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列出来的理由非常站得住脚,“现在的寒灾下食物匮乏,我们没办法只凭你一句话就将自己的生命交给你,我们要自己手上留一部分的粮食,起码我们不至于随时饿死。同时,我需要你向我保证,即便进了避难所,也不会限制我们的人身自由,我们随时都可以走。”
陆夏夏心平气和道,“你说的很有道理,作为朋友,至少是我认为我们现在还算是朋友,我答应你留一部分的食物自己分配。”
她扫了一眼周围,指了指厨房里一个装厨房纸巾的小纸箱,“你可以留一箱的食物。”
周惟静看过去,不由得蹙了蹙眉,这个纸箱大小勉强放得下六包六十抽的厨房纸巾,连一袋米都放不下,张了张嘴正欲再谈判,就被陆夏夏打断。
“这已经是最大的忍让了,在所有申请进入避难所的人选中,有起码超过五成的家庭资产远远比你家更丰厚,避难所对他们的准入条件是一点食物都不允许留下,不管是什么身份。当然,如果你想的话,你家的黄金你也可以留下一部分。”
食物,是夏城现阶段最稀缺也最需要的东西。
“……好吧。”周惟静忍耐,只能选择接受。
“至于你说的第二点,我向你保证,避难所绝对不是为了强行占有富人的物资而随意建造出来的泡沫工程,只要进去,食水和生活都是能够保证的,我用我的生命发誓,避难所会坚持到寒灾结束的那一天。”
陆夏夏平复了一下心情,从兜里摸出一个黄色的手环给她,“这个是你们家的入内凭证,避难所五天后开放,尽早来,先到先选房间。”
周惟静沉默地接过东西。
门再次打开的时候,陆夏夏刚才说话时露出的一点点哭腔顿时消失不见,她冷静地嘱咐随行人员道,“现在可以开始搬东西了。”
而江述也已经从房间里走出来,他搂着周惟静的肩膀,无声地安慰。
第136章
周惟静和江述在被搬空的家里住了五天。
能留下来的食物只有小小一盒子,她精打细算地塞满了压缩饼干,早缝隙里还不忘挤两条巧克力。
米和水只留下够五天吃的量,冰箱里塞得满满的肉只吝啬地给他们留下了一小块一斤左右的分装。
周惟静打开一看,这分装里的竟然还是之前江述为家庭烤肉准备的牛油!
可恶,这纯肥油怎么吃!
尽管空间里,不管是半成品还是热菜热饭又或者是生食材都堆得
不止是食物,上交的资产里还包括货币和黄金等硬通货,周惟静放在保险箱里装模作样的两块金砖就被拿走了。
尽管空间里金砖还有小山样的几堆,但她看着警卫费劲地托着两块金砖时还是拳头硬了。
住惯了大房子的两人头一回觉得自家太空旷了,空得像根本没住人一样。
江述见他们走得干脆,凑在她耳边说,“我们现在离开夏城也不会有人在意的吧?”
反正陆夏夏等人要的只是物资又不是人。
但这个建议地三天就被彻底打碎了——
锦绣华庭附近的暖气管道又坏了。
这回没有维修工再冒着生命危险随时待命修理管道,整个锦绣华庭就像被一整个端进了冻库。
在-50℃以下的低温中,仅仅是一点点从缝隙中投进来的冷风就能将人冻得失去知觉,窗户玻璃在室温降到零下后,不到十分钟就爬上了一层厚厚的霜,空荡荡的房间瞬间变成了冰箱的冷冻室。
小吉比周惟静二人更早察觉到温度的变化,也多亏了小吉,他们再次搬回了那个烧炕的房间,在房间里炕床暖和起来之后,客厅里才冻上。
小区里其他的住户没有他们这么敏锐,等到在暖气里呆习惯了的人察觉周身发冷,敏锐的人立马呼喊着家里其他人去穿衣服,迟钝的人还在思索着寻找症结在哪,等到发觉温度下降太快了时,找到衣服穿上时已经冻得哆哆嗦嗦了。
暖气管道坏了,这件事之前也发生过。因此家家户户多少都会备点取暖设备,小太阳、火床、暖气扇,轮番用上,勉强也能不至于被冻僵。
太冷了,暖源不足的人连喊骂的力气都不够,只能搓搓手,期盼着能等到管道修好。
但周惟静俩人很确定,这暖气是修不好了,因为不会再有人来修了。
避难所开放的消息在开放之前只在小范围内流通,至少周惟静没在小区的楼栋间听到邻居们纷纷扬扬的讨论。
但她从吴丹丹家听到了一点点隐晦的试探。
“我家过两天就要搬走了,你们有搬家的想法吗?”
“什么时候?”周惟静顿了一下。
“大概就是两天后。”
和避难所开放的时间吻合,周惟静就猜到了吴丹丹家也要搬去避难所,但不知道作为农科院的骨干她搬进避难所是否也要遵守那些严苛的条件呢?
“真巧,我家也打算搬家来着,东西前两天就清空了,有人上门来拿走,你看,我们俩现在可是一身轻。”
周惟静开玩笑似的摊开手,臃肿的一层又一层厚棉袄让她看起来像个走路都很艰难的北极熊。
吴丹丹眼睛一亮,“避难所?”
周惟静点了点头,对着吴丹丹这个社恐的单纯小傻瓜,她干脆直接提问,“你们进避难所也要捐掉全部家当吗?”
