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1章
江绮白天要工作,所以天黑之前他们都可以自由行动。
最近没什么案子,作为编外人员,程述也不需要每天去警局报道。
车子从江绮的别墅往回开的路上,他忽然在一个市场门前停下,解开安全带,转头对祝好说:“你在车里等我,我下去买点东西。一会儿先送你回家,我要去办点事。”
“去干什么?”
程述敷衍地答了句:“私事儿。”
说完开门下车,朝市场里走去。
小样儿,还有秘密了。祝好不屑地撇了撇嘴,掏出手机无意中扫了一眼日期,忽然意识到了什么。
她从车窗向外看去,程述的身影已经消失在市场门口了。
市场外围有不少零食店,她从车上下来,买了两杯热乎乎的芋泥奶茶,又在甜点店里挑了两块草莓蛋糕。
等她走回停车的地方时,程述也刚好提着个黑袋子回来,看着她手里的奶茶和蛋糕,轻笑一声:“你一个人能吃得完吗?”
“不是我自己吃的。”她坐上副驾驶系好安全带,对程述说:“你不是要去墓园吗?不用特地先送我回家了,我跟你一起去。”
程述愣住,看向她的目光里多了一丝惊讶:“你怎么知道?”
祝好说:“今天是蒋婷婷的忌日,不是吗?奶茶和蛋糕是给她买的。”
程述目光微颤,又飞快垂下眼帘,一言不发地启动了车辆。
车行驶在去往墓园的路上,公路两旁延绵不绝的柏树不断划过,最终消失在后视镜里。
墓园里碑影幢幢,寂静无声,冬日的阳光干燥刺眼,却无法驱逐萦绕在这儿的凄清和苦楚。
程述拂掉蒋婷婷墓碑上枯朽的枝叶,从口袋里掏出一包湿巾,仔细擦拭上面“爱女蒋婷婷之墓”几个字,然后从黑袋子里掏出一把香,抽出三根在墓前点燃。
二十四年前的今天,指甲油杀手第一次作案,受害者正是时年18岁的蒋婷婷。
当时她跟朋友相约出去玩,回家的路上不知所踪。再被人发现时,曾经活泼开朗的女孩已经成为了一具冰冷的尸体。
后来她的母亲因为过度悲伤生了场大病,不久后就撒手人寰,父亲蒋涛也在许安宁的那起案子中锒铛入狱。
曾经平凡幸福的一家三口,因为指甲油杀手变态的一己私欲而灰飞烟灭。
等程述清理好墓碑后,祝好把其中一份奶茶和蛋糕放在墓前。
程述点燃几支香,无声地看着墓碑发了好一会儿呆才起身:“走吧,回去了。”
祝好掂了掂手里的另一份奶茶和蛋糕:“来都来了,你不顺便去看看小霜吗?”
程述蓦地一愣,漆黑的眼眸神色平静,可最深处早已波澜乍起。
他没说话,带着祝好轻车熟路地穿过一排排墓碑,在其中一座前面停下。
墓碑上写着程霜的名字,前面摆放着一束粉紫色的干花,似乎是不久前刚有人来过。
“是勿忘我。”祝好拿起那束花递给程述:“是你放的吗?”
程述接过干花看了一眼,淡淡地摇头,把花放回原处:“不是我,可能是小霜的朋友吧。”
灰色的墓碑上,程霜的笑脸一如往昔鲜活明媚,她的眉眼跟程述有些相似,但不似他那么凌厉和冷淡,而是更柔和、更温煦。
这样的女孩子,一定会有很多人乐意跟她成为朋友吧?
可她的时间,却永远停滞在五年前那个雨夜。
祝好把奶茶和蛋糕
摆在墓碑前,絮絮叨叨跟她说话:“小霜,你哥这个钢铁直男是不是从来都不知道给你带零食?今天来得仓促,就只买了蛋糕和奶茶,以后有机会再来,我一定给你带很多好吃的。”
从墓园出来时,快要没入地平线的落日把天空染成了橙色。顺着来时的路往回开,车窗外柏树的影子摇曳,逐渐陷入一片混沌的暗色中。
一路缄默不语的程述忽然开口:“祝好。”
“嗯?”
“谢谢。”
“谢谢”这两个字在程述那儿的稀有程度不亚于“对不起”,认识那么久了,祝好也就听过第二回。
花了两秒钟确定自己耳朵没问题后,她错愕地转头看他:“谢什么?”
程述忽然笑了。
或许是往事令他深陷愧疚的囹圄,在墓园时,他的眉宇间一直仿佛压着千钧的阴霾,这时竟然笑了起来。
虽然只有短促的半秒钟,但那是发自内心的、带着些释然的笑。
过了会儿,他才说:“不知道,可能没有理由,也可能有很多理由。”
*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一想到晚上又要回到江绮的别墅,祝好的脑海里就浮现昨晚的噩梦。
这个噩梦只是个巧合吗?还是因为江绮的表现,让她也受到了某些心理暗示?
又或者……那栋房子真的有什么问题?
车在静谧的山间公路上行驶,离别墅的距离越近,祝好的内心就越是惴惴不安。
一路上,她把看过的恐怖电影在脑海里筛了一遍,突然发觉有很多恐怖片,比如什么《招魂》《潜伏》等等,都跟神秘的大房子有关系。
虽然江绮说过,住酒店同样会做噩梦,但恐怖片里也不是没有过被恶灵缠身后,不论搬到哪儿都无法逃脱的剧情。
想到这儿,祝好不自觉打了个寒战,感觉自己好像走错了片场——这真的是乙游吗?
她转头看了程述好几眼,欲言又止。
程述把着方向盘,目光一直落在前方的路上,在她第五次看他时,终于开口:“就算我长得好看,你也不用一直盯着我吧?”
跟白天在墓园里的严肃和凝重不同,这时的他又变回了往常那副轻佻随性、吊儿郎当的模样。
祝好往驾驶座的方向靠了靠,低声问道:“老大,昨晚住在江绮那套别墅里,你真的没感觉到有什么古怪吗?”
