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1章
祝好大学跟同学去游乐场时,见过一个叫作“旋转风火轮”的项目。那是一个风车形状的游乐设施,人坐在叶片上的旋转座椅里,叶片转动的同时,座椅也在转,让人体验到“天旋地转”的感觉。
当时祝好很感兴趣,奈何排队的人实在太多,离闭园的时间也没多久了,只得作罢。
此时此刻,被程述抱着从陡坡上一路翻滚跌宕而下的祝好,体验到了当初没体验过的“天旋地转”。
持续的翻腾、坠落仿佛把人扔进滚筒洗衣机里转了好几圈,耳朵里只剩下身体碾着叶片和树枝的劈裂声。
不知转了多少圈后,他们“啪”一下摔在一块湿软的地面上,剧烈的眩晕感让祝好胃里如同翻江倒海,与乱石撞击产生的疼痛感也姗姗来迟,激得她太阳穴直突突。
过了好一会儿,她缓缓睁开眼睛,模糊的视线逐渐聚焦,第一眼看到的是从漆黑的夜空和坠落的雨丝。
听觉也渐渐恢复,一声低哼伴着哗啦啦的流水声扫过耳畔,她脑子里一嗡,忍着四肢百骸的疼痛竭力坐起身,看向侧躺在一旁的程述,心猛地提了起来,下意识叫出口:“老大!”
程述的喘息声有些重,还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半晌才闷闷地应了句:“嗯……”
他们摔落的地方距离刚才的路面至少有三四十米高度,抬头望去,入眼是层层叠叠的植被和乱石遍布的陡坡,再往上就是一片树林。
从那声枪响到摔下陡坡,不过也就短短几十秒钟时间。
祝好的脑子里一片混乱,这时才堪堪反应过来,陡坡上到处是裸露的乱石,一路滚落时,是程述始终保持着双手把她护在怀里的姿势,才给了她最大程度的保护和缓冲。
她想查看程述的伤势,又不知要从哪里下手,仓促间有些不知所措,只好小心翼翼地问:“老大,你没事吧?”
程述缓了半天,一只手扶着自己左侧的肋部,一条胳膊吃力地撑在地面,想要支起身子,祝
好赶紧扶住他。
他深吸了几口气,才用气声说:“没事。”
祝好问:“那你还能站起来吗?”
程述说:“嗯,但是需要你搭把手,我可能骨折了。”
语气稀松平常,如果不是他说话比往常要费劲儿些,祝好甚至怀疑他是在开玩笑。
她又紧张起来:“骨折?哪里骨折了?”
他缓缓呼出一口气:“肋骨,不过摸起来没有错位,应该不算严重。”
祝好怎么也没办法把“骨折”跟“不算严重”这两个词联系在一块儿,伤筋动骨一百天,在她的认知里,骨折再怎么也要在医院里躺上十天半个月。
幸运的是他们坠落的地方是溪涧旁的一块湿地,覆盖着厚厚的杂草和落叶,形成了一个缓冲。
或许是雨下得太大,又或许是刚才那些人觉得他们摔下来就算不死也得是重伤,暂时没有发现有人往下搜寻的动静。
不过现在没有,不代表就一直不会有。
当务之急还是先找个既能躲雨、又能藏身的地方歇着。
祝好起身往前走了几十米,发现岩壁上有一块突出的岩石,下方正好形成一个可以挡雨的区域,周围还有些树丛可以作掩护。
她回到程述身边,把他的胳膊架在肩膀上,一步一顿地走到那块岩石下方,扶他靠着岩壁坐下。
口袋里的手机屏幕在磕碰中早就已经碎得不成样了,好在程述口袋里还有个袖珍手电筒,祝好试着摁开开关,还能用。
她打着手电,小心地擦去程述脸上的草屑和落叶,快速检查了他的伤势。
程述裸露在衣服外面的部位,包括脸、脖子和手都有不少擦伤,都是在打斗和滚落的过程中形成的,至于身上还有多少处伤,恐怕连他自己都数不过来。
他的脸色比往常要苍白许多,嘴唇也有些泛紫,遮挡着双眼的睫毛微微颤抖,摁住肋部的手背青筋暴起,似乎正在强忍着疼痛。
但比疼痛更要命的,是深入骨髓的寒冷。
此时已是深秋,山里夜间温度本来就低,加上大雨把他们全身浇了个透,呼出的气瞬间就成了一片白雾,冰冻buff简直叠满。
这种时候,淌水的衣物没有任何保暖的功能,反倒成了累赘。
祝好小心翼翼地帮程述脱下身上被雨水浸透的卫衣和外套,才发现他肋部一片青紫,身上还有许多淤伤。
顾不上什么尴尬不尴尬的,她又脱掉自己的外套,避开他身上的伤口,轻轻搂住了他,试图用自己的体温给他保暖。
但与户外的寒冷相比,她微弱的体温还是捉襟见肘,过了好一会儿,她自己都不住地哆嗦,试探性碰了碰了程述的手,仍是又僵又冷。
再这样下去,用不着分享会的人动手,他们也很快就会因为失温而晕厥甚至是死亡。
程述似乎感受到她的担忧,垂眼看着她,艰难地勾起唇角:“没事,我还撑得住。”
语气里没有了往日的笃定和自信,很显然他也一时想不出如何才能在没有手机、没有增援、没有保暖措施的情况下,安然度过这个寒冷的雨夜。
祝好轻轻拍了拍他的手背:“你要不要睡会儿?”
