如焰闪转,剑锋光芒如电而出,肉眼已经看不清那样的动作,可心神还能分辨出是叶二宫主疾挥长剑,挡下冰剑,一时间清脆空灵的相撞声、冰碎声连绵响彻于耳,被击碎的冰棱如同碎玉飞溅而出,在那红衣身影旁散为星河般璀璨的川流。
将它们尽数挡下之后,冰雪剑意竟像是有所感悟,更上一层楼,无我剑上有霜雪寸寸蔓延凝结。周围翻涌的如山海浪依然试图将叶灼埋葬其中,而叶灼身影高高跃起,极致夺目的一剑自上而下如钩月斜划,竟是将那水龙卷斜劈开一道断口!
冰霜自断口迅速向外凝结,生生将那巨大的水裂维持了数息,而叶灼自然是身飘飘转,自裂口向内携剑杀入,不过一转眼的功夫,水龙卷内已经传来令人心惊肉跳的兵刃碰撞和道法轰袭之声。但见剑光隐隐,如惊雷电光向外透出,一时之间,那接天连地的水龙卷竟有破溃之态,里面的人影亦是起落如飞,影影绰绰闪现。
此时还在打自己的架的人已经只有元泰和风槐了。风槐自然是眼中只有元泰,穷追不舍步步紧逼,而元泰实无他法,只能手段尽出与他搏斗,一着不慎,刚刚长好的手臂二度被削断,好不狼狈。
除他们外,其它人都不知道自己在什么时候停下了动作,也不知道自己的目光到底是什么时候从对手身上移开,而对手也已经收手,和他们一起瞠目结舌地看着叶二宫主与护道真人斗法。
五位人仙的五行道域是化万物为己用,那将山河入绣的老人亦是将一方天地纳入自己的道域中,他们的道域都是掌控外物掌控生灵,而护道真人竟是直接虚空造物,成为造物之主。
原来,这就是主宗真人。
……原来,这就是叶二宫主。
第133章
昔有人抽刀断水,今有叶二宫主仗剑分海,与造物者斗。在这人间竟能够看到此等恢弘战斗,一时间如窥天人之境。
叶灼已经进入,原本防御用的龙卷也就再无作用,玉阙不再耗法力维持。
所用海水尽皆分为如龙游动的汹涌水流,而叶灼剑上仍覆霜雪,水来相扰,他便以剑相迎。汹涌浩荡的海水尽皆化为剑下冰流,碎冰与天上骤雨继续化作冰剑,随他而动。
叶灼已经与玉阙近身,玉阙持拂尘,驾驭浑厚至极的天道法力与他相斗。
离渊从天空向下看着叶灼。雨幕很大,但是他原本就是水属,雨对视线全然无碍。
他还用自己的人身,用人的眼睛穿过雨幕海水,平视那人红衣飘飞的身影。
真身化作人,另外放一幻身在天上,竟然可以同时从两种视角观察这人,真是意外收获。
人叶灼这时候用的剑,看着很有讲究。不知道他人是否和自己有同样感想。
看了看旁边的乌合之众,应当是无,离渊颇觉惆怅。但是,再乌合之众也应能看出,这样的剑非常好看。
下一刻风姜果然道:“真好看啊。”
旁边的别派之人也磕磕绊绊道:“这剑……好生美丽。”
——叶二宫主此时的剑,极为繁丽,千变万化,简直像是将所有需要极深造诣的华丽剑招,炫耀般连绵使出,即使是专为人欣赏而作的剑舞,恐怕也做不到如此地步。其形之美,令人目眩,其剑之利,却又令人魂惊,若是己身置于剑下,恐怕魂魄立时就会脱窍而出,不再与这具形体共存亡。
接下这样的第一剑时,玉阙心中还有轻蔑,如此浮华之剑,怎能破他道法?可是到第二剑,他就陡然明白了叶灼究竟在做什么。
此剑本就不在于破,而在于幻。
剑招千变万化,剑意如行云瞬息流转,而那无数蕴含叶灼剑意的冰剑,亦与他的本命剑一同向自己攻来!每一柄剑都有一分真意,有八分形似,如此之剑,应付一个且要心神,应付千万个,又是要他心念如何急转!
