睡在身侧的江绮似乎没受到薰衣草茶的影响,只说了句:“知道了,你困了就赶紧睡吧。”
不知是不是错觉,祝好总觉得今晚的江绮有点奇怪,看着心不在焉的,反应也比平时慢一些。
不过还没等她思考清楚,思绪就掉进一团浆糊里,随着席卷而来的困意不知所踪。
这一觉祝好睡到了大天亮,直到感觉有人在摇晃自己的肩膀,才艰难地睁开眼睛,透过眼皮的缝隙,看到了程述的脸。
看她醒来,程述皱了皱眉:“怎么睡得那么沉,江绮说叫了你好几声你都不醒。”
“可能是昨晚的薰衣草茶太有效了吧。”祝好撑着身子从床上坐起来,感觉脑袋有些发沉发晕,身上也没什么力气。
不过回想起来,她昨晚好像真的没做噩梦,江绮那头也没什么动静。
难道真的是因为香薰蜡烛的原因吗?
她问:“江绮呢?”
程述耸了耸肩:“在楼下。看来你的猜测可能是对的,昨晚没点蜡烛,她没做噩梦,也没有出现幻觉。”
“是吗?”祝好揉了揉发涨的太阳穴,不知怎么的,思绪总有些涣散,“可江绮说这个蜡烛是在专卖店买的,专卖店会卖这种能致幻的蜡烛吗?”
程述不置可否地笑了笑,拿起床头的香薰蜡烛把玩了一下,压低声音问她:“你说这栋房子里,除了江绮,还有谁能接触到这个?”
“还有……”祝好混沌的脑子里像是突然破开一道光:“连阿姨?”
楼下传来开门声和连阿姨爽朗的笑声,程述朝她做了个“嘘”的手势:“先别声张,也别告诉江绮。现在我们没办法完全确定,得让老秦拿去化验一下里面的成分。”
第156章
连阿姨正在厨房里准备早餐,水池旁边放了不少新鲜蔬菜。看到程述和祝好从楼上下来,她招呼道:“你们醒啦,早餐快好了,坐着等会儿。”
祝好朝着她笑,敷衍了一句:“我们还有事,就不一起吃了,你们吃吧。”
从江绮床头拿的那个香薰蜡烛还藏在包里,想到刚才的猜测,祝好总觉得连阿姨那看似和蔼的笑容里藏着什么秘密。
江绮对她很信任,把她当作家人看待,甚至在程述怀疑她的时候为她辩解;而连阿姨也对江绮很好,细心照料她的生活起居,帮她把别墅打理得井井有条。
如果连阿姨真的对香薰蜡烛做了手脚,又是出于什么目的呢?
江绮在正对着花园的落地窗前接了个工作电话,挂断电话后,坐回沙发上,淡淡地对祝好笑了一下。
她今天素面朝天,头发随意挽着,那张美得无可挑剔的脸上有难掩的疲倦,眼睛下面有一层隐隐的青灰色。
祝好关切问她:“江绮,你昨晚没做噩梦了吧?”
“没有,昨晚我睡得很好,你呢?”
睡得好的话黑眼圈怎么会那么重呢?难道是因为失眠的时间持续的太长,这一晚上的好睡眠根本补不回来?
祝好随口答:“我也睡得挺好的。”
回想起来,昨晚那一觉确实睡得很沉,但奇怪的是醒来之后却没有轻松的感觉,反而觉得身体十分沉重。
她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劲,但脑子一片浆糊,一时抓取不到重点。
听到她们的对话,连阿姨切菜的手微不可察地停滞了半秒钟,又若无其事继续手里的动作,但这转瞬即止的举动还是被祝好用余光尽收眼底。
“对了,祝好,这张支票你收下。”
祝好收回目光,疑惑地看向江绮递过来的那张支票:“委托不是还没结束吗?”
不仅委托没结束,在检测结果出来之前,他们甚至不能确定香薰蜡烛会不会就是江绮会做噩梦以及出现幻觉的原因。
江绮把支票塞进她手里:“没事,你们收下吧。这几天给你们添麻烦了,今晚你们就不用再过来了。还有……这件事希望你们不要外传,毕竟对我的影响不太好。”
她的语气诚恳,又透着让人无法拒绝的坚定。
祝好明白她的顾虑,她终归是个演员,这样的私事自然是不希望被外界所知的。
但祝好还是很疑惑,为什么不让他们调查清楚再结束呢?难道她已经察觉出谁才是幕后黑手,但出于某些原因不想告诉他们,所以才打发他们走吗?
既然金主都已经开口中止委托了,他们作为受委托方,自然也没有立场再继续探究下去。
况且孟洁的案子还没有水落石出,就算这边的委托中止了,警方也不会放弃调查她死亡的真相,这件事远远没有结束。
基于此,祝好没说什么,只是点了点头,接过支票放进程述外套胸前的口袋里——再怎么说她也差点儿被江绮掐死,用命换来的钱不拿白不拿。
从江绮家出来,他们随便在路边解决了早餐,然后驱车赶往警局。
秦聿风已经在办公室里等着了,程述一进门就先问他:“怎么样?”
他说的是昨天晚上让秦聿风查的那个跳楼的女孩的事。
“我让人查过了,七年前那所高中确实有个跳楼自杀的女孩,名叫麦苗。据她当年的班主任说,自从意外从舞台摔落之后,她就一直郁郁寡欢,甚至出现了精神方面的问题。”
秦聿风从办公桌上拿了个文件袋递给他:“这是当年的卷宗。监控显示麦苗那天是一个人坐电梯上的顶楼,那个时段楼顶也没有其他人。尸检报告也让温主任看过了,麦苗身上的伤都是典型的高空坠落自杀造成的损伤,基本可以排除他杀。”
从现场拍摄的照片来看,当时的情况也跟江绮描述的差不多。麦苗从楼顶坠落时穿着绿色的运动校服,长发披散着,四肢均呈现不同程度的扭曲变形,清隽的脸庞上双目圆睁,似乎在泣诉自己的不甘。
程述把卷宗还给秦聿风,又从祝好的包里拿出那只香薰蜡烛放在桌上:“对了,警局里有设备能检测这个香薰蜡烛里面的成分吗?”
秦聿风把香薰蜡烛拿在手里掂了掂:“我们这儿哪有那么高级的设备?倒是有跟警局合作的第三方机构可以提供成分检测服务,不过这跟案子有什么关系吗?”
程述:“这是从江绮家带出来的,我怀疑里面被人为添加了某种燃烧后可以致幻的成分,孟洁办公室里也有香薰蜡烛,你派人去取了一起送过去检测一下。”
“致幻?”秦聿风皱眉:“如果孟洁是因为这玩意儿出现幻觉我还能理解,可楼道里那个人影又是怎么一回事?总不能我们也一起出现幻觉了吧。”
程述沉吟片刻,问道:“能不能查一下麦苗有什么亲属?”