“怎么,这才第二天,就找借口不想上工了?”程述嘴角微微勾起一丝略带揶揄的笑意:“祝好同志,你这个工作态度不行啊,太怠惰了。”
祝好没料到他会用她说过的话来调侃自己,但也没心情跟他拌嘴,撇过脸去叹了口气。
“如果你现在不想接这单委托了,我们随时可以掉头。”
祝好摇了摇头:“我还以为你说了那么多,是想让我不要半途而废呢。”
“我只会让你随心所欲。钱可以再挣,但让你觉得不开心的事就不要强迫自己去做了。”
难得从他嘴里听到一句那么感性的话,祝好一时还有些不习惯。
不过她想了想,恐怖片里嘎得最快的一定是临阵退缩的炮灰,而坚定不移要查出真相的主角往往能活到最后。
于是她还是坚持自己最初的想法:“不了,现在逃跑会给人留下笑柄的,对咱们侦探社的名声多不好。你不努力,我还想把侦探社做大做强呢。”
程述轻笑出声,过了会儿,又突然问:“你昨晚到底梦见什么了?”
“我梦到被指甲油杀手——”祝好顿住,换了个说法:“被许安宁追杀的那个晚上了。”
程述没应声,侧目看了她一眼。
祝好自顾自地补充了一句:“他还跟我说话了,但不是许安宁的声音。”
梦是种很奇怪的东西,刚睡醒的时候明明记得很清楚,但随着时间推移,又会像潮汐一般迅速褪去,只留下一些碎片。
任凭祝好再怎么努力回忆,也想不起那个声音到底在哪儿听过了。
“从科学的角度来说,梦境是潜意识的反应,也是现实中你担忧、焦虑等负面情绪的极端反映。当然,也有可能受到外界的影响。”
车内幽暗的光线中,程述的声音没有任何情绪起伏,像在进行什么科普讲座。
“外界的影响?”祝好来了兴趣。
程述点点头:“比如睡前的胡思乱想,过大的精神压力和某些药物影响。”
祝好恍然:“所以你才让江绮把她一天吃过的东西都记下来吗?”
程述嗯了一声:“既然她说她看过精神科,确定没有精神方面的问题,那就只剩下最后一种可能了。”
祝好嘟囔了句:“可连阿姨看着也不像坏人啊。”
程述:“我也没说一定是她,只是不排除任何一种可能。”
有道理,毕竟知人知面不知心。
摁响江绮家的门铃时,是连阿姨开的门。
看到他们,连阿姨温和地笑笑,朝屋里喊道:“小绮,你的朋友回来了。”
又转头对程述和祝好说:“我刚好做完晚饭,你们跟小绮一起吃点儿吧。”
祝好看她提着包,问道:“连阿姨,你不吃了晚饭再走吗?”
连阿姨摇摇头:“我还有点事儿,就不跟你们一起了。吃完饭把碗放在水槽里,明天我过来了再洗就行。”
说完就匆匆离开了。
江绮要保持身材,所以连阿姨准备的饭菜口味都相对清淡,但每一样菜都经过精心搭配,看得出来准备得十分用心。
祝好的肚子咕咕叫了起来,想起程述的话,她正犹豫要不要动筷,就看到他毫不客气地夹了一筷子菜吃了起来。
祝好:“……”
既然这样,她也就放开胆子吃了——就算连阿姨真的在饭菜里下了毒,大不了一起死呗。
好在吃饱喝足后,祝好也没觉得身体有什么不适,看程述和江绮也一切正常,这才稍稍放下心来。
一转眼就到了休息的时间,江绮挪到祝好旁边,扭扭捏捏地开口:“祝好,你今晚还能陪我睡吗?”
想到昨晚的梦,祝好下意识想婉拒,还没等她开口,江绮又抱住她的胳膊恳求道:“有你在身边,我特别有安全感,睡得可好了。”
果然面对这样一张脸,拒绝的话根本没办法说出口,祝好只得点头答应:“行吧。”
上楼之前,程述忽然叫住祝好:“你们睡觉时穿严实点,门也别反锁,有什么事大声叫我就行。”
祝好心说除了做噩梦应该不会有什么事吧,不过还是点了点头。
回到房间里,江绮和平时一样做了一套瑜伽,又慢悠悠地泡了个澡才爬上床,睡前还不忘点燃床头的香薰蜡烛。
明星就是不一样,就算被“灵异事件”折磨得精神萎靡,也依旧保持着精致又自律的生活。换做是祝好,黑眼圈估计也都要掉到腮边了。
随着烛光跃动,一股淡淡的花香在卧室里弥漫开。
今天的江绮看着似乎也没什么异常,祝好放下心来,安心地让自己陷进梦乡里。
……
“不是我……”
睡到半夜,一阵细微的呢喃声把祝好吵醒。
她缓缓睁眼,循声望去,瞬间惊出一身冷汗——只见江绮双目圆睁,正死死盯着她看,嘴里喃喃地重复着同一句话:“不是我,不是我,不是我……”
祝好禁不住头皮发麻,伸出发颤的手拍了拍江绮的肩膀,轻轻呼唤她的名字:“江绮,你还好吗?”
江绮没说话,瞪圆的双眼忽然流出两行血泪,那张俏丽的面孔逐渐扭曲变形,融成一团,缓缓向她靠近。
第152章
眼前这幅场景实在太过诡谲,祝好浑身僵住了,嗓子发干,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只能眼睁睁看着那张脸离她越来越近。
就在即将相触的瞬间,祝好再次猛然睁开双眼,下意识转头看向身边的江绮——她的脸还是如之前一样完美无瑕,并没有扭曲或融化。
原来又是个噩梦。
还没等她缓过神,江绮的呢喃声又一次传来:“不是我,不是我……”
祝好狠狠掐了自己的手臂一把,好痛,这回不是做梦了。
她起身摇了摇江绮的肩膀:“江绮,你还好吗——”
话还没说完,江绮突然睁开双眼,抬手掐住祝好的脖子,一个翻身把她压在床上,指甲几乎要陷进肉里。
祝好只觉全身血液都往脑门上涌,挣扎着想把江绮推开,但不知为什么,平时看着细胳膊细腿的江绮此刻力气格外大,不仅纹丝不动,手上的力道还在不断箍紧,嘴里的呢喃变成了咬牙切齿的斥责:“为什么缠着我,为什么是我!我说了不是我!”
窒息的感觉逐渐加重,沉闷的压迫感笼罩着胸腔,祝好胡乱挥舞着胳膊,艰难地从喉咙里挤出几个字:“放开我……”
可江绮就好像没听到似的,目光里泛着令人胆寒的冷意,声音近乎嘶吼:“你想毁了我,对吧?不可能,我不会让你得逞的!”
