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脚一碰到地面,祝好就赶紧比划着朝秦聿风解释:“秦警官,你当心点儿,这儿有好多老鼠,刚刚有只那么大的突然窜出来,吓死我了。是吧,老大?”
程述嘴角轻轻一动:“老鼠?没看到啊,我就看到你突然扑我怀里来了。”
祝好:“……”
又来了,这家伙简直是屡教不改,上回的事还没过去几天,这又开始犯起浑来了。
好在秦聿风并没有继续就这个话题探究下去,干笑道:“没事儿,我就是看到你们出来了,还以为你们是在找什么线索呢。”
“我是在找线索啊。”程述这才正经了些,朝着巷子尽头努了努嘴:“我刚刚就在想,凶手把尸体转移下来之后,又是怎么运到郊外的呢?”
话题转换得太快,祝好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接道:“如果要运到郊外,那应该只能开车吧?”
那么显眼一具尸体,难不成还能叫辆货拉拉?
程述转身走到巷子口四处看了看,巷子出去是一条横切的小路,宽度刚好能容纳一辆车。
他抱着双臂,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在提出疑问:“严睿的车就停在附近,走到外面取车再回来顶多需要二十分钟,她为什么不用严睿的车抛尸呢?”
祝好思考了一会儿,明白了他的疑虑。
根据温珣的尸检结果,严睿的死亡时间是凌晨一点左右。
从旅馆到抛尸的地点,至少要一个小时的车程。尸体被人发现的时间是早上六点半,旅馆老板醒来的时间是六点,说明凶手至少在五点半就已经离开了。
按这样推算,从杀人到抛尸,凶手只有短短四个小时,时间非常紧张。
凶手没有开走严睿的车,而是选择开自己的车,那就说明她有更方便、快捷的方式。
换句话说,或许她自己的车离得更近、更方便把尸体搬运上去。
如果严睿是这儿的常客,那地方应该也是他自己挑选的,那么凶手又是如何提前得知严睿会带她到这儿来的?
秦聿风单手敲着自己的下巴,提出假设:“会不会她其实已经跟踪严睿一段时间了,知道他会经常来这儿?又或者,她家恰好就在附近?”
程述沉吟片刻:“不排除这些可能,不过我还有一个猜想,就是——”
话说到一半,秦聿风兜里的手机又一次响了起来,他皱了皱眉,抬手示意程述先别说话,然后接起电话。
“喂?”听对面讲了几句之后,秦聿风脸上的表情愈发阴沉,他捏着自己的眉心,重重地叹了口气。
祝好心生出一种不好的预感。
果不其然,挂断电话后,秦聿风带来了一个坏消息:“淮江大桥的桥洞底下又发现了一具尸体。”
又死了一个?
祝好人都麻了,虽然乙女游戏最不缺的就是男人,但现在这频率是不是太高了点儿。
程述双眉紧拧:“同样的作案手法?”
秦聿风似乎想点头,但很快又摇了摇头:“有相似的地方,但又有些区别……对了,你刚刚说的猜想是什么?”
程述却没往下说,只说道:“没什么,先去现场吧。我现在也只是推测,没准现场留下的证据会更多。”
天空依旧乌云密布,一眼望去,是一片无边无际的灰白。
从“宾馆街”到案发现场要经过市中心的街道,这时正是早高峰期,路上十分拥堵,程述放慢车速,一手把着方向盘,一手朝着祝好勾了勾。
祝好把插好吸管的咖啡递给他,突然想起他刚才在巷子里的举动,于是在他快要接过时又猛地收回手:“等等,我还没跟你算账呢,你刚刚——”
粘稠的车流一动不动,程述伸手把咖啡从她手里夺过来,无所谓地撇了撇嘴:“我刚刚是在帮你。”
祝好气极反笑:“帮我?”
程述喝了口咖啡,十分诚恳地点了点头,认真道:“你没看到老秦刚才的样子吗?”
“什么样子?”
“胜负欲,你看不出来?”
祝好茫然地摇了摇头。
绿灯亮起,车流终于开始动了,程述转头看着前方的路,微不可察地勾起嘴角:“没有我这个军师你可怎么办呐。我告诉你,男人都有胜负欲,小时候比谁尿得更远,青春期比谁长得更高,长大了还要比谁更帅更有钱。”
祝好心说有什么区别吗,归根结底不都一样幼稚。
他接着说:“胜负欲是男人的天性,要激起一个男人的胜负欲,首先要让他产生危机感。”
祝好听他说了半天也没抓住重点,忍不住问:“你到底想说什么?”
驶离市中心后,路况好了许多,终于可以用正常速度行驶了,程述按照秦聿风给的定位,把车开到一条沿河的车道上。
他啧了一声,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模样:“这你还不明白?如果老秦对你有好感,我刚刚的举动会让他产生危机感,激起他的胜负欲,这么一来,你都不需要主动出击,他就会自己送上门来。”
听着好像有点儿道理,不过有了前车之鉴,祝好还是警惕地盯着他,试图从他脸上找出他胡说八道的证据。
他感受到祝好的目光,无辜地眨巴着眼睛:“我可是牺牲了我自己给你铺路,你要是不信就算了。”
话说得倒是十分诚恳,但祝好被他坑了太多次,已经对他失去信任了,她翻了个白眼,决定先持怀疑态度。
沿河开了一段路后,程述拐进一条辅路,来到了淮江大桥的桥下。
淮江大桥东西向横跨过江,是淮江市南部主干路的构成部分之一。桥上每天车来车往,川流不息,而桥下却是另一幅景象——垃圾遍地,杂草丛生,荒无人烟。
穿过警戒线,一辆小轿车就停在河边的芦苇丛中,驾驶座上的男人面色绀紫,双目圆睁,浸了血的裤子被胡乱扒下,两腿之间空无一物。
与之前两个抛尸现场不同,这次的案发现场杂乱无章,打斗痕迹很明显,应该是第一现场。
温珣和法医助理已经在给尸体做初步尸检了,他抬了抬死者的胳膊,说道:“尸体高度僵硬,体温下降,死亡时间应该在7到8小时之间。”
程述打开副驾驶的门,凑近看了看:“面部有出血点,又是机械性窒息?”
