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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章

‘砰’的一声猛关上杂货间的门,周惟静拍了拍江述的肩膀,示意他快点把自己放下来。

江述不明所以,顺手把门边的拖把卡在了门把手的口子里,转过身刚想问她怎么了,下一秒就被周惟静快速拉开衣服拉链脱衣服的动作惊到。

周惟静被那虫子恶心得够呛,来不及解释,自己一边脱一边催他快脱。

江述后退一步,仓皇移开视线,“你……你……!”脑子里飞快闪过一串问号甚至下意识怀疑麻醉药难道还能有毒。

周惟静腿打了石膏动不了,三两下把里三层外三层的衣服扒拉下来抖了抖,正在费劲地扯裤头。

一抬头就看到某个脸颊绯红眼神飘忽的年轻人贴着门板当抹布,顿时没好气道,“你再不把衣服脱下来抖抖,脑子就要被虫子吃干净了!”

“……什么?!”,江述悚然,手比脑子快,立马手忙脚乱的把衣服脱下来。

即便两人是明面上的夫妻,但光着屁股面对面这种事也有点太刺激,周惟静嘴硬但也一眼都不好意思往那瞟。

红着脖子专心抖自己的头发,又长又厚的长发因为之前河里雨里的折腾打结成了一团大号乱毛线。

越着急扒拉开越痛,不扒拉开手随时被打结的头发卡住。

“嘶——”后脑勺靠近囟门的地方又一阵针扎似的疼,周惟静干脆快刀斩乱麻,立马从空间里拿出一把剪刀,伸到后脑勺就是‘咔嚓’一下。

毫不心疼的把手上的那把头发扔开,上手去摸到痛的地方,摸到一条滑溜溜正在扭动的线状物体,手感恶心得她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指甲稳稳地掐住那根黑色的长线,伸手一拉。

快准狠地把还在疯狂扭动的长线虫摁到墙板,再用力捻成了一片扁平的墙上装饰物才罢休。

再一扭头,被吓了一个激灵。

“谁让你转过来了!?”周惟静额角青筋暴起,她也不敢捡地上的衣服遮挡怕里面有虫,仓皇之下只能躬着身体曲肘挡住重点部位。

江述轻咳了一声,目光游移,“……我是怕你出事。”又急忙补充道,“你放心,我一点没看到,你看我手上的衣服!”

周惟静瞪着眼睛扭过头,他双臂垂直高举着一件干净的长外套,刚刚好能盖住自己光着的身体,双方都刚好只能看到对方的脸和小腿。

这让她一下想起了小时候外婆带她去澡堂洗澡的隔间布,虽然确实看不见,但尴尬和不自在一点没少。

但现在显然不是尴尬的时候。

周惟静短暂的愤怒之后,立即也从空间里拿出一套干净的衣服囫囵盖在身上。

“你看过自己身上了吗,有没有黑色的长条虫子?会咬人,有痛感。”

虽然可以可以通过痛感来寻找虫子在身上的哪个部位,但无法保证不痛身上就没有其他虫子潜伏。

周惟静只是思索了一瞬,就想到了一个新的方法,她一闪身连人带轮椅进了空间,打开系统面板,点进仓库面板。

任何她从外界带进空间的东西都会被系统记录,甚至还贴心的自带筛选寻找功能。

按照时间顺序倒序排列。

[扎克公司产普通制轮椅*1

带血渍的棉麻短袖*1

带血渍的黑色长裤*1

塑料碎片*1

纯棉内裤*1

……]

除了她换下来的脏衣服,还有一片不知道什么时候沾到她衣服上的塑料袋上的三角穿孔片,可谓详细入微。

没有黑色线虫,周惟静松了口气。

又原样把江述再拉进来,检查了一遍,确认两人身上还有换下来的旧衣服上都没有那诡异的黑色线虫后,才换了里面的贴身衣物套上原来的那身外衣。

从紧张中缓了一口气,江述才追问黑色线虫是什么?

周惟静将她看到那个年轻男人牙齿上蠕动的黑虫说给他听,“那虫子长得像更细长的蚯蚓,会钻到皮肉下面,我猜可能是一种吸血虫。”

她面色有些凝重,她虽然是学医的但对虫类了解并不多,但在医院呆了这么久的经验告诉她,这至少不是a市常见的虫类。

未知,不常见。

总让她想起前段时间网络热议的海蛇咬伤人事件,有种不好的预感。

这回已经不需要再问系统了,周惟静确定这异常的东西全都是天灾。

艹他爹的天灾!

江述也没想到这难得的出一回门居然能这么‘好运’,接连两次撞上灾难发生第一现场。

他叹了口气,从他的纸袋里找早先准备好的手套递给她,谨慎道,“待会儿我先出去看看情况,要是没太糟糕我们就溜出去,尽快回家。”

在外面停留的时间越长,可能会发生的意外情况就越多。

“过两天我们还要想个办法给一部分物资过个明路。”

周惟静也认同,心有余悸,“汽油这玩意儿要是没有了就没有了,接下来我们绝对不要出门了。”又伸手拦住了往门边走的江述,“你先等等。”

被吓了一场,她现在跟打了一针浓缩咖啡因一样精神亢奋,灵敏的推着轮椅往杂物间的门边凑过去,耳朵贴着门板感受着外面的动静。

她感觉得很清楚,在楼道时,那个瘦削年轻人打开了窗户,她迷迷糊糊中感觉到了雨丝溅到自己脸上,随后她就感觉到了头发里的疼痛。

而那个牙齿上有黑色线虫的瘦削年轻人正对着外面的暴雨,雨水迎面泼了他一脸。

黑色线虫随着雨水进来,他们运气好只是和黑色线虫擦了个边,所以身上只有一条。

但——

门外。

隗高飞看着面前紧闭的大门,识趣地停下了脚步,有些尴尬地摸了摸鼻子。

他本来是想问问他们能不能组个队一起行动,他落了单,总觉得孤单。而他们和自己的年龄差不多,女生腿还受伤了,他力气很不错,也可以帮忙背轮椅上下楼梯。

感到鼻腔传来莫名的痒意,隗高飞不在意地揉了揉。

他有鼻炎,经常鼻子发痒,随后就是一串喷嚏,就是流鼻涕比较麻烦,他漫不经心地抹了下鼻子,他身上没带纸。

就在他观望着去找护士台借纸巾的时候,鼻腔忽然传来一股钻心的痛。

隗高飞惊恐地睁大眼睛,后知后觉地发现他颤抖的手掌上居然全是血!