吴丹丹理所当然的点了点头,“当然。”
“一直以来,我们所有的单位工作人员和普通公民的条件和门槛都是一样的,顶多就是得到消息的渠道更多。”
她憨憨地笑了下,“虽然我家也没啥值钱的东西,但我妈那还有个从太婆那传下来的金镯子,被收走的时候她哭了一晚上呢,但我觉得吧,金镯子算啥呀!当然还是命重要!”
按照她的预估,吴丹丹家表面看上去一家朴素,但其实家底可相当不薄,不然一对退休职工是怎么在天灾后买下市政府对面小区的大房子,且两家离得近,她隔三差五收到的酸菜肉饺子还有排骨玉米汤也不是普通人家能吃得起的。
“你们单位同事都和你一样吗?”周惟静好奇为什么他们会这么顺畅的接受交出自己的全部家当这件事。
吴丹丹点了点头,“当然!第一批的报名还只能接受捐献物资的人家报名呢!”
她感慨道,“我相信高市长,他不会做骗人的事的,你不是夏城人,可能不知道高市长在我们夏城人心里有伟大,当初要不是高市长,我们夏城也发展不起来,估计就和边上的午城一样,死得死逃的逃,里面乱得像马蜂窝一样,和政府待在一起我们才觉得安心。”
“你放心,到时候就等于是吃大锅饭!把大家的粮食都放在一起吃。”
周惟静听完她的这番话,若有所思。
晚上,两人正窝在稍微暖和的炕房里围着暖气炉吃刚从空间拿出来的麻辣汤锅。
衢市那边的厨子掌勺,每一口都辣得两人斯哈斯哈,但热意一上脸,全身都能暖和一点。
非常适合这天寒地冻的天气吃。
吃着吃着,周惟静和江述说起了今天和吴丹丹的谈话。
江述放下筷子,浅色的唇被辣成了水红,微微发肿,就连眼睛都显得湿漉漉的,“她还挺适合去当传销的。”
他对这种个人崇拜主义的盲目信任表示非常的不屑,“是个人都有私私心,现在网络没了,天寒地冻的信息也不流通,那高市长就是把物资和财物全都自己藏起来一部分也没人发现的了。”
“而且,一个没私心且一视同仁的市长会让自己二十岁都没到的女儿在政府里当公主一样指手画脚吗?”
周惟静噗呲一笑,“公主?那高市长岂不就是皇帝了。”
江述傲娇地抽出一张纸巾擦了擦鼻涕,“我觉得——”
“砰——”
江述话音一顿,“周惟静?”
视野里一片漆黑,习惯了灯光的眼睛在忽然的黑色里像是瞬间失明了一般,江述下意识起身去找周惟静,臃肿的袖子却不小心勾到了汤锅的勺子,砰的一声,盛汤的大勺就被甩在了地上,发出一声刺耳的声响。
“我在!我在!”
周惟静急忙出声。
适应了黑暗的眼睛慢慢恢复视物能力,周惟静将没吃完的汤锅收回空间里,两个人裹好衣服帽子又往炕床里添了两根柴,确定不会随便熄灭之后,他们走出了房间门。
客厅里一片花白,像是走进了某种冰雕艺术展,蜿蜒在客厅墙壁上的壁炉被冻得像中世纪冰封在北极的某种古老遗迹。
周惟静拿出手电筒照了一圈,发现窗户的玻璃被冻裂了。
在没有暖气的内部温暖下,普通的玻璃和钢材在低温下都极容易改变性质,变得脆弱易折,房屋都很可能在低温下冻到坍塌。
风从夜晚的雪地里吹进来,夹杂着大片大片的雪花,只是夹缝里的这一点风就吹得她隔着面罩和围巾都觉得皮肤刺痛。
停电了。
这是周惟静走进楼道里,正面遇上了几个从楼下往上走的邻居时得到的统一消息。
电线在低温下并不那么容易损坏,但冰棱会在电线上凝结,还会在低温下形成一层厚厚的冰壳,这些冰不仅会影响电线的导电性,重量还会使电线不堪重负倒塌损坏。
日常使用的话,电线也需要专人的维护,除冰检修,一旦夏城官方不再提供维修服务,那么断电停水停暖将会很快到来。
颇受折磨的两天时间终于熬了过去。
周惟静和江述两天晚上几乎都没怎么睡觉,一边是怕睡着了就失去知觉了,一边是怕一个瞌睡炕桌里的火就灭了。
在低温下,生火是一件非常困难的事,一旦火熄灭了,他们房间里仅存的一点温度都要没了。
时不时还会有家里木炭等取火燃料用完了挨家挨户敲门试图求邻居接济的,他们一概没理。
太冷了,周身都在发抖,后背心一阵一阵的凉意冰得人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周惟静和江述怕着凉,几乎把板蓝根当水喝,就差拿出几根香来拜拜老祖宗,千万别感冒啊!