几招之间,叶灼身影似乎就已化身千万,冰剑回旋如雪,每一剑都像是由他亲自使出,漫天琉璃碎冰中,乱花渐欲迷人眼,可惜每一朵灼华飞花都是夺人性命的利剑,身处如此变幻莫测的剑域中,怎知哪一剑才是这人凝聚十分功力的实剑?怎知哪一剑才是来夺他性命的真剑?
眼花缭乱的碎冰飞雨之中,但听玉阙朗喝一声:“好剑法!”
说罢手挥拂尘,漆黑海水刹那蒸发不见,无垠大漠在脚下铺展而开,一阵酷烈至极的大风自西吹来,万千冰剑顿时化作飞沙扬起,转瞬远去。
“剑好,人亦很好。”玉阙以拂尘悍然挡下叶灼真正的一剑,风烟之中,他身形拔地而起,聚沙成石,化作一尊擎天巨人,俯视叶灼,朗声大笑,声震寰宇:“老夫修此道,声势太盛,向来只能独修,不能与人斗,如今见到叶二宫主,终能酣战一场!痛快!我虚空造物,便如你之幻剑,变化万端,绝无穷尽,今日就与你斗到底,叶二宫主还无惧否?”
“有形无道,我有何惧。”叶灼平淡道,“你既然想,那造出三千世界也无妨。阿姜,看赏。”
风姜笑容满面,掏出一枚普通灵石掂了掂,正打算抛给玉阙真人“看赏”,不料却晃了一下眼睛,不幸被人抢先一步。
风姜撇了撇嘴,不去看那金灿灿的色泽。有人直接将一把金稞珠玉高高抛起,从上到下抛落在黄沙巨人脑袋上。
巨人勃然大怒!
“辱人太甚!”黄沙身体化沙为石,坚固拳风朝叶灼扫去。
又遇到喜欢变大的敌手,叶灼觉得这似乎不是第一次遗憾逆鳞剑不能如意变化,不过也无妨。
他轻盈跃起避开巨人一击,周身火焰腾起,一剑朝巨人的左眼刺去,又在巨人发现他的来意之时,旋身飞转,变招极其磅礴的一剑,带着强横灵力直扫那黄沙巨人的脖颈,石屑扬起,坚固的巨石脖颈被剑气凿入一半。
有见多识广的老者道:“此是朔金沙,聚而成石,何其坚硬!叶二宫主竟能斩断,这一剑,老夫经受不住。”
“不过朔金流石可以流动变化,胜负倒还在两可之间。”
只见那金石巨人原本的右边臂膀霎时化为新的头颅和眼睛,断掉一半的头颅则化为强横有力的臂膀,朝极近处的叶灼横扫而出!
这一击重有万钧,叶灼凌空跃起,迎面直踏石臂正上,借力向上弹起,向新的头颅斩剑而出,他踏那一下,力道冲撞而出,在黄沙大漠上激起扬沙。
玉阙吃痛,好个剑修,竟然踢他!这叶灼竟是如此炼体有成,用了什么天材地宝淬炼?
金石巨人交叉双臂护面,挡下叶灼一击,错身横肘,再度向叶灼挥拳,叶灼对他巨石身体的强弱似乎已心知肚明,这下竟是直接以掌相对!
那一刻如同两陨星正面相撞,冲击再次散开,激起一圈轰轰烈烈的扬尘。
众人刚从淋雨的狼狈中恢复,此时又是迎面吃了沙子,在交战的二人丝毫不管他们的死活,这沙子每一粒都堪比夺命暗器,必须全力挡下,他们又不是年轻弟子,何苦来此受五行历练?
金石巨人踏地,红衣身影凌空,两者躯体力道尽皆强横,此时竟是开始如那武修交战一般你来我往,近身搏斗!震耳巨响连绵不断,每一下都让人心惊肉跳。
“叶二宫主炼体,竟然到了如斯境界?”
“界域伟力,可都在真人身上,他以躯体相抗,真能扛得下吗?”
“何止相抗,你看那叶二宫主出招,不论用剑还是动手,其中皆有寸劲,震荡真人肺腑,若是用肉身接下,五内必然翻江倒海,不成样了!”
“你又怎么看出这个?眼睛既如此贼,平时怎么一问三不知?”
“真蠢货,真人以金石为身,看他自然看不出来,你们不会看沙子吗!”