滴滴答答的血顺着他的鼻腔……不,还有他的嘴角迅速流淌下来,他像是一座正在融化的泥娃娃一样,血肉从指尖流淌下来。

但他的惊恐只持续了几秒钟的时间,他嘶哑的尖叫声就随着‘扑通’一声栽倒在地的身体熄灭了。

剧烈钻心的疼痛顺着他的面部前半部分往里深深地钻。

他疼得肢体倒在地上以一种杂技演员都做不到的怪异角度扭曲着,像有一条虫强势地钻开了他的血肉顺着鼻腔和喉管往里爬,一直爬到了他的大脑啃咬他的神经。

拼命抠挖着鼻子和咽喉的动作只是让他本就面目全非的脸变得更加血肉模糊。

曲折僵硬的腿不甘地抽动了几下,瞪着眼睛失去了最后一点意识。

隔着门,周惟静仔细感受着外面的动静。

很平静。

好像没有发生任何事故,周惟静心想,也许那古怪的黑色线虫只是一种类似血蛭的虫,并没有她想象的那样严重。

医院的门板很厚实,她在隔门听动静的时候门外的那具扭曲的尸体已经彻底冷却,更不会发出任何动静。

周惟静转过头,朝江述道,“不如我们俩还是一起出去吧,不然到时候你还要回来很浪费时间。”

她没有察觉自己的眼中带着明亮的期待,在这样不明确的境地之中,周惟静其实比起安全,更想和他在一起。

江述目光缓了下来,说了声‘好’。

外面的天黑漆漆的,此时已经是深夜,雨却有越下越大的趋势。回不去的家,困顿焦急的人,不管是医护人员还是病人,都期盼着能早点离开。

一艘艘用来充当临时救护车的快艇在一双双热切的眼睛中在雨水中摇曳。

夜太深,雨太急。

没人发现打到船里的雨水里掺杂了蠕动的黑色长线。

医院当晚的负责人正焦头烂额地和各个科室的主任开会,有人说反正今晚一半手术室都被淹了,手术都做不成不如早点回家。

“是啊,我今天做了三台手术,我女儿一个人在家,现在雨这么大,我必须得回家陪孩子。”心外科的周主任愁眉苦脸的。

负责人左右摇摆,也想到了自己在家等他的父母老婆孩子,挂断了一直没能打通的院长电话,咬了咬牙拍板道,“行!老周你去和张方讲,让他派人先送不值班的医生回家,然后再按顺序送滞留的病人!”

老周如临大赦,神采飞扬地踩着匆匆的脚步走了。

回廊的遮雨棚下,周主任带着自己科室的医生们挤开人群,掩不住笑意拍了拍站在一边穿着雨衣戴着头盔的中年男人。

“方哥,上面发话了,可以走了!麻烦你先送我们一趟!”他回过神指了指身后跟着的几个,“我家在锦绣家园,这几个都顺路!我们一块走,给你们分担点压力!”

边上等着的人耳朵都尖着呢,再说这几个明显是医院内部人员的做事也太张扬,一个个都开始扯着嗓子质问凭什么。

都想回家,‘为人民服务’这几个大字还在门口的大横幅上写着呢,凭什么你们内部人员就可以先走?!

周主任着急回家,一边摆着手敷衍着,脚步不停先往船上迈,只要船开走了,难道还能把他扒拉下来不成?

现实是真有。

把狗逼急了能跳墙,初步经历了天灾的人求生欲也更强,人堆中,有个身手矫健的男人心思一动,迅速挤开人堆,双腿一曲直接蓄力起跳。

人堆了发出齐齐的一声,“诶——!?”

在众目睽睽之下,男人扬起手臂,攀住最先上船的周主任的脖子,下一秒,毫无防备的周主任失去平衡,两人一起重重跌倒在船里。

船身剧烈摇晃了一下,边上正打算上船的张方怒骂一声,“急着摔死见阎王是吧!老周,你怎么样,老周?”

被压在底下的周主任却是无法回应他的问题了。

鲜血顺着滴落的雨水涌出来,晕开一片鲜妍的血花。

看热闹的人堆爆发出惊恐的尖叫,黑夜里回荡着尖利的高喊:

“死人了——!”

“这个人被压死了——!”

而距离两人最近的张方却感到腿一阵发软,手脚并用地转过身,浑身颤抖地想往回钻。

他看见了!他看见了!

血里钻出了好多黑色的长虫,闻到了血的味道就像是掉进了油锅迅速沸腾了起来,争先恐后地往两人倒下的地方钻。

老周被虫子吃掉了!!