在寒灾时期,生病的人只有越来越严重的,即便是想去医院救治,在大雪积成冰山的当下,拖着病体还没到医院人就没了。
等到终于熬到五天后的清晨,周惟静和江述如释重负,揣着保温壶,背着他们的行礼和一箱压缩饼干,第一次真正的离开了这栋楼。
第137章
周惟静和江述为这趟出行都做好了充分的准备。
外面的世界大雪纷飞,他们为了赶早,五点半天还没亮就带着行李出门。
行李中最主要的部分就是衣服和一部分的小型电器,这些当然放在空间里会更方便,但为了减少风险,两人挑挑拣拣,还是选择用两个大行李箱和两个大背包装下要带走的东西。
她已经做好了在雪地里走几个钟头的准备,因此按照爬雪山的装备给自己和江述原样准备了一套。
登山鞋、护目镜、头灯、护膝、三层手套,里面穿了速干衣,羽绒服也套了几层,确保全身上下没有一个风能吹进来的缝隙,就连脚底她也垫了发热鞋垫。
但即便是这样周全的装备,在走到小区楼最底下一层的时候两人也忍不住嘶了一声。
原本的一楼已经被雪淹没了,大堆的雪将通道堵得死死的,只剩最顶上的一道缝还在不断地往里吹着雪花。
想要进出,就必须得从二楼消防通道的窗户爬出去。
大冷天的,里三层外三层的人行动时像一只迟钝的棕熊,还要费劲地从窗户口把沉重的行礼扔出去。
“这才几天没铲雪啊?都堆得这么厚了!”
周惟静感叹着费劲踩着行李箱爬上去,再跳到窗户的另一面。
来往进出的人踩得多了,这窗下的一块雪面就比边上要矮一截,冰也更厚实,跳下去周惟静的双脚都被反震地微微发麻。
等到江述和行李全都被扔出来后,两人不由得都深深喘了口气,粗重的呼吸在冰冷的空气中变成一阵雪白的小规模雾气。
两人顺着人来往踩出来的小道往外走。
“现在真是挺佩服那些天天在外面跑的人了。”
江述作为男性,承担了更大更沉的那个行李箱,也承担了开道挡风的任务,周惟静猫着腰踩着他留下的脚印往外走。
小吉安安静静地呆在她冲锋衣内羽绒服的帽子里,蓬松雪淋了它满头,它察觉到周围没有其他人,在快要被雪埋了的时候就展开翅膀抖一抖,顺带将掉进周惟静帽子里的雪抖落。
周惟静的口袋里塞着那天陆夏夏给她的黄色手环。
她拉着沉甸甸的行李箱,在满是雪的小道上,轮子几乎无法运转,全靠两人用自己的力气拉着走。
他们走过的地方,就留下了一串脚印四排均匀的划痕。
周惟静从隔壁吴丹丹口中得到了更确切的消息。
七月三日,夏城会在凌晨四点左右悄无声息地更换公告栏上的告示,统一张贴上避难所开启的公告,与此同时,避难所开门的时间正是同一天八点。
他们经过距离他们最近的公告栏时,空旷的雪地之间寥落地只有他们两人一鸟,还有漫无边际的雪原。
一路上的静寂让她颇感意外。
她从陆夏夏那里约等于被强迫得知道了避难所的消息,隔壁的吴丹丹则是作为农科院的内部工作人员,也早早知道了避难所的消息,甚至还确切到了当天几点。
吴丹丹一家一周前就开始逐渐慢慢搬东西到她的单位,二号晚上全家都出门未归,想必是提前住进了避难所。
周惟静本以为今天会从早上开始就非常热闹,所以她和江述尽量地提早出门。
但出乎她意料的是,知道避难所消息的人并不多?至少知道确切时间和地点的人很少。
周惟静拨开被冰雪冻住的一簇头发,心想,吴丹丹在农科院的地位可能比她想象的更高。
而她们作为接受了她珍贵情报的邻居,也理应送点回礼才是。
告示上写明了避难所的详细地址,距离很远,在城郊原定作为新景区的文山古镇,在地图上显示约等于要跨越大半个夏城。
文山古镇远离城市中心,也远离居民区,在天灾是个连公交车一天都只有两班的乡下地方。
“这么远!?”
周惟静不可置信地从雪地里拔出双腿,又往公告牌凑近了一步,确认不是自己眼花。
这时候她心里开始冒出‘要不别去避难所,出城算了’,可转念又忍不住叹气。
出城……出城他们现在能去哪呢?找到下一个有暖气有电有秩序治安还不会存在任何强迫压制的‘夏城’吗?