程述似乎是想笑,笑到一半又“嘶”地抽了口气:“你不怕我睡过去就醒不过来了?”
顿了会儿,又沉声补充了句:“如果我实在撑不住了,等雨停了你就自己先走,将来逢年过节记得给我上柱香就行。”
祝好实在没心思跟他开玩笑,斟酌片刻,继续道:“那待会儿如果发生什么不可思议的事,你就当自己是在做梦或者出现幻觉了,行吗?”
程述沉默了一会儿,抬起冰冷的手碰了碰她的额头:“你脑子没撞坏吧?”
祝好没吭声,她点开控制面板,打开系统商场,用积分兑换了一件打底的衬衫、一件防水厚外套和一条牛仔裤。
下一秒,这些选好的衣服凭空出现在她手边。
“……”眼前的一幕让程述那时刻条分缕析的大脑宕了机,他飞快皱了皱眉,脸上有按捺不住的惊诧,下意识想要坐直,却又被肋部的疼痛生生摁在了原地。
“这是……”
“这是干净的、温暖的新衣服。”祝好把衣服放在他腿上:“我脑子没撞坏,但你能不能当作是你脑子撞坏了?”
程述骨折的部位在左边大概第三、第四肋的位置,不知是打斗时被踹的那一脚还是从陡坡上滚下来时撞到石头造成的。
他连把胳膊抬起来都十分费劲,但还是嘴硬:“我自己穿就行。”
祝好没理会他,三下五除二替他穿上了衬衫和厚外套,正要去解他的皮带,就被他冰冷的手攥住了手腕,不容置疑地再次强调:“这个我自己来。”
祝好抬眼看他:“你能行吗?”
程述干笑一声:“男人怎么能说不行。”
行吧,那就让他自己行。
祝好关掉手电筒,装作没看到他泛红的耳廓,不动声色地转过身去。
她点开系统商城,也给自己选了一套保暖的内搭和外套。
等程述自己艰难地换好了裤子,她才转身嘱咐他:“我要换衣服,你把眼睛闭上。”
程述“嗯”了一声,配合地紧挨着双眼,把头转到了另一边。
虽然他平时总是贱兮兮的,不过祝好对他的品行还是十分放心,趁着浓重的夜色,她迅速脱掉湿衣服,换上了厚外套。
剩下的积分不多了,祝好思前想后、精打细算,换了一张毯子、两块巧克力和一杯热咖啡。
她挨着程述坐下,把毯子披在两人身上,喂他喝了几口热咖啡,又把巧克力的包装撕开递到他手里。
换上了干燥温暖的衣服、补充过体力之后,程述的脸色好了不少,嘴唇逐渐红润起来。
雨幕铺天盖地,如灰色的纱幔笼罩在天地间,岩石下这一方狭小的空间仿佛与世隔绝。
两个人彼此默默无言,罕见地没有拌嘴、没有谈论案子,只是出神地嚼着巧克力、望着雨中的天地万物发呆。
沉寂的间隙被外面的风雨声填满,最后倒是祝好沉不住气了,率先开口打破沉默:“老大,你没有什么想问的吗?”
程述沉吟片刻,反问道:“你想告诉我吗?”
祝好明白他的意思:刚才那一幕已经超出了正常人的认知范畴,饶是他再怎么“对别人的事没兴趣”,也不可能不感到好奇。
可强烈的边界感让他哪怕再好奇,还是会理智地征求她的意见——你想告诉我吗?你想说的话,我安静地当个听众;不想说的话,我也不会追问。
祝好垂下眼帘,过了许久,说道:“其实我爸爸不是警察,他只是一个小保安。”
——一个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保安。
没头没尾的开场白让程述忍不住转头看向她,眼神里多了几分探寻的意味。
祝好扯了扯嘴角:“小时候,别的同学都希望自己爸爸来接他们放学,我却最不希望爸爸出现在学校里。因为别人的爸爸不仅高大帅气,工作也体面,不像我爸爸,腿上有残疾,走路一瘸一拐的,我觉得他特给我丢人。”
虽然只是个小保安,但祝君安却很沉迷那些悬疑犯罪类的电影、电视剧,还总喜欢点评几句,说这些警察不应该这么做,他们应该从哪里开始调查会更好。
每当他这么说的时候,祝好总是对他嗤之以鼻,有一回忍不住怼他:“你那么行,怎么不去当警察?”