温珣点点头:“没错,但他是被勒死的。”
说着指了指死者的脖子,上面果然有一道明显的勒痕和一些抓痕:“索沟水平环绕颈部一圈,在背面有交叉痕迹,颈部正面有反抗留下的抓痕,说明是有人从身后勒住了他的脖子。”
祝好有些疑惑:“从身后被勒死?那不就跟之前的作案手法都不一样吗?”
程述似乎也拿不准,沉吟道:“一般来说,连环凶手的行为模式只会逐步升级,不会突然改变。凶手一开始选择将受害者正面朝上绑在床上,用塑料袋套住他们的头,就是为了能看清他们窒息过程中痛苦的表情。从身后将他们勒死,就没办法做到这一点了。”
祝好问:“难道这起案子跟之前两起的凶手不是同一个人?”
程述摇摇头表示自己一时也没办法确定,想了想,又指着他的裆部问温珣:“这儿使用的刀具跟之前是一样的吗?”
温珣回答:“一不一样不好说,不过从切面上看,都是锋利的单面刀具。”
程述又问:“他的那玩意儿在哪儿?”
法医助理指了指身后:“被扔在那边的草丛里了。”
草丛里不只有被切割下来的生殖器,还有一只高跟鞋。高跟鞋的鞋跟上沾着泥土、杂草,还带着一些已经干涸的血迹。
程述戴上手套蹲下身,翻来覆去地检查着那一坨血次呼啦的器官,又拿起高跟鞋看了看,微微皱了下眉,不知在想些什么。
祝好实在不想直视那坨东西,只好抬手挡在眼前,从指缝中看着程述,问道:“老大,你在干什么?”
“这回的凶手不仅将死者的生殖器割下来,似乎还狠狠踩了几脚。”程述抽了抽鼻子,看向那辆小轿车:“如果凶手是同一个人,她对这次的受害者跟之前都不一样,愤怒的情绪更明显了。”
祝好不解:“愤怒?为什么?”
难道是因为死者跟她有什么关系,又或者,死者做了什么令她愤怒的事情?
秦聿风比他们提前一些到达,刚刚听完警员的汇报。
忙活了一天一夜,旅馆那边好不容易才有了一些进展,这边又出了一条人命,秦聿风更头疼了。他拿着一沓文件走过来,拍了拍程述的肩膀:“还真让你说对了,这回凶手留下的证据不少。”
程述摘下手套,问道:“死者的信息查出来了吗?”
他点点头,递过一份资料:“已经通过车牌查到了,他名叫蒋俊驰,28岁,是一名游戏主播,不是淮江本地人。我们刚联系上他的朋友,现在已经在赶往警局的路上了。”
第137章
一名警员拿着一部用证物袋装着的手机朝秦聿风走来:“秦队,我们破解了死者的手机密码,在相册里发现了几段视频。也许……跟凶手的作案动机有关系。”
秦聿风接过手机,随手点开其中一个视频。
视频一开始,镜头前的蒋俊驰摆弄着手机,似乎是把手机藏在什么地方,他上半身光裸着,身后的陈设看起来明显是酒店的房间。
架设好手机后,他若无其事地躺回床上,拿起遥控器装作在看电视的样子。
过了一会儿,一个围着浴巾的女生出现在镜头里,看着像是刚从浴室里出来。蒋俊驰伸手拉过她,将她推倒在床上,接着就是一段不可描述的香艳画面。
整个过程中,蒋俊驰都在有意调整两人的姿势和角度,还不时回头看向镜头,似乎是希望拍摄到的画面更清晰、全面,而沉浸在“温柔乡”里的女孩显然对这一切毫不知情。
接下来的几个视频内容几乎如出一辙,同样是酒店房间,主角同样是蒋俊驰,但里面的女孩都不是同一个人。
果然又是个渣男。
如果真的如程述推测的那样,凶手选择的目标是她认为伤害过女性的男人,那么蒋俊驰的“罪行”应该就是这些偷拍的视频。
可凶手为什么唯独对蒋俊豪表现出了与之前不同的愤怒?
祝好往周围看了一圈,眼前突然出现了一个闪烁的小放大镜,同时耳边响起“发现隐藏线索”的提示音。
隐藏线索又出现了!
她跟着放大镜的提示,抬脚走回那辆小轿车旁边,戴上手套把手伸进副驾驶和扶手盒中间的空隙,从里面摸出
了一颗白色的珍珠纽扣。
蒋俊驰的尸体已经被从驾驶座上转移下来,平放在塑料膜上,他身上穿的是带拉链的外套和卫衣,这颗纽扣显然不是从他身上掉落下来的,如果这是个隐藏线索,那就一定是凶手身上的。
头顶突然传来程述的声音:“这是什么?”
祝好示意他弯下身,把纽扣举到他眼前,低声在他耳边说:“老大,我刚才根据系统的提示找到了这颗扣子。”
“系统提示?”
“是一个隐藏功能。”祝好向他解释:“你还记得我之前在鬼屋发现的那个背包吗?还有李砚川酒吧的打火机、韩瑾房间床底下那一箱文件,都是因为触发了这个隐藏功能。”
“啧,你这外挂还挺有用。”程述把那颗纽扣拿在手中把玩片刻,转头朝秦聿风喊了句:“老秦,有发现,给我拿个证物袋。”
秦聿风走过来,从他手里接过纽扣,皱了皱眉:“在哪儿找到的?”
祝好实话实说:“就掉在座椅的空隙里,蒋俊驰身上的衣服没有缺纽扣,没准是凶手身上掉下来的。”
跟在秦聿风旁边的警员插了句话:“也不一定嘛,死者手机里的视频出现过那么多女性受害者,说明他这辆车应该也载过不少人,得一一核对过才能确定。”
祝好不知该怎么解释这个隐藏线索一定跟案情有关,只好点头表示同意他的看法。
“不过我们也可以先做个假设。”程述适时打了圆场:“现场的打斗痕迹很明显,说明他们曾经在车里发生过争执,那么他们争执的起因是什么呢?如果这个纽扣真的是从凶手身上掉下来的,或许就能解释凶手愤怒的原因了。”
他的话让祝好脑袋里打过一道闪:按照凶手往常的习惯,她会先把受害者带到某个地方,捆住他们的手脚后将塑料袋套在他们头上,亲眼看着他们窒息而死的痛苦表情。
可她这回既没有绑住蒋俊驰的手脚,也没有用塑料袋套住他的头,而是选择了与之前完全不一样的作案手法,会不会是因为事情并没有按照她的计划发展?