显然是找不到的。
去避难所是目前的唯一选择。
周惟静和江述喝了两口温热的红糖姜茶,继续赶路,走到需要靠头灯照亮的黑夜渐渐明亮起来,走到原本空无一人的积雪街道上慢慢出现有人冒头。
是赶着风雪出门上班,或者习惯性早早起床出门瞄一眼公告牌的人。
周惟静二人在经过的时候有时候会听到有人在激动的尖叫,然后飞奔跑回家收拾东西迫不及待地想赶去避难所。
也有人在看到公告牌之前先看到了雪地里拖着行李,一看就走了很长一段路的夫妻俩。
有人只是随口问问去哪,也有人看见了他们身上的衣服簇新行李箱里沉甸甸的,还孤零零地只有两个人,心中起了歹念,默不作声地叫上了自己的几个家人,悄悄地尾随在二人身后。
雪地很难走,尤其是天天都在下雪的雪地,每一片看上去都是一样的松软平坦,但只有你走上去才会知道,哪里下面有冰冻住,硬邦邦的,哪里下面是悬空的,措不及防地踩一下很可能会直接脚腕一别摔一跤。
江述随手找了根登山杖,权当在雪地里行走的扫雷棍了。
也因为小心,两人走的速度不快,身后跟着的人很容易就沿着脚印藏在建筑的阴影里一点点靠近。
但这种小把戏瞒不过周惟静身上的罗盘,那几个人的方向,几个亮点明显得像玩上帝视角的躲猫猫。
走了这么久,即便是身上穿得再多,也被冷风吹麻了,周惟静和江述在上一次修整时商量过,只要走出人口聚集的居住区,他们就从空间里取出在阿美莉卡时囤的装甲车。
只有堪比战车的装甲车才能在零下几十度的低温下依然保持性能,粗大结实的轮胎套上防滑链在冰天雪地里也能驰骋奔驰。
距离走到几乎看不见什么人影的新城区边缘,还有半个小时左右的脚程,周惟静转头看了一眼尾随着藏身的角落,烦躁地加快了脚步。
来吧,想打劫我就给你机会。
十分钟后,尾随在两人身后正留着口水搓着冰冷的手讨论怎么分赃讨论得热火朝天的几人,像一只只布袋般横躺在洁白的空旷雪地里。
脸上得逞的笑还没来得及收起来,就被前方忽然回头的女人一人一针麻醉扎在脸上。
等到终于走到罗盘无法检测到人影的地方时,周惟静和江述终于能爬上装甲车靠新式装备来给自己减负了。
暖气打开,再脱下束缚住身体的一层层衣服,周惟静惬意地松了一口气,从空间拿出冻伤膏抹到两人脸上。
收拾完后,走了一路体力消耗不轻的两人又畅快地吃了一顿热气腾腾的香辣牛肉面,在温暖中一路向西。
连接上系统地图的蓝牙导航精准地指出方向,这回只用了不到一个小时,就达到了目的地边缘。
原本应该是荒郊野外的文山脚下,却比城市中更热闹,停在山脚下的汽车大多是经过改装的越野车,这个时期还能做到这点的家庭非富即贵,能得到消息提前感到也是情理之中。
一辆辆各式各样的汽车在身穿绿色马甲的避难所内部人员的带领下正在卸下随行行李,惊人的数量证明了即便环境再恶劣,顶层的那拨人依然能过得非常好。
旱灾时开泳池趴体,寒灾时在家地暖出行有车,到哪都不受冻。
周惟静和江述两人拉着箱子穿行在车辆中间,显得既突兀又和谐,走了几百米,才有新的引导员拉着拖车姗姗来迟。
“你好,不好意思,刚才没有看到您!请出示一下进入凭证!”
是一个年纪不大的年轻男人,穿得很厚,戴着手套也能看得出手指指节僵硬粗大,明显冻疮严重。
周惟静从口袋里拿出那条黄色手环,对方确认后语气明显松了一口气,大概是确认她不是不该在此时出现的普通平民。
“您是怎么来的呢?”男生很好奇,一边帮他们放行李,一边问。
这么远的距离,现在才九点半,在这个点赶到这里的,全是开车过来的。
靠两条腿再带着行李走过来的,他们俩是第一个。
周惟静早就料到了会被这么问,含糊道,“路上碰到了一个好心人,顺道带了我们一程,就是路上他老婆要给孩子喂奶,就让我们先下来了。”
男生懂了,热切道,“那走了一路很冷吧,避难所里马上到午饭点了,可以尝尝素面!很好吃!”
“我刚才听到有人说这车以后就开不到了,这是什么意思?”周惟静和他闲聊着,好奇问道。
男生是个实心眼的,回答道,“因为车也算财产嘛,这些人都是和你们一样通过捐赠大额财产进避难所的,所有的财产和物资以后都避难所所有人集体拥有。”
“你怎么知道我们也是走捐赠财产的?”江述惊讶。
“当然是因为手环啊,”男生笑了笑,“手环分成红蓝黄绿白五个颜色,前三个颜色只会给捐赠大额资产的或者特殊贡献人才,比如我们农科院的黄院士,他可是研究出了耐寒水稻呢!”
“农科院?你也是农科院的,好巧啊,我有个邻居就是你的同事,她也来了避难所。”
周惟静和江述都是搭话能手,帮他们拉行李到山脚下的十分钟路程,就被套消息套得差不多了。
等到他微笑着朝坐上缆车的夫妻俩挥手告别,心想这俩夫妻可真不像有钱人,一点都没距离感,下次还要和他们聊天……诶,他们叫什么来着?
这时候,一脸懵的男生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别人连姓氏都没告诉自己,可自己就差把自己工资多少一年多少奖金都说出来了。
他摸摸头顶,默默转身。
有钱人真可怕。
第138章
文山古镇是偌大一片雪地里唯一的黑色。
两百多米的海拔,占地面积广阔的平顶山峰,让它看上去像是一个趴在雪地的乌龟,在鹅毛大雪中,远处姗姗来迟的人流宛如雨季搬家的蚂蚁。
缆车里很冷,但能从高处俯瞰整个夏城的新奇让周惟静握着暖手宝勉强忍耐。
“那里是锦绣华亭吧?边上那栋长得像蟑螂的就是市政大楼。”
“雪地履带车?这人来头不小啊!”
“好多人啊——”
耐低温钢制的铁钩一边在机械的作用下带着车厢缓缓往上爬,因为低温,铁钩上滑时不断搅碎着黏在铁索上的冰壳,发出咔吧咔吧的声音。
两人津津有味地互相依偎着讨论着下面的场景,在家里闷了几个月,最远也没出过小区门,此时看到外面新鲜的世界,恍若隔世。
缆车的速度很慢,但不过十几分钟也到了山顶。
文山古镇是在天灾前就着手开始开发的景点项目,以数百年前的文山庙宇作为核心,从山顶往下建造了一系列的商业街,酒店群等各式建筑。
天灾后,因为这里地方偏僻,开发商破产,建筑到了收尾阶段烂尾,被夏城官方接手。
避难所在旱灾时就已经开始动工,不过那时只是作为一项备选,缓慢动工中,后来,在寒灾刚开始时,陆夏夏在市政回忆上拿着她准备的方案正式确定了将文山古镇改造成避难所的规划。
周惟静在等着上山的履带将属于自家的箱子运上来时,站在履带边就听完到了这个。
穿着绿马甲的志愿者亲切地递给她一杯温热的姜茶,又转头绘声绘色地和另一个刚下缆车的女人聊起了避难所的由来。
“这么说,现在避难所的主管就是高市长的女儿陆夏夏咯?”