第42章

如果周惟静在现场,一眼就能认出来这古怪的黑色线虫和那钻进她头发里的一摸一样。

她贴着门竖起耳朵听了半天,才小心翼翼地打开了一道缝,眼睛刚凑近门缝就看到了一片喷射状的暗红色。

走廊的玻璃和原本白色的墙面画出了一片凌厉杂乱的血痕。

一具僵硬的尸体就横在血迹的不远处。

从血肉横烂的面部和扭曲的肢体不难看出他死前有多么的痛苦,尽管周惟静已经渐渐对尸体习惯,也不仅有些胆颤。

八楼主要是医院的职工之家和档案室之类的办公室,空荡荡的,在这个时候几乎人人都凑热闹跑去三楼的平台,唯恐在开船送人回家的时候慢人一步。

因此给了周惟静一个很好的观察机会。

她全身包括伤腿都包在厚实的雨衣里,头发和脸连着脖子罩在头盔里,连眼睛也掩藏在泳镜下,全身上下,没有一丝黑色线虫可以钻进去的空间。

黑色的线虫钻进寄生的宿主身体,啃食血肉直接活活将人的内脏和大脑挖空,这啃食的速度极快,短短一会儿她看看见尸体的小腹这里瘪下去一块那里凹下去一片,像是商场里逐渐漏气的迎宾气球人。

周惟静从空间里取出一块血淋淋的牛肉,抛在离尸体不远的地方。

新鲜的牛肉还保持着刚切割完的莹润饱满,淌下新鲜的血丝。

她紧密地观察着,江述面无表情的站在她身侧,一手握着轮椅背后的推把手,一手拿着一把平板拖把,只要有黑色线虫敢往他们这边爬,随时准备呼过去。

这虫子嗅觉灵敏且对血肉表现出极度渴望,立马就有细小如线头的黑色长虫蠕动着从尸体干瘪的皮下钻出来欢快地爬向新鲜的牛肉。

她默默地再往后退了一点。

看着线虫毫不犹豫地钻进牛肉里,又看着鲜红的牛肉短短几十秒就肉眼可见地失去血色。

比起肉,线虫更喜欢血液。

吸食了足够鲜血的线虫宛如被泡发的面条,肿胀成了一条条黑红色血淋淋的毛毛虫样,在失去血色的牛肉上欢快地摇摆着,没一会儿就产下了一堆密密麻麻针眼大的白色卵。

“这虫子的繁殖太快了……”江述垂下眼皮,脸色凝重。如果此时外面的雨里都携带有这种黑色线虫的话,他们根本没办法逃走。

那难道要在这个虫窝一直耗下去吗?

周惟静叹了口气,“是啊,这么快就能把人血全吸干,还这么能繁殖,楼下这么多人聚集在一起虫子恐怕会迅速爆发……”到时候他们独善其身都做不到。

楼下。

尖叫声响起,迅速把场面推向另外一个极端。

之前有多么想挤到前排现在就有多么想逃离前排,周方满目惊恐差点双腿一软直接摔下船,还是对面的年轻医生下意识伸手扶了他一把。

面前是拥挤到堆叠在一起的人海,身后是大片距离在一起的黑色线虫。

在血腥味的作用下,越来越多的黑色线虫从半空中落下来,也越来越多的从河水里扭动着想跳上船。

任何一个人只要从高空中往下看,都能看到水面出现了无比诡异的一幕——

在深色的黑夜里,唯有这一片的水面恍如滚开沸腾的热水,密密麻麻地涌动着冒着气泡。

只有近距离的人才能在忽明忽暗的灯光下看到那些气泡里分明就是一团团黑色的线虫。

简直就像恐怖片里的画面。

虫子在船上在雨里在水里,迅速被新鲜的血肉吸引靠近大快朵颐地吸食着,在吞噬完后被鲜血激发了凶性的虫子们转向了岸上的新鲜宿主们。

线虫的头部有粗糙的裂状纹路,细小的虫悄无声息地钻进人的衣服,在雨水和群体恐慌情绪的掩饰下,几乎人们在感觉到疼痛的时候虫子已经钻进皮肤内部了。

有人摔倒,就有人被绊倒,倒下的人越多,通往光亮的路就离幸存的人越远。

往前被压死踩死,往后被挤进水里再没法浮出水面。

不断出现因为被虫子啃噬大脑和内脏出血而倒下的同伴,暂时还没被咬的人则被团团困住,绝望地看着扭曲的尸体们等待死神找上自己的时刻。

张方是心情最极端的那个,他最先发现这诡异的黑虫,也因为之前开船的职责穿戴整齐暂时还没被虫咬。

他浑身都在发抖,口腔里满是自己咬出来的血腥味。

头盔的玻璃上还残留着同事的鲜血,是刚才拉了他一把的那个年轻人,他眼睁睁地看着他面目狰狞地抽搐了几下,然后口鼻眼里猛烈喷出鲜血,几秒就浑身软了下来。

黏滑的血粘在头盔上,他带着手套的手下意识地抹了下,这才意识到自己和尸体一样软倒在了地上。

他仓皇地看着一团团黑色的线虫向他游过来,心理防线彻底崩溃,他也要这样死了吗?

“各位!伸手捂住你们的脸!——”

一声带着扩音喇叭电流声的大喊猛地钻进在场所有人的耳朵。

张方愣了一下,在大脑思考这声音在说什么之前下意识地伸手照做了,下一秒,一股股热烫的水流从天而降。

滚烫的液体落到身上给人的第一感觉反而是温暖,凑巧准确地冲开了他眼前的一片血色,张方木愣愣地抬起头,在数米高空之上,有一个高大的身影,捏着水管戴着面具,像电影里的超级英雄。

而在他的视线之外,周惟静坐在轮椅上,艰难地直起身试图看到楼下的场景。

两人分工明确,一个往楼下冲热水一个拿着喇叭喊:

“不要怕不要慌!虫子怕烫!怕火光!我们往楼下泼的是热水!”

这是他们尝试出的结果。

这种虫子虽然杀伤力巨大,一旦让它钻进身体里,短短十几分钟分钟就能让一个人从血液喷溅到失血而死,但死穴也非常明显。

它在雨中来,钻进人体内吸食血液来繁殖自身,生存的基础就是‘水’,在干燥的环境里如同翅膀沾水掉进水里的苍蝇,在挣扎之后就会慢慢干瘪死亡。

周惟静还尝试了杀虫剂。对一般虫类无往不利的药剂对黑色线虫有一定的作用,但效果并不明显,可以作为预防手段,但无法作为杀伤手段。

听到楼下混乱的动静后,周惟静鼻尖冒汗,继续尝试其他的杀虫手段,一样样尝试过后,惊喜地发现,温度,居然才是最有效的杀伤手段。

刚从尸体里钻出来的黑色线虫在打火机的火焰前缩了回去,再尝试用滚烫的开水,黑色线虫沾上一点就僵住而后化开。

“你快去找找直饮水龙头在哪里!”周惟静兴奋地从空间里摸出水管,递给他,“我们从楼上喷热水下去!”