“能是能,不过你们觉得孟洁的死跟江绮委托你们调查的那件事有关吗?”
程述没回答,而是把目光投向祝好:“你觉得呢?”
听到自己的名字,祝好抬起头回视:“嗯?”
程述拧着眉问:“你怎么了,反应那么迟钝。”
祝好晃了晃脑袋:“不知道,感觉昏昏沉沉的。”
今天从早上起床她就一直觉得自己不太对劲,总是无法清晰地思考,就那刚才程述和秦聿风的那段对话来说,寥寥几句,她都要消化好久,就好像脑子里起了团雾似的。
“不会是发烧了吧?”“是不是生病了?”
程述和秦聿风同时抬手想要探一探她额头的温度,又不约而同在半空中顿住了,两人的目光隔空相撞,仿佛利刃出鞘,裹挟着风声碰撞在一起。
祝好:“……”
她定了定神,往后挪了一些:“我没事,没发烧,也不难受。”
程述拍掉秦聿风的手,不由分说覆上她的额头,确认她是真的没发烧才放下心来。
秦聿风问:“祝好,你昨天晚上睡前吃了什么吗?”
“就喝了杯薰衣草茶。”祝好捏了捏眉心:“可能真的是薰衣草茶的助眠功效太强了吧。”
秦聿风还想说什么,但门外传来几声急促的敲门声,打断了他的话。
一名警员急匆匆推开门,向他汇报:“秦队,接到通知,发生一起命案。”
“又来?”秦聿风头疼地扶着额角,简直想去庙里烧香拜佛算个卦问问为什么最近那么倒霉了,末了还是叹了口气,说道:“地址发我,叫上温主任,一起过去看看。”
警员应了一声,转身刚要走,又被秦聿风叫住,把程述刚刚说的那几件事跟他交代了一遍。
去往案发现场的路上,祝好揿下车窗,冷冽的冬风呼呼灌进车里,她的头脑才清明了一些。
放眼望去,一片片连甍接栋的自建楼、错综勾连的乱巷、上了年纪的老旧商铺、蛛网似的电线……车窗外的景致越来越熟悉,祝好才反应过来,这不是魅享party附近那个城中村吗?
之前调查姚雨欣的案子时,他们也来过这儿。
发生命案的地方也是一栋由自建房改造成的公寓楼,跟姚雨欣之前住的那种差不多。房间门半敞开着,死者就俯卧在门口附近的地上,口吐白沫,睡衣上还粘着不少白色的呕吐物。
警员向他们介绍情况:“受害者名叫阮玉雯,26岁,是附近一家酒吧的领舞,这个房子是她半个月前刚租下的。”
温珣戴好手套,先仔细检查了死者的身体形态,给出了初步判断:“死亡时间应该在4到5小时左右,身上没有明显外伤,面部、口唇绀紫,尸体表面可见鲜红色的
尸斑,耳廓耳垂呈樱桃红。”
“看着有点像氰/化物中毒。”程述摘下口罩,靠近阮玉雯的面部闻了闻:“有股淡淡的苦杏仁味。”
秦聿风闻言也学着他的样子低头闻了一下,疑惑道:“我怎么闻不到?”
温珣笑了笑:“苦杏仁味只有少部分人能闻出来,程大侦探那张嘴天天泡在毒里,可能对这种气味比较熟悉。”
程述毫不在意地一耸肩,只当他是夸奖。
有警员发出质疑:“现在市场上很难买到氰/化物吧?”
程述答了句:“只是很难买到,不代表买不到。这年头只要有钱有渠道,人命都能买。”
温珣正色道:“不过是不是氰/化物中毒,还得把尸体带回去解剖过才知道。”
秦聿风问身边的警员:“是谁报的案?”
警员回答:“是死者的邻居。他路过时发现死者的房门半掩着,人就倒在门口。一开始还以为她是喝醉了,摇了摇她才发现不对劲,就赶紧报了警。”
“这儿有监控吗?”
“没有。”警员又补充了一句:“这儿的自建房几乎都没有安装监控。”
秦聿风点点头,小心翼翼绕过尸体,走进屋里。
这是一间一室一厅的出租屋,屋内有些凌乱,客厅的茶几上放了半瓶牛奶,地上有一个打碎的玻璃杯,门口的鞋架倒了,鞋子散落一地。
除此之外,并没有打斗痕迹。
看起来阮玉雯应该是喝下了含有氰/化物的牛奶,察觉到身体出现不适,想起身开门求救。但**的中毒发展十分迅速,她才刚把门打开,就已经停止了呼吸,倒在地上。
在周围走访调查的警员很快带回消息:“秦队,有邻居反应,昨天晚上十一点左右曾经听到死者的房间里传出她和一个男人的争吵。”
秦聿风问:“吵的什么内容?”
“具体的没听清,只听到什么照片、钱之类的。”警员说:“哦,对了,死者上个月刚离婚,离婚前曾报警称她的前夫对她进行过家暴。”
秦聿风挥挥手:“把他带回局里问一下什么情况。”
祝好跟着程述走进了阮玉雯的房间。
房间里东西不多,只有一张床、一个梳妆台和一个简易的衣柜,床上只有一个枕头,卫生间里也只有一套洗漱用品,说明阮玉雯离婚后就从家里搬出来了,一个人在这儿居住。
打开衣柜,里面除了几件常服外,就是一些演出服。这些演出服都不太正经,清一色是短到不能再短的裙子,不过结合她“酒吧领舞”的工作来看,倒也还正常。
不过……领舞?
祝好短路了一天的大脑似乎瞬间通上电,三两步走到客厅询问警员:“能不能帮我查一下,阮玉雯的高中和大学分别是在哪所学校就读的?”
第157章
警员很快查到了阮玉雯的资料,跟祝好推测的一样,她的确是舞蹈专业的学生,跟江绮、孟洁毕业于同一所高中,并且也就读与戏剧学院。只是她并没有从戏剧学院毕业,资料上显示,大二那年她就从学校退学了。
虽然两个案子看似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可孟洁和阮玉雯的职业大不相同,死因也没有任何共同点——孟洁是受到惊吓后心脏病发作而死,而阮玉雯则有可能是氰/化物中毒。
难道这只是个巧合?
有警员过来向秦聿风汇报:“秦队,已经找到了阮玉雯的前夫,现在正带回局里。”
现场情况勘察得差不多了,温珣也已经把尸体装进了裹尸袋。秦聿风跟警员交代了几句,让他们继续走访周围的邻居,顺便把周边的监控都调取出来,然后朝程述和祝好招了招手:“走,回去看看。”
警局的审讯室里坐着个三十岁出头的男人,穿着一件皱巴巴的黑色羽绒服,他就是阮玉雯的前夫,名叫陆正光。
虽然年纪刚过不惑,但长期混乱的作息和大量烟酒让陆正光整个人看起来精神状态十分颓靡,脑袋上也已经秃了一大片。
负责审讯的警员问道:“陆正光,昨天晚上11点你在哪儿?”