他愣了一下,却什么也没说,只是默默换了个台,而妈妈却罕见地发了很大的火,狠狠往祝好的屁股上拍了两巴掌,让她向祝君安道歉。
祝好疼得哇哇大哭,却固执地认为自己没错,倒是祝君安心疼地搂着她,埋怨妈妈:“算了,孩子又不懂事,你跟她计较什么。”
祝好的童年还算美好,跟爸爸妈妈在一起的日子平淡却很温馨,直到十二岁那年,妈妈遭遇了车祸,甚至没来得及留下一句话就撒手人寰。
之后很长一段时间里,祝君安都过得很颓废。
他每天照常上班、下班,给祝好准备好一日三餐,只是脸上再也没有了笑容。
有一天,他罕见地没有去路口等祝好放学,祝好回到家时,看到他一手抱着妈妈的照片,一手抱着酒瓶子,像个孩子似的在沙发上哭得泣不成声。
那天借着酒劲,他絮絮叨叨地跟祝好说了很多,祝好才第一次知道他腿上的伤是怎么来的。
第112章
祝好的爸爸妈妈的相遇始于一场剧情老套、没有任何新意的英雄救美。
当时祝君安刚以前三名的成绩被警校录取,去学校报道的途中却遇到了一个遭遇飞车抢劫的女孩。
他没有犹豫,挺身而出,飞身追了出去,替她追回了那笔钱,却在那场跟歹徒的追逐战中被车撞断了腿,落下了终生残疾,与他的“警察梦”失之交臂,不过也因此跟女孩相识相恋,步入婚姻殿堂。
那个女孩就是祝好的妈妈。
妈妈的死对祝好来说也是一个巨大的打击,但日子还得照常过,所以不能两个人都一起颓废。
颓废的份额已经被祝君安给占去了,祝好便充当起了那个“照常过日子”的角色,有时候甚至比祝君安还要像一个“家长”。
比如那个晚上,祝君安坐在沙发上嚎啕大哭,祝好就拍着他的背哄他,说哭吧,哭出来就好了。
第二天酒醒之后,祝君安没有再提起过这件事,还是和往常一样,上班、下班,给祝好准备一日三餐,在路口接她放学。
为了分散祝君安的注意力,让他不再沉溺于失去妻子的悲痛,祝好买了各种类型的犯罪电影,每天拉着祝君安看一两部,渐渐的也开始为了其中的某个情节跟他争论不止。
很久之后的某一天,她问祝君安:“爸,当时你后悔过替妈妈抢回了那些钱吗?”
如果没有当时的见义勇为,他就能顺利去警校报道,现在应该已经是个挺了不起的警察了吧。
所以在游戏里,祝好向系统提出想给爸爸一个“警察”的身份,哪怕是虚拟的也好——她没办法将去世的妈妈带回来,但至少能以这样的方式实现他的另一个愿望。
那时候的祝君安已经对妻子的死释然不少,也不再避讳谈论起这个话题。
他说:“不后悔,一点也不后悔。上警校、当警察,甚至是这条腿,跟你妈妈相比不值一提。”
笑了笑,又说:“如果再给我一次机会,我还是会追上去拿回那些钱,不管被抢的是你妈妈还是一个老婆婆。”
然而这不经意的一句话,最后竟然一语成谶。几年之后的某个晚上,祝君安在保安亭值班时真的碰到了抢劫、被抢的也真的是个老婆婆。
祝君安没多想,拿着保安室配发的警棍一瘸一拐就追了出去,凭借对地形的熟悉将劫匪逼到了一条死胡同。劫匪无路可逃,掏出匕首捅了他几下,正好刺伤了他的大动脉。
虽然路过的人及时拨打了120,但祝君安最终还是没有抢救回来。
跟那天晚上喝醉的祝君安一样,祝好把憋在心里许久、从没跟别人提起过的事的事一股脑说了出来,不按顺序、没有开头结尾,更没有什么逻辑,想到什么就说什么。
程述不插话、也不发问,只是安静且认真地听她说,哪怕她中途停下来很久也不催促。
等她讲完后,他才开口:“我先声明,我不会用什么矫情的真心话跟你交换秘密的。”
“用不着。”祝好朝他翻了个白眼:“你之前不是问我,为什么对破案那么执着吗?”
除了破案是剧情任务之一,其实更多是受到了祝君安的影响,对破案这件事无比执着。
也正是因为这个契机,她才莫名被卷入了这个游戏世界里。
铺垫了那么久,祝好又沉默了一会儿,终于说到了重点:“如果我说,我来自另一个世界,你会相信吗?”
程述笑:“什么样的世界?能徒手变出新衣服、热咖啡还有巧克力的魔法世界吗?”
祝好哑然,这什么脑回路啊。
她斟酌了一下措辞:“其实现在这个世界对我来说,是一个游戏,一个……乙女游戏。”
程述皱了皱眉,问出了当初祝好问系统的那个问题:“乙女游戏是什么玩意儿?”
祝好把自己穿越的始末以及游戏任务大致跟他说了一遍,又补充道:“想要回到我原本的世界,我就必须过完这些剧情,并且跟其中一个可攻略对象的好感度达到100。”
说完偷偷抬眼看向程述,发现他眉头微蹙,似乎正在很努力消化这些内容。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开口问:“那你要攻略的对象有谁?”