滚烫的热水大股大股地落在人堆里,人们被烫得尖叫,但很快,痛里就带上了猛烈的喜悦。

有救了……有救了!

开水烫在身上一下就发红肿痛,但那些可怕的黑色线虫一沾到开水就像失去粘性的纸条,簌簌掉落。

冲刷了几分钟,泥泞暗红色的地板上就覆盖上了一层黑色的浮尘,慢慢的,在尚有余温的水流里融化成了一团团模糊的深色。

楼上,在大部分人都被滚烫的水冲过一遍了之后,江述放下水管,让水管自然地垂在栏杆,自己则悄悄地背起周惟静,在有人上楼来找人之前从另外一边楼梯下楼,悄悄地混进四楼守着重病病人的家属堆里。

知道了克制黑色线虫的方法,那些侥幸逃过一劫的人没多久就拖着血迹斑斑的身体退回安全的室内。

耳朵听着那些劫后余生的人们激动地和家人倾诉,周惟静和江述躲在角落,商量什么时候溜走。

猝不及防地忽然被一道尖亮的声音敲中了脑袋。

“断腿的小姑娘!”

大娘看到坐轮椅的周惟静眼睛一亮,迅速上前打招呼道,“你们不是往楼上走了嘛!什么时候下来的啊!”

正是刚才在楼梯间遇到的那个猛女大娘,周惟静迟疑的目光在她的身上转了下,又在大娘另外一只手牵着的女儿身上转了下。

她记得这大娘在楼梯间的时候去关了窗,肯定也淋到了雨,看现在活蹦乱跳的样子肯定也没被虫咬。

这不管是运气还是实力,都非常让人艳羡啊。

大娘两眼发光地凑过来,“小姑娘你们碰到那个虫了没有,我刚刚都快吓死了哦,那个雨里居然有吃人的虫!”话语间颇有点兴奋。

又骄傲地转头看了眼瘦瘦的女儿,“还是我女儿细心,看到了立马帮我把虫子抓掉了,要不是我家宝贝,估计我也跟外面的那些人一样了!”

她说着还伸出右手,给他们展示她手指缝里的一粒黑点,“喏!真的就差一点这虫子就钻进去了!”

周惟静笑了笑,对着带着口罩的瘦小女孩夸道,“你好厉害!”

“你们碰到虫子了没有啊?”

“没有。”

周惟静露出一个温良的乖巧笑容,“我们俩个运气好,听到动静还以为开船了,下楼了才知道刚刚外面居然这么惊险。”

大娘哦了一声,有些遗憾,“确实是运气好啊,还以为……”

边上和大娘一道的中年男人听他们在这扯来扯去,有些不耐烦,打断道,“这就是你说的那个刚才呆在楼上的人吗?”

大娘立即点头,“对对对,我看着他们上去的!”

张方沉着一张脸,问道,“小姑娘,你们大概是什么时候下来的,在楼上看到什么人没有?”

“什么人?”周惟静装傻,“我老公背我下来速度就比较慢,刚到楼下十分钟吧。”

张方扫视了一遍江述的身材,对比了一下自己印象里的样子,似乎比自己刚刚看到的样子小了一圈,还带着一个断了腿的拖油瓶……

判断不是,张方直接招呼身后的同伴一声,继续去找刚才放开水的神秘好心人。

大娘不以为意地‘害’了一声,解释道,“他们是医院的人,在找刚才从楼上放开水的人,那个人说不定是这方面的专家,早点找到人说不定我们也能早点回家。”

周惟静和江述不动声色地对了个眼神。

果然是要快点离开这里。

第43章

周惟静敬佩英雄,但对成为英雄敬谢不敏。

在有余力的时候帮一把,在有风险的时候有多远躲多远才是她的本能。

她现在还记得实习时,在急诊科正好碰见了一名隐瞒艾滋病史的大出血病患,一向出类拔萃的她看着喷溅的鲜血下意识犹豫了。

在最后实习期结束,负责的带教医生,看她的眼神很复杂,既欣赏又惋惜,她对周惟静的评价是:

有一个聪明脑袋,也具备成为一名优秀医生必需的冷静、谨慎、敏锐,但……缺少医护人员最重要的牺牲精神,注定只能勉强成个二流。

周惟静短暂地晃了晃神,继续和江述凑着脑袋悄悄商量逃跑路线。

在周围其他人眼里,这对年轻小夫妻柔情蜜意,在这种人人自危的环境里还依然这么冷静恩爱,看得出夫妻间感情很深,不少人都投来了羡慕的目光。

过了一会儿,年轻男人听妻子侧耳说了句什么,十分贴心地从随身带的包里拿出小包装的纸巾,往厕所走之前还特意拜托边上的大娘帮忙看着他们的东西。

“你们放心!这么点东西我们娘俩还是看得住的!”大娘连声答应,一双眼睛既是欣慰又是羡慕地盯着他们俩。

在他们走远了后拍拍女儿的背感慨道,“囡囡,要是你以后的老公有那个小伙子一半好,妈妈就是死了也放心了……”

骨瘦伶仃的女孩原样拍了拍亲妈的背,声音闷在口罩下面,“没事的妈妈,我肯定死得比你早,你现在去找个这样的男人给我当后爸还来得及。”

得到亲妈的一个白眼。

“等会儿等那两个人回来了你记得嘴甜一点儿,我瞧那俩气定神闲的样子肯定有点门路,打听打听!”