女人头上戴着香奈儿的毛线帽,围巾上还别着硕大的一颗蓝宝石,在寒风凛冽的山头上散发着耀眼的宝光。
得到肯定的答案,珠光宝气女士捂嘴惊呼,“欧呦,小姑娘真厉害诶!”
这口音一听就是南方来的。
高市长这是在给陆夏夏造势啊,当真是爱女心切。
周惟静对这些暗藏玄机的政界交锋不感兴趣,听一嘴感慨一句就抛之脑后,拉着自家的箱子和背包就往里走。
作为第一批赶到的住户,周惟静和江述只在门口排了十分钟的队,照例审核了身份、犯罪记录、财产情况后进入了大厅根据手环的颜色来挑选房间。
避难所是从山顶一直往下蔓延的环形建筑,极其辽阔,设计上能容纳得下超过百万人,分配居住的房间一圈圈从外往里环绕,中心区域则是公共区域,如公共食堂、图书馆、休息室等。
一个颜色的手环对应一层,一层的房型相同,在入住之后,每层楼的住户可以往下走但不能网上走,用江述的话吐槽就是设计挺有阶级感。
手环的颜色和房间等级还有日常饮食供应的等级挂钩。
红蓝黄绿白五个等级,红色为最顶级,一共只有五十个名额,五十个大套房占了整整一层,可想而知每一套占地有多么广阔,能住进红色房间的基本都是北上逃难的超级富豪及某些背景深厚的老钱家族。
蓝色则是三室一厅的结构,24小时不间断供应热食和热水,居住体验不比天灾前的酒店公寓差。
黄色则是最后一个有单独房间的等级,一室一厅的结构,有简陋的厨房和独立厕所,总共不到五十平,更像天灾前的单身公寓。
绿白则是真正面向无法贡献任何物资需要帮助的普通平民,绿色优先供给政府单位职员及家中有未成年人的家庭。
黄绿白三个等级,都是按时间段供应食物和热水,区别是,黄色的饮食条件比绿白好上许多。
周惟静和江述来得早,想挑个最外圈的清净房间。
负责等级房间的工作人员还有些不可置信地睁大眼提醒道,“越靠近内圈的房间越温暖哦,要不再选一选?”
周惟静和江述塞了两颗巧克力给工作人员小姐姐,还是选择选这个房间。
比起更暖和,他们更想要一个有一扇窗户,能看到外面的山地雪原的房间。
工作人员微笑了一下,帮他们登记了一间转角的房间,面积比普通的房间大不少,算是对他们糖果的报酬。
时钟转到了十一点,等他们放下沉重带着水渍的行李,江述深深地喘了口气,奔波了大半天,终于可以安顿下来了。
周惟静身体恢复能力强,虽然累,但还能忍受,就先在房间里外都转了一圈,简洁干净的装修,一看就是年轻人的审美。
一进门有个小小的玄关,玄关往里有个隔出来的小房间,里面是厕所自带一个淋雨喷头,小房间边上就是简单的小厨房,有个迷你的油烟机,再往里是个小小的客厅,深灰色的沙发和一张圆形的小木桌,再往里就是卧室,1.5的床上还贴心地放了一本引导手册。
窗户的位置在最里面,因为冷,窗户很小位置偏高,周惟静需要微微抬起头才能看见外面。
但好歹可以用来通风,她用一个行李箱垫在脚下,试了下,窗户的大小可以容纳一个蜷缩起来翻出去。
嗯,逃生通道也准备好了。
入乡随俗,周惟静和江述一边看着引导手册上的内容,一边走向地图上餐厅的位置。
三层住户,既可以选择自己在家里开火做饭,也可以去食堂吃饭,不需要额外的伙食费,保底两顿正餐一荤一素一汤。
现在是午餐供应的时间点,周惟静两人走到食堂的位置,就看到了一排档口,都转了一圈,有面食窗口、也有普通的饭菜窗口,在寒冷的雪灾下,还能看到鲜嫩的绿色蔬菜,很是让人移不开视线。
食堂里人不多,稀稀拉拉的人几乎都排在有蔬菜的档口处。
住进三层的住户本身家底也不错,只是寒灾中,即便是家底不错也基本需要靠维生素片和冻干蔬菜来补充维生素。
像周惟静这样转了一圈反而选择去面点窗口要了一碗素面的很少。
清淡的酱油汤,是淮扬那边的做法微微偏甜口,许是开始的第一天,汤水中能吃出猪油的油脂香,柔滑的面条非常好入口,几筷子下去越吃速度越快,吃完一碗再咕嘟咕嘟把剩下的面汤都喝了,整个胃都是暖洋洋的。
“避难所的伙食挺好的!”周惟静擦了擦嘴,感叹道,“说不定我们被逼来这反而是正确的。”
江述矜持地从兜里掏出一小包纸巾抽出一张递给她,“来的第一天说这种话可太早了。”
那天警卫们将他们家中的物资全都搬走,他们原以为陆夏夏的目的那天之后就已经达成。
那彻底撕开和谐假面的双方也没有再见面的必要。
可仅仅只过了三天,他们就收到了一封特殊的告知信。
署名蒋秘书。
第139章
这一封署名为秘书的信是由门口每日收垃圾的保洁送来的。
在避难所里只有一个秘书,那就是曾经作为高市长身边亲信的蒋秘书,在他因为心脏病手术半卸任后,又转而去了陆夏夏身边。
人在屋檐下,至少装装样子还是需要的。