祝好没想到他会问这个,愣了一下,掰着手指数道:“秦警官,温主任,李砚川。”
不知其中哪一位戳中了程述的笑点,他忽然绷不住笑了一下,刚笑出声就被肋骨的断处传来的剧痛打断,嘶地倒吸了一口凉气。
祝好不满地斜了他一眼:“活该!你再笑就把巧克力吐出来还给我!”
他这回学聪明了,没有笑出声,只是扯了扯嘴角:“只有他们三个人吗?”
声音懒洋洋的,听不出是玩笑还是正经话。
祝好反问:“不然呢?”
三个人要一碗水端平对她来说已经很不容易了,再多一个她都吃不消。
“那你跟他们的那什么……好感度,都有多少了?”
“不多不少,反正基本没过半。”
说到这个,祝好就头疼,明明都完成了四五个剧情任务了,跟可攻略对象的好感度却还在原地踏步。
程述说:“那还不简单,你霸王硬上……”
祝好抬手捂住他的嘴,堵住了他未说完的话:“诶,咱可是个正经游戏,不是什么小黄油,收起你那龌龊的想法。”
他适时闭了嘴,过会儿才低声说了句:“我开玩笑的。”
他对这一切接受得那么坦然,倒让祝好有些讶异:“老大,你真的相信我说的这些吗?”
他低着头把巧克力的包装纸揉成一团又展开,顿了顿,说:“虽然我从来没想过自己身处的世界可能只是一个游戏,不过除了相信你,好像也没办法解释这个了。”
祝好如释重负地长舒一口气,把压在心底的秘密说出来之后,心情轻松不少,甚至差点忘了现在身处的环境并不是那么安全。
她问:“这件事你可以帮我保密吗?”
程述“嗯”了一声,眼神在她脸上匆匆一掠,又飞快挪开:“是不是只要过完剧情任务,并且成功攻略了其中一个人,你就会离开?”
祝好撇了撇嘴,实话实说:“不知道。”
不知道系统是不是真的能把bug修复好,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能回到现实世界,更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真的想离开。
程述只淡淡地“哦”了一声,索然无味地抽回目光,没再说话。祝好再转头看向他时,发现他脸上笑容渐黯,眼帘低垂,好像有些闷闷不乐。
“老大,你……”祝好刚要开口问,余光突然瞥见一道手电筒的光束一扫而过,不由得心头一跳:雨还没停呢,这么快就有人追下来了吗?
她下意识抓住了程述的胳膊:“老大,好像有人。”
程述强忍剧痛,扶着肋骨处坐直了一些,挡在她面前,压低声音叮嘱:“嘘,别出声。”
又迅速补充了一句:“如果被发现了,你就先跑,不用管我。”
那一道光束在山间树丛和乱石中穿梭,一个刻意压低的声音伴着雨声从不远处传来:“程先生,祝小姐,你们在这儿吗?”
声音有些熟悉,似乎在哪儿听过。
祝好和程述飞快地对视了一眼,凝神思考片刻,回忆起这是昨天晚上敲开研习室的门、告诉程述林洋来了的那个男人。
可他为什么会找到这儿,又怎么会知道他们的名字?
他是来帮他们的、还是有什么其他的目的?
声音越来越近,但那个人似乎没注意到这边有人。
祝好和程述交换了一下眼神,深吸一口气,在那个人靠近时猛然间从树丛中蹿出,从背后将手机横着贴在了他的喉结上,沉声喝道:“别动!”
那个人浑身一僵,一时分辨不出颈间的凉意来自什么物体,下意识举起双手,手中的手电筒也掉落在地上。
祝好问:“你是谁?”
那个人似乎是被吓到了,语无伦次地回答:“我叫唐宋,是、是个记者,昨天晚上在洋楼里见过你们……你是祝小姐吗?”
“记者?”
唐宋连连点头:“我是卧底去调查那个分享会的,不是他们的人。”
怕他们不敢相信,他又赶忙补充道:“我、我的记者证就在口袋里,不信你们可以看一下。”
程述捂着肋部艰难起身,在他口袋里摸寻片刻,翻出了一张证件,用手电筒仔细看了看,又对着唐宋的脸照了一会儿,才说:“放开他吧。”
祝好闻言松开手,往前几步绕到他面前眯着眼看他,果然看到他脸上有一块胎记。
唐宋两腿发软,撑着墙、抚着胸口给自己顺气,过了一会儿才说:“对、对不起啊,吓到你们了,我顺着痕迹找下来,却没看到你们的踪影,还以为你们出什么事了。”
祝好还有些警惕:“你怎么知道我们在这儿的?”
刚才被她那么一吓,唐宋的声音还有些微不可察的颤抖:“昨晚你们离开之后没过多久,启源老师就派出几个人去追你们了,我放心不下,找了个借口出来,一路跟着他们到了上面那条路,刚才发生的事我都看到了,只是……没敢出手阻止。”
程述问:“那些人还在吗?”
唐宋摇头:“不在了,雨太大,他们也受了伤,估摸着你们摔下来也撑不了太久,就回去了。”
又问:“等他们一离开我就赶紧下来找你们了,你们没事吧?”