陆正光不是第一次进局子了,坐在审讯椅上吊儿郎当地抖腿,显然没把警员放在眼里,懒洋洋地回答:“不记得了。”
“那我帮你回忆一下,村塘村佳家公寓三楼308,你去找谁了?”
陆正光拖长音调哦了一声:“找我老婆。”
警员问:“你老婆叫什么名字?”
陆正光不耐烦:“我老婆叫什么名字需要告诉你吗?你自己没有老婆吗?诶不对,你们到底为什么抓我啊?抓错人了吧阿sir,我可是五好公民。”
监控室里的秦聿风翻看着他的资料,冷笑了一声:“寻衅滋事、故意伤害、聚众赌博……好一个五好公民。”
警员一拍桌子:“好好说话,别装傻!”
陆正光两手一摊:“我老婆叫阮玉雯。怎么,又是她报的警?我这回可没打她,只是找她聊了几句而已,你们警察到底分不分是非黑白啊,凭她几句话就把我抓进来?”
他这句话,就等于承认自己昨天晚上确实去找过阮玉雯。
警员:“只是聊了几句吗?”
“那不然呢?”陆正光小声嘀咕:“虽然语气重了点儿,但也不至于抓我吧。”
“你在阮玉雯家待了多久?”
“不记得了,半个多小时吧,那娘们脾气越来越大,我没坐多久她就喊我滚了。”
警员似笑非笑地看着他:“那你应该很生气吧?”
陆正光一脸的“你这不是废话么”,说道:“阿sir,你老婆这样跟你说话你不生气吗?但我这回真没打她,
上回她报警害我在拘留所蹲了十天,我哪儿还敢再动手啊?”
秦聿风通过监控室的话筒吩咐警员:“别跟他说废话了,问重点。”
警员意会,把案发现场的照片摆在桌上:“今天早上,阮玉雯被人发现死在家中,死因是氰/化物中毒。”
陆正光一时没反应过来,愣了好半天才缓缓将目光挪到照片上,随即露出惊恐的神色,错愕道:“不是,她死了?怎么可能,你开玩笑吧阿sir?”
警员死死盯着他:“陆正光,这是警局,我们从不开玩笑。你刚才说,昨天晚上十一点钟你确实去了阮玉雯家,还跟她发生过争吵,是吗?”
“是、是啊。”陆正光一愣,意识到刚刚脱口而出的话已经收不回来了,磕磕巴巴地解释:“但我真没有……我没杀人。我走的时候她还好好的,我发誓!”
他举起手本想作发誓状,因为太紧张,变成了一个敬礼的手势。
警员厉声问道:“昨天晚上你去找她干什么?为什么吵起来了?”
“我找她问点事情,她怎么也不愿告诉我,我、我就……”陆正光一脸局促,出了一脑门子汗,话都说不利索了:“但我没有杀她啊阿sir,我我我真的只是去找她问、问点事,没杀人,你们抓、抓错人了。”
秦聿风用监控室的话筒给警员传话:“给他倒杯水,问他跟阮玉雯聊了什么,从头到尾说一遍。”
一口气喝光两杯水后,陆正光又问警员要了支烟,花了半个多小时才缓过来。
警员:“好了,说说看,到底发生了什么。”
据陆正光所说,他是在阮玉雯上大学时跟她认识的。阮玉雯家庭条件不太好,所以晚上会偷偷去酒吧兼职跳舞赚点生活费,一来二去的,也就跟当时在酒吧当领班的陆正光熟识了,并在他的花言巧语下成为了他的女友。
大二时,阮玉雯意外怀孕,她父母知道后气急败坏让她赶紧把孩子打掉,并跟陆正光分手。可被所谓的“爱情”冲昏头脑的阮玉雯根本听不进去,不仅偷偷办理了退学手续,还从家里偷走户口本,跟陆正光领了结婚证。
然而他们的孩子最后却没保住,婚后的陆正光也逐渐露出了真面目,不仅沉迷赌博、屡教不改,最后干脆辞去了工作,只靠阮玉雯在酒吧跳舞挣钱养家。
一个月前,在一次争吵中,他动手打了阮玉雯。阮玉雯终于忍无可忍,报警把他送进了拘留所,并向他提出了离婚。
陆正光不安地搅动自己的手指,说道:“前几天我想在家里找点东西出去卖钱,忽然翻到了我老婆忘在衣柜里的一本日记本,里面还有一张她和几个女孩的合照,我一看,其中有个人居然是最近很火的那个女演员,叫江、江什么来着……”
警员问:“江绮?”
陆正光忙不迭点头:“对对对,就是她!我看了那本日记,才知道她们之前是高中同学。”
“那本日记呢?”
“还在家里。”
秦聿风转头交待身旁的警员:“通知在陆正光家搜查的人,让他们找到那本日记带回来。”
审讯室里,对陆正光的讯问还在继续。
“日记里的内容跟你昨晚去找阮玉雯有什么关系?”
知道自己有可能背上谋杀的罪名,陆正光早已敛起又横又冲的态度,讪笑着回答:“那本日记上说,她们要一直保守一个什么秘密,所以将来都不会再联系了。我一想,秘密?那不就是黑历史吗?明星最怕的就是这个!”
顿了的,他继续说:“所以我就去找了我老婆,想问问她到底是什么秘密,如果真的是那种黑历史,我就能跟那个江绮友好协商一下,换点儿这个……”
说到这里,他搓了搓自己的拇指和食指。
祝好觉得好笑,还“友好协商”呢,敲诈勒索还差不多。
不过那个所谓的“秘密”,会跟最近发生的一系列事情有关吗?
警员问:“所以阮玉雯告诉你了吗?”
陆正光:“没有,她死活不肯说,还让我赶紧滚,我就跟她吵了几句。但我真的没杀她,我没杀人啊,阿sir,你们要相信我。”
负责去陆正光家搜查的警员很快把他说的那本日记带了回来,此外还在他们家单元楼下的信箱里找到了一封信。
秦聿风首先把那封信打开,里面是一张对折起来的纸条,展开一看,上面是四个红色的大字——“我回来了”。
祝好心里一咯噔:这张纸条跟在孟洁办公室垃圾桶里找到的一模一样。
秦聿风敲开审讯室的门,把那张纸条递给负责审讯的警员,在他耳边低语了几句。
警员走回陆正光面前,把纸条放在桌上,问道:“这张纸条是怎么一回事?”
陆正光皱了皱眉,一脸茫然:“不知道啊,我从来没见过这玩意儿。”
这句话倒不像是撒谎,这年头有什么事要么就是打电话,要么就是发信息,写信的人少了,信箱自然也成了摆设,更不会有人注意到叠在一大堆传单里的信封。
这张纸条显然是写给阮玉雯的,但那个“我”指的到底是谁?是给她们寄信的人吗?