“砰”的一
声巨响,房间门陡然之间被撞开。下一秒,脖颈的禁锢忽地消失,新鲜的空气重新涌进肺里。
“祝好!”
祝好剧烈地咳嗽起来,等模糊的视线逐渐恢复聚焦,才看清眼前程述焦急的面容。
他一手扶住祝好的肩膀,一手轻轻拍了拍她的脸颊:“祝好,你没事吧?”
祝好咳了好半天才终于缓过来,摇了摇头表示自己没事。
被推到一旁的江绮这时才刚从梦中清醒过来,看到坐在床头大口喘气的祝好和满脸焦躁不安的程述,神色里满是茫然,似乎对刚才发生的事情一无所知。
“祝好,怎么了?”
她想上前查看祝好的情况,程述面色一凛,抬手把她挡在一臂之外:“别过来,你刚才差点把她掐死了。”
“我?我怎么会把她掐死?”江绮刚要辩解,又忽然想起什么,面露惊愕:“不可能,刚才我难道不是在做梦吗?”
程述懒得听她的辩辞,从口袋里掏出那张支票扔在床头,语气森然:“抱歉,江小姐,这份委托我不接了,定金我们分文未动,还给你。”
说完他把祝好从床上扶起来,从衣帽架上取下外套披在她身上:“走,我们回家。”
江绮还没完全从迷茫中转醒,一听他们要走,下意识拉住祝好的胳膊,急切地解释:“对不起,我刚才真的完全没有意识,等我醒来时就已经这样了,你们别走好吗?”
程述眉头一皱,轻而易举把她的手从祝好身上扒下来:“江小姐,不好意思,我帮不了你。我可不想真相没查出来,还要倒贴一个助手。”
江绮往前两步挡在房间门口,大颗眼泪啪嗒啪嗒往下掉:“对不起,祝好,求求你们不要留我一个人在这儿,我保证不会再这样了。我刚才真的以为自己是在做梦,不是故意要掐你的……”
程述对她的哭诉置若罔闻,语气冷硬、一字一顿道:“麻烦你让开。”
江绮哭得梨花带雨,但似乎是笃定程述不敢对她动粗,还是死死扒着门框,拦住他们的去路。
祝好的思绪堪堪恢复了些许清明,不知怎么的,脑海里忽然闪过江绮刚才的梦呓,总觉得她这不寻常的举动背后有某些不为人知的原因。
“等等,老大,我还有一件事想问她。”她拍了拍程述的胳膊,给他递上一个安抚的眼神,然后转向江绮:“江绮,你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们?”
江绮一愣,目光躲闪,支支吾吾:“没、没有……”
“那我真的帮不了你,我们回去吧。”祝好拉上外套的拉链,扯了扯程述的袖子,作势要往外走。
“别走!”江绮浑身紧绷,下颌微微抽动,许久才下定决心似的说出口:“我一直梦到的那个身影……我好像想起来她是谁了。”
祝好和程述对视了一眼,问道:“谁?”
“她以前跟我同一个高中,是一个……已经去世的女孩。”
*
凌晨两点。
江绮倒了两杯热水从厨房里出来,把其中一杯递给祝好。对于刚才的事祝好还心有余悸,犹豫了一下才伸手接过来。
看着她脖子上被自己掐出来的的红色手印,江绮低下头叹了口气,双手扭在一起。
偌大的别墅里,三个人坐在客厅的沙发上默然相对。
程述率先开口:“你跟去世的那个女孩,是什么关系?”
沉默了好一会儿,江绮才说:“只是普通的同学。她跟我一样从小学习舞蹈,我们俩都属于比较有天赋的那种类型,所以经常被拿来对比,但其实我们私底下基本没什么交流。”
青春期的孩子或多或少都有些攀比心理,两个长得漂亮且实力不相上下的女孩子,不论面上再怎么装作不屑一顾,心里也会暗暗拿对方跟自己相比较,试图在某些方面胜对方一筹。
江绮和那个女生便是如此,不过她们的较劲儿也仅限于你这个动作比我做得好,我今天被老师夸奖了而你没有。除此之外,并没有太出格的行为。
那一年,淮江市戏剧学院为了抢先录取优秀生源,便对每所高中放出一部分优先录取名额。只要通过考试,就可以提前获得录取的机会。
戏剧学院是许多舞蹈生梦寐以求的大学,江绮自然也不例外,为了获得优先录取的名额,她那段时间一直废寝忘食地练习舞蹈,为了考试而做准备。
江绮说:“当时戏剧学院分到我们学校的优先录取名额一共有三个,我和那个女生都很有希望入选。可就在考试的前几天,她意外从舞台上跌落,把腿摔断了。”
最终,那个女生因为腿伤无法参加考试,而江绮和其他两位同学则通过层层选拔,脱颖而出,成功被戏剧学院提前录取。
江绮回学校拿录取通知书的那天,天上下着大雨,她刚从教学楼里出来,就听到身后传来一声巨响。
她闻声回头,看到那个女生仰面躺在离自己几步之遥的暴雨中,身下枕着一滩被雨水稀释的鲜血。
片刻后,不知是谁先爆发出一声尖叫,接着四下一片嘈杂,可所有声响在江绮耳边都仿佛隔着一层水幕,模糊不清,她就这么愣怔地站在大雨中,与女生毫无神采的双目静静对视着。
后来江绮才知道,那次意外让女生的踝关节韧带断裂,很有可能终身都不能跳舞了。她因为经受不住打击,从教学楼的楼顶一跃而下,结束了自己年轻的生命。
“在那之后,我就留下了心理阴影,经常会做噩梦。后来我家里人带我去看了心理医生,做了几次催眠,我才渐渐淡忘了这件事。”
回忆到这里,江绮露出一个快要崩溃的表情,极其压抑地抽着气:“可是就在刚才,我在梦中突然看清了她的脸,她穿着校服,满脸都是血,就这么死死地盯着我看。”
祝好捧着水杯听得出神,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忍不住往程述身边靠近了些。
江绮颓靡地靠在沙发靠背上,看向祝好的眼里闪过一抹瑟缩:“在梦里我实在太害怕了,只能不停往前跑,可她却在我身后穷追不舍……后来我实在忍无可忍,转过身掐住她的脖子,问她到底想怎么样。可我没想到睁开眼时,看到的却是你。对不起,我真的不是故意的。”
她蜷缩在沙发上,抱着自己的双腿,紧紧咬着嘴唇:“我之前其实一直不相信鬼神,总觉得是身边有人因为嫉妒我而在背后使阴招,可是从见到她的那一刻,我就已经动摇了。你们说,世界上是不是真的有鬼?”