程述说:“我肋骨骨折了,不算严重,就是现在行动有点儿困难。”
唐宋从解开雨衣的扣子,从身后拿出一个背包,掏出两件雨衣递给他们:“我知道有一条近路,我的车就停在附近,我把你扶过去,送你去医院。”
祝好没有伸手接雨衣,而是转向程述,用眼神问他:“这个人值得信任吗?”
程述垂眼思忖片刻,大概是觉得一直呆在这里也不个办法,便主动把胳膊搭上了唐宋的肩膀:“那就麻烦你了。”
第113章
祝好还在犹豫唐宋究竟值不值得信任时,他已经扶着程述沿着溪流上游走了。
祝好只得咬咬牙穿好雨衣追上前,打开手电筒给他们照路,但心里还是有些忐忑。
毕竟在西临市呆了那么多天,从与邪教沆瀣一气的警察,到宁愿相信邪教头子也不愿相信自己儿子的母亲,他们遇见的正常人少之又少。
这时候突然冒出一个愿意主动帮助他们的人,祝好反而觉得不太踏实,悄悄从地上捡了块石头防身。
好在唐宋没有撒谎,沿着溪流走了十来分钟、穿过一片茂密的树丛后,真的看到了路上停了一辆车。
祝好没有放松警惕,让唐宋先打开车门,确认里面空无一人,这才松了口气,扔掉石头,跟他一起把程述扶到车上。
既然林洋已经知道了他们正在调查分享会,出于自保,恐怕不会轻易放过他们,目前来看还是得小心谨慎些。商量之后,他们没选择去西临市的大医院,而是在地图上找了家附近的小医院,至少先处理程述的伤。
林间那条路是唯一通往市区的路,好在如唐宋所说,分享会派出的人都已经撤退了,只留下路上两辆撞得七零八落的车和一地狼藉。
祝好心里还惦记着她藏起来的那包证据,于是让唐宋把车停在路边,打着手电筒一路摸寻,好不容易才找到了自己挂着鸭舌帽作为标记的那棵树,顺利找到了那个防水包。
坐在副驾驶上,她侧目偷偷观察唐宋。跟程述说的一样,他长相十分普通,除了左脸上那块比较显眼的胎记之外,几乎没有让人能记住的点。
不过祝好总觉得似乎在哪儿见过他,过了会儿,她斟酌着开口:“唐先生,你真的是记者吗?”
唐宋点点头:“叫我唐宋就行。记者证不是给你们看过了吗?实在不相信的话,你也可以打电话到报社确认一下。”
看他那么坦诚,再追问就有些不礼貌了,于是祝好换了个话题:“你怎么会想到去调查分享会的?”
唐宋沉默片刻,答道:“半个月前,我突然接到一个爆料电话,说西临市有一家心理疗养中心,表面是疗愈心灵的分享会,实际上却是敛财和蛊惑人心的邪教组织,而且还跟警方有来往。”
“他这么说你就信了吗?”
话刚问出口,祝好忽然觉得有些不对劲——自己说话的口气怎么跟某人越来越像了?
于是赶紧找补:“我的意思是,你身为记者,直觉多少比普通人敏锐一些,应该不会轻易相信这种爆料吧?”
唐宋好脾气地笑了笑:“当然不会了,我查阅了很多关于疗养中心的资料,也发觉有些不对劲,顺藤摸瓜找到了那个叫做‘Ouroboros’的组织。”
程述捂着肋下半躺在后座,听完他的解释,问道:“你知道那通报警电话是谁打的吗?”
唐宋顿了一下,才说:“知道,是周逸。”
听到这个名字,祝好的心头不由得颤了一下。
唐宋接着道:“其实从那个电话之后,我一直跟他保持联系,不过他雇人绑架法医做尸检的事我也是后来才知道的。在我把调查结果告诉他的时候,他十分激动,或许是觉得自己不再是一个人战斗了,于是把他搜集到的证据都告诉了我。”
“他说手上有可以证明启源老师侵犯、并且蛊惑分享会的成员杀害陈瑞泽的证据,以及陈瑞泽的尸检结果,他希望我能把这份证据公之于众,还陈瑞泽一个公道,也借这个机会唤醒分享会的那些成员,让他们迷途知返,特别是……陈瑞泽的母亲。”
“不过担心打草惊蛇,我也不敢贸然行动,思来想去,决定先混进去暗访一段时间。”
说到这里,唐宋叹了口气,苦笑道:“可我只是个小小的记者,并没有那么大的能耐,甚至连写出来的文章能不能发表都是由主编决定的。后来,我偶然间得知秦聿风警官从淮江市前来调查,查过他的资料后,觉得他是个值得信赖的警察,便提议让周逸把这
份证据交给他,没想到……”
又急忙补充:“我相信周逸的死一定跟秦警官无关,启源老师雇了几个雇佣兵,专门替他解决一些见不得光的人和事,这件事多半也是他们做的。”
祝好点头认可,顺着他的话仔细思考片刻,又突然意识到什么:“你的意思是,周逸打算给秦警官的证据,你也有一份?”