程述翻开了那本封面已经掉皮的日记本,里面夹着的那张照片确实是江绮、孟洁和阮玉雯三个人的合照,照片里她们都是十六七岁的模样,穿着统一的舞蹈服。
日记本里的日期是七年前,也就是高中时期,内容多是些青春时期的碎碎念。
除了跟舞蹈有关的内容之外,孟洁和江绮的名字出现的频率也很高,看得出来,她们三个人关系曾经十分要好。
跳过前面一些鸡零狗碎的内容,程述直接把日记翻到了最后几页。
【2018年3月14日
我和孟洁、江绮约定好了要一起上戏剧学院,可提前批录取的名额只有三个,我们三个人实力都不差,如果没有那个人在就好了,好担心她会把我们其中一个人挤下去。我要继续努力练习才行。】
【2018年3月27日
江绮的提议让我有些犹豫,可这次机会对我来说太重要了,据说还会有奖学金,如果我被提前录取,就可以减轻家里的负担了。
怎么办,我要答应她吗?】
【2018年4月2日
还有几天时间考试就要开始了,我紧张得连续几天都没睡好。
工厂最近的效益不太好,爸爸的工资已经好几个月没发了,我一定要顺利通过考试,拿到奖学金才行。
江绮今天又提起了那件事,她说孟洁已经同意了,我让她再给我两天时间考虑。我真的要这么做吗?】
【2018年4月6日
心情很糟糕,我好像做了一件不好的事情。今天就写那么多吧。】
【2018年4月9日
今天的考试很顺利,我所有的动作都完成得很好,孟洁和江绮也说她们自我感觉很不错。
可是一想到那件事,我总觉得内心有些不安。】
……
【2018年7月13日
提前批录取结果出来了,果然我们三个人都被录取了!过两天就可以去拿录取通知书了,爸爸妈妈都很开心,我的努力没有白费。】
【2018年7月16日
我真的没想到会发生这样的事,我好后悔,但是后悔也已经来不及了。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2018年7月18日
今天江绮给我打电话了,让我把这件事烂在肚子里,以后也不要再联系了。这件事只有我们三个人知道,只要我们不说,它就一直是个秘密。
我这几天晚上一直在做噩梦,感觉自己快要疯了。】
第158章
日记到这里就结束了,但祝好还是有很多疑问。
结合日记的内容和那张合影可以知道,江绮、孟洁和阮玉雯曾是很好的朋友,并且都通过考试拿到了戏剧学院提前录取的名额。
但因为某件事,几个昔日好友为了保守秘密而分道扬镳,甚至在进入同一所大学读书后,也互相避嫌,装作不认识对方。
那么多年没再联系,孟洁死之前却突然给江绮打去电话,难道真的如江绮说的那样,只是为了跟老同学叙旧吗?
祝好直觉事情没那么简单。
刚合上日记本,就听到审讯室里的警员问陆正光:“你最近还有没有收到其他东西?”
陆正光想了想,一拍大腿:“对了,前几天我还收到了一个包裹,写的是我老婆的名字,我还以为是她网购忘了改地址,结果拆开发现是两个带点儿香味的破蜡烛,看起来没什么用,我就给扔了。”
又是蜡烛?
江绮的卧室里有香薰蜡烛,孟洁的办公室里有香薰蜡烛,阮玉雯同样也收到了香薰蜡烛——只不过给她寄蜡烛的人或许并不知道她已经搬走了,把东西寄到了她的原
住址,恰好被陆正光收到,当成垃圾扔掉了。
巧合多了就不再是巧合,这其中一定有着必然的联系。
江绮用的香薰蜡烛是在专卖店买的,本身应该不会出问题,如果她的噩梦和幻觉真的是因为连阿姨对蜡烛做了手脚,那孟洁和阮玉雯收到的蜡烛会不会也是连阿姨所为?
可她究竟为什么要这么做?
秦聿风转头问身旁的警员:“那个香薰蜡烛的检测结果什么时候出来?”
警员:“机构那边说三到五天出报告。”
秦聿风摆了摆手:“不用出报告,让他们加急,把结果告诉我们就行。”
警员应了一声,拿着手机打电话去了。
对陆正光的审讯从下午一直持续到晚上,不管负责审讯的警员怎么问,他都一口咬定自己没杀过人。不过他具备了作案动机和作案条件,只要找到他作案的证据,就算没有口供,也可以给他定罪。
昨天晚上在江绮家虽然一觉睡到天亮,但醒来后祝好一直感觉全身乏力,在外奔波了一天后更是疲惫,整个人没精打采的,在监控室里一个接一个不停打着哈欠。
程述淡淡地瞥了她一眼,又抬头看了看墙上的挂钟,对秦聿风说道:“老秦,我的下班时间到了。”
警局里这会儿也没什么他们能帮上忙的事,秦聿风嗯了一声,在翻看资料的间隙里朝他摆了摆手,示意他赶紧滚蛋。
走到家门口,隔着门就听到了白眼狼不满的嚎叫。门一打开,它立刻高高弓起身子,竖着大毛尾巴,扯着嗓门大声控诉两脚兽让自己挨饿的罪行。
虽然昨天拜托了房东大妈帮忙进屋放点猫粮,但房东大妈显然低估了这只体型比她养的小狗还要大一倍的庞然巨物的食量,放的那一点粮还不够白眼狼塞牙缝的,这时猫碗早已经空空如也,一颗猫粮也不剩,就连碗底都被舔得锃亮。
程述啧了一声,径直走到放罐头的柜子前,无视了祝好贴在门上那张“禁止心软”的字条,打开一整个罐头倒进碗里。
白眼狼嗷一声饿虎扑食般冲上前,哼哧哼哧埋头吃个不停。吃饱喝足后,又开始了饭后运动,叼着那只沾满口水的玩具老鼠来到祝好面前,眼巴巴地看着她。
祝好弯腰捡起玩具老鼠往远处扔去,白眼狼立刻扭动着肥硕的身躯飞奔过去把老鼠叼回来。
来回几趟后终于玩累了,给自己舔了舔毛后,打着咕噜来到程述身旁,用脑袋拱了拱他的手,示意他给自己来个大保健。
程述拍了拍它的脑袋,偏头看到祝好靠在沙发上发呆,问道:“你今天到底怎么了,一整天蔫了吧唧的。”
祝好搓着下巴,答非所问:“老大,我总觉得这几件事好像有关联,但又好像少了点什么。”
虽然身体和精神都很疲惫,但她还是不自觉去思考这几天发生的事。
阮玉雯的死无意中牵扯出她和孟洁、江绮之间的关系,以及某个不为人知的秘密。那张写着“我回来了”的纸条,会不会跟当年那个所谓的“秘密”有关?
还有就是,孟洁和阮玉雯都收到了纸条,为什么江绮没收到?
