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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1章

从隗泽电脑中找到的同性色情视频以及许梓骁提供的聊天记录来看,许梓骁没有说谎,他们的确曾是秘密的情侣关系。

据许梓骁所说,除了他们两个人之外,没有人知道隗泽喜欢同性。他非常惧怕自己的真实取向被人发现,因此才不停更换身边的女伴,为自己打造出花花公子的人设,防止别人对他产生怀疑。

至于他们为什么会分手,许梓骁说是自己提出的。他虽然深爱着隗泽,但时间久了也无法忍受这种见不得光的关系,更不想看道他三天两头和女孩子出去约会,来掩饰自己喜欢同性的事实。

隗泽遇害的那天晚上,许梓骁一整晚都在寝室里,卷毛、胖子以及宿舍门口的监控摄像头都可以证明,这也就可以排除他因爱生恨杀人的嫌疑。

他们又从隗泽电脑的社交软件中找到了几个近期跟他有过联系的女生,也证实了几个舍友的说法:每次隗泽约她们出去都是单纯的吃饭、泡吧,从来没有过什么出格行为,哪怕女孩主动提出要在外留宿,他也会以自己比较保守为由拒绝。

忙活一上午,很快就到了饭点。

午饭时间,财经大学的食堂挤满了排队买饭的学生。相比起外面的餐馆,大学食堂整洁干净,价格也实惠。

他们买好饭,挑了个僻静的角落坐下,秦聿风专注地翻看着手里的资料,眉头越拧越深,忍不住朝程述发出疑问:“老程,你的判断不会失误吧?”

程述正盘算着如何把他餐盘里的鸡腿偷过来,心不在焉地问了句:“什么?”

秦聿风压低声音,生怕在学校食堂讨论这桩吊诡的命案会引发恐慌:“你不是说,那玩意儿被割掉的案子,十有八九是跟仇恨以及性有关吗?”

程述若无其事地把筷子伸向他的餐盘:“是啊。”

“可我们已经证实了许梓骁没有作案时间,他身边那些女孩子也没有作案动机,那还会有谁那么恨他,恨到——”他快准稳地夹住朝程述的筷子,“恨到要把他那玩意儿切掉?”

程述不置可否地一耸肩:“尸检结果什么时候出来?”

话刚落音,秦聿风就收到了一条信息。他拿出手机看了一眼,把屏幕对着程述晃了一下:“刚收到温主任的信息,出来了——哎,鸡腿还我!”

祝好无奈地看着他们为了争夺鸡腿用筷子打了一架,低头默默吃饭。

*

警局解剖室里,隗泽从前胸背剖开的尸体就静静地躺在不锈钢解剖床上,他的两腿中间泛着血肿,只剩下一块裸露在外的皮肉,而被切割下来的生殖器正漂浮在装满福尔马林的玻璃罐中。

厚厚的口罩也隔绝不了解剖室里福尔马林的气味,祝好忍了又忍,才勉强没把刚才吃下去的午饭吐出来。

为了照顾祝好的观感,温珣贴心地用一张白布覆盖住尸体的下半身,才笑着跟她打招呼:“祝好。”

祝好拍了拍胸口,吐出一口气,朝他弯起眉眼:“下午好,温珣,你的衣领翻起来了——”

话说到一半,祝好才注意到他还戴着手套。如果要整理衣领,他就得把手套重新脱下来,于是主动说:“你把头低下来,我帮你整理一下。”

温珣眼里带着笑意,轻轻“嗯”了一声,弯下了身子。

祝好的手刚抬到半空中,身后突然传来程述的声音:“哟,温主任的领子怎么乱啦?来来来,我帮你理理。”

说完两条长胳膊绕过祝好,捏着兰花指把温珣的领子理好了,还不忘拍拍他的肩膀:“不用谢,温主任。”

温珣:“……”

祝好:“……”

一个提升好感度的机会就这么被他给浪费了,祝好捏紧拳头,恨不得给他来上一套组合拳,好在秦聿风及时推门而入,阻止了她这个危险的想法。

他没注意到解剖室里的小插曲,抬眼给温珣递了个眼神:“不好意思,刚刚去拿资料了。温主任,说说什么情况?”

温珣点点头,走到了解剖台旁边:“死因已经确定了,是机械性窒息。从尸斑的形态上看,他死的时候面部朝上。”

“机械性窒息?”秦聿风戴上手套,轻轻翻开隗泽的嘴唇,皱了皱眉:“脖子上没有索沟或者扼痕,口鼻处也没有挫伤,为什么会是机械性窒息?”

“机械性窒息有很多种,你说的勒死、缢死、扼死、闷死、哽死,以及溺毙和胸腹腔受压的确是最常见、也是最容易从体表看出来的。”

温珣接着说:“不过我切开了他的头皮,发现他的颞骨岩部有淤血,他应该是被人用塑料袋一类的东西套在了头上,导致呼吸困难,窒息而死。”

祝好提出疑问:“被人用塑料袋套着头,难道他就不会反抗吗?”

隗泽身高至少一米八几,体重也有七八十公斤,从身形上看,他应该经常出入健身房,要制服这么一个人高马大的小伙子可不是件简单的事。

“你看看这儿。”温珣指了指隗泽的手腕,上面有一道道层层叠叠的血痕:“他的手腕和脚踝处都有捆绑和挣扎留下的痕迹,凶手应该是先将他的手脚控制住,再实施的谋杀。”

顿了顿,他又说:“不过我并没有在他的血液中检测到药物成分,凶手或许是用什么方法胁迫了他、让他乖乖听话,才绑住他的手脚的。”

祝好若有所思。

“还有一种可能,他不是被胁迫,而是自愿的。”程述弯下腰,视线和那根泡在福尔马林罐子中的男性生殖器齐平:“我说什么来着?凶手割掉他的生殖器,说明他的死十有八九跟性和仇恨有关。”

祝好恍然:这么一来就说得通了,如果隗泽是自愿被绑在床上的,那么就算被塑料袋套住头、呼吸困难,他也无法挣扎和逃脱,只能眼睁睁等待自己的生命消逝。

能让他自愿被绑在床上,除了被胁迫,也就只剩下一种可能了。

“那个——”秦聿风看了看那根生殖器,不由得皱起眉:“用什么切的?”