周惟静在工作人员的带领下走上了往上的楼梯。
避难所实行严格的阶梯制,楼梯下大上小,可越上走,感受到的空间尺度反而越大。
因为越往上,属于每一户的空间就越大。
那工作人员带着她们穿越了宽阔的走廊,经过了上几层的餐厅和健身房桑拿房等公共空间,甚至在路过最上一层某一件红色标签的空房间时还耐心地询问她们是否要进去看看。
周惟静当然选择进去看看。
最高等级的房间面积宽大,不仅可以容纳得下一个大家族宽松居住,里面还配备了专属的书房、健身房、影音室,甚至还规划出了一块家庭种植房,为蜗居生活提供趣味。
等到一行人走到那间属于避难所工作人员们办公和居住的区域时,她已经猜到这位蒋秘书是什么意思了。
“你们好,我姓蒋,周女士还有江先生,你们叫我蒋秘书就好。”
坐在办公椅上的年轻男人眉眼舒展,普普通通的长相带着厚实的眼睛,却因为身上亲和随意的态度看上去有了几分属于上位者的贵气。
他只是抬起一边手臂,示意他们俩可以坐到他面前的椅子上,并没有站起来表示尊重的礼貌性举动。
她还注意到,办公椅前的两把椅子比办公椅要低上五公分左右。
顿时感觉有些微妙。
隔着宽大的桌子,一方低一方高,尤其是对面还特意表现出了一副亲切又随意的掌握感。
非常明显的压制手段。
让进门的人感到压力和无所适从,从而产生怯意,先天就低一头。
这就是他打得一手好算盘。
先柔再刚。
先让人带周惟静夫妻二人先去亲眼瞧瞧那些捐得更多的人现如今的生活有多好,引起他们的心馋,再亲自等在办公室,营造出审视的环境和氛围,敲山震虎,双管齐下。
但周惟静骨子里就不是个吃这一套的人。
你来硬的,我就偏要反抗回去。
当初刘文明和朱铃兰欺负她年纪小,最爱做的就是训狗似得打压她,想让她从此服了他们,只当个怯懦弱小不敢反抗的弱女孩就好,乖乖地将房子拿出来。
但她当时是如何做的,她被推下楼梯后,捂着满身的血在家属院楼底下放声大哭喊外婆喊妈妈,刘文明越暴跳如雷她哭得越狠,直到那些事不关己不愿扯上关系的邻居都忍不住上前去拦。
她被推下楼梯时,在摔下来的过程中,她本可以借力停住,但她没有。硬生生地控制住了自己的生理本能,护住自己的脑袋直接摔到最底下。
此时,她也只是微微一笑,没有坐下,而是站在办公桌前,俯视着戴着眼镜的年轻男人,“蒋秘书,我知道你。”
双方静默了一会儿。
一个不想接这个话茬一个就当一无所觉,只微笑等着对方回答。
僵持了几秒,蒋秘书心中叹了口气,暗恼这对夫妻不识相,居然跟自己搞这一套,真是不晓得现在在哪里。
但想到周惟静手里的货源,他忍了忍,挤出一个笑来,“很荣幸,来,先请坐吧。”
只是这么一打岔,一开始营造的环境氛围就当然无存了。
周惟静和江述坐在椅子上,和年轻有为的蒋秘书面对面,姿态既不紧绷也不松散,十分自然。
按照资料调查,这对来自a市的年轻夫妻,男方家中是新起的企业家,人脉很广,家底颇厚,女方则是某位伟大科学家的后人,都不是普通人。
手上握有联络某位底下物资大佬的联系方式也算正常。
不正常的是,他们似乎并不想将这件事被其他人知道。
蒋秘书轻咳道,“听说你们和夏夏的关系很不错,那对我们夏城还有避难所的情况应该挺了解的吧?”
周惟静:“怎么会,夏夏是政府内部人员,不会随便和我们这些普通人透露机密事务,我们也不会随便打听这些。”
“那你觉得我们避难所建设地怎么样?”
“非常棒!”周惟静不走心地夸了一通,但避难所确实建设得很不错。
“那你有去看过绿白两个楼层的房间吗?”蒋秘书语气里充满兴味。
周惟静回忆了一下。
她去过,在刚住进来的时候,那天非常的吵,接踵而至的人们像乌泱泱地蚂蚁涌到了避难所门口,因为人数太多,警卫们甚至不得不取出枪支和电击棒守在门口。
她去看过二楼的公共区域,广阔的公共区域被密密麻麻地分割成了许许多多个不同的功能部分。
光是公共厕所和公共澡堂就有十几个之多。
吃饭的食堂同时充当日常活动的空间,居民们可以在桌子上写字看书聊天下棋,而食物更是简单,不像三层楼是有师傅打饭吃多少打多少,而是提前按份分好,最大程度地节约时间。
餐盘里的食物,也多是冻熟的土豆红薯,蔬菜则是农科院研发出的菠菜超绿1号和生菜超快1号,种植快速但口味不好的品种,肉一天只有一餐,多是鸡胸肉和鸭骨架这类上几层剩下的部位。
她还去看了最底下那层的房间。
床铺的密度超乎想象,一间十平米的小房间内能住十六个人,比绿皮火车的卧铺还要挤,几乎除了那张窄窄小小的铁架床,连站着的空间都很紧张。
想到这,周惟静平静地答道,“挺挤的。”
“那你知道,要不是夏夏帮忙,按照你家捐献的物资,顶多只能住进二楼吗?”