程述有一下没一下地撸着白眼狼的脑袋,突然开口:“也许江绮也收到了。还记得我们在江绮家住的时候,连阿姨给过她一个信封吗?”
祝好猛地回忆起来,当时江绮拆开那封信后脸色变得很难看,可当祝好询问她时,她却只是随口应付了两句,似乎并不打算将这件事告诉他们。
江绮一定在隐瞒着什么。
很好,非常好,这案子愈发错综复杂了。
而他们缺少的,是一条能把整件事串联起来的线。
祝好几乎能确定,这么难搞的案子,一定是系统剧情任务无疑。
程述叹了口气:“赶紧去洗洗睡吧,天天这么高速运转,你这cpu早晚有一天会烧坏。”
祝好撇了撇嘴,回阁楼里拿了浴巾和换洗的衣服,走进了卫生间。
*
翌日清晨,警局会议室。
祝好和程述推开门时,会议室里已经坐了不少人。温珣正端坐在会议桌旁贴满照片的白板前面,拿着红外线笔对阮玉雯的尸检结果进行讲解。
“死者阮玉雯,26岁,身高一米六五,死亡时间在昨天,也就是1月16号的清晨。全身无明显外伤,尸斑呈现鲜红色,消化道、胃黏膜、十二指肠糜烂,另外普鲁士蓝法也检测出死者的胃液中的确含有氰|化物,可以确定死因为氰|化物中毒。”
“在桌上开封过的牛奶以及地上摔碎的玻璃杯中,也检测出了氰|化物。另外我们从牛奶盒上提取了几枚指纹,对比后确认属于陆正光。推测是陆正光趁阮玉雯不备,提前在牛奶中加入了氰|化物。”
他把红外线移到案发现场的照片上:“清晨阮玉雯喝牛奶时发觉不对劲,试图开门向外界求救。虽然从茶几到门口只有两米距离,但氰|化物中毒发作十分迅速,因此她才刚打开门就已经断气了。”
“辛苦了,温主任。”秦聿风拍了拍他的肩膀,转头问昨天负责审讯的警员:“陆正光怎么说?”
警员在审讯室里耗了一整个晚上,疲惫不堪,打了个哈欠回答道:“老样子,死都不承认人是他杀的,刚才还在哭天喊地说自己冤枉呢。”
秦聿风笑了一声:“审讯室里有几个人不喊冤的?”
又问:“牛奶盒上的指纹他怎么解释?”
“他说是当时跟阮玉雯吵到一半口渴了,拿起牛奶喝了几口。”
会议室里发出稀稀拉拉的笑声,在所有人看来,这个借口实在太过拙劣了。
陆正光完全具备作案动机和作案条件,连放了氰/化物的牛奶盒上都有他的指纹,证据确凿,不论他再怎么喊冤,这起案子的侦破似乎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了。
不过就算阮玉雯的案子解决了,孟洁的死还是一起悬案。
虽然她是因为心脏病发作而死的,但不锈钢牌匾上映出来的那个站在楼道里的人影显然是诱因,哪怕对方并不知道她有先天性的心脏病,只是恶作剧想要吓吓她,那也是过失致人死亡,同样需要调查出真相。
秦聿风问:“香薰蜡烛的成分检测结果出来了吗?”
警员回答:“出来了,检测机构说,除了制作蜡烛的必要成分外,从两个香薰蜡烛里都检测出了少量的莨菪碱、东莨菪碱及阿托品。”
几个陌生的词汇听得祝好一头雾水,秦聿风皱了皱眉,发出了同样的疑问:“什么玩意儿?”
温珣接过话茬,解释道:“莨菪碱、东莨菪碱、阿托品都属于生物碱,会对人体中枢神经系统产生影响,引起头晕、幻觉、精神错乱等症状。”
也就是说,导致江绮不断做噩梦和出现幻觉,以及孟洁在监控视频里种种怪异行为的罪魁祸首,的确就是这些香薰蜡烛。
祝好在江绮卧室陪她的那几天晚上,想必也是无意间吸入了蜡烛的烟雾,才会跟她一样被梦魇困扰。
秦聿风沉吟片刻,问道:“你说的那些什么碱,从哪儿可以弄到?”
温珣回答:“市面上有很多药品都含有这几种生物碱,比如晕车药里就含有莨菪碱,东莨菪碱是消化系统常用药物,阿托品则用来治疗内脏绞痛,不过混合在香薰蜡烛里,我还是第一次听说。”
程述往座椅里一靠,懒洋洋地接过话:“哪儿需要那么麻烦,曼陀罗知道吧?它的种子、果实、花和叶子中都含有这几种生物碱,燃烧后产生的烟雾会使人出现幻觉,而且这种植物常被用作盆栽观赏,普通人也能很容易弄到手。”
秦聿风抚着下巴点了点头。
另一名警员举手示意:“秦队,之前你让我查麦苗的家属,结果已经出来了。”
说着,他把一份资料递到秦聿风手里:“麦苗的父亲在她三岁那年就去世了,是她母亲独自把她拉扯大的。至于当年那场意外,是她独自在礼堂练习时,
舞台上方的架子突然掉落,把她吓了一跳,下意识后退避开时踩空了,从舞台边缘摔了下去,导致脚踝韧带严重断裂。这是她母亲的资料。”
祝好突然生出一种强烈的预感——能把所有零零散散、看似毫无关联的线索串联起来的那根线,马上就要出现了。
她探头去看秦聿风手里的资料,果然在上面看到了一张熟悉的脸。
是连阿姨。
第159章
没错,连阿姨就是那根线,将迷雾之后隐隐绰绰的线索串联在一起。
江绮“见鬼”的真相,孟洁心脏病发作而死的原因,都随着香薰蜡烛中检测出来的生物碱以及连阿姨的出现而浮出水面——当年那场“意外”或许根本不是意外。
江绮、孟洁和阮玉雯三个人曾是很好的朋友,而且都有很大希望通过戏剧学院的考试,获得提前录取的名额以及丰厚的奖学金。
麦苗不是三人小组的成员,跟她们关系一般,却同样有着卓越的舞蹈天赋,只要她在考试中正常发挥,就很有可能拿到三个名额的其中一个。
换句话说,只要麦苗被录取,江绮、孟洁和阮玉雯其中一个人,就很有可能被挤掉。
所以她们想到了一个办法——趁麦苗独自在礼堂的舞台上练习跳舞时,对舞台上方的架子做了手脚,导致麦苗受到惊吓后从舞台上跌落,脚踝受到了严重损伤。
也许她们本来只是想通过制造一个“意外”让麦苗失去参加考试的机会,没想到麦苗的伤比她们想象的要严重许多。
舞蹈对麦苗来说等同于生命,得知自己的未来很有可能无法再继续跳舞,心灰意冷的她选择从教学楼的天台一跃而下,结束了自己年轻的生命。