温珣撇了撇嘴:“切割面平整,应该是一把单面刀具,从伤口形态上看,凶手很冷静,手法也很干净利落。”

根据隗

泽舍友的证词,他前天晚上八点左右离开宿舍,当天晚上就遇害了。也就是说,最后跟他一起出现的人有重大的作案嫌疑。

不过要找到那个人,也不是一件简单的事。

许梓骁说,隗泽出行一般都选择出租车。而财经学校地处淮江市中心位置,交通情况十分复杂,想要查到他那天晚上的行踪就得把附近上百个摄像头统统筛查一遍,工作量不容小觑。

从解剖室出来,秦聿风先去会议室给警员分配工作了。

祝好察觉到程述跟在自己身后,不由得加快脚步,可程述还是不依不饶,加快速度往前跨了两步挡在她面前,朝她挤眉弄眼:“小助手,还在生气吗?”

祝好给了他一个“你这不是废话么”的表情,想要绕过他离开,没想到他死皮赖脸挪了下步子,跟一堵墙似的挡住了她的去路:“怎么样才能气消?”

祝好朝他翻了个白眼:“你智商那么高,不如你告诉我,如果觉得自己错了,要怎么做才能让对方气消?”

程述想了想:“要不我给你磕两个?”

祝好:“……”

她没好气道:“好啊,你磕。”

程述认真地点点头,后退两步,提了提裤腿,膝盖一弯,作势就要跪下来。

“诶,你——”祝好冷不丁被他这突如其来的举动吓了一跳,生怕这个不按套路出牌的家伙真的在警局的走廊里给自己哐哐磕两个响头,赶紧一把扯住他的胳膊:“你给我起来!”

程述露出一个得逞的笑容:“气消了?”

祝好无奈:“想让我气消,你就没想过还能有更简单方便、快捷有效的方式?”

她觉得这人可真奇怪,宁可给她磕头也不肯道个歉,就好像主动说出那三个字会让他的寿命减少十年似的。

程述站在原地,仿佛花了很久的时间给自己加油打气,最后才下了很大决心似的说道:“行吧,对不起。”

这是祝好第二次从他嘴里听到这句话,虽然能听出一丝不情愿,但态度还算诚恳。

她清了清嗓:“这就结束了?”

“还有什么?”

“原因呢?”

程述咬着嘴唇,露出一个难看的假笑:“对不起,祝大小姐,我不应该违背军师的职责,拿你寻开心,破坏你的约会。”

恰好秦聿风拿着一沓资料从会议室里出来,祝好强行压下嘴角,朝着他走来的方向抬了抬下巴,故作严肃:“你还要去和秦警官道歉,你知不知道我听了你的话带他去坐了云霄飞车,都快把他吓死了。”

程述拒绝得干脆利落:“不要。”

“那我走了。”

他脸上闪过混杂着无言以对的愠怒:“你——”

祝好抬手拍了拍他的肩膀,冲他狡黠一笑:“去吧,听话。”

“……”程述叹了口气,捏了捏眉心,嘟哝道:“麻烦死了。”

他不情不愿地转身走到秦聿风面前,伸出一条胳膊拦住在他面前。

秦聿风脚步一顿,把视线从手中的文件挪到他脸上,疑惑道:“干什么?”

“那个……”程述回头看了祝好一眼,不自在地轻咳一声:“那什么,对不起。”

最后那三个字说得含混不清,声音也很小。

秦聿风一时没反应过来,倏地一愣:“你说什么?”

他做了个深呼吸,像是拼劲了全力,稍稍拔高了声线:“我说,对不起。”

惊讶的表情在秦聿风脸上凝滞片刻,而后逐渐变成了惊恐:“对、对不起什么?你把我车撞了还是把警局烧了?”

程述一条胳膊撑在墙上,手虚挡着自己的脸,语速飞快地解释:“昨天……是我让祝好带你去坐云霄飞车的。”

秦聿风花了足足五六秒钟才让当机的大脑重新运转起来,“扑哧”一声乐了:“我没听错吧,你居然在跟我道歉?你是不是鬼上身了,居然为了这个跟我道歉?”

“……”程述一脸生无可恋,仿佛刚刚做的是什么把自己身家性命全部豁出去的壮举。

秦聿风则像是遇到了这辈子难得一遇的奇观,难以自抑地哈哈大笑起来,手忙脚乱从口袋里掏出手机,打开摄像头对着他:“等等,你能不能再说一遍?我想录下来当手机铃声。”

“你大爷的,信不信我把你手机摔了。”程述抢过他的手机摁灭屏幕,塞回他口袋里,转身扯着祝好的胳膊往外走:“走了,回家。”

第132章

一连两天,警方的调查都没有什么新的进展。

学校周围的监控实在太多,十几个警员三班倒反复排查了好几次,终于在一个不起眼的角落捕捉到了隗泽坐上出租车的身影,然而也不知是不是系统不想让案子这么快解决,监控里出租车的车牌号恰好被路过的人挡住了。

抛尸现场没有发现隗泽的手机,因此也无法查出他的消费记录,他生前最后的行程,至今还是一团迷雾。

第三天的早上,程述终于接到了秦聿风的电话,不过他带来的并不是什么线索,而是另一个坏消息:有人报警称在郊外一处野地里发现了一具男尸。

等祝好和程述赶到时,现场已经拉起了警戒线,刑事照相人员和痕检部的警员正有序地在周围搜集证据。

受害者的尸体被凶手扔在一处稀疏的草丛中,从祝好的角度看去,只看到尸体的两条小腿,以及温珣和法医助理半蹲在地上做尸检的背影。

再靠近一些,尸体的全貌才呈现在眼前。

这回的受害者看起来比隗泽年纪稍大一些,大概三十岁的样子,不同的是他只有下半身赤裸,上半身则穿了一件看起来像是工作服的衬衫,衣服下摆沾上了一些血迹。

他的生殖器也被切了下来,像垃圾似的扔在一旁。

看到程述和祝好,秦聿风勉强挤出笑容打了个招呼,然后向他们复述了一遍温珣的尸检结果:“死亡时间大概是昨晚的十点到凌晨一点之间,死者身上没有明显的致命伤,手腕和脚踝有同样的勒痕,生殖器也是死后被切割下来的。从作案手法上看,跟上一起案子十分相似,甚至可以说是一模一样。”

他的目光又转向地上那具尸体,捏着自己的眉心叹了口气:“老程,你说这是怎么个事?”

程述没回答,手撑在膝盖上打量了尸体一眼,问道:“死者身份查清楚了吗?”