大娘利索地从包里摸出个鸡蛋,掖在袖子里,装作给女儿理袖子一眨眼就塞到了女孩的手心里,小声催她,“快一口吃了,妈把壳儿剥了的。”

外面在下着吸血虫雨,被大妈紧密盯着的双肩包鼓鼓囊囊,妻子还坐着轮椅。

在任何一个正常人眼里都只是短暂地离开一会儿,但等到张方和副院长气喘吁吁赶来的时候,得到的就是俩人疑似在厕所出了意外的消息。

在一群人浩浩荡荡地全副武装去厕所找人的时候,他们要找的人已经在漆黑的深夜里悄悄坐上了改造后的小船。

他们在回去的交通工具上花了很多时间。

橡皮艇和医院运人的是同款,改造需要的材料尽量从医院内部薅,拆下盐水架做成挡雨棚的骨架,一层病号服一层防水篷布外面再盖一层从杂物间柜子里翻出来的防护服做掩饰,即便是半路遇到其他人也很好解释。

虫灾的到来,给周惟静拉响了另一道警钟,天灾的进程不会结束,资源会变得越来越珍贵,空间的消息一旦被第三个人知道,她的下场……

总之,为了苟命,怎么小心伪装都不为过。

江述吞了粒晕车药灌了瓶红牛,把载着周惟静的小船推下水。

黑漆漆的夜里,两人屏气凝神,连光都没打,雨棚的两端都垒了灌了热水的塑料袋堆来防虫。

就在他松了口气手里抓着一袋热水准备上船的时候,耳边忽然就响起一道急促清脆的女声——

“江述,带上我!”

在寂静得只能听见远处伤者哀嚎的世界里仿若平地一声雷,江述瞳孔瞬间放大,下意识转身朝发声方位掐去。

隐在角落里忽然出声的贝溪芮已经几天没吃饭了,说出这句略带破音的话时气都少喘了两口,被青年毫不收力地一抓顿时像纸糊的人偶一样一下栽倒在地。

江述一只手掐住来人的脖子,另一只手捂住对方的嘴不让她继续发出声音,将人死死地钳制住了,凑近距离才发现这居然还是个熟人。

“贝溪芮?”江述皱眉,手下的劲一点没松。

被死死摁在地上的人整个人都淹没在松松垮垮的白色防护服里,因为缺氧护目镜下的眼珠突起,满嘴都是血腥味。

贝溪芮用力扯他掐在自己脖子上的手,示意自己要说话,才得到一点点喘息的空隙。

“……江述,带……带我一起走,”看对方冷眼不为所动,她生怕自己下一秒就被掐死,“咳咳!我有……有东西给你换!游艇!我真的有游艇!”

“有游艇你还至于沦落到在医院三天都没饭吃?”江述讥诮一笑,“你这是把我当傻子了。”

贝溪芮目露绝望,还想再说什么却说不出来,进气少出气多心脏突突跳只觉得自己马上就要死了。

“你还要浪费多久?”

被江述妥帖藏在船里的女人等得不耐烦了,发出了不满的催促。

几乎是同时,那个不近人情且手段残酷的混蛋像听了哨声的狗一样,立即收手站起来跳上船。

四肢无力的她挣扎着爬起来,湿黏的头发凌乱贴在脸上,扎得她睁不开眼。

“还有你,再不上来我们就走了。”

话音刚落,某个手脚无力抬头都费劲的人爆发了生物极限的潜能,四肢着地像狗一样爬进了小船。

周惟静的轮椅被卡扣固定在船的中间位置,冷眼看着一前一后挤进船里的两个人。

江述拎着一塑料袋热水,一进来就用这袋热水从头到脚全身滚了一遍。

看到贝溪芮这狼狈的样子不爽地‘啧’了一声,伸长腿挡住通往里面的道,顺手把堵在舱口的水袋提了两个放在他和轮椅之间。

贝溪芮捂着疼痛的脖子敢怒不敢言,缩着肩膀用一双大眼睛可怜兮兮地望周惟静。

“你把水袋给她也用下。”

周惟静无语,这是他小情人又不是她的,搞出这么一副深仇大恨的样子干嘛,要不是她之前在医院撞见了他们俩,都要以为他们是仇人了。

江述不情不愿地从地上随便提了一袋扔给她,看向贝溪芮的目光带着警告。

“你家在哪,我们顶多给你送到仓前街附近,”周惟静耐心道,贝溪芮眼珠子一转,刚要说什么就被周惟静打断,“跟我们回去是不可能的,就算江述同意我也不会同意。”

缩在船角的年轻女孩讪讪道,“我现在真没有地方可以去……”

掌舵开船的江述冷不丁地发问,“那你刚才说游艇也是在骗人了?”

贝溪芮唯恐这个混蛋一言不合就把她扔下去,条件反射似的快速解释:“没有骗人!只……只是……那是我继父的……”

她声音弱了下去,目光紧盯着坐在轮椅上那人的神情,低低道,“他是开游艇公司的,东港那停的游艇一半以上是他公司的,但我和继父的关系不太好,光明正大给你们应该不行……”

“但我知道他放钥匙的仓库密码!”贝溪芮似乎是找回了点信心,“你们放心,我平时不会出现在你们眼前的,只要给我一个地方住给我一口吃的……也不是一直赖在你们家!过段时间,这诡异的天气过去了我就走!”