祝好整理好思绪,说出自己的猜想:“或许凶手本来跟蒋俊驰约好了去某个地方,打算到了地方之后再按之前的作案手法将蒋俊驰杀害。可蒋俊驰中途却改变主意,把车开到了这里,企图要对她进行侵害。”
按照旅馆老板的说法,凶手应该是个身材娇小的女性,男女之间的力量悬殊,在蒋俊驰没被控制住的情况下,她显然没办法挣脱。
程述点了点头:“这一切都在凶手的意料之外,她根本不知道要怎么应对这样的情况,只能拼命反抗,所以才会留下那么杂乱无章的现场。”
经过一番搏斗之后,或许凶手假意顺从、又或是以某种方法控制住了蒋俊驰,总之她还是伺机将他勒死,并且像之前几起案子一样割下他的生殖器扔在草丛中,又狠狠踩了几脚泄愤。
虽然桥下人迹罕至,但桥上还是会有车经过,凶手杀人后担心自己被发现,因此才慌乱逃跑,连高跟鞋掉了都来不及捡。
温珣起身接过话:“死者的指甲缝里确实有一些皮屑,不过也有可能是被勒住时抓挠自己脖子留下的,还得回去提取dna做比对。”
“那就辛苦你先把尸体打包带回去吧。”秦聿风把装进证物袋里的纽扣交给警员保管,拍了拍温珣的肩膀。
温珣点点头,吩咐助手把尸体装进裹尸袋里。
秦聿风又转头对程述说:“老程,你们也回去睡会儿吧,忙了一晚上了。”
“哟,难得你会心疼我,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程述没有半点扭捏,转身就朝警戒线外走去。
祝好刚要跟他离开,却发现秦聿风眼睛下面有一圈连小麦色皮肤都遮不住的青灰——只让他们回去休息,可他自己明明也忙活了一整晚。这么连轴转,身体不会撑不住吗?
她忍不住问秦聿风:“那你呢?”
秦聿风把注意力从手里的手机转向她,嘴角无意识地弯起一个微笑:“我怎么了?”
“你不回去歇会儿吗?”
秦聿风愣了一下,朝她扬了扬手机:“蒋俊驰的朋友已经到警局了,我一会儿还要去和他谈谈,确认一下蒋俊驰昨晚的行程。”
祝好微微蹙眉:“可你连续那么久不休息,身体会累垮的。”
秦聿风笑了笑:“没关系,我都习惯了,下午没事的话我在办公室里眯一会儿就好。你们赶紧回去吧。”
祝好知道还有很多事情等着他处理,但现在自己能做的也只有养好精神,理清思路,早点把这个案子——或者说这个剧情任务给解决了,才能让秦聿风回去好好休息。
她没再多说什么,只是笑着朝秦聿风点点头,转身刚要走,却被他有些犹豫的声音叫住了。
“对了,祝好……今天早上在巷子里……”他话音一顿,捂着嘴轻咳了一声:“老鼠真的很多吗?”
祝好一时没反应过来,下意识顺着他的话回答:“满地都是,那个地方堆了很多厨余垃圾,老鼠都吃的油光水滑的,那么大一只,把我吓了一大跳。”
局促的表情一扫而空,秦聿风的状态明显松弛下来:“行,那没事了。”
系统突然弹出提示音:“跟秦聿风的好感度+5,获得50点积分!”
好感度提升了?祝好有些莫名其妙:“你怎么突然问这个?”
秦聿风干笑一声,打着哈哈说道:“没什么,就是随便问问。”
跟平时雷厉风行的模样不同,他躲闪的目光让祝好疑窦丛生,总觉得这或许不是他的真实想法,他的问题里应该还有别的意味。
祝好忽然想到路上程述说的话,难道刚才的那一幕真的激起了他所谓的胜负欲?
思及此,她决定验证一下,便用50积分在系统商城里兑换了魅力值,然后重新问出了刚才的问题:“秦聿风,你为什么突然问这个?”
秦聿风眸光微微闪动,像是不受控制地开口:“虽然我没什么立场,不过我还是很在意你跟其他人有那么亲密的举动……”
我勒个去,这就是传说中的雄竞修罗场吗!
如果这是某本小说的情节,祝好恨不得在地上打滚尖叫三百回,然而身为当事人,她不能表现得太明显,只好故作淡定地用力压下嘴角。
魅力值维持的时间很短,秦聿风话音一顿,猛地捂住自己的嘴,脖子和耳朵却清晰可见地红成一片,慌乱的眼神四处乱飘,语无伦次地解释:“我刚刚……我、我这嘴……”
不远处响起几声催促的喇叭给他的窘迫找到了出口,他赶紧侧过身避开祝好的目光,说道:“老程在催你了,你们赶紧回去吧,我、我先去忙了。”
祝好朝他笑了一下:“好,那我们晚点见。”
秦聿风胡乱点了点头,转身落荒而逃。
上了车,祝好终于难以自抑地笑了出来,用力拍了拍程
述的肩膀:“老大,你可真是我的好军师!”
程述眼角一抽,眼睛里温度瞬间冷了下来:“怎么,好感度又提升了?”
祝好重重点头,脸上乐开了花:“这招可真是太牛了,以后能不能牺牲你多跟我打配合?”
程述一愣,然后漫不经心地抬手挡住勾起的嘴角,淡淡地回答:“行吧。”
*
虽然还是白天,但奔波一整晚,又近距离接触了尸体,回到家后祝好还是先洗了个热水澡。
换好衣服从卫生间出来时,程述正在桌边给白眼狼开罐头,白眼狼急得嗷嗷直叫,围着他的腿不停转圈。
祝好问:“不是说要给它减肥吗?你怎么还喂它吃罐头。”
程述把罐头倒进碗里,用勺子搅碎,说道:“这是减脂罐头,比普通罐头贵多了。不喂它它就一直叫,叫得我头疼,烦死了。”
祝好撇了撇嘴:“是头疼还是心疼?”