定睛看去,那随着叶灼每一击在玉阙身后扬起的飞沙,其散开的形状和速度,似乎确有韵律在内。
惊天动地的打斗声中,巨人已是数番变化,而叶灼依旧以真身与其硬撼,看两者体型大小,仿佛是一朵轻飘飘的莲花火焰想要催倒巨山,可是实际上却是你来我往,好不精彩。
不知何时,周围那些被扬起的漠漠尘沙已经组成数道黄沙围墙,将这方天地合拢其中。
玉阙真人瞥一眼那深浓厚重的黄沙幕墙,叶灼又想使什么障眼法?
几番交手下来,玉阙真人已不认为这叶灼很好对付,挥剑直斩他做得出,迂回用计也是不拘一格,小子心机何其深沉,真是枉做剑修!
不论是什么障眼法,他不理会便是。
下一刻已然变为三首六臂的巨人俨然如怒目金刚,对叶灼全力一击,这一击落了到实处,将那叶灼直接掀飞出去,越来越远,越来越高。
叶灼自上而下俯视逐渐变小的金石巨人,目光幽幽。
下一刻,两面黄沙巨幕陡然变成两堵坚实绵延的巨墙,玉阙所化的金石巨人在正中间,而两堵同样固若金汤的巨墙一前一后,以极大力道和速度轰然合拢,结实砸在一起。
惊天动地的动静,毁天灭地的气机冲撞,让人好似被一头洪荒巨兽所撞,脑子眩晕如沸。
巨大的撞声后,是维持了有一段时间的寂静。石壁轰然四散碎裂,中间是同样碎为一滩乱石的玉阙真人,真人再度凝聚而起,凝聚完成后,他却没有像方才一样挥出雷霆一击,而是沉默地望着高空之中的叶灼。
叶灼凌空悬立,静静望着他。他在准备着玉阙真人一境不成,再造一境。此处荒烟大漠,连落日也无,不值一看。
但玉阙真人并没有。
这样僵持的场景,即使是旁观者也察觉到了玄机。
“……这界域中,真人该为造物者。而叶二宫主非造物者。”
“——可叶二宫主亦驾驭了界中物,而且,以物与造物者斗。不相上下。”
如此,造物者之威严何在?天道威严何在?
为什么明明是护道真人虚空而造的世界,叶二宫主却可以如主人一般,同样驾驭这些事物,让它们相助自己,反而抗衡了创造此域的玉阙真人?
“不。第一次时,叶二宫主还未做到如此。”
的确,第一次那个混沌星空的世界,玉阙以陨星轰袭叶灼,叶灼以剑、佛两法破之,这是他自身的实力。
到了第二次的海上世界,叶二宫主化雨水为冰剑,与玉阙相斗。此举纵然惊人,然而那源自幻剑山庄的冰雪剑意,本有驭水之能,也算可以解释。
可是现在呢?
水与火,本是叶二宫主所能主。金与石,和他却是全无任何关系!连这些东西都能够驾驭,又代表什么?
巨人忽而变为黄沙飘散,黄沙中央,玉阙真人离于地面,看向叶灼。
“叶二宫主,你为渡劫,我看得可无错?”
“无错。”
“你无道域,亦不通造物法,可无错?”
“无错。”
“你亦未修界域法,可无错?”
叶灼已经懒得出声,只是淡淡颔首。
“那你为何能以我之物,反击于我?”
“你有形无道,我说过了。”叶灼道。
还未能想清叶二宫主这简短四字到底何意,众人忽然看见,那高天之上的墨龙幻身,竟是探向叶灼方向。
一双龙瞳幽然发亮,如同传说中的烛夜之光,威势内蕴,这样的异兽,无论做什么都只会让人觉得威胁和压迫。
也许,这异界真龙觉得眼前的人族修为精湛,可以食用,打算将叶二宫主吃了?
“叶二宫主小心!”鸿蒙长老高呼,接着就被道宗大长老怒看一眼。
——众目睽睽下,那墨龙垂首,身躯游动至叶二宫主近旁。
而后又轻抬首。
将叶二宫主认真地顶在了龙首之上。
“……”
第134章
……这就是作壁上观么?怎么看着像是灵宠之态?