洪水泛滥的天灾下,网络上一度有海水倒灌,然后整片大陆都将被淹没变成海洋的传闻,许多薄有家财的富商们都拎着现金找上了游艇商,打算先下手为强。

贝溪芮还是从自己异父异母的哥哥那知道的,那个从小就轻浮浪荡的混球,在她妈妈去世后就总用不怀好意地目光打量她。

在她上初中后总发现自己的内衣隔三差五就会不明不白地消失后,警铃大作的她自作主张跑去参加了a市某个娱乐公司小偶像的面试。

住进了公司宿舍,身边24h带摄像头,果然顺利从那个恶心的家里逃了出去。再之后,贝溪芮一边敷衍着公司一边学习考试,靠着剧场演出的工资还顺利考上了艺术大学音乐剧系。

再之后,遇上了陪朋友看音乐剧的江述,顺理成章地拿下了另外一份报酬丰厚的兼职——扮演他的女友。

虽然不明白这种长得帅还结了婚的富二代为什么要跟自己的老婆演出轨,但有钱拿活还轻松,靠这出手大方的金主,她都快攒出首付了。

一切的意外都是因为突如其来的天灾。

剧团无限期停工,恶心的继兄在发了一波天灾财后自信心膨胀又盯上了小有名气的她,电话骚扰被她狠狠骂了一顿拉黑后,居然敢趁着街道监控维修的时候强行破门入室。

贝溪芮一想到当时的挣扎都止不住的发抖。

总之,头脑一片空白的把血流如注的人送到医院之后,她也躲在乱七八糟的人堆里不敢回家,一躲就躲到了虫灾。

听了她的话,周惟静迎着她期盼的眼神,叹了口认真道,“虽然你很可怜,但很抱歉。”

贝溪芮的双眸瞬间黯淡下来。

拒绝是必定的,但她这情况周惟静感到有些抱歉,江述还在边上问游艇公司的位置。

周惟静给了他一个白眼,想了下对贝溪芮说,“我们既然帮不上你,当然也不能要你的消息。”

“一开始我们说好了的呀,我们带她走,她给我们游艇……”江述凉凉道。

“那你觉得这个条件对等么?”周惟静都懒得理他,“我记得你在仓前街旁边的公寓有套房子?”

周惟静的大学在仓前街,江述当初在附近直接买了套小公寓给她在期末周复习和熬夜后需要安静休息的时候用。

这又是无偿带人离开,又要给房子住的,江述理解她是误会自己和贝溪芮之间的关系了,但……他看了眼那人拼命也压不住的嘴角。

这明明就是个蹬鼻子上眼的无赖啊!

“好了,别说有的没的了,你把船靠边。”说着,周惟静翻了翻包,随便掏出个塑料袋,给她装了几包果脯泡面和几瓶矿泉水递给她。

贝溪芮狼吞虎咽地倒了小半包果脯在嘴里,一边拼命咀嚼一边跟她挥手,“姐!&*%阻碍见!”

任劳任怨的划船工一边给船调头一边碎碎念吐槽:“你是不知道她,见钱眼开蹬鼻子上脸,对她有点好脸色下次就敢理直气壮对你伸手。”

说着切了一声,“连吃带拿的,居然真好意思连游艇的消息都不透给我们一点。”

橡皮艇在狭窄的水面艰难地调转方向,说完他一抬头猝不及防地就撞上了周惟静充满兴味的眼睛,“……你为什么用这种眼神看我?”

周惟静轻笑了下,失笑道,“我记得你不是这种对女孩子小气的人呀?怎么偏偏对她这么愤愤不平。”

或许这就是爱而不自知?周惟静也往嘴里塞了把果脯,味道偏酸,皱眉后悔给错了口味。

看他一副吞了苍蝇的恶心表情,周惟静咳了咳指着不远处电线杆的方向转移话题道,“那好像有个人?”

江述憋在喉咙里的‘只对你大方’生生咽了下去,“哪?”

第44章

惨白的手电灯打过去,照亮了那个紧紧抱住柱子站在水流之间的人影。

纤细的一道,在太阳能路灯都不再亮了的夜晚,几乎和路灯杆融为一体,不仔细看都发现不了这居然还有个人。

连日不停地大雨,即便仓前街的地势比较高,但水位也高到了成年女性胸口下,湍急的水流不仅消耗人的力气,也会带走人身上的热量,哪怕是在并不算冷的夏天,也足以让人全身冰凉。

“是那个……”江述视力好,一眼就认出来了这个人是谁,但苦于记性不好,“早上搭我们船的那个,32栋的情侣。”

“走吗?”现在的这个世道,就算是见死不救也没人能发现,乐于助人这种事全看心情,江述看着她,习惯性听她的。

周惟静对别人的死活也不在意,顺路帮贝溪芮一把,主要也是因为江述,好歹是同伴,面子上要过得去,起码不能留下未来能翻的旧账。

她想了一会儿才回忆起这个女孩的名字,郑沁,和她的男友一向黏得极牢,眼下只有她一个人在扒路灯,虽然狼狈但身上明显没带任何和爆炸相关的痕迹,难道是他们在爆炸之间吵架了?那又怎么会在这里。

“把她一起带回去吧。”周惟静道,“从爆炸里逃出来的不止有我们,感觉更不引人注目一点。”

反正带回去了往32栋门口一扔就行,顺路。

江述自然是没有意见,默念一句‘苦命劳工当苦力,一点都不辛苦’探出身用一根绑了安全绳的长杆慢慢探到她身侧,隔着雨幕喊她抓住。

郑沁在雨里,只剩最后一点求生欲让僵硬无力的胳膊死死地抱住路灯,随时会因为力竭倒在流水里。

咬着牙悲愤地想,要是今天她真死在外面了,他应该晚上睡觉都要笑醒吧,可凭什么坏事做尽的人还没死,我这个无辜的人反而先死呢?

一道刺眼的光骤然打到她身上,郑沁瘦小的身体瑟缩一下,心脏猛地收缩,惶惶然以为是那人追来了。

听到清越的男声才迷茫地抬起头。

1栋的那对狠人夫妻?他们居然也没死?