这个结果显然超出了孟洁、江绮和阮玉雯三人的预想,她们惊恐万分,生怕这件事被人知道后不仅要承担责任,还会失去好不容于争取到的录取名额,于是约定把这个秘密烂在肚子里,从此之后再也不联系。
技术员调出了连阿姨的住址,发现她家就在孟洁家附近,而且她搬家的时间跟开始为江绮工作的时间都同样是三年前。
丈夫去世后,连阿姨与麦苗相依为命,独自将她抚养成人,可麦苗却因为受不了打击选择了自杀,只剩下连阿姨一个人留在世上。
或许三年前发生了什么,让她突然得知导致女儿自杀的原因根本不是意外,而是有人故意为之,悲痛欲绝之时,她决定用自己的方式替女儿报仇。
警方很快就在孟洁死亡当晚舞蹈培训中心附近的交通监控中,发现了连阿姨匆匆从画面中掠过的身影,她的肩上还背着一个帆布包。
祝好回想起那天他们去江绮家时正好碰见连阿姨说自己有事要离开,当时她身上背的就是这个包。现在想来,她所谓的“有事”应该就是去找孟洁。
监控中不锈钢牌匾上映出的那道穿着校服的模糊身影,应该也是连阿姨假扮的。孟洁的死,跟她脱不了干系。
而阮玉雯的死,则是一个案中案——她的前夫陆正光无意间翻出她当年的日记和照片,猜到阮玉雯与江绮有一个共同的秘密,便想要以此来威胁已经成为知名演员的江绮。
于是他找到已经搬出去的阮玉雯,想要从她口中套出那个秘密,可阮玉雯怎么也不愿告诉他。恼羞成怒之下,他趁阮玉雯不备,在她的牛奶中放入事先准备好的氰/化物,将她毒死。
迷雾逐渐散去,真相浮出水面。
警车呼啸着穿过寂静宽敞的山路,停在了江绮的别墅门口。这个时间点,连阿姨应该还同往常一样,在给江绮准备午饭。
摁响门铃时,开门的是捧着一杯咖啡的江绮。
看到门外一众警员,江绮的眼神里掠过一丝讶异,脸色陡然之间变得煞白:“警察同志,有、有什么事吗?”
“他们应该是来找我的。”连阿姨自厨房里走出,声音和表情都很平静。
江绮抿成一条线的双唇微微张开,过了好一会儿才愕然道:“找你的?连阿姨,你怎么了?”
连阿姨不语,缓缓解开身上的围裙,兀自走到客厅的沙发坐下,转头对门口的秦聿风礼貌地笑了笑:“警察同志,我可以跟你们回去,不过有些事,我还是想先在这儿……在你们的见证下说清楚。”
警员们纷纷转头看向秦聿风,秦聿风眯了眯眼,一时拿不定主意。
程述捏了捏他的肩膀,闲散道:“让她说呗,有那么多警察在,你还担心制服不了一个阿姨?”
秦聿风略一思忖,还是点头应允了。
他示意江绮坐在连阿姨对面、隔着一个茶几的位置,自己则在她们中间坐下。
在场那么多人里,只有江绮面露茫然,似乎是想不明白最近接二连三发生在自己身边的事情究竟是为何。
她把探究的目光投向坐在对面的连阿姨。
连阿姨闭上眼睛深深吸了一口气,过了好一会儿才开口:“江绮,我希望你能当着警察同志的面,说出七年前的学校礼堂到底发生了什么。”
江绮神情一滞,半晌才露出一个十分勉强的笑容:“连阿姨,你在说什么,我怎么听不懂?”
连阿姨抬起眼皮看她,一字一顿道:“麦苗是我的女儿,亲生女儿。”
听到麦苗的名字,江绮瞪大双眼,不自觉地咽了口唾沫,仿佛瞬间明白了什么,却没有应声。
连阿姨说:“我一直觉得当年的事情是个意外,虽然难过,但我告诉自己,这一切或许都是命中注定,麦苗的死是她自己的选择,怨不得别人。”
“直到有一年我去探望她时,看到了阮玉雯正坐在她坟前痛哭。起初我以为只是麦苗的朋友来找她叙旧,就躲在树后面没有上前打扰,却无意间听到了她的忏悔。”
说到这儿,连阿姨顿住了,转头看向愣怔的江绮:“麦苗摔下舞台并不是单纯的意外,舞台上方的架子也不是年久失修掉下来的,是你们三个人对架子做了手脚,对吗?”
连阿姨对江绮并没有歇斯底里的控诉,也没有切齿痛心的责问,她强压着心底的悲伤和愤怒,静静地等待一个答案。
江绮沉默许久,没有回答,而是反问她:“所以我接连不断的噩梦和幻觉,还有收到的那张纸条,都是你做的吗?”
复杂的情绪交织着,让连阿姨浑身止不住颤抖:“是,是我做的,是我在你的香薰蜡烛里混进了曼陀罗种子的粉末。我给过你们很多次机会,这三年来,我时不时会跟你和孟洁提起高中的事,试图从你们那里听到一句真心的道歉,可你们从来闭口不谈,更别提表现出哪怕一点点愧疚和不安。”
江绮又问:“那孟洁的死跟你有关吗?”
连阿姨有了一瞬间的失神,双唇翕动,通红的眼中噙着泪:“我没想要杀她,我真的不知道她有心脏病,也……没想过要伤害你。让你们做噩梦、出现幻觉,给你们寄纸条,只是想让你们的良心受到折磨。”
江绮忽然冷笑了一声,声音凛冽:“你口口声声说当年是我对舞台上方的架子做了手脚,你有什么证据吗?”
连阿姨愣住了。
不止连阿姨,在场的所有人都不由得一愣。
这个秘密只有江绮、孟洁和阮玉雯三个人知道,现在孟洁和阮玉雯都已经离世,就连那本日记都没有明确写出事情的经过。
虽然真相大家都心知肚明,但光凭连阿姨的说辞,也的确没有证据证明是江绮对架子做了手脚。
连阿姨下颌不断抖动,声音里带着克制的愤怒:“江绮,你还有良心吗?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如果事情不是你做的,你为什么会那么害怕?”
“怕鬼难道不是人之常情吗?还是说,警察同志认为我怕鬼就能证明那些事是我做的?”江绮漠然道:“对于你和麦苗的遭遇,我很同情,也很理解。看在你为我工作了那么多年的份上,我可以不追究你的所作所为对我造成的精神损失。但我没办法容忍任何形式的污蔑,如果你再继续胡编乱造,我会让我的律师团队搜集证据,依法对你进行起诉。”
“你、你……”连阿姨颓然地靠在沙发上,眼底泛起一抹悲凉,摇着头喃喃自语:“当年如果没有那场意外,我的麦苗应该会在舞台上熠熠生辉,你毁了她的人生,逃避了那么多年,我只是想要一个真相,这样的要求很过分吗?”