祝好隐晦地咽了口唾沫,问道:“如果她是自杀的,为什么会来找你?”
这个问题一问出口,她才后知后觉自己潜意识里已经相信鬼神真的存在了。
江绮痛苦地摇了摇头:“我也不知道,难道是因为我顺利考上大学、成为了演员,过上她梦寐以求的生活,而她的生命却永远停留在那个夏天,所以才会感到愤愤不平吗?”
她把脸埋在掌心里,深深地吁了口气。
程述并没有纠结她所言虚实,也没有任何怜香惜玉的意思,只是淡淡地耸了耸肩:“我的业务范畴不包括抓鬼,如果真是鬼神作祟,江小姐就只能另请高明了。”
说完又拍了拍祝好:“鬼故事听完了,你想现在回家,还是天亮再走?”
还没等祝好回答,江绮就扑到她身旁哀求道:“天亮再走吧,再陪我一会儿!定金也不用退,只要陪我到天亮就好!”
祝好思索了一会儿,还是同意了,定金倒是无所谓,但从江绮的别墅回到家里也有一段距离,大半夜让程述开车也不太安全,反正离天亮也只有几个小时了,歇会儿再回去也不迟。
不过她宁愿在沙发上随意眯会儿,也无论如何都不想再回江绮的房间去了。
江绮生怕他们一言不合就丢下自己离开,也不敢再强求,悻悻地一个人上了楼进了房间,但没把门锁上,而是半敞着。
程述把毯子扔给祝好:“累了的话就睡一会儿吧,有什么事明天再说。”
祝好确实累了,想了想,把一半毯子披在他身上,挨着他坐近了一些。
程述浑身明显僵了一下,犹豫片刻,试探性地扶住她的脑袋,让她靠在自己肩上。
祝好没有拒绝,惊吓过后,程述宽厚温暖的肩膀让她格外有安全感。倦意很快上涌,她闭上眼睛,任由思绪渐逝。
也不知过了多久,门铃忽然响起。
祝好不情愿地睁眼,发现天已经亮了,而自己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完全靠进了程述怀里。
程述也歪着脑袋睡着了,一条胳膊枕在脑后,另一条胳膊还搭在她肩上。
迟来的羞赧漫上脸颊,她轻手轻脚从程述身上爬起来,推了推他:“老大,有人来了。”
程述闻言懒洋洋掀开眼皮朝大门的方向看了一眼,起身把门打开了。
门外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你好,我们是——”
一句带着公事公办的客套话还没说完就陡然变了调:“卧槽,老程,你怎么会在这儿?”
祝好认出了那个声音,是秦聿风。
第153章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秦聿风就跟死神差不多,每次不管是来电还是突然露面,总会带来某些人的死讯。
不过此时此刻,“死神”显然早已把自己的职责抛之脑后。
他后退两步看了眼门牌号,又把程述上下打量一遍,小心翼翼地确认:“这是江绮家吧?”
程述:“是。”
秦聿风再一次确认:“那个女演员,江绮。”
程述:“是。”
秦聿风仿佛无意间撞破了什么不得了的秘密,惊讶得半天合不上嘴:“你……”
程述打断他:“你想多了。”
没等他开口,程述又继续道:“我跟江绮没关系,不是她的秘密情人,也没被她包养,我只是来挣点窝囊费的。”
秦聿风想问的问题都被他预判了,连个标点符号也没剩下,索性闭上嘴摆了摆手,等他自己解释。
不过程述显然没打算给他答疑解惑,反问道:“你来这儿干什么?”
跟在秦聿风身后的警员眼看八卦没了着落,这才替他回答:“我们有个案子,要找江小姐了解一下情况。”
一听有案子,祝好来了精神,披着毯子走到门口跟他们打了声招呼,并把她和程述出现在这儿的原因以及事情的来龙去脉简单说了一遍。
二楼的江绮被楼下的动静吵醒,也披着外套下来了,一脸茫然地看着站在自家门口的两拨人,问道:“怎么了吗?”
秦聿风终于反应过来自己来的目的,换上一副亲和的笑容,出示证件后说道:“江小姐,我们是淮江市刑警队的,有个案子需要跟您了解一下情况,方便进屋聊聊吗?”
江绮一愣,把他们请进了屋里。
“请问您认识这位女士吗?”在沙发上坐下后,秦聿风递过一张照片。
祝好好奇地凑上去看了一眼,是一张蓝底证件照,照片上的女孩跟江绮年纪差不多,梳着高马尾,面容清秀。
江绮神色僵了一瞬,猛地皱起双眉:“这是孟洁吧?她、她怎么了吗?”
跟秦聿风一同前来的警员回答:“很遗憾,她前天去世了。”
江绮倒吸了一口气,不敢置信地捂住嘴:“去世了?怎么去世的?什么时候的事儿?”
秦聿风:“这个暂时不方便透露。我们查阅了她的通话记录,发现她去世那天下午曾经给你打过电话,请问你跟她是什么关系?”
江绮似乎还沉浸在震惊之中,顿了约莫一分钟才开口回答:“我们是高中同学。”
秦聿风又拿出一张用证物袋装着的皱巴巴的白纸,纸上用红色墨水打印着几个字——“我回来了”。
“我们在孟洁的办公室的垃圾桶里发现了这个,你知道这是什么意思吗?”
江绮瞥了一眼,紧咬着嘴唇摇了摇头。
秦聿风把证物袋交还到警员手里,又问:“昨天的电话里你们都说了什么?”
“只是单纯地叙叙旧而已。”
秦聿风又问:“前天晚上十一点钟左右,你在哪儿?”
“就在家里。”
祝好也对她的不在场证明进行了补充:“当时我们也在,她没出过门。”
例行公事地问完几个问题之后,秦聿风结束了询问,朝江绮微微颔首:“打扰了,感谢您的配合,我们就先回去了。”
也许是昨晚刚经历了恐怖的一幕,又听闻孟洁的死讯,江绮此时的反应比平时要慢半拍,注意力也有些散漫,怔了好一会儿才勉强笑了笑表示回应,但还是呆呆坐着,也没有起身送客的打算。
既然已经归还了定金,推掉了这份委托,祝好和程述也没有必要再在江绮家待下去了,便和秦聿风一起离开了别墅。
回程时,秦聿风吩咐警员先把警车开回警局,然后死皮赖脸地坐上程述的车,迫不及待地打探道:“老程,你们这几天在忙什么,给江绮当贴身保镖吗?”