秦聿风摇了摇头,又说:“这衬衫看着像是银行工作人员的统一制服,带着照片去各大银行问一问,应该很快就有结果了。”

程述的脸上是少见的严肃:“抓紧时间吧,我们得尽快找出受害者之间的联系,如果是同一个人所为,很快还会出现下一个受害者。”

祝好明白他们的忧虑——两起或两起以上涉及杀人行为的相关联案件可以定性为系列谋杀。

隗泽那起案子的细节并没有对外界公布过,可短短几天时间内,就出现第二起作案手法如此相似的案件,说明凶手很有可能是同一个人。

也就是说,他们要面对的也许是一个杀人后将人阉割的连环杀手,他的作案时间间隔很短,说不定已经在物色下一位受害者了。

秦聿风点点头,神色凝重:“知道了。”

*

第二名死者的身份是在当天傍晚确定的,他的确是一名银行的员工,名叫严睿,今年32岁。

据严睿的妻子所说,昨天晚上他下班后说自己有一个应酬,会很晚才回去,让妻子先睡,不用等他。可一直到了第二天他也没回家,电话也处于关机状态。

接待室里,严睿的妻子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她接过祝好递来的纸巾,擦了擦眼泪,花了足足五分钟才让情绪稍微平复了一些:“我还以为他是喝多了在外面宾馆过夜,就没在意,因为之前也发生过这样的事。可到了早上他也没回来,我就打电话去问了他的同事,才知道他昨晚根本没去应酬。”

在询问严睿的同事时,他们也证实了严睿并没有去参加应酬,理由是要回家陪妻子。

如果他既没有去应酬,又没有回家,那会去了哪里?

秦聿风皱了皱眉,问道:“除了应酬,你知道他还有可能去哪儿吗?”

严睿的妻子犹豫片刻,摇了摇头。

程述对秦聿风使了个眼色,秦聿风会意,斟酌着语气问道:“那个,我问个比较冒昧的问题,你有没有怀疑过……严睿是同性恋?”

严睿的妻子倏地一愣,止住了哭泣,茫然地看向秦聿风:“为什么这么问?”

警房通知家属来认尸时,并没有告诉她严睿的死因、以及他生殖器被切割下来的事。

秦聿风没回答,只是笑了笑:“原因我们暂时还不能透露,不过你的如实回答对案件的侦破会有很大帮助。”

严睿的妻子认真思索了一番,摇了摇头:“没有,他不是同性恋,我们的夫妻生活很正常……除了应酬比较多,我没发现他有什么异常。”

祝好敏锐地从她这句话里捕捉到一丝端倪,正常来说,她只需要回答严睿是不是同性恋就完事儿了,后面那句解释明显是多余的。

她似乎在掩饰什么。

祝好忍不住插了句话:“女士,他真的只是去应酬吗?”

严睿的妻子怔了怔,垂下眼帘,轻轻抚摸着自己的小腹,过了好一会儿才低声说:“我已经……怀孕四个月了。”

她穿着宽松的大衣,遮住了隆起的小腹,从外观上根本看不出来。

顿了顿,她的声音又忽而有些哽咽:“从两个月前,严睿经常很晚才回家,每次都说有应酬。我怀疑他有了外遇,就查了他的通话记录,却没找到什么证据。”

女人的第六感向来很准,特别是对自己朝夕相处的枕边人,虽然没有证据,但

她很肯定严睿一定有事瞒着自己。

“我本来想找他问清楚,又担心如果真的是我想的那样,会对我们的婚姻造成影响,所以还是默默忍了下来,我不想让肚子里的孩子没有爸爸。”

看着她默默抹泪,祝好本想劝她这样的男人不值得,但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正所谓站着说话不腰疼,作为一个旁观者,她也没有权利对他人的生活和选择指手画脚。

秦聿风问:“所以你知道严睿昨晚没去应酬,很可能是去找了‘外遇对象’?”

严睿的妻子又一次红了眼眶,看着自己的小腹点了点头。

秦聿风从文件袋里拿出隗泽的照片摆在桌上,问她:“他叫隗泽,是财经大学的一名学生,你见过、或是听严睿提起这个人吗?”

她吸了吸鼻子,拿起照片认真地看了许久,摇摇头说:“没有。”

秦聿风还想接着问什么,接待室的门忽然被敲响。

一名警员开门探头进来,目光从严睿的妻子身上掠过,低声朝着秦聿风道:“秦队,有发现。”

秦聿风应了一声,让警员安排两个人陪着严睿的妻子,然后给程述和祝好递了个眼神,示意他们一起离开。

关上接待室的门,警员才说:“我们询问过许梓骁,他说并不认识严睿,也从没有听隗泽提起过这个人,我们也对他们的人际关系进行了交叉对比,确定两位死者并不认识。”

这么看来,严睿的妻子没有说谎。

警员又把一部用证物袋包裹的手机递给秦聿风:“另外我们在严睿的办公室里找到了一部备用手机,破解密码后,在里面发现了一款时下最流行的约炮软件。”

秦聿风接过手机,点进了那款软件。

为保证客户隐私,软件采用的是“阅后即焚”的模式,聊天记录并没有保留下来。

不过从手机的“设置”中可以看到,严睿使用这款软件的频率很高,最后一次使用的时间是昨天下班前一个小时,这也基本验证了他妻子的猜想——之前所谓的应酬,不过是他出轨或者约炮的借口罢了。

秦聿风把手机还给警员,问道:“严睿昨天是怎么离开公司的?”

“开他自己的车。”警员说:“不过他的车还没有找到。”

秦聿风点点头,交待道:“继续查监控,一定要尽快找到他的车,我们需要知道他昨晚到底去了哪里。”

警员应了一声,匆匆忙活去了。

*

回到办公室里,秦聿风把所有的资料和照片都用磁铁固定在白板上,捻着下巴看了好一会儿,自言自语道:“除了性别之外,这两位死者不论是身高、年龄、外形甚至是性取向都不相同,凶手为什么会选择他们作为目标?”