空气中仿佛被人扔了一颗点燃了引线的炸弹,淡淡的火药味弥漫。
蒋秘书双手交叉放在桌前,小拇指不住地敲打着桌面,这是充满自信且期待的肢体表现。
在和妻子一起出现时,总是充当不说话的背景板的江述抬起眼,眼神冷漠,正要说什么,手掌就被一只温暖的手握住了。
周惟静心情越不好,声音就越温柔,她浅浅地笑了下,“哦,是吗?我还以为这是我送她救市长父亲一命的心脏支架的回礼呢。”
蒋秘书手僵了下。
看着高市长身体渐渐康复,他们所有人都几乎忘了高市长做手术的心脏支架是眼前的这对夫妻弄来的了。
“我只是开个玩笑,”蒋秘书坐正,“高市长前两天还跟我提起你了呢,我们所有人都对您的善举表示感谢。”
周惟静但笑不语。
蒋秘书咬了咬牙,这人真是刀枪不入,什么办法也奈何不了,没办法,只能开门见山,直接说。
“周女士,我们知道您有特殊渠道可以获取物资,现在避难所和夏城的危机您也知道,我们很期望能和您的那位渠道做一笔大买卖。”
他殷切道,“我们绝对是抱着极大的诚意来谈的。”
周惟静心想果然是为了物资。
她面上露出为难之色,“不是我不愿意告诉你们,是我的那个朋友并没有你们想象的那么厉害,他只是之前做进出口生意,所以手里有几个仓库的积压货,我们进夏城之后换购房资格证的那些就是他手上放出来的最后一批了。”
“那他有没有打算来夏城呢?”蒋秘书追问道,“如果他愿意的话,我们可以为他留一间房间。”
“不好意思,我也很久没有和他联系了,现在搬来避难所也没办法和他再联络了。”
婉拒蒋秘书后,两人在来时那位工作人员的引导下,重返三楼。
两人手牵着手,都没说话。
但在下四层楼梯,即将走到三楼是,周惟静看到了楼道拐角处一个背着包卖各种小摆件的奶奶。
她看到了一个东西,不由得‘诶?’了一声。
拉着江述就冲过去。
“这个娃娃……长得很像我妈妈的设计!”
第140章
周惟静的父母去世很早。
她刚上小学一年级时,在某个阳光明媚的下午,教室里埋头在新发下来的课本上画美羊羊,忽然心头感应到了什么,抬起头就看到教室窗外满面是泪快走过来的外婆。
那一刻,天生的血缘让她明白了什么。
周惟静是哭着回家的。
小学时的伤痛距离如今已经过去了十几年,说实话,周惟静记忆中关于父母的回忆只剩下寥寥几段。
其中让她记忆最深刻的反而是不好的回忆。
她的母亲刘书好是一名没什么名气的玩偶设计师,在当时的家属院,是属于邻里邻居各个在背后说她不争气的反面典型。
不搞科研不努力升学也不进体制内,一毕业就结婚生孩子,事业上几年了除了拿个了个什么玩偶设计奖,做出来的产品也没几个人买。
但妈妈在她的记忆里一直是温柔坚定的,不管听见多么尖酸刻薄的挖苦,都能笑吟吟地拉着她的手说,“晚上要不要吃炸鸡翅?”
年幼的周惟静一直以为自己是妈妈心中最重要的no.1,直到有一次,她放学去妈妈的玩偶工作室,在好奇打量操作台上还没开始缝合的玩偶时,不小心沾了番茄酱和油渍的手下意识想去摸,却被刚发现的妈妈严厉呵止。
周惟静被吓了一跳,踩了个空,在摔倒后,睁着泪眼朦胧的眼睛,第一眼看到的就是妈妈拧着眉头蹲在地上捧起定位针散掉的玩偶,全然忘记了自己也摔了一跤。
妈妈居然先去看玩偶!
这对从小生活在自认为爸爸妈妈外婆都第一爱我的世界里的周惟静来说,不亚于火星撞地球。
之后哪怕妈妈反应过来后不停地抱着她哄着,但周惟静还是难受了一个礼拜,在那之后,暗暗吃醋的她再也不许妈妈把玩偶带回家。
这也是为什么,母亲去世后,周惟静手里没能留下一个玩偶的原因。
居然能在避难所里看到母亲设计的玩偶!
周惟静的脑子里瞬间浮现一个念头,“不管什么代价,都要拿下!”
江述没听她说过母亲是个玩偶设计师的往事,此时对她的激动就有些摸不着头脑,正当他猜测她是不是另有深意的时候,拉着他的手松开了。
因为周惟静两眼放光地走到了老奶奶面前。
“奶奶,这个玩偶怎么卖?”