把人拉上船后,江述本着‘安全第一,决不能带上一条黑线虫’的原则,连头带脸往人身上盖了块毛毯,用热水袋像熨衣服一样在她身上粗略熨了一遍。

刚上船的郑沁还没搞清楚状况,不知道他们这是在干什么也没力气反抗,只能像袋死肉一样瑟瑟发抖地双手环胸裹着毯子无助又警惕地看向他们,“你们……”

深深体会过一遭人形之恶的她,已经不相信这世界上还会有不求回报帮助别人的好人。

她现在的样子看起来确实惨不忍睹。

原本小巧的心形脸半边脸肿成了猪头,眼睛也是红肿的,头发乱糟糟地海带一样贴在脸上,衣服领口被拉扯变形麻袋一样松松垮垮的。

脖子和耳后各种角落都有深深浅浅的伤口。

周惟静的目光却在她脖颈上的红痕,还有耳尖上缺的一块肉露出的伤口,缓了缓道,“你是什么到仓前街来的?这里没有什么异常吗?”她手指比划了一下,“大概是这么细这么长的黑色线虫,会钻到人身体里吸血的,你在这边没有发现吗?”

郑沁迷茫摇头,真有这种虫的话,她估计根本活不到被他们发现,但她忽然想起了什么,摸着自己耳朵上的伤口,“老鼠算吗?”

“就是……”女孩惨白的脸上露出不想提起这个的为难,“……朋友家,养的仓鼠,不知道为什么像发疯了一样,很狂躁,我耳朵上的这个伤口就是它咬的。”

周惟静目露惊诧,“那你有没有感觉身体上有什么不对劲?”

“没有……”郑沁摇头,实诚道,“就是挺痛的。”她的脑海里回忆了下她逃走时的情景,客厅里的几个人都瘫倒在地上,但她当时只以为是因为喝醉……

郑沁攥紧手心,没有说。

在回去的路上,两人都很识趣,没有提起她在仓前街这边发生了什么,也没问她男友在哪,只是大概问了问线虫和知不知道水星百货的爆炸。

“线虫难道只是医院那边才出现的吗?难不成真是天上掉下来的?”听起来很荒诞,但事实就是这样,和雨一起出现的黑色线虫像恐怖片一样,以极高的密度只出现在了那一片。

“……”周惟静垂下眼,回忆着之前没被她注意的细节,试图想从中找出点蛛丝马迹。

虫子自然是不可能从半空中凭空出现,夏天是虫子繁殖的季节,虫子主要分布的地方是沼泽、水潭、泥土,还有树木。

灵光一闪,她想到了!

有一种物体,也是半空的一部分——

周惟静睁大眼,拍了拍江述的手臂,兴奋道,“那棵树!医院后面的那棵!”

二院在a市有百年的历史,急诊楼后面的圆形广场上有一颗百年树龄的银杏,据说是二院的第一任院长在战争年代和捐赠各种设备的慈善家们一同亲手种下的,每到秋季满树都是明亮的金黄色。

这么多年,二院几次重建扩建都保留着这棵银杏的位置,甚至住院楼都专门以银杏命名。

但在半个月前的大风,高大的银杏被拦腰折断,残败的枯枝还在半空中孤零零地低垂着,主干不规则的端口处因为连日的雨逐渐潮湿腐败。

在他们到医院的时候,这棵树已经完全死掉了,只剩下被雨淋得黑黢黢的树干,树干上还吊着不远接受现实的数袋营养液。

黑色线虫幼虫在里面繁殖生长,在吮吸干净银杏树的营养后,在大雨滂沱水漫金山的夜晚,随着湿润的雨水一同降临在了人群拥挤的岸边。

想到这,两人都顿住缓了会儿。

其余的猜想只能随着时间的推移继续验证。

郑沁在雨里坚持了大半宿,双臂早就像冬天里结了冰的丝瓜瓤,麻痛得一弯就感觉要折了,此时有毯子裹着,小船在水波上晃荡晃荡,一会儿就昏睡过去了。

回去的路上十分平静,两人时刻戒备着水里会不会再次冒出什么奇怪的变异生物,只是短短大半天,那扇巍峨气派的大门距离岸边又远了一些。

敲了32栋的门,门开是个一脸老实相的中年男人,在看到一身黑色雨衣裹得严严实实的高大男人手里像提麻袋一样提着一个瘦瘦小小披着毯子的女孩时,吓了一跳,下意识后退一步想关上门。

“郑沁,你们32栋的。”

刘刚目瞪口呆,下意识接住,直到看到人利落地转身就走。

距离家只有短短几百米,这一天过得比在美国逃难的时候还惨,终于能回到家,两人都松了口气。

“我们的出门运气真是倒霉到家了,在美国的时候出一次门你腿伤了,今天难得出一次门我的腿也折了。”

江述一手撑着伞,一手推着轮椅,笑道,“下次出门先把平安符带上,让你嫌弃神仙的保佑。”

周惟静噗呲一声,转过头取笑他,“一般的平安符是心意取胜,你那是物理意义的平安。”

哪个好人家的平安符是用铁丝缠铁皮做的啊!当时即将和大学同学第一次去尝试滑雪的周惟静,在雪场上摔了一跤差点被江述亲手做的铁平安符割下一块肉,吓得她连夜把某人的一番心意塞到了箱子最底。

江述哼了一声,得寸进尺,“我觉得其实是你那个同学克你,不然在我的平安符加持下,你连摔跤都不会。”

周惟静对他的幼稚翻了个白眼,刚想继续怼他,忽然一顿,“有人?”