唐宋点点头:“是的。”
她精神一振,转头跟程述对了个眼神。
有了那些证据,再加上他们从分享会拍到的东西和程述找到的死藤,不管是启源老师还是林洋就都逃不掉了。
不过有些问题祝好还是想不明白:“你怎么知道我们也在调查分享会的?”
唐宋道:“除了在分享会卧底,我也一直关注着警方那边的动态,在警局门口蹲点时看到了你们,就悄悄跟了几天,发现你们果然也在调查分享会的事。”
祝好突然想到什么,试探性问道:“所以那天在酒店楼下跟踪我的是你吗?”
他愣了一下,生怕祝好把他当变态,磕磕巴巴地解释:“不、不是跟踪!我只是想叫住你,给你们一些提醒,但是可能方法不太对,让你误会了。”
说完挠了挠后脑勺,尴尬地笑了一下。
祝好无语:大半夜一声不吭跟在女孩子身后,还穿着一身黑、戴着口罩,想让人不误会都难。
不过不管怎么说,在经历了那么多波折之后,系统总算良心发现,给她开了个挂,这次的任务应该可以顺利完成了。
说话间,车很快就到了城郊的一家私立医院。
这家医院虽然不大,但设施还算齐全。
急诊部医生给程述做了ct,好在他的肋骨只是轻微的骨皮质裂伤,于是给他打上了腹带,嘱咐他不要随意走动,卧床休息半个月左右就能慢慢长好了。
从医院出来,唐宋问:“你们有住的地方吗?不嫌弃的话,可以暂时先去我家呆着。”
他们的手机都不能用了,行李和一些财务还留在之前那家酒店里,而且现在林洋说不定还在到处找他们,住其他地方确实有风险。
祝好跟程述对了个眼神,迟疑了一下,还是答应了,抱歉地对他笑了笑:“不好意思啊,麻烦你了。”
唐宋带他们去的地方是西临市城东一处一室一厅的公寓,屋里收拾得井井有条,干净得甚至不像住过人的样子。
他看出了祝好的疑惑,主动开口解释:“我平时很少在这儿住,不过这里离报社比较近,只有中午太累了会回来休息一下。”
安顿好程述后,天才刚刚亮,窗外的风雨声也逐渐小了。
折腾了一整晚,祝好又困又累,但还是不敢放松警惕——程述还受着伤,她担心自己万一睡过去,又会发生什么不可预测的事情。
好在接下来还算顺利,程述借唐宋的手机给局长打去电话,把调查的结果都告诉了他,并委托唐宋将所有证据都一并发了过去。
得到消息后,局长立刻上报给了厅局,有了足够的证据,厅局也承诺马上会派人对西临市警方以及所谓的分享会进行调查。
电话刚挂断,系统突然弹出了“恭喜您完成本阶段剧情任务”的提示,也就是说,她已经查明了事情的始末,这个案子中属于剧情任务的部分已经顺利完成了,接下来的抓捕就交给警方去完成了,秦聿风的嫌疑也能很快消除。
直到这时,祝好紧绷的神经才稍微放松了些。
她打开控制面板,发现自己的积分又回到了300点,看来系统这回还算是有点良心,给了她一个案情错综复杂、时间跨度又特别长的任务,但奖励积分也同样翻了倍。
局长从淮江市派了人和车来保护他们回去,不出意外的话,应该下午就能到了。林洋和分享会的势力再庞大,手也没办法伸那么长,只要回到淮江市,他们就安全了。
为了庆祝,唐宋提出要请他们一起吃个饭,但程述行动不便,最后还是叫了份外卖到家里。
对着那一桌塑料盘子装着的好菜,唐宋却没动筷,而是叹了口气,脸上流露出难以自抑的悲伤:“得知周逸死讯的时候,我难受了很久,也很想把这件事直接在网上曝光出来,可每到发布帖子的时候,我又犹豫了,总担心会遭到报复。”
“我安慰自己说,我也很想为周逸、还有那些跟他有着同样经历的人做点什么,只是我一个人的力量实在太薄弱了。但其实我知道,我只是还不够勇敢罢了。”
他的难过不像是装出来的,连祝好都有些愧疚了,觉得自己刚刚对他的怀疑完全就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她以果汁代酒,朝唐宋举起杯子:“你别这么想,哪怕是自诩正义之士的人,也免不了瞻前顾后,你已经做得很好了,周逸如果知道这一切,一定会感谢你的。”
唐宋勉强笑了笑,也举起杯子跟她碰了一下。
祝好仰头喝了半杯果汁,低头看着被子里波动的水面,不由得有些晃神。
周逸雇佣孙彪绑架温珣的做法或许是离谱的,甚至差点害得祝好没命,但是知道前因后果之后,祝好却无法苛责他——一个刚成年的孩子,想依靠自己微小的力量去与邪教组织和警局抗争,简直就是天方夜谭。
他可能早就知道不可能会胜利,甚至已经预知了自己会有跟陈瑞泽相同的结局,却没有选择逃跑,而是想尽一切办法,企图以蚍蜉之躯去撼动大树。
正出神时,肩头突然沉了一下,她回过头,发现程述把手搭在了她肩上轻轻拍了拍,像是……安慰。
还没等她做出反应,他的手又很快收了回去,就好像刚才的事情从来没发生过。
第114章
局长派来接他们的车到西临市时已经是下午了,祝好从刚上车眼皮就变得沉重起来,直到车驶离了西临市,才放心睡了过去。
等她再睁开眼,车已经停在程述家楼下了。
这些天在西临市四处奔波,戴着面具与形形色色的人打交道,经历了各种离奇古怪的事,再见到这栋熟悉的筒子楼,她竟然有了种回家的感觉,那颗一直悬着的心也随着万家灯火亮起,逐渐被填满、缓缓落地。
负责接送他们的警员帮忙扶着程述上了楼,三楼房东大妈的门像往常一样敞开着,小白狗一听到楼道里的动静,立刻冲到门口朝着程述狂吠不止。
房东大妈闻声从屋里出来,看到程述满脸是伤、还被人搀扶着,“哟”了一声:“小程,你们不是说出去办事吗?怎么弄成这样了!”