说什么太岁头上不能动土,可这叶二宫主怎么就好端端地站在了龙首两角之间?
玉阙却好像对外面的一切都浑然不觉,而是肃容问道:“敢问叶二宫主,我之界域何处无道?”
叶灼:“要打就打。”
“有形无道,叶二宫主说的难道还不够清楚?”但听一道含笑嗓音,是风四宫主身边不远处,那位年轻俊美的不速之客开口。
他悠闲抱臂,居高临下站在大漠上朔金流石堆成的石山顶上,奇了,这山一开始明明没有,又是所从何来?
又听这位来客道:“真人,我若是你,得如此赐教,当对叶二宫主执半师之礼才对。”
玉阙面色阴晴不定,却是始终未对那人出言。
众人俱都保持了沉默。
和那墨龙一同出现,落在人群之中,最开始还声称自己“自龙界而来”,真龙就悬在天上,地上此人开口说话,他们又能说什么。
一片沉默中,玉阙真人严肃的面孔又绷了绷。
——下一刻,众目睽睽之下,玉阙真人竟然真的俯身而拜,朝叶灼执了个半师之礼:“请叶宫主赐教。”
众人肃然起敬,不愧是上清山护道真人,果真能屈能伸。
风姜却是思绪有些飘忽:这样一拜,玉阙老祖现在岂不是和剑宗的小苏来到同一个辈分,以后可以师兄弟相称,致使上清山礼崩乐坏。
叶灼搞不清玉阙葫芦里到底买的什么药,单看求知之心,似乎是比他其他几个师兄弟强一些,当然也可能是因为其他人被他杀的太快。
看见玉阙真人此举,离渊莞尔。
他道:“你造星辰,星辰运行之轨如何?无行轨为何能撞人?你造汪洋,汪洋之下暗流何在?无海流为何得以成浪?沙聚成石,其理又为何?为何你能化身为石,满地黄沙相聚却依然是沙?你不能自圆其说,便是道有缺。有缺之道被人击碎,又有何怪?虚空造物,你只用物之力,而不用物之道,被人反客为主,又有何怪?”
“原来如此。非我役物,我为物所役。”玉阙道。
“你话太多。”叶灼淡淡道,“不是手中无银?去茶楼说书,必得赏银。”
“那阁下是否也该给我看赏?”
叶灼根本不理,再度拔剑,凌空向玉阙斩去。
玉阙挥袖相迎:“叶宫主,再看我一招!”
天地霎时有变,这次所有人都处于一巨鲲背上。鲲出于海,化为鹏,飞于青冥苍天,再入水,化而为鲲,游于沧海,如此循环不息,周游不绝。在它一起一落之间,岁月飘然而过,众人都感到那岁月洪荒之力,如烈风将石头化为黄沙一样,侵蚀着他们的生命,无可阻挡。
这次,倒是有些用物之道,而非物之力的意思在了。如此宏伟、周而复始的运行,不必来上几次,他们就不必再打架了,因为全都会老死在岁月中。
玉阙真人稍稍一造,就掌控了他师弟玉楼的光阴之道,可见也算是慧根深种。
可惜,鲲化鹏必露命门弱点,叶灼把鲲杀了。
玉阙凝视着他,界域再变。
界域再破。
再变,再破。
身处其中者,只能看见四时万物刹那变幻又刹那破碎,一霎那游遍三千界,一瞬间又看过三千生灭,万物生在转瞬间,又灭在转瞬间,这已不是武斗,而是道争,不仅修为相抗,更是心智搏杀。境界不足者光是经历这三千变化就目不暇接,若是心神不定又谈何转瞬击破?
玉阙身上无边法力迅速消耗,叶灼身畔苍山灵气更是如同游龙吸水一般将他簇拥在内。玉阙身上大道威压似乎随着这一次又一次濒临极限的战斗越来越高,叶灼身上境界亦是随之迅速突破增长,赫然已逼近渡劫巅峰。
到最后,玉阙与叶灼共同立于一方混沌之境。
面前漂浮着一个黄铜棋钵,里面是望不见底的浓灰雾气,看不清内里情形。
“这里装着一枚棋子,是黑棋,或是白棋。叶二宫主,你猜是何?”
叶灼:“那你知道么?”
“我不知道。”玉阙说,“我亦会猜一个答案。”
“猜错的人,就会死,是么?”