方才还局促不安的江绮,此时却挺直了脊梁,面带几分不屑:“不过分,如果你有证据证明事情是我做的,我随时可以向你道歉。如果没有证据的话,那不好意思,我没办法对我没做过的事情做出回应。”
看着面色倨傲的江绮,祝好忽然觉得那副光鲜亮丽的外表之下,不知是何等的肮脏和破败。
或许连阿姨并不是真的想要报仇,她想要的,只是一个真相、一个解释、一个道歉。
即便如此,江绮也
还是不愿说出当年的事。
她在乎的只有自己的前途、名誉和职业生涯。
连阿姨已经承认了孟洁的死跟她有关,不论如何,警方都必须把她带回警局里进行讯问。
离开之前,江绮还不忘提醒秦聿风:“警察同志,今天在这里所谈的事情都是我的个人隐私,希望你们不要对外界透露,否则我会动用法律武器保护自己的权益。”
秦聿风冷眼扫量着她,没应声,只是朝警员打了个手势,让他们把连阿姨带回去。
车行驶在回程的路上,看着逐渐消失在后视镜里的别墅,祝好深深叹了口气——为连阿姨和麦苗的遭遇感到难过,更为江绮的冷漠和自私感慨。
麦苗因为她们一己之私的举动失去了生命,孟洁和阮玉雯也因此受到了惩罚,可身为主谋的江绮却偏偏能全身而退,这未免也太不公平了。
一想到这样的人或许将来还会披着那张伪善的面具出现在领奖台、广告牌和电视荧幕上,祝好更是愤愤不平:“老大,我之前怎么就那么轻易相信江绮的话呢?真是瞎了眼了。”
程述偏头看了她一眼:“不怪你,我也没看出来,怪就怪她演技实在太好了吧。话说,你这个剧情任务完成了吗?”
祝好这才反应过来,系统还没有弹出完成剧情任务的提示。难道她猜错了,这真的只是个普通的委托,根本不是剧情任务?
她摇了摇头,抬手撑住额头,目光掠过自己空荡荡的手腕,忽然想起什么:“老大,你能不能调个头,回江绮的别墅一趟?”
“怎么了?”
祝好懊恼:“温珣妈妈送我的手链,我那天忘在江绮家的床上了。”
虽然她现在很不情愿跟江绮打交道,甚至一看到江绮就觉得难受,但那串手链是温煦妈妈送的礼物,她不可能因为这样就不去取回来。
程述没说什么,默默调转了车头。
看到祝好再次出现在门口,江绮已经不再伪装成当初那副小白花的模样,冷声问道:“我们的委托已经结束了,你还有什么事吗?”
祝好指了指二楼:“我有一串手链不小心忘在你房间了,你能不能帮我取一下?”
江绮不耐烦地扬了扬手里的电话:“我有事要跟我的经纪人谈,你自己上去拿吧。”
祝好压住心底百般情绪,应了一声,上了二楼房间,在枕头底下找到了那串险些被自己遗忘手链。
她刚要转身离开,眼前突然出现了一个小小的放大镜图标,同时系统弹出提示:“发现隐藏线索。”
隐藏线索?原来这真的是个剧情任务。
祝好有些疑惑:虽然江绮没有亲口承认,但七年前的迷雾已经被风吹散,导致孟洁心脏病发作的连阿姨被带回警局,杀害阮玉雯的凶手也已经捉拿归案,一切尘埃落定,这个剧情任务为什么还没有结束?
来不及多想,她顺着放大镜指引的方向转过身,目光停留在卧室里书架上的几只花瓶上。
这花瓶里藏着什么吗?她小心翼翼走上前刚要查看,却听到门外有脚步声越来越近。
“找到你的手链了吗?”江绮推开房间门问道,语气中透露着不悦。
祝好从床头起身,朝她亮了亮手里的手链:“找到了,掉在床头的缝隙里,难怪我说怎么找不着呢。那我就先走了。”
江绮淡淡地“嗯”了一声,在门口擦身而过时,她又叫住祝好:“对了,委托这件事你们也一定不能说出去,否则……”
祝好打断她:“我知道,我们侦探社向来尊重客户隐私,不会透露出去的,江小姐放心。”
江绮点点头,目送祝好下了楼,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门口。
闹剧落幕,一切糟心的事也归于平静,生活也将回到正轨上。她几不可闻地松了一口气,唇边露出一抹笑意,双眸中却没有一丝温度。
第160章
祝好从别墅里出来,径直走向程述停在门口的车。她拉开车门坐进副驾驶,系好安全带后,示意程述可以离开了。
等车驶出一段距离,她才往驾驶座靠了一些:“老大,江绮有问题。”
程述疑惑地看了她一眼:“什么问题?”
“说不准,刚才我在她房间里触发了隐藏线索,但还没来得及查看她就过来了。”
按照以往的经验,这个隐藏线索往往是破案的关键。
祝好想了想,问道:“你用发夹能打开她家的门吗?”
“你说呢?”
这句模棱两可的回答给了祝好希望,她迫不及待拍起了彩虹屁:“你那么厉害,当然——”
程述打断她:“当然不能了,如果用发夹就能开她家的指纹锁,全世界的锁匠怕是都要拜我为师了。”
祝好耸了耸肩:“开不了也没关系,我们可以趁她不在家时从窗户翻进去。”
“怎么翻?”
她得意洋洋地扯了扯嘴角,压低声音说道:“刚才在她进来之前,我把她房间窗户的锁给打开了。”
程述略带诧异地转头看她,忽然没忍住笑出声。
祝好不满:“笑什么笑,这不是跟你学的吗?”
程述反驳她:“我什么时候教你这些了?”