有人在昏暗的角落里偷偷跟着他们,只是不小心被路边哪里的碎石绊到趔趄了一下发出了声音。

江述目光一冷,鄙夷道,“有人真是狗改不了吃屎。”

两人对这偷听的人来自哪里心知肚明,除了江伟海那种惯喜欢用见不得人方式来达成目的的人还能是谁。

“估计是专门派人守在门口,生怕我们活着回来了,”周惟静冷笑。

果不其然,第二天天刚蒙蒙亮,1栋门口就聚集了一群各式各样来的人,隔着一片院子两道门都能听到小孩和女人的哭声,还有尖利地哭喊让他们出来。

其中领头的就有一脸憔悴挂着俩黑眼圈的江伟海,正苦口婆心地安慰着身边一脸菜色搂着孩子哭的年轻女人。

但一堆人,男男女女老老少少,哭的求的骂的都有,一个个都离她家大门远远的,生怕步之前那几具尸体的后尘。

而周惟静正悠闲地在二楼主卧房间里穿着舒适的睡衣,喝着骨头汤,用望远镜观察着外面。

而江述则在她旁边神情恹恹地反复翻看着一张小小的纸片。

贝溪芮在下船之前塞到周惟静一条外套口袋里了,昨晚回家后才发现的,上面的名字是——贝忠亭,贝氏船业创始人、ceo。

一看就是面向高级客户的特制名片,底下的地址不仅有公司总部所在地,还有私人俱乐部地址。

名片上还有用黑色签字笔写的一串数字,周惟静微信搜了下跳出一个可爱的HelloKitty头像的用户。

江述咬着牙,“可恶……”

他眼睛底下的黑眼圈一点不输门外的不速之客们,一半是昨天晚上连夜收拾二楼卧室累的,一半是被贝溪芮这种摆明了不信他会真心对周惟静的防备手段气的。

“我给2栋的蒋明月发个消息……”

周惟静打开手机,正打算发个消息向蒋明月问问情况,正好看见微信页面一个许久不曾有动静的聊天窗口出现了一个红点。

看着这个名字,周惟静呆了呆。

第45章

给对方的备注是赵老师。

这个名字有点眼生,周惟静回忆了一下是谁,但一点开和对方的聊天窗口她就瞬间想起来了,心里瞬间冒上了一层酸麻的气泡。

是她第一次实习的时候,负责带教的急诊科赵老师。

[赵老师:同学们,近期若无必要情况请不要出门!气候异常,病毒细菌也出现了意外异变,请大家做好防护措施!(ps:看到这条消息请不要传播拜托.jpg)]

周惟静心头一震,指尖在病毒这两个字上停留几秒,心里只有不断咆哮的草泥马。

这是瘟疫的前兆吗?

即便知道这是迟早会到来的天灾,但真的要来了她还是忍不住心头突突跳。

怎么这么快!

瘟疫和台风洪涝的影响完全不一样,刮风下雨只要躲到安全的地方去就不会有事,哪怕碰到一时无法应对的特殊情况,她有空间,躲三个小时也万事太平。

但瘟疫病毒不一样,随着人和动物的活动而不断转移传染,除非她能找到一个与世隔绝连动物都没有的地方,但这种地方根本不可能。

传染上瘟疫的话,一切用来作弊的手段都没有意义。

她的脑海里第一个想到的是系统。

她调出系统界面,最下方的天灾进度条已经过半,59%,右上方的电量停留在40%。

系统像是对她的情绪感知非常敏锐,在她不需要的时候安静地像个贴在衣服上的线头,静静地藏在她意识里的某一个角落,不出声也不耗电。

此时就像动了动尾巴以示自己不是玩偶的猫咪,“嗡——”地发出一声细微的震动,表示自己在。

“系统奖励中存在治愈瘟疫的药物吗?”

周惟静目光平平地落在光幕上,没有克制自己的声音,江述也随之看了过来,两人目光中带着隐隐的期待。

一直以来,系统作为超越这个世界维度的存在,提供的任何一样物品都无法用常理来看待,让人也忍不住期待,它是不是就像童话故事里的阿拉丁神灯什么都能有呢?

“根据检索,治愈天灾的药物不存在。”

冰冷规矩的电子机械音打破了她心中的一点点侥幸,周惟静吐出一口气,垂头丧气道,“果然没有那么容易的啊……”

系统面板右上角的电量闪了闪,38%,电子音再次响起:

“主人,此刻陪伴在你身边,我能感受到你难过的心情。[注1]”

系统还会说这么肉麻的话?周惟静愣了下,系统感知到她的情绪,再接再厉又念了一串安慰的话。

“你有悲痛、孤独和愤怒的情绪,这些都是正常的反应。请让这些情绪自然的流露出来,但也要允许它们退场。[注2]”

“每……”

“停停停——”周惟静看到面板搜索框里的内容,噗呲一笑,“面对灾难时的安慰语……系统你这个搜索框还能这么用吗?”

电子音顿住了,隔着次元周惟静都能感受到它的迷茫和问号。

系统:明明在好心安慰,为什么要笑我?

好呆。

她在闲着的时候也看过不少流行的穿越系统小说,那些系统不管是救世主还是隐藏大反派,又或者是平平淡淡美食文里的调料系统,都非常聪明。

但她的系统为什么像个呆头鹅一样?

周惟静摸了摸系统面板,假装自己是摸了摸呆头鹅头上的呆毛,很领情地说了声谢谢。

江述看着窗外若有所思,“今天我去找人送点东西进来,之后我们也有理由不出门了。”

周惟静点了点头,“还要把房子再检查一下,所有的缝隙都封起来。”

咬破郑沁耳朵的变异老鼠,医院里迅速收割大批生命的黑色线虫……赵老师信息中特意提到了变异生物,那么,像这样发生异变的事件绝对不止发生了一次,医院里的也绝不是第一个发生的。

两人包裹严实,揣好防护武器才去开门。

迎面就是一个哭得站都站不稳的女人嚎啕着朝他们扑过来,“你们怎么这么冷血——”

在距离周惟静还有半米的时候,轮椅被江述精准地换了个位置。

今天是个难得没下雨的日子,夏季的气温在湿度不减的天气里像桑拿房一样,每个人的头发都塌塌黏黏的,脖子脸上一层汗。

江伟海挺着个啤酒肚,衬衫大半都被自己的汗浸透了,看到他们出来了,用手帕擦了擦汗,心里默念一句‘王八羔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