玉阙道:“自然。”
有人恍然而悟:“道生一,一生二,因为道至简,反而最为坚固!此界至简,故而能够越过诸多规则,直接决人生死。”
叶灼:“费心了。”
说罢一剑斩出,将整个世界连同那黄铜棋棋子尽皆削为黑白分明的两半。
道至简,他的剑亦很简。
玉阙吐出一口血,与叶灼同落地上,他们所在是人间界,苍山,最初被玉阙的界域笼罩的地方。
叶灼一剑,斩了造物主与他所造一切物境。就在那一剑之中,他修为陡然冲破最后一道瓶颈,来到渡劫巅峰的圆满境界。
其实玉阙自己亦有很大长进。一个半师之礼换来如此大的进境,是物有所值。但是他的长进,反过来也磨练了叶灼的心神与剑意。
玉阙忽然明白了,叶灼为什么一个又一个界域陪他到最后,为什么叶灼要说“费心了”。
因为寻常人仙的手段他已经见过,而护道真人乾坤造化的手段,他没见过,也没有人教他。所以,他要一一看过。
叶灼并不怕自己的敌手有进境,甚至希望他们有进境。与道争锋的人眼中没有敌手,一切想要他死的人,都是他的道友。
玉不琢不成器,这样的机会很少。这方人界太小,到了他们这样的地步,境界越高就越难再有寸进,就要是这是平等论道,该有多好。
可惜,主宗与道宗,都没有出这样的天骄人物。
玉阙袍袖鼓荡,在苍山之巅的风中,他再度平抬双手,长风浩荡而来,天与地仿佛都在他手中。
其实叶二宫主点醒了他。
沉浸于颠倒乾坤、虚空造物的自傲中,反而忘却了大道之所以能够运行的本意。他不再造物,而是与此方经历过光阴考验的天道合为一体,化整个人间界为自己的界域。也许,这才是界域之道最后要达到的境界。
这样的境界对他来说尚有一些距离,所以,使用这样的伟力,他要消耗太多。
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
一阴一阳的混沌太极在玉阙真人背后逐渐成型,光看那散发出来的气势,就知道此道彻底成型后,会有怎样的威能。
叶灼手指缓慢抹过剑锋,丝丝缕缕寂灭般的幽红剑意在其上燃起。
一切心神法力灌注其中,寂静到了极致,连衣袂的拂动都好像停下了,仰看天上,玉阙好似大道之主,而他像一座不见底的寂灭深渊。
玉阙凝结天道的过程还没有完成。
叶灼的第一剑——极快,极利,极幽魅的一剑,已经飘然向玉阙的心口刺出。
叶二宫主出剑,常常使人不觉得声势如何浩大,反而让人觉得一切声响都湮灭般寂静。像是夜里万物都寂无声息,一切都没有发生,陡然间有惊风吹落第一片花瓣,一切都开始变化。
叮一声极空灵的撞响,玉阙以拂尘之柄接住了叶灼的剑尖,这一剑对他没有任何影响,因为大道极虚,大道极静,因其虚静恬淡,故而不会为任何事物所动。
两人在半空中相对,叶灼抬剑变招,一泓剑光斜劈玉阙周身,玉阙的拂尘架住了他的剑身,可他剑气与剑意已经穿过玉阙的身体,继而劈向玉阙身后正在凝结成型的大道雏形。
玉阙身体一震肺腑受伤,可那大道的雏形却丝毫未被剑气所伤,它成型的速度也丝毫未改。因为大道恒动,大道恒行,独立不改,周行不殆,它也不会因任何事物而停顿。
玉阙道已成。
磅礴的天道气机向外呼啸而出,叶灼身形被那气机所推,退出三丈。天与地此刻仿佛都在玉阙一念之中,虚空之中极为宏大的意志压着叶灼,像牵木偶那般,将他的剑生生压回鞘中。
玉阙微笑,双手成印,一抱阴,一抱阳,上下合起:“归来罢。”
那一刻,仿佛天地山川,都被合于他两掌之中。
叶灼感受着自己的身体像是与魂魄分离,不为自己所控,而他的魂魄亦浮于虚空,不为自己所主,他感受到自己与天地万物、在场诸人同存同在,一呼一吸之间皆为一体。
因为万物本自无形无名中为道所生,最后也要无形无名归于道中。
此时玉阙为大道主,而他为道生之物,玉阙要将他与这万物,化于道中。这个过程,恐怕要到玉阙将他收化了才会停止。