祝好懒得解释太多,随口敷衍:“不小心让驴给踢了一脚,肋骨断了。”
怕她多问,又赶紧转移话题:“张姨,能借我两个鸡蛋吗?”
毕竟现在天色已经晚了,菜市场早就关门了,手机坏了又不能点外卖,只能回家随便煮个泡面先填饱肚子。
房东大妈虽然平日里八卦了点儿,但人是真热心,摆摆手说道:“吃什么泡面呐,多不健康。你们先回去吧,我下两碗面条,把冰箱里剩的肉一起煮了,待会儿给你们端上去。”
祝好没有拒绝,礼貌地笑着说了声谢谢。
警员安顿好他们,顺便转达了局长的叮嘱,说是让程述安心养伤,车的事不用担心,局里会负责和租车公司商量赔偿。
程述没好气:“废话,为了这案子我人都快没了,难不成还让我赔?”
看警员有些尴尬,祝好赶紧轻轻用手肘推了推程述,他这才乖乖闭嘴。
警员前脚刚走,房东大妈端着面就上来了,两碗热气腾腾的牛肉面,中间还卧了个半熟的荷包蛋,撒了点小葱花,汤汁浓郁、香气扑鼻。
从西临市走高速路回到淮江市也花了四五个小时,在唐宋家吃的那一顿早就消化光了,闻到香味,祝好的肚子咕咕叫个不停。
她谢过房东大妈,扶着程述坐到餐桌前,给他递了双筷子。
这个剧情任务虽然结束了,不过出去一趟回来,待处理的事还很多。
祝好边埋头吃面,边在心里做计划。
首先得把手机拿去修了,现代社会没有手机,做什么都很不方便。
说到手机,程述当时给她挑的是最新款,没用多久就摔坏了,祝好想起来还心疼不已,幸亏看起来只是屏幕碎了,花个百八千多应该能修好,至少也比换台新的划算多了。
其次就是三位可攻略对象了,离开了那么久,除了偶尔的短信联系之外,几乎没有时间培养感情、提升好感度。
虽然系统给了300的奖励积分,但积分这玩意儿当然
是越多越好。
在厅局调查清楚周逸的死因之前,秦聿风的嫌疑还是没办法洗清,只能暂时继续在李砚川那儿呆着。
这几天因为这样那样的原因,一直没有跟他联系,估计他早就急坏了。祝好打算明天买点吃的去看看他,把调查结果跟他说一说。
之后还要再去李砚川家一趟,把白眼狼接回来,再跟他道个谢,毕竟他不仅收留了秦聿风,又照顾了白眼狼,着实帮了不少忙。
至于温珣,等手机修好之后得先跟他报个平安,至于见家长这件事,还是留到积分告急的时候再考虑吧。
程述的骨折不算很严重,右边胳膊基本不受影响,左边胳膊不能大幅度活动,日常生活还是能自理的,就是咳嗽、笑、起卧等牵扯到肋骨的动作会加剧疼痛,所以这些活儿自然就全落到她身上了,这阵子可有得她忙的。
不过祝好对此并没什么怨言,毕竟再怎么说程述是为了救她才受的伤,从某些角度来看,他俩也是过命的交情了。
“咳——”面吃得差不多了,程述突然咳了两声,看似不经意地开口:“对了,你那个什么乙女游戏……”
祝好一愣,差点儿把自己掉马的事儿给忘了。
这个秘密憋在心里那么久,总算有了个可以分享的人,而且程述还难得地没把她当成神经病。
昨天晚上的谈天有一搭没一搭,没聊多久就被突然出现的唐宋打断,想必程述也有许多问题没来得及问。
既然都已经开了头,索性全盘托出,一次性讲个明白。
她放下筷子,双手交握着支着下巴:“你还有什么想知道的吗?”
程述犹豫了一下,似乎在做激烈的思想斗争,最终还是缓缓摇了摇头。
想不到他居然能为了“关我屁事”这个flag不倒,硬生生压制住自己的好奇心,真是一生要强的男人。
祝好决定给他个台阶下:“你之前说过,如果我不想说,你就不会过问,但如果是我主动想告诉你呢?”