程述无奈地冷笑了一声:“何止是贴身保镖,还是陪睡保姆兼捉鬼大师。”
“陪睡?”秦聿风敏锐地捕捉到重点。
“你怎么满脑子的废料,不是我陪,是她陪。”程述转着方向盘,腾出一只手指了指祝好:“陪就算了,不知道那位江小姐大半夜发什么疯,差点把她给掐死。”
秦聿风闻言赶紧回头去看坐在后座的祝好,这才发现她脖子上的手印,眉头紧皱,问道:“祝好,你没事吧?”
“没事。”祝好扯了扯毛衣的领子遮住脖子,转移了话题:“对了,那个孟洁是怎么一回事?”
一般来说只要是出现了命案,警方都会把程述叫过去——毕竟工资都付了,肯定要物尽其用嘛,可这回他们却没有接到任何通知。
秦聿风从文件袋里抽出一份资料递给她:“孟洁是一家舞蹈培训机构的老师,昨天一大早被清洁工发现死在培训机构的楼梯间里。”
祝好粗略地扫了那份资料一眼,发现孟洁果然跟江绮毕业于同一所高中,不仅如此,两人还同是戏剧学院的学生。
程述漫不经心地问了句:“死因是什么?”
秦聿风:“初步判断是踩空后摔下阶梯、头部着地导致的严重颅骨损伤,具体死因还要等尸检结果出来了才知道。”
听描述,孟洁的死是踩空楼梯跌落造成的意外事故,难怪警方并没有找程述帮忙。
可既然是意外,为什么还要找江绮询问呢?
秦聿风看出了祝好的疑惑,解释道:“本来我们也觉得看着像是意外,但清洁工说,孟洁的办公室大门敞开着,背包也没带走,就好像是匆忙之中离开的。我们查看了楼道的监控,发现她从办公室里跑出来,一直不停回头看,表现得很慌张。”
他拿出一台平板电脑,点开监控视频,
递给祝好。
当时是晚上十一点左右,据培训机构的负责人介绍,最近市里有个舞蹈比赛,孟洁那几天都在加班处理准备参赛的学生名单,一直忙到了那个点。
监控录像显示,走廊里空无一人,孟洁办公室的门忽然从里面被打开,她跌跌撞撞地跑出来,不停回头往后看,可她的身后却空空如也。
随后,孟洁的身影拐进了楼道口,消失在监控画面里。
秦聿风解释:“走廊尽头就是楼道,培训机构租用是一栋三层小洋楼,没设电梯,她当时应该是想从楼道离开,不知怎么的就失足摔下去了。”
楼道里没有监控,所以孟洁到底是如何摔落的,还不得而知。
说到这里,秦聿风的手机突然响了。
他拿出手机看了一眼,摁下接听键:“喂,温主任……什么,孟洁不是摔死的?……好,知道了。”
等他挂断电话,程述忽然开口问:“尸检结果出来了?”
“嗯。”秦聿风面色有些凝重:“温珣说孟洁不是摔死的,而是心脏疾病引发的猝死。”
祝好闻言顺着他的话音一抬头,在后视镜里对上了程述的视线。
不论是失足跌落还是心脏病发作,孟洁的死似乎都可以归结为一场意外。但从监控录像的内容来看,她的死似乎又不止“意外”这么简单。
而她和江绮之间的关系,以及江绮最近的遭遇,更是给她的死增添了一丝诡异。
秦聿风低头摁手机,又拨出了一个电话:“查一下孟洁的医疗记录,再跟她的家属确认一下,看看她有没有先天性心脏病史。”
交代完毕后,他把手机塞回兜里,拍了拍程述的肩膀:“你们今天还有什么安排吗?”
程述嗤笑:“别装模作样的,你死皮赖脸坐我的车,不就是想叫我跟你去加班吗?”
说完默不作声地调转方向盘,开向了去往警局的方向。
*
回到警局,他们首先去了解剖室。
孟洁的尸体覆盖着一层白布,静静地躺在解剖台上,体内的脏器已经被全部取出,心脏被单独存放在一个装了福尔马林的罐子里。
温珣把拍摄的照片在屏幕上放大,解释道:“死者的眼眶四周有淤血、青紫和肿胀,所以我本来认为死者的死因是头部着地造成的颅骨损伤,但经过解剖,发现她的颅骨虽然受到外力冲击,却并没有引发内出血,严重程度也不致死。”
祝好问:“那怎么判断她是心脏病发作死的?”
温珣解释说,正常人的心脏应该跟自己的拳头差不多大,可孟洁的心脏却比她的拳头要大一些,而且肺动脉瓣狭窄,心室很厚。
进行过称重后,也发现她的心脏比正常女性的心脏要重50克左右。
种种迹象表明,孟洁是受到惊吓后诱发了心脏病,导致猝死,然后才从楼梯上摔了下来。
温珣摘下手套,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总结道:“简单来说,她是被吓死的。”
解剖室的温度本来就低,空气里满是福尔马林的味道。回想起这两天晚上的噩梦以及视频里孟洁诡异的举动,祝好只觉一股寒意窜上颅顶,不由得打了个哆嗦。
听完温珣的分析,秦聿风也为难地啧了一声,抱紧了自己的双臂,沉吟道:“……吓死的?可从监控里看,走廊里根本什么都没有啊……我靠!”
他话还没说完,就猝不及防骂出了一句国粹,原来是程述不知什么时候悄无声息出现他身后,恶作剧般朝他耳朵吹了口气。
“你有病吧程述?”秦聿风揉着耳朵狠狠骂了一句,对他的称呼都变成了直呼大名。
程述没脸没皮地笑了笑:“怎么,你不会怕鬼吧,秦警官?”
秦聿风没好气:“谁怕鬼了,我这不是……在思考吗?”
程述揽过他的肩膀:“在这儿思考有什么用?走吧,我们再去培训机构逛一圈。”
离开解剖室前,温珣突然叫住了祝好:“祝好,你今天傍晚有时间吗?”
“怎么了?”