葱白的指尖点着盒子角落里并不显眼的一只绿色小恐龙。
胖嘟嘟的身体和短小的手,张开的嘴巴里露出用针织勾出来的恐龙牙齿,憨态可掬。
让周惟静认出来的就是刘书好设计中独具一格的玩偶缝合线。
与一般倾向于在玩偶身上隐藏缝合线使它看起来更加浑然一体不同,刘书好的设计喜欢在缝合线上下功夫。
采用撞色,并在缝合时采用不同的缝合工艺,使缝合线有事看起来像波浪,有时是立体的荷叶边,有时有时彩色拼接。
这个设计一向被行业内的其他设计师诟病猎奇丑陋,在市场上的反馈也不尽人意。
是命运的巧合,让她在这里看到它。
奶奶的头发花白,估摸起码有八十岁,但温文尔雅的气度和举手投足之间的姿态都能看出,奶奶在天灾前一定是知识分子。
钱奶奶热切地从盒子里翻出了那只小恐龙,“姑娘,你要这个?”
顿了下,她又好奇道,“你刚说这个玩偶是你妈妈做的?”
周惟静点了点头,“是啊!我妈妈已经去世很多年了,没想到居然能在这看到她的作品!”
她殷切道,“奶奶,这个多少钱?你那还有没有差不多的,我都要了!”
钱奶奶踌躇了几秒,有些难堪地低声询问道,“有的,姑娘,你等我几天我都给你拿来,但……但可不可以用肉来换?我和我老伴儿已经快两个月没吃到肉了……”
她来自第二层,还是因为年龄大才得到的优待。
但绿色房间的住户日常伙食里蛋花汤都算一个荤的,就算是有肉,也是一大盘菠菜里有零星几条肉丝。
两层楼之间负责看门的工作人员早就注意到这边的动静了。
但处于对老年人的同情,钱奶奶拿着玩偶盒子上来他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可他的耳朵可没聋,听得到两人之间的谈话。
当下不悦道,“不允许将上层食物带到下层!违反居住条约的话是要处罚金的!一个玩偶就想换肉,真是想得美……”
所有人的财产几乎都充公了,这条件下谁能交得出罚金,被惩罚之后的赔偿措施就剩下了以劳抵债。
看门人自认为是在帮周惟静这个上层住户砍价,可没想到这句话不仅没帮到她,反而弄巧成拙。
钱奶奶被呵斥后脸上再次露出难堪的无措,嗫嚅道,“姑娘,这个玩偶就送给你好了……”
说完,将玩偶塞到她手里,收起盒子就匆匆离开了楼道。
周惟静还没来得及道谢,就看见她的背影狼狈地消失在楼道口拥挤的人堆里。
她想了想,默不作声地回到自己的房间,然后从空间里拿出几袋真空包装的卤牛肉并几个红烧肉罐头,塞进一件蓬松的毛衣里。
“你这是打算拿去给那个老太太?”
“嗯,”周惟静点头,“我妈以前是玩偶设计师,但产量低,又没什么名气,我找了这么多年也没找到二手的,没想到今天让我碰见了。”
江述蹙起眉头,“这你为什么没有和我说呢?”
如果告诉他的话,他不管去哪个国家都会帮她先找一遍。
周惟静笑了笑,“也不是什么大事,我妈妈留给我的遗物有很多,缺少妈妈设计的玩偶虽然有点遗憾,但也不算什么难以忘怀的事。”
江述叹了口气,“好吧,那我们等会儿正好去把老太太手里其他款式都一起买了。”
刚才看老太太手里捧着的盒子就发现了,里面这么多各式各样的玩偶,每个都独特又可爱,看起来就价值不菲。
老太太天灾前估计是个货真价实的玩偶收集爱好者,不然也不会在躲到避难所之后还不忘带上心爱的玩偶们。
在连续两天都缺乏营养和油水的条件下,再珍贵再喜爱的玩偶,不得已也被拿出来,卑微地换一点点的肉吃。
只是,心爱的东西在别人眼中一文不值。
天灾前几千元一只的绝版玩偶此时甚至不能换一块红烧肉。
第一次尝试卖东西换肉的老太太在嘲讽下落荒而逃,周惟静两人提着里面塞了满满当当肉罐头的毛衣袋子在二楼找来找去也没找到老太太。
接连几天都没找到老太太的踪影,周惟静二人只好遗憾地暂时放弃找人计划。
毕竟避难所的建筑群,二层的环形居住区绕一圈可真不小,尤其是小格子房间里铺位密集地像蜂巢,找一圈就耗时几小时。
但直觉告诉她,老太太肯定是个守信又心软的人,既然知道她想要这个款式的玩偶,那一定不会躲着她。
接下来的半个月,她都时不时地就在楼道口探着脑袋等着再次看见老太太卖玩偶的身影。
很遗憾都没有。
七月的一个午后,在严寒中无法出门只能在避难所中无聊蜗居的人们大多都在午睡消磨无聊的时间。
忽然一阵震天的响声伴随着轰隆轰隆地抖动将睡梦中的人们惊醒。
频率不高的摇晃过去后,周惟静和江述踩着拖鞋走出去,才听见看门的工作人员正对着匆匆走出来的居民们宣布道:
“不要慌乱!只是一场小地震!我们文山不在地震中心,建筑也经过特殊处理,坚固得很!不要怕!”
这个小插曲很快就过去了。
周惟静打算趁此机会下去找一找老太太在不在出来问询的队伍里,匆匆赶回去拿起那个小包就往楼下赶。
没找到人,但看到了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头子正抱着一张照片朝二楼的看门人哭泣。
“我家老婆子回家拿东西了呀!地震是不是在城里?!求求你们!求求你们帮我去找找她吧!”
他胸口的那张装裱好的全家福,坐在太师椅上抱着小孩和蔼微笑的老人,正是她要找的那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