程述没答话,把猫碗放在地上,白眼狼急不可耐地冲上前刚要开动,却发现今天的伙食跟平时吃的不一样,蹲在碗旁边朝程述投去一个抗议的眼神。
程述叹了口气:“别挑食,医生说了你再胖下去容易生病,到时候我可不会花钱给你治,赶紧吃。”
白眼狼并不领情,往地上一躺,露出肚皮,试图用撒娇的方式换取一个普通罐头。
祝好被他们逗乐了,揶揄道:“老大,你像白眼狼一样坦率一点不好吗?”
“坦率?”
祝好说:“嗯,你看它,喜欢就是喜欢,不喜欢就是不喜欢,不像你,明明就很宠它,却还要装作一副不在意的样子。”
程述倏地一愣,没有答话。他垂眼看着在地上翻肚皮撒娇的白眼狼,用低到几乎听不清的声音喃喃道:“是啊,坦率一点不好吗。”
“……可是它怎么就知道它不是在自作多情呢?”
第138章
躺进温暖的被窝里,祝好没多久就睡了过去。
连续一天一夜的奔波消耗了太多体力,她这一觉从中午睡到了傍晚。再睁开眼时,天色已经暗下来了。
祝好转头看向天窗外深蓝色的天空,不知怎么的,心里突然涌起强烈的孤独感,就好像此时此刻世界上只剩下她一个人,莫名的空虚和落寞萦绕在周围。
楼下隐隐传来声响,空气中飘来一丝香味,祝好的肚子“咕咕”叫了起来,刚才睡前她只潦草吃了几片面包充饥,此时被香味勾得口水都要流下来了,什么空虚落寞瞬间被抛之脑后。
她从被窝里爬出来,披上外套下楼来到客厅里,果然看到程述在厨房里忙碌的背影。
听到动静,程述回头看了她一眼:“醒了?”
她揉了揉眼睛:“你怎么不叫我起床?”
程述利落地把炒好的菜倒进盘子里:“本来打算做好饭叫你的,先去沙发上坐着等吧,马上就好了。”
祝好应了一声,拖着步子走向沙发,刚坐下来,放在茶几上的手机就突然震动起来。
是李砚川。
她接起电话,那头传来李砚川略带委屈的声音:“好好,你很久都没跟我联系了,最近是不是很忙?”
她看了下聊天记录,上一次跟李砚川发信息是一天前,他给祝好发了个搞笑的小猫视频,祝好忙里偷闲回了他一句“哈哈”,还配上了一个大笑的表情。
这对他来说已经是“很久”了吗?
祝好实话实说:“是挺忙的,我昨天一晚上都没睡呢。”
李砚川说:“那你要好好休息,別累坏了。”
“我知道,我刚刚补过觉了,才刚睡醒。”祝好打了个哈欠,看向厨房。
程述还在炒菜,看起来还需要等一会儿才能吃饭,于是她跟李砚川闲聊起来。
李砚川:“你傍晚才醒的吗?那醒来后你有没有感觉到莫名的失落?”
祝好仿佛找到了知己,连忙回答:“有。刚刚睡醒时看到天都已经黑了,觉得心里空落落的,好像被全世界抛弃了一样。”
“没错,我每次睡到傍晚醒来也会有这种感觉。”李砚川笑:“如果你以后睡醒——不,不只是醒来,你任何时候觉得不开心,都可以给我打电话。”
闲聊几句后,李砚川忽然说:“对了,好好,上回我不是跟你说了我有个朋友的咖啡店要开业了吗?刚好就是平安夜那天。如果你不忙,我们一起去好不好?”
祝好想了想,最近忙着过剧情任务,确实已经很久没跟李砚川见面了,好感度也一直停滞不前,便答应下来。
李砚川声音里带着笑意:“那我到时候去接你!”
祝好应了声好。
挂断电话前,她脑子里突然闪过最近的这几起连环杀人案。
虽然知道李砚川不会是凶手的目标,但她还是觉得有必要提醒两句,于是嘱咐道:“李砚川,你要注意安全,别随便跟其他女孩子搭话,知道吗?”
“你放心吧,好好,我不会跟其他女孩子搭话的,我只跟你一个人说话。”
李砚川显然曲解了她的意思,但不知怎么的,他的声音听起来很开心,祝好也就没再过多解释。
挂了电话,程述端着菜从厨房里出来,没头没脑地接过话茬:“远古时期人类白天打猎,傍晚早就已经和同伴一起回到聚集地了,你睡到现在才起来,基因里的本能让你觉得你掉队了,所以才会觉得失落。换句话说,这个点还不醒,你就要被野兽吃掉了。”
一句话就斩断了祝好莫名其妙的愁绪,她撇了撇嘴,走进厨房盛了两碗饭放在餐桌上。
程述今天做了炒排骨、清炒四季豆和酸辣汤,祝好迫不及待地夹起一块排骨放进碗里,刚要尝尝味道,就听到他漫不经心地问了句:“你喜欢这种黏人的?”
她大脑转了几秒钟,才反应过来他说的是李砚川。
李砚川有钱、专情,长得好看,就算是放在乙游里也是稀有生物,应该没人能拒绝吧?
至于喜不喜欢……祝好心里也没个准,毕竟母单了那么些年,她也说不清喜欢一个人究竟是什么感觉。
她摇摇头:“不知道,说不清。”
程述也没再追问,只说:“赶紧吃吧,待会菜要凉了。”
吃过饭,祝好起身收拾碗筷——这是她和程述之间一个不用约定的默契,谁做了饭,另一个人就要洗碗。
她把碗放进池子里,刚打开水龙头,程述却接过她手里的洗碗布说:“我来吧。”
祝好的一句“为什么”还没问出口,程述就回她:“你去给白眼狼喂罐头吧。”
语气淡淡,却透露着不容置疑。
行吧,既然他都这么说了,祝好也没再推脱,从冰箱里拿出白天剩下的半个罐头,加了点热水稀释,试了试温度后,倒进白眼狼的猫碗里。
白眼狼虽然对减脂罐头十分不满意,但发现抗议和撒娇都换不来自己爱吃普通罐头之后还是妥协了,略带嫌弃地大口吃起来。
难得今晚有空闲时间,刚刚又已经睡饱了,祝好这时候精神得很。
她靠在厨房门边问程述:“老大,你一会儿要干什么?”