温珣弯着眉眼,微微颔首跟她对视:“我妈妈过几天要离开淮江市了,她一直念叨着走之前想跟你一起吃个饭,你今晚不忙的话,我安排一下。”
顿了顿,又补充道:“如果你觉得不自在,不去也没关系,我跟她说一声就好了。”
祝好记得温珣说过他母亲是一位小有名气的美容整形医师,在国外拥有一家连锁的整形机构,平时工作很忙,很久才有时间回来一趟。
既然是长辈主动开口邀请,不答应就显得有些没礼貌了,况且祝好虽然只在视频通话里跟温珣的母亲见过一面,但无端感觉她是个很好相处的人。
略一思忖后,她点了点头:“没问题,那今晚见。”
第154章
孟洁任职的这家舞蹈培训机构在淮江市规模算是比较大的,直接把一整栋三层小楼都租了下来,一楼二楼是舞蹈室,三楼则是办公室和会议室,孟洁的办公室就位于三楼走廊中间段的位置。
从戏剧学院毕业后孟洁就一直在这儿工作,算是老员工了。除了教学之外,还担任教学总监的职务,负责制定教学计划和目标、指导舞蹈教师的教学工作,可以说是这家培训机构的台柱子。
办公室还维持着孟洁去世前的原样,乍一看也没什么特别的,墙上挂着几张锦旗、奖章,办公桌上除了电脑之外还有几张合照、一个小盆栽、几个玩偶和一个香薰蜡烛。
香薰蜡烛的烛芯周围凹进去一个小坑,是被点燃过的痕迹。
办公室虽然看着凌乱,但显然不是被人翻动的。带滚轮的椅子跟办公桌的距离很远,像是坐在这儿的人看到了什么之后猛然起身,导致椅子在惯性的作用下后移,散落一地的文件显然也是慌乱间被扫落到地上的。
祝好忽然想起秦聿风展示给江绮看的那张纸条,朝他问道:“对了,那张写着‘我回来了’的纸条是怎么一回事?”
秦聿风摇了摇头,告诉她当时那张纸条被揉成一团扔在垃圾桶里,警方询问过培训机构的其他工作人员和孟洁的学生,甚至是她的亲人和朋友,但没有人知道上面的字究竟是什么意思,也不知道纸条是谁给她的。
所以现在暂时没办法判断那张纸条究竟指是某人的恶作剧,还是跟孟洁突然发作的心脏病有什么关系。
祝好在办公室里扫视了一圈,又跟着程述和秦聿风来到了走廊。
楼道口在走廊尽头的右侧,跟孟洁的办公室大约有十米的距离。
走廊上只装了一个监控,覆盖范围只有一条直线,而楼道口要在走廊尽头右拐,已经超出了监控画面的范围。
没有监控,也就没办法得知孟洁跑进楼道之后究竟发生了什么。
沿着孟洁生前最后的路线往返几次后,程述忽然目不转睛地盯着正对楼道口的墙上的几块牌匾看了一会儿,又转头目测了一下角度,朝秦聿风伸出手:“昨晚的监控再给我看看。”
秦聿风不明所以,还是打开平板电脑,点开监控递给他。
画面上,孟洁从办公室出来,一路仓皇失措地跑到了走廊尽头,频频回头往后看。
反复观看几次后,在孟洁即将跑到楼道口时,程述突然摁下暂停键,手指停留在那几块不锈钢牌匾的位置,把画面放到最大——只见在灯光的照射下,牌匾上反射出一个伫立在楼道口的身影。
那道身影虽然有些变形,但依稀能分辨出是一名女子,留着一头长发,身上穿着绿色的运动校服,脑袋低低低垂着。
不过由于牌匾并不像镜子那般清晰,摄像头的像素也有限,没办法分辨出女子的外貌。
——“她以前跟我同一个高中,是一个……已经去世的女孩。”
——“我在梦中突然看清了她的脸,她穿着校服,满脸都是血,就这么死死地盯着我看。”
——“我
回来了。”
江绮说过的话和纸条上的内容交织着在祝好脑海里闪过,一股凉意从脚底板钻进身体,令她陡然之间遍体生寒。
孟洁是受到惊吓后心脏病发作去世的,江绮也总是莫名见到一些诡异的画面,并且频频做噩梦,她们两个人又曾经是同一所高中的学生,这其中到底有什么关联呢?这个穿着校服的身影又该怎么解释,难道真的是鬼魂作祟吗?
程述把平板电脑还给秦聿风:“你让人查一下,七年前江绮和孟洁就读的高中有没有发生过一起学生跳楼自杀的案子。”
秦聿风“嘶”地吸了口气:“不会吧老程,真有鬼啊?怎么那么玄乎。”
程述沉吟片刻,也没办法给出答案,只是摇了摇头:“是人还是鬼……谁知道呢?”
*
离开舞蹈培训机构时,恰好已是傍晚,距离跟温珣约定的时间还有半个多小时。
温珣打来电话说要来接祝好一起过去,但考虑到下班高峰期路上太堵,这一来一回会浪费不少时间,祝好还是拒绝了,说自己打个车过去就好。
挂了电话,她正要抬手拦车,胳膊刚举到半空就被程述一把攥住、压了下去。
他转头问秦聿风:“老秦,你待会儿还有事吗?”
秦聿风:“没,你说的那个女生已经让人去查了,怎么?”
程述:“那就先送她去见家长吧,这个时间不好打车。”
秦聿风一怔:“见家长?”
程述笑了笑:“跟温珣的妈妈一起吃饭,可不就是见家长么?上车吧。”
祝好犹豫了一下,没挪步,总觉得今天的程述贴心得有些可疑——上一回他那么贴心的时候,还是让她带秦聿风去坐云霄飞车。
见她在原地踟蹰不前,程述揿下车窗朝她勾了勾手:“上来啊,愣着干嘛,再不走就迟到了。”
尽管对他持怀疑态度,不过现在正值晚高峰期,路过的出租车几乎都亮起了“满客”的红灯,权衡一番后,祝好还是上了车。
所幸程述还算诚恳,径直开向了餐馆,中途为了避开拥堵路段还绕了段远路,终于在约定的时间赶到了餐馆楼下。
祝好远远就看到温珣站在餐馆门口跟一位女士聊天,那位女士盘着头发,穿着件绛紫色的大衣,十分有气质,应该就是温珣的妈妈。
车刚停稳,祝好就赶紧开门下车,一路小跑来到他们面前,莞尔一笑朝温母打了声招呼:“阿姨好,对不起,路上堵车让你们久等了。”
“没关系,我们也刚到。”温珣脸上泛起笑意,介绍道:“妈,这位就是祝好。祝好,这是我妈妈。”
“你就是祝好呀,小姑娘长得可真是精神。”温母拉着祝好的手把她从头到脚打量了一遍,笑得合不拢嘴,随后眼神又投向停在路边没开走的车:“车里的两位是?”