程述耸了耸肩,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你问我,我问谁。”

“你特么——”秦聿风把手里的纸揉成一团砸向他,他头一偏躲过了,纸团不偏不倚落在了站在他身后的祝好头上。

秦聿风一愣,下意识把手抬到祝好头顶,手伸到一半又觉得不妥,尴尬地收了回来,磕磕巴巴地跟她道歉:“对、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程述看他脸红得跟猴屁股似的,绷不住幸灾乐祸地笑出声来,又说:“其实我有点饿了,如果有点东西填饱肚子,我可能会有点灵感。”

“行行行,吃不死你。”秦聿风从口袋里摸出钱包扔给他:“要吃什么你自己买去,顺便给我带一份就行。”

“既然秦队那么主动,我就不客气了。”程述毫不客气地把钱包揣进兜里。

祝好没理会他们的拌嘴,出神地看着白板上的一条条线索发呆。

她记得之前在程述那堆晦涩难懂的犯罪心理学专业书籍上曾经看到过,系列杀手选择被害人时一般基于被害人的可获得性、易攻击性和合意性。

可获得性是指被害人的生活方式或生活环境使其有机会被诱拐或者无人挂念,换句话说,就是他们的失踪不会马上被人注意到,例如外来务工人员、流浪汉或者性工作者。

易攻击性是指被害人容易受到侵害的程度,例如没有反抗能力的小孩子,独行的女性或者老人等。

隗泽跟严睿显然并不符合这两点,那么凶手选择他们,一定是基于合意性,也就是说,他们的某项特征符合凶手的偏好。

可如秦聿风所说,两名受害者除了性别之外,年龄、职业、长相、身材以及性取向都不相同,那么他们身上究竟有什么共同点,让凶手选择了他们呢?

难道说……

祝好的心底隐隐约约浮现出一丝揣测,她刚想抓住那转瞬间出现的灵感,肩膀却被程述拍了一下:“走,我们去买份晚餐。”

那点好不容易现出形迹的思绪被他打断,再怎么也续不上了,祝好气得想揍他一顿,没好气道:“不去,你自己去。”

他眼底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失落,但很快又恢复如常,无所谓地撇了撇嘴:“行吧,那只好委屈我给你们当个跑腿了。”

第133章

程述离开后,办公室里只剩下秦聿风和祝好。

秦聿风把椅子挪到白板前,全神贯注地盯着上面的一张张照片,祝好也在沙发上坐下,试图把刚刚断片的思绪续上趟。

过了会儿,秦聿风忽然“嘶”地抽了口气,喃喃自语道:“不对啊。”

祝好还以为他有了什么发现,赶紧问:“怎么了,哪里不对?”

秦聿风短暂地沉默了一下,才说:“你说老程为什么会跟我道歉?”

祝好:?

道歉的事已经过去两天了,她都快要忘了这茬儿,秦聿风怎么又突然想起来了?

下一秒,秦聿风就十分有默契地回答了她心里的疑问:“不是,这事儿我琢磨了两天了,还是没想明白。”

祝好觉得奇怪:“他做错事不是该道歉吗?”

这有什么想不明白的。

“我的意思是——”秦聿风转动着手中的笔,轻轻摇了摇头:“这么说吧,我们还在上警校那会儿,有一回我跟他搭档练习近身格斗,那家伙用力过猛把我左边胳膊弄脱臼了。结果你猜怎么着?他宁愿连续帮我带半个月的饭,也没跟我说过一句‘对不起’。”

他单手拿着笔,一下一下敲着自己的下巴:“我真是越想越不对劲,你说他是不是背着我做了什么杀人越货的事,不然怎么会突然跟我道歉呢?”

眼看他被这个问题困扰得都没办法专注在案子上了,祝好只好跟他实话实说:“其实是我让他跟你道歉的。”

“啊?”秦聿风更惊讶了,嘴巴张成了一个“o”字型,好半天没合起来,满脸的不可置信。

祝好耸了耸肩,解释道:“谁让他贱兮兮的,明知道你有恐高症,还让我带你去玩高空项目。”

秦聿风摇了摇头:“我在意的不是这

个,我又不是第一次被他捉弄。如果有一天我溺水了伸手向他求救,他在拉我上来之前,一定会先跟我击个掌。”

祝好没绷住笑出声来:这么一说,还真挺像程述会做出来的事。

秦聿风也跟着她笑了会儿,然后忽地敛起笑容,没头没脑地开口:“你知道吗,自从小霜出事之后,老程的生活简直过得一团糟。五年了,我不知道劝过他多少回,但他这个人就跟穿了层铁布衫一样刀枪不入、软硬不吃,我当时真觉得他要一直这么颓废下去了。”

他话音一顿,长叹了口气:“说实话,我最近感觉到他真的变了许多。一开始我以为是许安宁模仿作案的事让他重新振作起来,但后来一细想,一切好像都是从你出现后才开始改变的。”

祝好下意识顺着他的话音抬起头,一时没反应过来:“我?”

某一瞬间,她的心里浮光似的闪过一些细碎的片段。

她不认识从前的程述,只知道从自己第一次见到他时,他就时刻理智客观,永远条分缕析,从不会对任何他不在意的人和事投入多余的感情,这一点即便是到了现在好像也没什么改变。

秦聿风没答话,只是神情复杂地看了她一眼,目光交错的瞬间,他又倏然低下头,干巴巴地笑了一声:“也可能……是我想多了吧。”

说完又生硬地转移了话题,打开手机递给她:“对了,我把那只小熊放在床头了。”

祝好接过手机,屏幕上是那只小熊玩偶坐在床头的照片,小熊的胸前还别着一枚勋章。

秦聿风笑着解释:“这是我当警察之后得到的第一枚勋章,它跟这只小熊一样对我都有很重要的意义,所以我把它们放在一起了。”

突然的一记直球打得祝好措手不及,不由得心头一跳,脸颊上莫名生出两团红晕。

她脑袋有些浆糊,正思考要说些什么,门突然被打开了,程述吸溜着鼻子走进来,把袋子放在茶几上,抱怨道:“你们俩吹着暖气倒是挺舒服,我这个跑腿的都要冷死了。”

她暗暗松了口气,赶紧转移了话题:“老大,你买了什么?”

“秦队请客,当然不可能只吃普通的快餐了。”程述嘿嘿一笑,从口袋里掏出秦聿风的钱包扔回给他,然后打开袋子,从里面拿出几份用保温膜包裹好的餐盒。

打开餐盒,里面是一大份还冒着热气的清炖羊肉,还有一些家常的小炒。

祝好本来不觉得饿,但一闻到飘散在空气中的香气,肚子立刻不争气地咕咕叫起来。

经过小火慢炖的羊肉鲜香不膻,融入了中药的甘甜味道,在冬天里吃着格外舒服。

饭吃到一半,秦聿风用筷子敲了敲程述的碗,迫不及待地催促道:“吃也吃了,你现在有灵感了吧?”