他看见有草木山石开始飘散,化作天地精气,回哺玉阙身上,他看见众人面目惊恐,他们身上的精气修为亦是如此快速逸散消逝。
他还看见那龙悠然闲立作壁上观,仿佛一切与他无关。自然,玉阙再能做主,做主的也是人间界的天道,龙自然要龙界的天道来管束。
其实叶灼很少去想天道,他练他的剑,修他的道,天道如何,他人如何,万物又如何,他并不需要去在意。
对于他,天道更多时候是一个幌子,从前被说“违逆天道”,其实是违逆了一些人间约定俗成的规矩,最近还常常被说“天道不容”,其实是有些人不容。不过这倒没什么,反正都生在人间界,都是一具天道里化生的肉身,他人可以自诩天道,那他同样也可以。
所以,叶灼甚至从未想过那个所谓的真的天道。
不过,世上是有一个真正的,周行不殆的天道。
如若不然,云相奚对天出那一剑,挑衅的是何方神圣,又是谁受那一剑后,向他降下了九重劫雷?
天道若真有所知,要自己至高无上万古长存,怎会生云相奚,为自己添堵?
又怎会生他,要他同样心有不端,心有不敬?
其实叶灼不太喜欢这个世界。
这个父杀子、子杀父,刀兵相见,活人相食的世界。
他也不太喜欢玉阙,所以他想杀了他。
若天道果真有意,把一众人喊来苍山,又要他和玉阙在众人面前大打出手,要玉阙引动天道来杀他,此意又为何?
——不为何。
因为天道本无意。
若天道有意,则天道有心。
有心则会有晦,有心则会有缺。
所以,无意方为天之道。就像无情道,本也是一条至道。
若天道来杀人,则天道已有心、已有晦、已有缺、已落下乘。
有缺之道,被人破了,有何奇怪?何况,这只是玉阙杀他,非天之意。
玉阙以天道来杀他,就如同手持无双宝剑斩向别人,剑却本不为他所有,剑之意也与他之意不相同。
这样的剑在剑修眼里,是不入流的剑。
不入流的剑,该怎样对?
玉阙就看见,那万物归一的大道洪流中,本应失去一切依凭被自己化去的叶灼,手指如鬼魅般轻轻动了动——重新按在剑柄。
叶灼再拔剑。
剑意冲霄而起,他握着他的剑,那寂灭涅槃的剑意也从他身上烧灼而起,剑鸣如久久不散的低语环绕着他的衣袂,仿佛他与剑本来为一。
红莲法相自虚空而出,血红光焰护持在他身后的半边天空,业火冰凉凛冽,缓缓流动,一如他这个人,他那把剑。那庄严华美的法相之中,仿佛还有他本命剑的轮廓与之交叠化生。他的佛法与剑法本来也为一。
人剑合一,本是剑修常用的招式。不过似乎从未见叶二宫主用过,此是开天辟地第一回 。
“你不能消停一点?”风姜忽然听见离渊自己说话。
怎么?忽然自言自语,是疯了?风姜艰难从叶灼身上移开目光看离渊,就见离渊并没有从叶灼身上移开目光。
离渊兄按着他的本命剑,那剑正在颤动不已。
“那你去当他本命剑。”离渊语带威胁,“你想当,人家愿意么?”
一人一剑不欢而散,令风姜幸灾乐祸。
天地陡然一静,连日光都黯淡下来,如同万古长夜。
视野中唯一真实的,是玉阙真人身后陡然变大,朝叶灼倾轧覆去的混沌太极。
唯一亮起的,是那道红袂飘飞的浓烈身影,自上而下直斩出的一剑。
相撞的那一刻,一切都好像没有存在过。
只有玉阙的天道破碎的声音。真奇怪,道碎竟然有声音,比玉碎还要清澈,比冰碎还要轻盈。
不入流的剑,自然是用入流的剑来破。
而不入流的道,会不攻自破。
玉阙身形自高天之上被斩落,重重砸入苍山的一座峰头,那峰头轰然被其砸得坍塌陷落,轰然巨响尘烟漫天后,玉阙真人最后颇为狼狈地倒在一方百丈深坑中,旁边的五六座山峰都受其波及,变成一片废墟。
叶灼站在坑边打量了一下玉阙真人。
竟然没死。
他挥剑,又是一下。
玉阙真人在坑底闪躲,身体好似化为虚相,受他一剑,并无太大影响。
身后忽然冒出声音:“我也打一下?”