祝好回过头,发现程述正趴在车窗上跟他们招手。
奇怪,这家伙平时对谁都是一副爱答不理的样子,什么时候变得那么热情了。
她随口解释道:“他们都是警局的同事,顺路送我过来的。”
温母面露欣喜:“那不就都是温珣的同事吗?”
温珣脸色微变,阻止的话还没说出口,温母就已经走到车旁,向程述和秦聿风发出了邀请:“小伙子,来都来了,一起进去吃个饭吧,阿姨请客。”
副驾驶上的秦聿风干巴巴地笑着挠了挠头:“不了不了,那怎么好意思。”
程述也附和:“就是,多不好意思啊,我们回警局吃外卖就行。”
秦聿风一脸窘迫,看得出来是真的不好意思,可程述那张纯良的笑脸让祝好心生不好的预感,难怪那么贴心要特地把她送过来,敢情是存心来气温珣的。
果不其然,温母一听就急了:“不给阿姨面子是吧?天天吃外卖多不健康,难得大家都在,走走走,一起吃!”
温珣的笑容僵在脸上:“妈,我只订了三个人的位置。”
温母面露不耐:“要个包厢。”
“包厢满了。”
“那就让他们加两张椅子。”
“桌子不够大怎么办?”
“那就换一家店,又不是非得在这儿吃。”
温珣:“……”
他虽然一如既往地笑意盈盈,但镜片后的视线仿佛一把利刃,越过温母的肩膀,与车里一脸“你能拿我怎么样”的程述目光短兵相接,恨不得把他乱刀砍死在街头。
默了片刻,他还是不情不愿地妥协了:“行吧,我让他们给我找个包厢。”
这是一家中餐馆,里面的装修自然也以典雅的中式风格为主,随处可见雕刻精美的红木摆件和形态各异的瓷器。
在服务员的带领下,他们坐进了包厢里,温母心情似乎很不错,拿起菜单递给祝好:“祝好,喜欢吃什么随便点。”
祝好接过菜单看了一眼,不禁咋舌:这也太贵了吧。
她装模作样地翻了翻,又把菜单还给温母:“阿姨,还是你点吧,我不挑食。”
温母没说什么,点完菜后,让服务员先出去了,高兴地拉着祝好的手,笑眯眯地说:“祝好,我老听温珣提起你,说你漂亮又聪明,今天一见,果然如此。”
祝好被她夸得有些不好意思,谦虚地应了句谢谢。
温母又把目光投向乖巧地端坐着的程述和一脸“我为什么会在这儿”的秦聿风:“这两个小伙子也是,长得真精神,体格也棒。”
说完又拍了拍温珣的肩膀:“温珣,你也要多锻炼锻炼,身体是革命的本钱。”
温珣无奈地给自己正名:“妈,我也经常健身的。”
温母不满意:“你还是太瘦了,多吃点儿肉和蔬菜,别吃那么多甜食。”
“就是,都让你别老吃哈根达斯了,对身体多不好。”程述笑嘻嘻地接过温母的话,又认真地跟她保证:“阿姨,您放心,以后我们去打拳和晨跑一定带上温主任。”
温母点点头,交代道:“阿姨不经常回国,温珣就靠你们照顾了,你们帮我好好监督他。”
程述一本正经地拍了拍胸口:“保证完成任务。”
温母被他逗得合不拢嘴,转头对温珣道:“温珣,你看看人家性格多开朗,你也别老端着,放开点儿。”
温珣笑了笑没说话,看似神色如常,眼底早已燃起滔天的野火,恨不得当场扒开程述的皮,让温母看清他那看似人畜无害的皮囊下是怎样一副虚伪的嘴脸。
第155章
好在菜很快上来了,温母热情地招呼他们多吃菜、不够再加,祝好也适时打了圆场,提议大家碰个杯,包厢里暗流涌动的气氛这才终于稍稍得以缓解,也算是宾主尽欢了。
饭局很快进入尾声,温母突然想起什么,对祝好道:“对了,祝好,阿姨有个礼物要给你。”
说着从包里掏出一只木质的小盒子递给她。
祝好接过盒子打开一看,里面是一串做工精美的手链。她对首饰没什么研究,但这串手链一看就价格不菲,连忙推辞:“阿姨,这太贵重了,我不能收。”
温母蹙眉,佯装不高兴:“怎么就不能收了!温珣都跟我说了,当时你们被绑架,他受了伤,是你把绑匪引开的。相比我儿子的命,一串手链算什么?赶紧收下,听话。”
温珣也说:“祝好,这是我妈妈的一片心意,你就收下吧。”
祝好推脱不过,只好说了声谢谢,应下了温母的好意。
温母这才喜笑颜开,拉过祝好的手替她把手链戴上,赞叹道:“阿姨眼光不错吧?还真是好看。”
从餐馆出来时,祝好扯了扯温珣的袖子,示意他放慢步伐,低声对他说:“温珣,不好意思啊,本来老大只是顺路送我,没想到会变成这样。”
温珣露出一个温和的笑:“不用跟我道歉,这又不是你的主意,再说了,我妈妈今天真的很开心。”
这话倒是没毛病,这一晚上温母被程述那张抹了蜜糖似的嘴逗得笑个不停,甚至已经约好了下次回国让温珣再带他来吃顿饭。
虽然程述平时嘴上总念叨“人际关系比尸体还要难处理”,但其实只要他愿意,就能游刃有余地跟所有人打交道。
*
一想到今晚就能回家睡觉,祝好安心不少。
跟江绮家的床相比,阁楼沙发床虽然显得寒酸,床品也没那么柔软亲肤,但至少今天晚上不会再做噩梦、也不会在梦中被人掐住脖子了。
只是有些可惜即将到手的二十万就这么飞了,看来有的财富,还是命里无时莫强求啊。
不过就算钱没了,案子也还是要继续琢磨的,万一这真的是个剧情任务呢?
祝好靠在座椅上,就着车窗外流转的灯光开始梳理纷乱的思绪,试图把这几天发生的事情捋清楚。
先是江绮声称自己见鬼,紧接着曾跟她是高中同学的孟洁也有了类似的遭遇,而资料上显示,孟
洁当年也是通过考试拿到提前录取的名额,进入戏剧学院学习的。
江绮见到的所谓的“鬼”,以及监控里那个穿着校服的模糊身影,难道真的是那个跳楼自杀的女生因为不甘心,所以回来找她们吗?