程述十分自然地把一块炖得软烂的羊肉夹进祝好碗里,撇了撇嘴:“秦队,没人教你吃东西的时候不能讲话吗?”

秦聿风白他一眼:“你不吊我胃口会死是吧?”

祝好咬着筷子接过话茬:“我也想知道。”

她心里其实已经隐隐有了一些猜测,但还是想知道程述的看法是不是跟自己一致。

“行吧。”程述妥协了,放下碗,喝了口水,说道:“首先我们要弄明白一个系列杀人犯如何选择、又为何会选择一个特定的被害者,才能建立起被害者与犯罪嫌疑人之间的关系。”

“比如指甲油杀手。”提起指甲油杀手,他话音顿了一下,才接着说:“根据我们以往的调查结果,他偏好的是身高一米六五左右、中短发的年轻女孩,也就是说,他是根据外观特征去挑选被害人的。”

“但隗泽和严睿,乍一看除了性别之外没什么相似之处,所以凶手之所以选中他们,很可能是根据他们一些内在的特征,譬如爱好和弱点。”

祝好嘴里嚼着羊肉,一时没办法口齿清晰地说话,只能举起手示意程述看过来,含糊不清道:“我知道了!”

程述一本正经地朝她抬了抬手:“祝好同学,有什么见解吗?”

祝好刚才就在想这两名受害者之间到底有什么共同点,程述的话让她灵光一闪,有了些头绪。

她三两下把嘴里的肉咽了下去,说道:“隗泽明明是个同性恋,却为了掩饰自己的取向而不停地更换女朋友;而严睿就更直接了,妻子怀孕四个月,他却在妻子的孕期出轨。我在想,从某种角度上说,他们的共同点是不是都欺骗了女性的感情?”

程述轻笑一声,坐回沙发上,又给她夹了块肉:“脑袋转得挺快啊,看来羊肉没白吃。”

秦聿风也停下筷子,认真思索了一番:“你们的意思是,凶手会挑选那些他认为欺骗了女性感情的渣男下手?”

程述点了点头:“换句话说,凶手挑选的是他觉得道德败坏或者伤风败俗的男人下手,而且割下受害者的生殖器,也表达了凶手的愤怒和对他们的鄙夷,甚至是仇恨。”

秦聿风摸了摸下巴,还是想不明白:“可是调查到现在,两名受害者的生活并没有什么交集,甚至没有共同认识的人,那凶手又是如何得知他们的私生活状况呢?”

程述:“如果被害者是预先选定的,他们就一定会有交集,只不过这种交集不一定是直接的,例如他们很有可能在同一个地方出现过,或者跟凶手有过短暂的交谈。”

祝好说:“那凶手应该也是女性吧?”

毕竟能完全跟女性共情的男人少之又少,就连身边这些乙游里看似完美的可攻略对象都不一定能做到。

程述不置可否,只是说:“在找到更多证据之前,我也没办法马上对凶手做犯罪心理画像,更不能对凶手的性别下定论,不然很容易影响调查的方向。”

顿了顿,又说:“不过,如果我们对凶手选择被害者特征的推断是正确的,那么凶手很有可能被这一类男性伤害、甚至是侵犯过,从而留下了心理创伤。而最近或许发生了什么事刺激到她,让他觉得自己有必要成为一个审判者;而当她觉得被害者的行为是不可原谅的,她又会成为一个行刑者,将他们杀害。”

祝好若有所思,捧起碗边继续吃饭边回味程述的话:虽然现在还不清楚谋杀的原因,但精神的创伤带来的影响是深远的,平时的凶手看起来可能与常人无异,可说不准哪一天,某个人或者某件事就会触发凶手的杀戮欲望。

等她回过神时,忽然发现自己碗里的肉已经堆成了一座小山,而程述和秦聿风像暗戳戳较劲似的,还在不停往她碗里夹肉。

她一脸茫然:“哎,你们怎么都不吃……”

突然传来的叩门声打断了她的话,秦聿风说了句“请进”,推门进来的是温珣的法医助理:“秦队,温主任那边有发现。”

秦聿风放下碗筷点点头:“知道了,我马上过去。”

*

法医解剖室里隗泽和严睿的尸体并排躺着。

为了保持尸体的完整性,解剖室的温度设置得很低,秦聿风出来得急,没来得及穿上外套,冷得朝手心里呼了口气,问道:“温主任,有什么发现?”

温珣说:“刚才我想用紫外线等看一看能不能在他身上找到指纹或者其他痕迹,没想到在他手上发现了这个。”

说着他让助手关掉了解剖室的灯光,打开紫外线灯照向严睿的左手手背。

祝好凑近一看,发现再紫外线灯的照射下,严睿的手背上出现了一个戳印,看起来像是个logo。

她好奇道:“这是什么?”

温珣回答:“有的酒吧为了证明顾客已经支付了入场费,会在他们的手背上盖个戳,当顾客再次进入酒吧时,就不需要重复支付费用了。这些戳盖用的是特制的荧光墨水,日常光线下看起来是透明的,只有在紫外线的照射下才会显现出来。”

程述捏了捏温珣的肩膀,露出一个意味深长

的笑:“温主任懂得挺多呀,看来是经常去?”

温珣淡淡地拂掉他的手,懒得搭理他,继续说道:“另一名受害者的手上也有同样的戳印,不过比第二名受害者的要淡一些。这种荧光墨水只能保留24小时左右,时间一久就会慢慢淡化,所以他们应该不是同一时间去的酒吧,很有可能间隔了一天或者两天。”

这么说来,他们的交集点或许就是这家酒吧,而手上的戳印也跟他们受害的时间对上了。

所以凶手是在酒吧遇到了他们之后,才选择他们作为目标的吗?

秦聿风掏出手机,对着那个戳印拍了个照,给手下的警员打了个电话,嘱咐道:“排查一下淮江市的酒吧和迪厅,看看有没有logo跟图里一致的,有的话马上发给我。”

第134章

有了那个logo,警方很快就锁定了一家名叫“禁果”的酒吧。这家酒吧位于西城区一处幽暗的巷子里,秦聿风跟着导航在错综复杂的乱巷中穿行了好一阵子,才艰难地找到了酒吧的入口——一扇十分不起眼的铁门。

这家酒吧虽然位置偏僻,但也恰好满足了当下年轻人的猎奇心理,推开铁门,里面果然别有洞天。

酒吧只有一层,映入眼帘的是一个巨大的舞池,舞池上方有个dj台,周围分散着一些卡座,调酒区被划分在舞台右侧的角落里。

这时还没到酒吧的营业时间,里面只有数十个服务员在做卫生清洁、盘点物资和检查舞台设备。看到有人进来,一个领班模样的男人迎上前招呼:“您好,我们现在还没有开始营业,你们……”

在看到秦聿风的出示的证件之后,他立刻挂上笑脸,嘴上拐了个一百八十度的弯:“你们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吗?”