叶灼回头,见是离渊。
“那你打。”他说。
离渊声明:“是我的剑想打。”
“……随你们。”
真龙幻身盘踞在天空正中,极具威胁地下视,仿佛在监视玉阙不让他逃出。
离渊站去了天坑遥远的另一边,痛打落水狗而已,他普普通通地挥了一剑。
原本已经深广的天坑上被斩出一道横贯南北的裂谷,玉阙真人被剑气砸去了更深处,但他身形似真似幻,还是未受太大损伤。
叶灼:“大道生生不息,他把自己与天道为一,很难杀死。”
说着,又对着玉阙劈了一剑。
离渊直接飞剑术驾驭本命剑,勿相思剑真身直刺玉阙心口,把他钉在地上:“那就耗吧。”
道修诡计多端,眼下确实只有和他硬耗。叶灼不言语,一剑又一剑落下去。天坑似乎越来越大越来越深,不过玉阙的气息似乎也变得虚弱。
“可以耗。”离渊也发现了这一点,重新驭剑朝玉阙砸去。
玉阙却在坑底放声大笑。
“叶灼!”他道,“烈火焚物!亦会焚身!天道有缺!我道有缺!那你的道就无缺么!”
叶灼不是很明白他在问什么。
“我不求无缺。”他道。
“反而无缺。”离渊道。
玉阙愕然睁大了眼睛。
不求无缺又何来无缺?这龙太爱说话,当初怎么没把他毒哑。
离渊在剑上陡然加重的寒意上看出了叶灼对他的不赞成,不由得若有所思,重新想了想方才的对话。
若是话说半句,按下半句不表,听来似乎确实更显高人风范,他人话果真还要再学。
当然,此方天地只有他们在说话。其它所有人都呆若木鸡地看着他们一剑又一剑,将玉阙真人的生机削得减去一分又一分,背后一阵寒意。
这样削,谁能活?
这样削,不怕把你们自己的灵脉也斩断么?
还说什么不求无缺,反而无缺?怎么好像有同来的老匹夫听了这话,就地坐下开始顿悟?必是装的!
——直到天上似乎有什么阵法显现,一道白衣红带的身影跌跌撞撞落在那苍山天坑的边缘。
颤抖的、怒火中烧的声音在一片寂静中响起。
“你们两个在干什么?啊?”
第135章
就在微生宫主有气无力质问他人时,天空又像下饺子一般乌压压落下许多人。
鸿蒙长老往那人群中望去,看见许多宗门独有的蓝衣,喜出望外道:“宗主!”
只见那都是一些熟面孔——先前往鬼界去的那些人。与留守人界的成员一样,其中不乏有各宗掌门、长老,还多了各宗的精英弟子。久别重逢,似乎应当百感交集,但是不知为何,来者的目光却都阴恻恻地投入人群,最后,停留在一道青衣身影上。
“好你个蔺祝!”
各宗道友殷勤问好,蔺宗主自然是潇洒拱手:“呵呵,都是托各位的福。”
微生弦对这一切并不理会,他只是一味地注视着地面上鸿沟天堑般的天坑,目光有些涣散。
“何至于此,何至于此?”他喃喃自语。
杀个人,可以在天上杀,可以在水里杀,可以在后厨杀,若实在无法还可以请离渊兄一口吃了。
……何至于在这里做穿山甲啊!