祝好嘟囔:“你是没教,我只是近墨者黑,耳濡目染就学会了。”
她打开手机,给李砚川发了条信息,问他能不能帮忙打听一下江绮最近的行程。
李砚川有些疑惑,但也没多问,没过多久就回复了信息,说明天晚上江绮会出戏一个颁奖典礼,加上化妆、采访和参加晚宴的时间,估计要忙到半夜。
这样一来,就有足够的时间潜进她家去寻找那个隐藏证据了。
放下手机,祝好暗暗祈祷没有了连阿姨帮
忙打理房子,江绮不会那么快发现她房间里的窗锁被打开,这样他们明天晚上才能想办法顺利翻进去。
想到这里她还有些激动,总感觉自己跟个特工似的。
*
他们在路上的面馆随便解决了午饭,回到警局时,警方对连阿姨的讯问已经结束了。
事情的起因和发展跟他们推测的差不多,连阿姨先是把家搬到孟洁家附近,时不时制造一些“偶遇”,一来二去,两人也就熟识了。
三年前江绮已经开始进入演艺圈,想要接近她并不容易,所以连阿姨又通过应聘到她家里当上了保姆,并一步一步获取她的信任,得到了自由进出她家里所有房间的机会。
她接近孟洁和江绮的目的并不是为了替麦苗报仇,而是希望能从她们口中得知真相,最好能让她们公开道歉。
然而这三年间,她看着导致女儿自杀的罪魁祸首过得风生水起,却从未对当年的事产生任何愧疚,于是才逐渐生出了报复的心理,想让她们也尝一尝当初麦苗所经历的恐惧和绝望。
她偶然间在书里看到曼陀罗燃烧后产生的烟雾能致幻,就收集了一些曼陀罗的种子,研磨之后混进香薰蜡烛里。
由于她平时经常给孟洁送一些自己做的甜品和手工艺品,所以孟洁在收到她送的那个混合着曼陀罗粉末的香薰蜡烛时,并没有产生任何怀疑。
江绮则好办得多,她本身就有点燃香薰蜡烛入睡的习惯,而连阿姨又对她家里的所有东西了如指掌,轻易就能神不知鬼不觉替换掉那些蜡烛。
在她们开始因为蜡烛而出现幻觉之后,连阿姨又给她们寄去了那张写着“我回来了”的纸条。正所谓“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在幻境和强烈的心理暗示下,孟洁和江绮才纷纷“看见”了当年被自己的私欲害死的麦苗。
不过连阿姨没想到的是,孟洁患有先天性心脏病,那天她的本意只是想吓唬吓唬她,让她主动道歉并说出真相,没想到她心脏病突然发作,不受控制地摔下楼梯。
连阿姨吓坏了,本想打电话叫急救,却发现她已经停止了呼吸,于是仓皇逃离了现场。
至于阮玉雯,连阿姨本来并不想伤害她,但还是咽不下那口气,所以给她寄去了一样的信和蜡烛。
如果她点燃了蜡烛、出现幻觉,那也是她应有的报应,如果她没用到也就罢了——毕竟她的道歉,三年前连阿姨已经亲耳听到了。
虽然连阿姨的遭遇令人唏嘘,但不论如何,她都需要为孟洁的死负责。
走回办公室的路上,祝好问秦聿风:“那陆正光呢?他认罪了吗?”
秦聿风:“还没呢,那家伙倔得很,也不知道他是从什么渠道弄到的氰/化物。不过没关系,目前所有证据已经能够形成完整的证据链了,就算零口供也能给他定罪。”
他漫不经心地转头四下张望,话锋一转,突然问道:“老程呢?”
祝好摇摇头:“刚回来就不知道去哪儿了,要给他打个电话吗?”
秦聿风赶紧抬手制止她:“不用不用,我就随便问问。”
他打开办公室的门,示意祝好先进去,把门关上后,轻咳了一声:“对了,祝好,我有事跟你说。”
祝好:“怎么了?”
秦聿风从饮水机接了杯温水递给她,倚在办公桌前又一次清了清嗓:“没什么,就是想问问……你在老程那儿住得习惯吗?”
祝好一头雾水:“为什么突然问这个?”
她在程述家住了半年多,再不习惯也早就习惯了,现在问这个问题会不会太迟了点儿。
秦聿风神色有些复杂,视线四处乱飘:“没事,就是……当初让你住老程那儿是没办法的办法,后来想想,总觉得是我考虑不周了。跟个大男人共处一室,你多少会有点不自在吧。”
祝好捧着水杯抿了一口,实话实说:“还好,也没什么不自在的。”
说是共处一室,但好歹隔着一层楼板,程述基本也不会上阁楼去,连叫她起床都是用扫帚捅天花板。
她洗澡的时候程述基本会主动避嫌,先回自己房间里呆着,等她换好衣服再出来,就连两个人衣服都是分开洗、分开晒的。
至于家务活,都是谁看到了就顺手收拾一下,时间长了,这样的同住一个屋檐下的生活倒也还算默契。
秦聿风干笑了一下:“是吗?那就行。”
祝好看他一脸欲言又止的模样,忍不住问:“秦聿风,是有什么事吗?”
秦聿风斟酌了一下语言,又说:“其实是这样,我姑妈有套房子,之前一直租给别人,最近那个人退租了,房子就空了出来。”
他掏出手机,划拉着相册里那套房子的照片:“一室一厅,坐北朝南,日晒充足,家具电器齐全,拎包入住,楼下就是地铁,方圆两公里内超市、医院、菜市全都有。”
祝好茫然地看着他跟个房产中介似的滔滔不绝介绍着房子的情况,一时没搞懂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说了半天,他终于说到了重点:“……如果你觉得住老程那儿不方便的话,可以考虑搬过去,一个月房租只要800块钱。”
祝好以为自己耳朵出了问题,愕然道:“多少?!”
照片里的房子干净整洁,家具电器都还很新,在淮江市要租下这个条件的房子至少也是两三千块钱起步。
才租800块钱,跟钱从天上掉下来、砸到脑袋上有什么区别。
秦聿风一时没反应过来,还以为她是嫌贵:“那什么……我跟我姑妈说一下,500块钱也行。”
又补充了一句:“包水电物业。”
祝好更惊讶了:“500块钱包水电物业?你姑妈是做慈善的吗?”
秦聿风挠了挠脑袋,顾左右而言他地说:“那倒也不是,不过你是我的朋友,她一定会答应的。”
祝好心说有这么一个败家侄子,姑妈应该也够闹心的。不过她还是不免有些心动,又问道:“能养猫吗?”
秦聿风想也不想就回答:“能,当然能。”
那么便宜的价格能租到那么好的房子是件好事啊,祝好想不明白他为什么表现出一副做贼心虚的样子,眼神还时不时往透过办公室的百叶窗往外瞟,像在提防什么似的。
虽然在警方这边看来案子已经结束了,但不知为什么祝好的剧情任务还是没完成,就算要搬家,也得等剧情告一段落才有时间考虑。
她朝秦聿风笑了笑:“谢谢你啊,这两天我再想想。”
秦聿风还想说什么,办公室的门忽然被推开了。程述径直走进来往沙发上一躺,长舒了一口气。
祝好问:“老大,你刚刚去哪儿了?”
“去趟洗手间,出来的时候碰到局长,被他拉到办公室聊了一个多小时的人生。”程述无奈地往额头上抹了一把,拿起茶几上祝好喝剩的半杯水一饮而尽。
秦聿风提醒他:“那是祝好的杯子。”
他愣了一下,随即又浑不在意地说:“你这儿又不缺一次性杯子,再给她拿一个不就行了。”
秦聿风啧了一声,语气听着有些不爽:“这是杯子的事吗?”
程述嗤笑着反问:“不然呢?”
两人的目光在方寸大的办公室里猝然相撞,转瞬又错开。
片刻后,程述起身,宽大的手掌在祝好的脑袋上摁了一下:“下班时间到,走了,回家。”
祝好哦了一声,刚走到办公室门口,却被秦聿风喊住了:“祝好,那件事……你考虑好了随时跟我说。”
祝好点了点头,朝他比了个“ok”的手势,小跑两步追上了程述的步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