秦聿风点点头:“我们有个案子正在调查中,需要你们配合一下。”

酒吧里的工作人员都是二十岁出头的年轻人,正是好奇心旺盛的时候,一听是警察查案,好些人都不约而同停下手中的活,凑到他们跟前看热闹。

秦聿风掏出手机,打开了隗泽和严睿的照片递给他们:“这两个客人你们见过吗?”

手机在几个人当中传阅起来,他们低声交流了好一阵子,终于有个染着红发的女孩指着隗泽的照片说:“这个人……我好像有点印象。”

秦聿风问:“你见过他?”

或许是第一次接受警察的询问,女孩又有些犹豫了,拿起手机有认真看了许久才给出肯定的回答:“嗯,他应该是前几天来的,具体哪天有点记不太清了,反正不是前天晚上就是大前天的晚上。”

秦聿风问:“你还记得他当时坐哪儿吗?”

女孩指了指舞台右边靠近吧台的一个卡座:“就坐在那儿附近。他长得挺帅的,打扮得也很时尚,我给他上酒的时候就多看了几眼。”

祝好连忙问:“他是自己来的还是跟谁一起?”

女孩回答得快速而笃定:“他身边还有个女生。”

秦聿风问:“那个女生长什么样?”

女孩眼珠子转了一圈,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光顾着看帅哥了,没太注意那女生。她好像是留着大波浪,画着很浓的妆,穿得也很性感,长相什么的我就描述不出来了。”

程述抱着双臂坐在一张卡座的沙发扶手上,朝着女孩指的的方向瞥了一眼,问道:“那天晚上在调酒台的酒保是谁?”

领班赶紧拿来值班表翻了翻,回答说:“那天晚上值班的酒保是厉荣和陈洁,陈洁今天休息,厉荣……”

他往四下看了一圈,正好一个年轻男人抱着一箱清理干净的玻璃杯从后厨出来,便朝他招了招手:“厉荣,过来看看这张照片,你对他有印象吗?”

那个被称作厉荣的年轻男人倏然一愣,把箱子放在附近的桌上,局促地在裤子上抹掉手上的水,接过手机看了一眼,微微耸了下肩膀说:“好像没印象。”

这个规模的酒吧每天至少要接待几百位客人,加上内场灯光昏暗,服务员记不住人脸也是正常的。

秦聿风顺手滑动到严睿的照片,问他:“那这个人呢?”

厉荣捧着手机看了一会儿,嘴角轻轻一撇,还是摇头。

看来高大帅气的隗泽尚且能吸引一些眼球,而长相平平的严睿待遇就没那么好了,其他几个服务员回忆了许久,都纷纷表示对他没有任何印象。

不过这一趟也并非没有收获,秦聿风向领班确认了酒吧的戳盖是定制的,全市独一家,每一位入场的客人都会在手背上留下戳印,说明严睿的确来过这家酒吧。

酒吧里有几个监控摄像头,秦聿风让领班把监控的视频拷贝下来,离开之前又留下了自己的号码,嘱咐他们记起任何事就给他打电话。

离开酒吧时,天色已经完全暗下来了。

冬至还没到,淮江市就迎来了第一场罕见的雨夹雪。冷雨裹着白花花的雪从墨汁一般的天空中纷纷扬扬浇下,落在领子里激起一身鸡皮疙瘩。

刚回到警局,还没来得及喘口气,警员又匆匆拿着一个平板电脑走过来向秦聿风汇报:“秦队,我们找到严睿的车了。”

秦聿风解开外套扣子的手顿住了,问道:“在哪儿?”

警员打开平板上的地图,指着一条街道给他看。

这条街道被戏称为淮江市的“宾馆街”,顾名思义,一条三四公里长的主路和数不清的岔路上分布着大大小小鱼龙混杂的旅店、酒店、民宿,粗略一算至少有百来家,中间还夹杂着不少正规以及不正规的养生按摩店。

严睿的车就停在路旁的停车位上。

这条街只有四个车道,所以路边停车位早上七点之后就不允许停车了,可严睿的车在这儿停放了一天一夜,交警又联系不上车主,只好根据规定把车拖到了指定停车场,在把车牌输入到系统里时,才发现跟警局发出的协查通告对上号了。

警员关掉地图,又打开一个视频:“我们调出了附近的交通监控,发现他和一个女的在这儿下了车,往‘宾馆街’去了。”

祝好松了松脖子上的围巾,凑上前想看看监控,秦聿风注意到她踮着脚,贴心地把平板电脑放低了些。

从监控的时间上看,严睿把车开到停车位时已经是晚上十一点半了,车停好后,一个女人从副驾驶上走下来。

女人穿着件及膝的厚大衣,戴着毛线帽,堆叠的围巾遮住了大半张脸,她亲热地挽住了严睿的胳膊,带着他径直走进了“宾馆街”,之后就没有摄像头捕捉到他们的身影了。

视频里的那个女人不论是不是凶手,都一定和严睿的死有关系。

秦聿风边把刚才解开的两颗纽扣系上,边快速吩咐下去:“你带上几个人,以这个点为中心向四周排查附近两公里内所有的酒店、旅馆、民宿,把严睿的照片带给他们辨认,动作快。”

警员应了一声,拎着平板刚要走,又被秦聿风叫住。

秦聿风从口袋里摸出刚刚从酒吧拷贝下来的监控视频,说道:“顺便把这个u盘交给技术部,让他们逐帧查看,找到隗泽和严睿,以及跟他们一起离开的人。”

警员接过u盘,马不停蹄忙活去了。

看来今晚又是一个不眠夜。

秦聿风系上最后一颗扣子,扯了扯外套里面毛衣的领子,转向程述:“老程,你要一起吗?”

程述很自然地把问题递给祝好:“你想一起去吗?”