“什么干什么?”
“你有什么计划吗?”
“没有。”
“那我们别老呆在屋里了,偶尔出去透透气吧。”
程述没吭声,低头认真把洗好的碗一个个擦干,看起来并没有要答应她的意思。
过了一会儿,他把最后一个碗放进消毒柜里,摁下开关,然后抽了张纸巾擦干手,说:“外套扣好,我带你去个地方。”
“去哪儿?”
“透气。”说完他从沙发上拿起自己的外套披在身上,转身往阁楼走。
上了两节台阶,发现祝好茫然地站在原地看着他,他不耐烦地催促:“愣着干嘛,上来。”
祝好一头雾水:“不是出去透气吗?上阁楼干什么。”
程述没回答,只说了句:“来了就知道了。”
阁楼是斜顶的,程述的身高走进去还得弯着身。他打开天窗,抓住窗框稍稍使力,倏地腾空而起钻出窗外,脚下踩着窗沿一蹬,身影就消失了。
这一系列操作看得祝好目瞪口呆,片刻后,一只手从窗外垂下来:“上来。”
祝好愣了一下,小心翼翼探出窗外,握住程述的手,学着他的样子踩住窗沿,程述一使力,把她拽了上去。
站稳后,祝好才发现原来斜顶上就是一方小平台。
在这里住了那么久,她还是第一次知道阁楼外面有这样一个地方。程述看起来轻车熟路的,显然不是第一次来了。
出神地在眼前的景色中沉溺了一会儿,她深吸了一口新鲜空气,紧了紧外套,转头问程述:“老大,你是怎么知道这儿的?”
程述双手插在口袋里,两条长腿垂在斜顶上:“我之前经常一个人坐在这里喝酒发呆。”
“那我怎么从来没看你上来过?”
程述
淡淡地瞥了她一眼,说:“来这儿唯一的路就是阁楼的天窗。”
祝好才堪堪反应过来,虽然同住一个屋檐下,但除了她喝醉和生病的时候要照顾她之外,程述几乎没再踏足阁楼一步,连需要从书架上拿什么书都是让她帮忙找出来。
这半年多时间,祝好已经逐渐习惯了这样的相处模式,跟他共处一室也从没觉得有任何不适或者不方便。
月霜铺满大地,也落在他们身上。这一方平台面积不大,祝好紧挨程述坐下。虽然空气冷冽,但她仍然能够感受到他身上源源不断散发出来的热量。
神使鬼差地,她忍不住转头看他,却蓦地对上了他的目光。两人齐刷刷各自调转了视线,凛冽的空气中多了一丝难以言说的局促。
雨夹雪过后,晴朗的天空是一片浓郁的深蓝色,其中还缀着些星光,稀疏零散,却格外明亮。
虽然只是五楼,但旧城区楼都不高,视野还算开阔,能看到远处街道上如织的灯光。
片刻后,祝好咳了一声,打破沉默:“对了,秦警官那边有什么消息了吗?”
程述挑了挑眉:“你是真的想知道,还是想缓解刚刚偷看我的尴尬?”
祝好瞪他:“谁看你了,别自作多情。”
他轻笑一声,没说什么,不过还是告诉祝好,警方询问了蒋俊驰的朋友,得知他确实是个偷拍的惯犯。不仅如此,他还经常把那些视频拿出来当成炫耀的资本,在几个朋友之间传播。
真是个渣男,祝好突然觉得他死得也不算太冤。
她提出猜测:“会不会是某个被他偷拍的女生干的?”
程述说:“视频里那些女性老秦他们都排查过了,所有人都有充分不在场证明。”
全部都排查过了?那工作量一定不小。秦聿风还说下午没事会在办公室眯会儿,看来也只是安慰祝好的话罢了。
祝好以前总觉得大禹治水三过家门而不入只是个故事,在接触了警察这一行之后,才发现他们一忙起来确实连回家的时间都没有。
程述意味不明地叹了声气:“难怪老秦单身那么久呢,就算真谈了恋爱他也没什么时间陪女朋友吧。”
“你怎么突然那么关心他?”
程述一本正经:“我是在关心你。”
祝好嗤了一声:“我又没说要和他谈恋爱。”
“哦,你的意思是撩拨完人家就不负责了?”程述似笑非笑的神情里带着一丝戏谑:“那你还真应该庆幸凶手的目标不是伤害男性感情的女性,否则你说不定也会成为她的作案目标之一。”
祝好朝他翻了个大大的白眼,同时又有些心虚,不得不承认他说得还有点道理。
但下一秒她又给自己找了个充分有合理的理由:这都是游戏的锅,她完全是被逼无奈!
这么一想,她又觉得心安理得许多。
默然片刻,程述又突然开口:“话说回来,等你们的好感度满了之后你要怎么办?丢下他们几个鳏夫自己回去逍遥快活吗?”
祝好不满地反驳他:“什么鳏夫,一我没和他们结婚,二我又没死。”
不过对于他的灵魂拷问,祝好一时竟不知道怎么回答。
她倒是没想过这个问题,这个游戏说是另一个真实的世界也不为过,而且它的机制就是加深人和人之间的牵绊,这就决定了祝好没办法以一个玩家的心态去面对这里的每一个人,不只是几个可攻略对象,也包括了程述、白眼狼,甚至是房东大妈。
她不敢说自己对原来的世界无牵无挂,但是在这儿呆了那么久,到了可以说再见的那天,她真的能潇洒地离开吗?
第139章
或许是因为天气渐冷,大部分人更愿意窝在家里取暖,周围安静得不像话。
程述环抱着胸,眼神空茫茫地落向前方,不知在想什么,祝好没话找话问他:“老大,你以前每次坐在这儿的时候都在想什么?”
“想着人为什么不能马上去死,而是要经历一大堆烦人的破事之后才能去死。”
他脸上是一贯的闲散,语气也懒洋洋的。
祝好只当他是嘴里跑车,嗤笑一声:“难不成你还想过要从这儿跳下去?”
程述点点头:“我还真的想过,不过最后还是打消了这个念头。”
祝好从他的声音里听出一丝少见的严肃,愣了一下才半开玩笑地接话:“你是担心这里会变成凶宅吗?”