微生宫主悲痛欲绝,叶灼的目光却专注地看着坑底中央的玉阙真人。
微生虽然悲痛,但没忘记出手,现在,玉阙真人身上与天同寿的大道气韵被另一股力量压制,那种似虚似实的感觉已经消失。
——当即出剑斩向天坑深处,离渊和他同时动手。
大地轰然颤动,微生宫主的目光更是与之一同颤抖,转眼间又是一道纵横沟壑在满目疮痍的苍山地表成形。
在场做宗主、做掌门的人不由得心有戚戚。
怪不得微生宫主如此仓促要回苍山,实在是有必须赶回的理由。
天坑里,尘烟散去。
露出的是玉阙真人被剑气斜着砍做两半的躯体,气息已绝。
先前观战之人,心中俱是一道惊雷落下。
主宗护道真人,能虚空造物,能化身大道,就这样被逼到走投无路的境地,一剑一剑灭尽生机而死,最后法力尽散,尸身与凡人无异。
他微雪宫有如此煞神,连护道真人都杀。
有人抬首,想知道那些自鬼界来的仙门同道,猝然看见护道真人横死,会是怎样的表情。
——那拨人看着却是心如止水,仿佛死一个护道的人仙,对他们来说是司空见惯的事情。
静默还在持续,直到道宗宗主元泰的身躯骤然自高空落下。他两臂俱断,最后被一刀穿心而死,尸身砰一声落到坑底。
道宗大长老与剑宗主早已身化流光,追着风槐刀锋缠斗,最终却也是援救不及,只能眼看着元泰尸身落下,与玉阙真人为伴。
“叶灼!”大长老目眦欲裂,“这可是护道真人!你杀他就是断了人间界一根天柱!从今后谁来为人间护道!”
“第五个。”叶灼道。
“……?”
“我说,”叶灼道,“死了的主宗真人,他是第五个。”
道宗大长老踉跄后退一步,看着刚从鬼界归来的剑宗二长老。
二长老不想和他很熟,一张脸面如土色,勉强点了点头。
此时苍山之上风云已变,先前还明朗的天光被浓重乌云所压,山雨欲来。辉煌灿烂的五行道域正在收拢,五行人仙各自受了些伤,拱卫在众人之后,防备微雪宫忽然对他们发难。
而天空中那道始终盘踞的真龙幻身,此时正在静静打量一枚流光溢彩之物——道宗的那块补天石。
五位人仙面色大变,加快收拢界域,召回补天石——补天石却被另外的力量摄住,就在半空中一动不动,无论如何都收不回。
夏大师收针,那绣幅之上,美轮美奂的三千世界法相图落下尾声。
除此外,满目狼藉。
众人轰轰烈烈而来,却不能轰轰烈烈而归,到此地步,又该如何收场?
天空又多了一些面目不清的人影。
不止是鬼界归来的人们,还有另一些仓促赶来的隐修老祖、宗门供奉。有些是上清山人见势不妙搬来的救兵,有的是各门各派赶来平事的长辈。
只是一切都发生的太快,援兵赶至时,已是玉阙真人身死道消之际。有一位护道真人陨落在前,纵然赶来一二十个人仙,谁又会第一个上前。
就在这人仙环绕之中,叶灼已经收剑。
微生弦看他剑的目光像是要把它吃了,他不喜欢。
“听闻主宗有六人,剩下一位应是你们道祖。道祖要来,我在此等候。”叶灼道,“他敢么?”
雅雀无声。
当然,天下门派皆以藏拙为要,若是除去道祖,上清山还藏着绝世真仙,倒也还有出手之力。
可是眼下,并无绝世高手出山。
最后,五位道宗人仙中,为首那位沉沉道:“老祖不问世事。叶宫主,你可清楚自己到底在做什么?”
回他话的是微生弦。
过了这一会儿,微生宫主似乎终于接受了那片天坑,能够与之和平相处了。但见他在天坑边缘徐徐转身,面色如春风般和煦。
“那么诸君,又是在做什么?”微生宫主面带微笑,直问在场诸人。
叶灼替他们回答,言简意赅:“讨伐魔宫。”
“魔宫?说我们么?”微生弦道,“奇了,既是魔宫为何不用魔气修炼,怎么你我都是在苍山用灵气修炼啊?”
“屠戮正道仙友。”叶灼提醒。
“哦,仙友么,倒是有所屠戮。”微生弦了然。
“不过,若是屠戮一两个,本宫主也就认罪了,现在屠戮如此之多,连主宗人仙都陨落五个,分明我宫才是仙门正道,诸君说呢?”
此语狂悖!
五行人仙怒喝:“微生弦,口出如此狂悖之言,是要当着全天下人的面,承认你微雪宫背离正道,不容于世了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