说实话,那么冷的天,祝好当然更愿意回家洗个热水澡,躺进暖烘烘的被窝里睡上一觉。但这个凶手短短几天之内就杀害了两个人,早一点找到她,就能早一点阻止下一起案子的发生。

她短暂地权衡了一下,还是下

定决心点点头:“我们也一起吧。”

程述少见地没有抱怨又要加班这件事,只是“嗯”了一声:“那走吧。”

时间已经不早了,或许是天气不好,路上的行人寥寥无几,但“宾馆街”依旧灯火通明,中间还夹杂着亮着粉红色暧昧灯光的小店。

秦聿风站在街口分配好任务,五六个警员两两一组钻进了街道中。作为程述名义上的“小助手”,祝好自然还是跟他一组。

程述撑起伞,把祝好拉到自己身侧,带着她走向分配到他们手里的那一块区域。

“宾馆街”因为定位特殊,向来是“扫黄打非”的重点关注对象。跟警察打交道多了,旅馆的老板和服务员回答起问题已经轻车熟路,态度算不上冷漠,但也绝对不热情,能撇清关系的就更不会主动提供线索了。

几个小时过去了,祝好跟程述一连走访了好几家宾馆和酒店,都没问出什么有用的信息来。从耳机里传出的动静来看,各组遇到的情况也都差不多。

持续一整天的奔波让祝好有些困倦,从一家酒店温暖的大厅出来时,迎面而来一阵湿冷的寒风,她忍不住打了个哈欠,呼出的气瞬间凝成了一团白雾,飘散在冬日凛冽的空气中。

程述看向她,笑容里夹着一丝促狭:“困了?”

不仅困,还冷得很。

不过祝好还是摇摇头,强打起精神走向下一家旅馆,不知怎么的,脑海里忽地闪过白天跟秦聿风在办公室里的对话。

她微微仰头看了看身旁的程述,撑在头顶的伞遮住了路灯投射下来的光,在他脸上划分出一道分明的光影分界线。

“老大,我可以问你个问题吗?”

“什么?”

她问出心中的疑惑:“你为什么会答应跟秦警官道歉?”

程述不耐烦地啧了一声:“你这人怎么那么难伺候,让我道歉的也是你,问我为什么道歉的也是你。”

“可是秦警官说你把他胳膊弄脱臼了都没道过歉。”

程述看似无奈地挑了挑眉,懒洋洋地抱怨:“这人可真记仇,八百年前的事了还要拿出来说。当时我只是轻轻一扯,谁想到他会那么弱鸡……”

祝好脱口打断他:“你是在转移话题吗?”

程述话音一顿,眼珠子向下瞥了她一眼,哼笑一声,又飞快地把目光挪开:“我为什么要转移话题?……哎,这家店我们进去过了吗?”

祝好顺着他的视线看去,瞧见正前方有一家没有招牌的小旅馆正亮着暗淡的灯光。

还没等她回答,程述就扶住她的肩膀,带着她往旅馆的方向走去。

第135章

这儿的装修说好听点是简单,说难听点就是简陋。比起旅馆,更像是用自建楼改造的黑店,前台只占了大厅一隅,里面放着一张躺椅,坐着个昏昏欲睡的中年女人,应该就是旅馆的老板了。

大厅里没开暖气,只有前台有个油汀散发着幽幽的橙光,角落的天花板上有个摄像头,不过并没有亮红点,估摸着只是个摆设。

听到动静,老板懒散地掀开眼皮子看了面前的一男一女,漫不经心地道:“标间98元一晚,钟点房40块钱三个小时,两个人的身份证都要登记。”

祝好刚想解释他们不是来住宿的,程述就抢先一步开口:“我想开个标间,可不可以不登记?”

老板犹疑地看了他一眼,说:“不行,一定要登记。”

程述装出一副疑惑的样子:“不对吧,我是听我朋友说您们这儿不需要登记也能入住才来的,难道他骗我?”

老板问:“你朋友?”

“哦,他昨晚刚入住的,你应该有印象。”程述从口袋里掏出手机,打开严睿的照片递给她。

祝好知道程述这是在试探她,就没吭声,在一旁默默围观。

老板看了严睿的照片一眼,果然露出一副“难怪呢”的表情:“他啊,我知道了。不登记也行,不登记要加100。”

程述了然地点点头,从口袋里掏出证件放在桌上:“警察查案,配合一下。”

老板看清他的证件后脸色一变,倏地坐直了身子,眼角眉梢写满戒备:“前两天不是刚查过吗?怎么又来了?”

祝好猜到她是把他们当成扫黄的了,赶紧解释道:“阿姨,我们不查那个。照片上这个人,您对他还有印象吗?”

老板话锋一转:“没印象,我刚刚记错了,我没见过他。”

程述笑了笑:“你确定?”

老板装作听不懂好赖话,硬邦邦地回应:“没见过就是没见过,我骗你们干什么?”

说着就朝门口的方向挥了挥手,送客的意味很明显。

祝好知道她在担心什么,摆出一个和善的笑容,把自己的语调拿捏得柔和又真诚:“您放心,我们不扫黄,也不查您的营业资质,如果您配合的话,调查很快就能结束,不会影响您营业的。”

说着又指了指程述,压低声音说:“你看到我上司了吗?他很凶的,如果您不配合,他可能真的会叫扫黄组的同事过来。”

老板下意识抬眼看向程述,似乎也被他浑身散发出来的疏离感说服了,这才无奈地道出实情:“他昨晚来过,跟一个女的一起来的。”

程述和祝好对视了一眼,从兜里掏出手机给秦聿风打去电话。祝好赶忙继续问老板:“他是第一次来吗?”

“不是,这几个月来过好几回了,每次都是加钱让我不要登记身份证。”老板面露不屑:“这种男人多半就是背着老婆出来鬼混的,我见得多了,男人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话说到一半又突然顿住,看向程述,干笑了一下:“警察同志,我不是说你啊。”

程述嘴角一撇,不以为意地耸了耸肩。

祝好问:“跟他来的女人长什么样?”

老板仔细回想了一下:“个子不高,大概比你矮半个头,长相么……记不太清了,她当时戴着帽子和围巾,把脸都挡住了,只露出一双眼睛,化了很浓的妆。”

从她的描述中,基本可以确认跟严睿来住宿的就是从他车上下来的女人。

这时程述也挂断了电话,往周围看了一圈,指着电梯旁边的一道铁门问道:“这扇门通往哪儿?”