“不是,我死都死了,变成凶宅关我什么事。”他耷着眼皮,面无表情地耸肩:“再说了,就算我变成鬼,也是只帅鬼。”
祝好刚想怼他两句,他突然话音一转,又变得认真起来:“只是一天没抓到指甲油杀手,我就一天没办法安心,想着就算要死,至少也得先把这件事情做完吧。不过也还有一种可能,我其实很懦弱,根本没有勇气跳下去。”
祝好有些惊讶,转头看着他。
跟程述认识那么久,真正有机会谈心的时间却不多。每次她以为即将敲开他的心房时,他总是倏地缩回冰冷坚硬的壳里。
可这一回,他却主动把自己打开了一条裂隙,不大,却足以让人窥探到他的内心。
她一时不知道怎么接话,程述也沉默着。
过了一会儿,祝好才试探性问了一句:“那现在呢?”
“嗯?”
祝好看了他一眼:“现在坐在这儿往下看的时候,你也还是觉得人生没什么意思、还是想跳下去吗?”
程述没吭声,垂眼看着自己悬在斜顶的脚尖。
稀薄的云层挡住了笼罩在他们身上的月光,昏暗的光线中,祝好看不清他的表情,去听到他一声微不可察的叹息。
她有些后悔刚刚那个未经思考就脱口而出的问题,毕竟程霜的死一直是他心头的一根刺。
或许当时启源老师的胡诌还真猜对了一部分——那些层层包裹着他的清高、懒散和满不在乎,只不过是为了掩饰某些不想展露出来的怯懦和脆弱。
祝好正出神,余光突然瞥见程述冷不丁欺身向前,她脑子一嗡,下意识扯住他的胳膊,使出力气揽住了他的上半身。
程述一时反应不及,整个人被惯性带倒、仰面躺在在那一方小小的平台上,四目相对时,他眼底闪过一丝错愕:“……你干什么?”
祝好气急败坏摁住他的肩膀:“我还想问你干什么呢,我就是随口一问,你不会真的要跳下去吧?”
程述愣了一下:“你有病吧,谁要跳下去了。”
“……”祝好愣怔片刻,脑袋终于重新开始运转:“那你怎么……突然往前探身?”
“我……”程述绷不住“噗嗤”笑出声:“我裤子上沾了点灰想拍一拍而已,诶,你脑子里都在想什么啊?为什么会觉得我要跳楼?”
祝好堪堪反应过来:刚刚那些思绪还在脑袋里盘桓,紧接着就看到他做出那样的举动,还没等大脑把这件事琢磨清楚,身体就先一步做出反应,把他给推倒了。
云雾散去,如霜的月光在程述脸上铺开。这样的距离,祝好能很清楚地看见他眼底倒映的月色,甚至能感觉到他灼热的气息扑在自己面颊上,把冷冽的空气都熏得微微有些发烫,禁不住有些晃神。
过了会儿,他抬起胳膊枕在后脑,要笑不笑地看着她:“所以你要趴在我身上到什么时候——我倒是不介意,就是担心你鱼塘里的鱼儿们会吃醋。”
祝好回过神,赶紧从他身上爬下来,重新调整回刚才的坐姿,若无其事地抬手遮住自己泛红的耳尖,心跳却无端乱了节奏。
奇怪,明明不是第一次跟他有这样的肢体接触,这莫名其妙的反应是要闹哪样?
程述撑住地面坐起来,拍了拍身上的灰,朝她伸出一只手:“走吧,该回去了。”
祝好低着头“嗯”了一声,握住他
的手,顺着斜顶小心翼翼踩在窗沿上,从天窗钻回阁楼。
看着她安全到达,程述很快也攀住窗沿三下五除二回到屋里。关上天窗后,不忘叮嘱她:“你腿那么短,可别一个人上去。”
祝好脱下外套挂在床边,朝他翻了个白眼:“是,你腿最长,比我命还长,行了吧?”
程述笑了笑没说话,转身要往门外走,刚掀起帘子,又突然顿住脚步:“对了,刚才的问题我还没有回答你。”
祝好一愣:“什么?”
他嘴角轻轻翘起:“现在我觉得人生好像还挺有意思的,值得我再活久一点。”
没等祝好弄清楚这个回答的含义,他就放下帘子,哼着小曲儿头也不回地下了楼,看着好像心情很不错。
*
翌日清晨,刚踏进警局,就撞见秦聿风拿着杯咖啡站在走廊里,正低头听着警员的汇报。
看到程述和祝好,他从警员手里接过文件袋,朝他们笑了笑:“来得正好,有发现。”
他昨晚应该补了一觉,脸色看起来好了不少。
祝好迫不及待问道:“是案子有什么新进展吗?”
秦聿风从口袋里掏出钥匙,打开办公室的门:“嗯,蒋俊驰遇害那天晚上的行踪出来了,那天他跟几个朋友一起去了酒吧,不过中途他的朋友有事先走了。那家酒吧的工作人员对他有印象,说他最后是跟一个女生一起离开的,听他们的描述,跟之前那两起案子的凶手十有八九是同一个人。”
程述从他手里拿过文件袋,抽出蒋俊驰朋友的证词扫了一眼,蹙眉道:“蒋俊驰昨晚去的不是禁果酒吧?”
秦聿风微微一愣,没明白他这个问题的重点:“怎么了吗?”
程述没回答,只是没头没脑地反问了一句:“你们派人在禁果酒吧周围蹲守了吧?”
秦聿风点头。
程述这才解释:“凶手之前一直在禁果酒吧寻找下手的目标,是因为那里对她来说是个熟悉且相对安全的地方,可她却突然换了选定受害者的场所,跳出了自己的舒适区,这对她来说是一个非常冒险的举动。”
祝好提出猜测:“你的意思是凶手变得更大胆了,还是说……之前的案子对她来说已经不够刺激了?”
程述沉吟片刻,摇了摇头:“也许凶手知道警方在调查她,为了避免被抓,才冒险改变了选择受害者的地点。”
那天警方前去调查时,禁果酒吧还没有开始营业,在场的只有内部工作人员。也就是说,那天他们很有可能已经跟凶手打过照面了。
祝好不解:“如果凶手是酒吧里的员工,难道其他人认不出来吗?”