不对。祝好再一次提醒自己,这不是个恐怖游戏,应该不会出现什么超自然力量,这一切诡异事件的背后一定有可以解释的缘由。
江绮去看过不少医生,首先可以排除她心理和精神方面的问题。
难道是饮食吗?也不对,那天她和程述也跟江绮吃了一样的东西,可为什么只有她和江绮一起做了噩梦,而程述却什么事也没有?
如果跟吃的东西没有关系的话,那会是什么呢?
脑海中忽然闪过一块碎片,祝好灵光一闪,一把揪住了程述的袖子:“老大。”
程述侧目看她:“干什么一惊一乍的,我在开车呢。”
话虽如此,但他手中的方向盘却把得很稳,受到惊吓的反应甚至没有那天得知祝好差点跟李砚川接吻时明显。
祝好问:“你还记得孟洁办公室的桌子上有什么吗?”
程述想了想:“电脑、文件、一些小装饰品,怎么了?”
祝好刚要接话,手机突然响了,是江绮。
犹豫片刻,她还是接起了电话。
电话刚接通,那头就传来江绮带着恳求的声音:“祝好,虽然这个请求有些唐突,不过……你们能再来陪我一个晚上吗?”
祝好转头看向程述,程述朝她轻轻摇了摇头表示拒绝。
见她不应声,江绮连忙补充道:“真的就一晚上,我保证今晚一定不会做噩梦了。”
祝好有些好笑,做不做噩梦还是能控制的?
不过她恰好也想验证一下自己的猜想,便应了下来:“好吧。”
江绮惊喜:“真的吗?那太好了!”
祝好:“嗯,我们现在过去。”
挂断电话,她忽然感受到身侧传来一丝瘆人的寒意,转头就看到程述板着张脸,全身上下每个毛孔都写着“不爽”两个字。
祝好讨好地笑了笑:“老大……”
程述面无表情地抬起右手,掌心朝向她:“别,我可不是你老大,反正我说的话也不作数,不如你来当老大,我当你的助手吧。”
哟,还闹脾气呢。
祝好可不想惯着他,抱着双臂往座椅里一靠:“好啊,那从今天开始你就是我的小助手了,以后你睡阁楼,我睡房间。”
程述:“你——”
祝好学着他的样子不以为意地耸了耸肩:“我什么我,难道你后悔了?”
程述气极反笑,好半天才憋出一句:“祝好,你可以啊。”
“跟你学的。”祝好看出他并没有真的在生气,用胳膊肘捅了捅他:“小助手,你想不想知道我为什么答应江绮?”
程述没吭声。
祝好自顾自说道:“孟洁办公桌上那些小装饰里有一个香薰蜡烛,一个点燃过的香薰蜡烛。江绮睡前也有点香薰蜡烛的习惯。你说有没有一种可能,或许导致江绮和孟洁,包括我做噩梦和出现幻觉的原因并不是药物或者鬼魂,而是蜡烛燃烧后释放的某种物质?”
程述还是没说话,但神色认真了不少,良久忽然无奈地摇了摇头:“我服了你了。”
服了就好,祝好比划了个圆圈:“那我们可以掉头了吧?”
“你真是拿命在破案啊,警局每年的先进奖就应该发给你。”程述认命地轻叹一声。
祝好:“怕什么,不是还有你在吗?别说江绮了,什么牛鬼蛇神我都不怕。”
程述对这句话似乎挺受用,嘴角轻轻勾了一下,在路口打满方向盘,调转了方向。
*
见他们出现在门口,江绮像是松了口气,连忙侧身把他们请进屋里。
和之前一样,程述睡在客厅沙发,祝好还是跟江绮睡一间卧室。不过在程述的要求下,房间门只虚掩着,并没有锁上,这样无论晚上发生什么事,他都能第一时间赶到。
在餐馆呆了一晚上,祝好总觉得身上有股子菜味儿,带着这股味道睡在江绮香喷喷的被窝显然不太合适,便打算借用她房间的浴室冲洗一下。
洗澡前,她把温珣妈妈送的手链摘了下来,小心翼翼地放在枕头旁边。
从浴室出来,江绮端着两杯茶进了房间,把其中一杯递给祝好:“这是薰衣草茶,助眠的。”
祝好接过杯子说了声“谢谢”,象征性地抿了几口。
江绮摇摇头:“是我该谢谢你们才对,本来我是让我的经纪人过来陪我的,但是她临时有事来不了。如果不是你们,我今晚真的不敢睡觉了。昨晚的事真的很抱歉,我不是故意的,我保证今晚不会再发生这样的事了。”
祝好心里还惦记着香薰蜡烛的事,对她这番话只是笑了笑,若无其事地把杯子放在一旁,顺手拿起床头的香薰蜡烛看了一眼,看似随意地问了句:“江绮,这个香薰蜡烛是在哪儿买的?”
江绮回答:“商场的专卖店。”
商场的专卖店?不应该啊。如果里面真的有可以致幻的东西,应该早就被人投诉了吧?况且这个香薰蜡烛跟孟洁办公室的显然不是同一种。
难道她的推测是错的?
祝好又问:“这个蜡烛你每天晚上都会用吗?包括住酒店的时候?”
江绮:“对啊,买了好几个囤着,你要是喜欢的话可以带回去。”
祝好:“没事,我就随便问问,我有点儿闻不习惯这个味道,今晚可以不点蜡烛吗?”
江绮虽然有些疑惑,但或许是怕她一不开心就跑路了,还是点了点头表示没问题,又压低声音向她打探:“你们跟今天来的警察很熟吗?知不知道孟洁那件事是怎么一回事?”
祝好略一思忖,还是摇了摇头,没把孟洁的真正死因和监控里出现在楼道口的那道身影告诉她,当然也没提香薰蜡烛的事——她如果提前知道了这些,说不定会有心理暗示,那祝好的猜测就没办法得到最准确的验证了。
薰衣草茶助眠的功效十分明显,有一搭没一搭地聊了一会儿,祝好就感觉睡意来势汹汹,大脑变得一片混沌。
不过她没忘记自己来这儿的初衷,强撑着眼皮再次叮嘱道:“江绮,今晚记得先别点蜡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