老板:“通到后面的小巷,不过除了阿姨打扫卫生和倒垃圾之外基本没人用。”

程述走过去推开门,探头往外看了看,后面的小巷空无一人,一片漆黑。

他关上门时,秦聿风带着几个警员也陆续赶到了。

秦聿风问老板:“那个男人昨晚住在哪个房间?带我们上去看看。”

本就不宽敞的大厅被几个警察挤得满满当当,老板面露不悦,不满地斜了祝好一眼,似乎在对她刚刚那句“不会影响营业”的承诺颇有微词,答道:“楼上302,已经有客人入住了,能不能明天客人退房了再……”

她的话还没说完,就被秦聿风打断:“给客人换个房间,我们现在就要进去调查。”

老板对他颇有顾忌,哼哼了一声,从前台出来,带着他们坐电梯上了三楼。

大半夜从梦中被吵醒的住客还以为碰到了什么扫黄组,慌乱之下差点穿着大裤衩夺门而出,幸亏警员及时拦住他、让他穿上衣服,否则那么冷的天非冻死在外面不可。

这个房间换了一批客人,已经被打扫过一回了,床单也更换过,所有的指纹和可能留下的dna基本都被擦干净了,不过秦聿风给痕检科打去电话让他们尽快赶到,尽可能不错过任何可以作为证据的线索。

程述在房间里转了一圈,蹲下身仔细查看床沿,发现床头和床尾的四个角都有一圈摩擦的痕迹,上面的油漆被蹭掉不少。看来凶手的确是用

了某种方法,让严睿顺从地自愿让她把四肢绑在床上,这才在被塑料袋封住口鼻时无法挣扎,只能活活窒息而死。

有警员发出疑问:“从交通监控上看,凶手下车时并没有带行李箱之类的东西,那她是怎么把严睿的尸体转移走的呢?”

严睿身为一名成年男性,体重少说也有六七十公斤,身材娇小的女性很难独自将这样一具尸体从旅馆转移出去。

祝好突然想到经过走廊时曾看到隔壁有一间清洁室,立刻转头出了房间。推开清洁室的门,里面除了一些清洁用品之外,还有一个带着轮子的回收车,轮子上沾了些污渍,看起来像是泥水。

回收车是用来回收用过的床单被套的,容积很大,装下一个成年男性也绰绰有余,如果把尸体装进去,再覆盖上一层被单,就算被撞见也不会有人起疑。

老板陪着笑给客人换好房间回来,发现几个警察把302客房翻了个底朝天,脸黑得跟锅底似的:“到底什么事啊?那个人是杀人了还是放火了,值得你们大半夜来查,可别把周围的客人都吵醒了。还有啊,我刚刚还给客人打了折,损失的可是真金白银,你们警察赔不赔?”

秦聿风朝她露出一个亲和的笑,打断了她的喋喋不休:“是什么案子还不能对外透露,不过您做好心理准备,这可比扫黄要严重多了,您最好能够配合我们的调查。”

老板的脸色有些难看,讷讷地噤了声。

秦聿风问:“昨天晚上你有没有听到什么动静?”

老板没好气地说:“警察同志,我们这儿是旅馆,最不缺的就是动静了。”

这倒是实话,虽然已经接近后半夜,但走廊里还不时能听到一些奇怪的声音,就算严睿的惨叫和求救夹杂其中,多半也不会有人在意。

秦聿风接着问:“这个房间的人是几点离开的?”

老板回答:“这个我就真不记得了,估计是半夜吧,当时我在前台睡着了,睡醒之后就没看到他们下来。”

“你几点醒的?”

“早上六点。”

“那他们怎么退的房?”

“阿姨中午去打扫卫生的时候人已经走了,房卡就放在枕头上。”

从交通监控上看,女人跟严睿从车上离开的时间是十一点半,步行到这家旅馆大约需要10分钟,加上登记入住的时间,他们应该十二点左右就能到房间。

根据老板自己的说法,她从凌晨一点到六点都在睡觉,没注意到有没有人进出,因此凶手完全可以在无人发觉的情况下用电梯将严睿的尸体运到楼下,再通过后门转移到后巷。

秦聿风转向老板:“监控能用吗?”

老板的语气透露着心虚:“装了,但都没通电。”

秦聿风闻言一手掐着腰,一手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头疼地叹了口气。

严睿为了方便自己偷情而不被发现,自以为严谨地选了一家没有监控、不用登记的酒店,没想到不仅给自己挖了个坑,还给警方的调查带来了无法突破的困难。

也不知是该说他活该呢,还是该说他活该。

天色渐亮,城市的路灯一盏接一盏地熄灭。雨夹雪终于停了,但是天空仍旧灰扑扑的,像是撒上了一层石灰。

几辆警车碾着积水疾驰而来,痕检科的同事大半夜被秦聿风一个电话从温暖的被窝里揪出来,个个都打着哈欠,眼底布满红血丝。

趁着秦聿风跟痕检科交代的空当,程述又一次打开了旅馆的后门,朝祝好勾了勾手。祝好不明所以,但还是跟了出去。

后巷里垃圾成堆,正在翻找食物的老鼠被突如其来的声响惊扰到了,四下逃窜,其中一只肥硕的大老鼠慌不择路,莽然地朝祝好的方向奔来。

祝好猝不及防被吓得一激灵,短促地惊呼了一声,下意识往身侧的程述身上扑去。

程述几乎也是下意识地一手扶着她的背,一手接住她的腿。等祝好反应过来时,发现自己正搂着他的脖子,被他稳稳地抱在怀里。

祝好:“……”

目光交错的瞬间,她甚至忘了尴尬这件事,脑袋里只有一个想法,那就是这一幕可千万别被秦聿风看到,否则真是解释不清了。

怕什么来什么,这个念头才刚在脑海里闪过一秒钟,就听到身后传来一阵开门声,接着是一声刻意的轻咳:“咳,老程,你们……”

第136章

祝好赶紧松开搂住程述脖子的手,拍了拍他的肩膀示意他放自己下来。

程述却无动于衷,继续维持着把她抱在怀里的姿势,转过身对秦聿风笑了笑:“嗯?怎么了?”

秦聿风的目光从他们身上飞快掠过,不自在地捋了捋额前的头发:“你们俩干嘛呢?”

真是个好问题,祝好也想知道他们俩在空无一人的巷子里玩公主抱是在干嘛。

程述微微欠身把祝好放了下来,语气淡淡:“没干什么,你怎么也出来了?”

这话什么意思,就好像在埋怨他出现的时间不太对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