程述没有回答他的疑问,手指一下一下叩击着桌面,不知在思考什么。
办公室的门被敲响,来人是温珣的法医助理,他拿出一沓文件递给秦聿风:“秦队,尸检结果出来了,温主任让我先给您送过来。”
秦聿风点点头,接过文件跟他道了声谢。
从温珣给出的尸检结果上看,蒋俊驰的药理化验结果呈阴性,说明他死前并没有被下药。他的颈部索沟皮下出血,舌骨骨折,环状软骨骨折,可以确定死因就是由于颈部被勒住造成的机械性窒息。
程述问:“凶器是什么?”
秦聿风翻了翻文件,说道:“温主任用几款不同的绳索跟他脖子上勒痕的印子做了对比,其中一款拖车绳的花纹和粗度都对上了。”
“拖车绳?”祝好凑到白板前仔细看了看现场勘查的照片,并没有在车里或是周围发现拖车绳的踪迹。凶手离开时甚至连高跟鞋都拉下了,更不可能带着一坨拖车绳逃跑。
那么拖车绳去了哪儿?难道被扔进河里了吗?还是说……
祝好忽然有了个猜测,她从白板上取下案发现场的照片,跟尸检报告一起摆在桌上。
根据尸检结果可以看出,蒋俊驰颈部的索沟在喉结下方,索沟呈圆环状,没有中断,方向略有倾斜,说明凶手是从他身后稍高的位置将他勒死的。
如果当时凶手坐在副驾驶,而蒋俊驰坐在驾驶座上,那他们应该是并排的,凶手又是如何在身材和体力都处于下风的情况下,从后上方勒住他的脖子?
还有就是,那天从旅馆出来,他们曾经讨论过凶手究竟是怎么把严睿的尸体运到抛尸地点的——她没有开走严睿的车,就说明她自己的车离得更近,可她又是如何得知严睿会带她来这儿,并提前把车停在附近的?
祝好心头微动,仿佛有什么思绪闪电般划过脑海,把各种零碎的线索和痕迹串联起来。
她看向程述,试探性问道:“老大,你是不是怀疑,凶手不止一个人?”
秦聿风有些愕然:“不止一个人?”
祝好点点头,说出自己的推测:“凶手如果只是一个身材娇小的女性,显然很难独自做到这些事,但如果她还有同伙,一切就合理了。”
——一个人负责把受害者引到房间里,使点小花招捆住他们的手脚、把他们杀死,另一个人则很有可能是酒吧里的员工,负责给她提供线索,配合完成抛尸。
程述不置可否地笑了笑,对秦聿风道:“老秦,找辆车,我们模拟还原一下蒋俊驰遇害那晚的案发过程。”
第140章
蒋俊驰驾驶的是一辆两厢的小轿车,秦聿风让警员找来一辆车型和内部结构与其差不多的警车停在警局院子里,把座位调到跟案发时一样的高度,开始模拟案发现场。
程述绕到车头前面,环抱着胸,说道:“根据蒋俊驰朋友的证词,那天晚上在酒吧里,他曾经把偷拍的视频拿出来跟朋友炫耀过,说不定凶手就是在那个时候盯上了他。”
秦聿风接过话:“在他的朋友离开后,凶手上前搭讪落单的蒋俊驰,想把他约到某处之后按之前的作案手法将他杀害。蒋俊驰本来就是个花花公子,还以为自己天降桃花,毫不犹豫就答应了,两人一起离开了酒吧。”
程述点点头:“凶手原以为这一回也会像之前一样顺利,可离开酒吧之后,蒋俊驰或许是想寻求刺激,或许是精虫上脑,总之看样子他并没有把车开到定好的地点,而是径直开到了桥洞下面,开始对凶手动手动脚。”
说到这儿,他朝着祝好抬了抬下巴:“祝好,你去扮演一下坐在副驾驶上的凶手吧。”
又来?
记忆里某个尴尬的场面从脑海中划过,祝好看了看周围的若干警员,正犹豫着要不要答应,就听到秦聿风主动请缨:“那我来扮演受害者吧。”
说着他拉开驾驶座的车门正要坐进去,却被程述一把薅住:“我来吧,不劳烦秦队了,你可是队长,还原案发过程还得靠你呢。”
秦聿风扒住车门没动:“演个受害者就不能还原了?亲身参与其中不是效果更好吗!”
程述很是坚持,一条腿越过秦聿风跨进车里:“不不不,还是我来吧。”
“我来我来。”秦聿风不甘示弱地抱住他的腿,差点儿把他掀翻在地。
真想不明白演个受害者有什么可争的,难不成戏瘾上来了?
祝好一脸黑线地看着他俩暗戳戳较劲儿,合理怀疑要不是有其他警员在场,他们没准会打起来。
她余光扫到旁边看热闹的保洁员大叔,发现他身材瘦小,甚至比自己还矮了半个头,跟旅馆老板描述的凶手身高差不多,于是走上前热情地发出邀请:“大叔,你能不能来帮个忙?”
热心的保洁大叔没有任何犹豫,把手里的扫把往墙边一靠,拍了拍手上的灰,乐呵呵地答应了:“可以啊,没问题,要怎么做?”
祝好指导他坐上副驾驶,吩咐道:“待会儿你跟着他们的指示做就行。”
确定了“凶手”的人选,祝好看向秦聿风和程述:“你俩到底谁扮演受害者?”
方才还在僵持不下的
两人忽然噤了声,面面相觑片刻,又不约而同地把视线转向别处。
秦聿风用手肘捅了捅程述:“老程,你上吧。”
程述扯了扯嘴角,干笑一声:“还是你去吧,亲身参与其中效果更好。”
真奇怪,明明刚才还争个不停,这回怎么又互相推脱起来了?
最终还是一名男警员默默承担了所有,在秦聿风的示意下扮演了受害者的角色。
演员终于到位,秦聿风清了清嗓,继续道:“当时四周无人,蒋俊驰从一开始试探性的接触演变成试图对坐在副驾驶上的凶手实施侵犯。凶手拼命挣扎,但由于身材娇小,两人力气悬殊,对身强力壮的蒋俊驰来说,她的反抗只是杯水车薪。”
根据他们推测出来的案发过程,尽职尽责的警员越过驾驶座,翻身压住了副驾驶上瘦小的保洁大叔。
保洁大叔没想到扮演凶手还有这样的戏份,脸上写满尴尬和不可置信,但还是配合地扭了扭身子,这幅场景惹来了一众警员的低声哄笑。
祝好暗暗感慨幸亏刚才自己没答应程述,否则现在尴尬的焦点可就是她了。
看保洁大叔小心翼翼不敢动,秦聿风把一根拖车绳扔给保他,说道:“大叔,您试试看能不能用绳子勒住他的脖子,尽管用力,不用担心伤着他。”
保洁大叔点点头,立刻入戏,双腿乱蹬,胳膊不停挥舞,尝试把手里的拖车绳缠在警员脖子上。
然而他根本不是警员的对手,胳膊刚抬起来就被警员制服了,整个人被压在副驾驶上动弹不得。
秦聿风站定在车前,看着车内的情景眉头紧锁:“在这样的情况下,凶手的确不可能有机会从身后将受害者勒死。”
有警员提出猜测:“会不会是凶手发现自己无法反抗后假意顺从,答应与受害者发生性关系,然后借机将他勒死?”
程述促狭一笑,语气里带着揶揄:“什么样的体位能让凶手从身后勒住受害者?”
警员一时哑然,磕磕巴巴给自己找补:“万一……凶手是在发生了关系之后才把他勒死的呢?”
祝好翻了翻手里的尸检结果,摇了摇头:“死者身上、包括他被割下来的生殖器并没有提取到任何属于其他人的体|液。”
几种其他的可能性都一一被排除,最后还是回到了之前推测上——假设凶手并非独身一人,她还有一个帮手。
程述示意警员和保洁大叔保持刚才的动作,打开驾驶座的门,用一根拖车绳从身后勒住警员的脖子。
两人力量相当,在警员毫无防备的情况下,程述轻松将他整个人掼在座椅上。
拖车绳被提前涂上了已清洗的油墨,在警员的脖子上留下了一圈环状的印子,由前往后逐渐往上倾斜,与蒋俊驰颈部索沟的形状一模一样。
由此可以推测出,这名同伙或许一开始并不在现场,而是在收到凶手发出的求救信号后才匆匆赶来,用自己车上的拖车绳从身后勒住试图侵犯凶手的蒋俊驰,直至他断了气。
这也就能解释,为什么警方没有在案发现场找到勒死受害者的凶器了。
看到蒋俊驰没了气息,凶手惊魂未定,同时又因为他刚才的行为怒不可遏,用提前准备好的刀具将他的生殖器割下来扔掉,并狠狠地踩了几脚发泄自己的怒气,然后跟同伙一起仓皇逃离了现场。
祝好问:“会不会是两名被男性伤害过的女性产生了共情,对道德败坏的男性感到憎恨和唾弃,因此决定联手将他们杀死?”
程述把绳子收起来,象征性地拍了拍警员的肩膀以示安慰,回答道:“其实女性杀手、特别是连环杀手的数量相对较少,并且大约一半的女性连环杀手都有一名男性同谋。”
秦聿风问:“你的意思是,凶手的同伙是一名男性吗?”
程述:“这只是从历史上各类案件中总结出来的概率,不能一概而论,但客观来说,不论是轻松拖动一名成年男性的尸体、还是与一名成年男性搏斗,哪怕凶手是两名女性,也是有一定难度的,所以我觉得同伙是男性的可能性比较大,而且这名男性相对来说要比凶手冷静和理智许多。”
扮演受害者的警员从驾驶座下了车,提出质疑:“冷静和理智?怎么看出来的?”
程述伸了个懒腰,慢悠悠地说道:“按照我们的推测,那名同伴应该是酒吧里的工作人员,负责替凶手观察和寻找合适的目标并且协助她进行抛尸,说明他的情绪比较稳定,至少不会对受害者伤风败俗的行径感到愤怒。”
祝好若有所思,接上了他的话:“可在凶手遇到危险时,那个同伴也能及时出现,帮助凶手制服受害者,甚至为了她杀人,是不是就说明,凶手对他而言是很重要的人?”
程述靠在车前盖上点了点头:“他们两个人之间的关系一定相当紧密,对彼此十分信任。在这段关系中,凶手很可能处于主导地位,而她的同伙则对她很顺从。”
说完给秦聿风递上一个眼神:“老秦,赶紧安排人员重新对禁果酒吧进行调查吧,凶手知道警方离她越来越近,已经加快了作案的速度,再这样下去,很快就会出现新的受害者。”
*
在秦聿风的指挥下,一众刑警兵分几路,迅速展开了工作。
一部分人负责重新调查禁果酒吧所有员工,重点调查在案发当晚轮休、请假或旷工的人,并一一通过不在场证明排除他们的嫌疑。
另一部分警员负责将以桥洞为中心方圆五公里之内的交通监控仔细捋一遍,并与严睿生前住的那家旅馆周围的监控做比对,尝试找到在两个地点附近重复出现过的车辆,因为那很有可能就是凶手抛尸所用的交通工具。
这两项工作是每一起案件中极其无聊、又不得不做的那一部分,其无趣的程度跟在工厂流水线上打螺丝差不多。
第一种需要不停与人交谈,并从每一段对话中挑出重点,反复盘问,最后再一一核实。
第二种则是要目不转睛盯着车来车往的监控,以免错过任何一帧可能与案件有关的细节。
在这两项枯燥乏味的工作中,程述果断选择了第三种——躺在秦聿风的办公室里吹暖气睡大觉。
秦聿风倒也无所谓,毕竟程述是以刑事顾问的身份呆在警局里的,按理来说他的工作职责只是负责提供专业的意见供警方参考、指明侦破方向,往日里跟着到处跑已经算是他份外的活儿了,这些杂事哪怕他不参与也无可厚非。
在办公室里坐了会儿,祝好被暖气熏得脑袋发晕,不自觉打了个哈欠。
她转头看了看程述,见他阖眼躺在沙发上,也不知是睡着了还是闭目养神,于是唤出了控制面板,点进剧情回顾,把时间调到在酒吧进行问询的那一天——如果凶手的同伙是酒吧的员工,那他一定会露出端倪。
这些端倪在当时或许不易察觉,但有了剧情回顾的慢放和暂停功能,就能看得一清二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