程述低头用筷子搅动碗里的汤,话到嘴边,又急急忙忙叼住,再三斟酌了语气,才若无其事地问出了第一个问题:“你是从什么时候来到这儿的?”
“从我被许安宁追杀那个晚上。”
“那你的真实身份是什么?”
祝好说:“我就是我自己,我就叫祝好,大学刚毕业,至于我爸爸妈妈的情况,昨天晚上已经跟你说过了。不过在这个游戏里我的身份是最近才逐步完善的,所以一开始秦警官才查不到任何关于我的信息。”
顿了顿,又补充了一句:“一开始没办法跟你们解释这些,当然了,就算解释了你们一定也不会相信我,所以我才假装自己失忆了。”
程述沉吟了片刻,又问:“最近发生的这些案子,都是你的……系统任务?”
这话说的,好像那些受害者都是因为她才死的。
祝好不满地纠正他:“能不能换个说法,解决这些案子才是我的任务。”
程述略一思忖:“你还能再变出一块巧克力给我看看吗?”
祝好想也没想就拒绝:“不行!巧克力要用积分来换,我的积分很宝贵。”
再说了,如果那块巧克力送给可攻略对象的话,没准能提升好感度呢。
程述也没再坚持,转而问道:“除了变出巧克力,你还有什么特异功能?”
刚刚还说不感兴趣,现在问题倒是一个接一个的。
祝好说:“也没什么特别的,这本质上就是个恋爱游戏,除了商城里那些东西,就是一些什么魅力值、好感度……”
程述忽然嗤笑一声:“那你的外挂还怪没用的。”
虽然祝好也经常吐槽系统,不过相处久了还是对它有点感情。
她下意识为系统正名:“也不能这么说,你还记得许安宁那个案子里,我跟你说过我能回忆起案件细节吗?我有个‘剧情回顾’的功能,可以让我记起过去某段时间内见过的场景中所有事物。厉害吧?”
程述默不作声地点点头,没发表什么意见。
祝好终于找到一个可以分享秘密的对象,忍不住大吐苦水:“不过这个游戏太坑了,回顾一次剧情就要花50积分,这50点积分要提升5点好感度才能获得……哎,老大。”
程述:“嗯?”
她心念一转,突然生出一个想法:“要不你来当我的军师吧。”
“什么军师?”
母胎solo至今,祝好完全不懂得恋爱到底要怎么谈,穿进游戏里那么久了,连可攻略对象的手都没摸过,游戏进度可太慢了。
而程述好歹也是个男人,男人最了解男人,他应该比祝好更清楚怎么做才能高效快捷地提升好感度。
“就是……”祝好想了想:“当我在攻略的过程中遇到困惑或问题时,你可以从一个男人的角度给我提供经验和建议,帮助我解决问题、做出更好的决策,好让我顺利拿下他们。”
“他们?”程述抬眼看她,无声地笑了一下,阴阳怪气道:“你那么贪心,一次要拿下三个人?”
祝好朝他翻了个白眼:“那倒也不是。我不是跟你说了吗,只有好感度越高,我才能获得更多积分。”
她当然不想当海王,可没有积分傍身,在游戏里可谓是寸步难行,特别是碰上像昨天晚上那样紧急的情况,积分甚至可以救命。
程述没有马上答应,嘴角微不可察地向下一弯,闷闷地答了句:“再说吧。”
祝好不乐意了:“什么再说吧,我的秘密可是只跟你一个人说了,你必须帮我!”
“……”程述没说话,默默垂下眼帘,把筷子搁在碗边:“我先去洗澡睡觉了。”
说完没再理会祝好,撑着桌子艰难地站起身,回房间拿干净的衣服进了卫生间。
祝好也没多想,哼着小曲儿把碗给洗了,打算明天再还给房东大妈,眼看时间还早,又顺手把厨房打扫了一遍。
等她打扫完毕,刚好碰到程述裹着一身热腾腾的水汽、擦着头发从浴室里出来,正往房间里走。
她跟上前:“我帮你上药。”
“不用。”
不用?为什么不用,医生都说了要按时上药、外加绑好固定带,骨折处才能愈合得更快。
程述语气淡淡的,隐隐带着些不悦:“我累了,少上一天不会死。”
行吧,皇上不急太监急什么急,反正疼的又不是她。
她叮嘱道:“那你晚上要是有事儿记得叫我,吼一嗓子就行,我尽量不睡那么死。”
程述面无表情地嗯了一声,“砰”地关上了房门。
祝好简直莫名其妙:刚才还好好的,怎么突然就不高兴了。
年纪轻轻就这样,这家伙如果老了,一定是养老院里最让护工头疼的那类老头儿。
第115章
祝好才懒得惯着他,享受了个热腾腾的热水澡之后,回到了久别的阁楼,一下子倒在思念已久的小床上。
要不俗话怎么说金窝银窝不如自己的狗窝呢,四位数一晚的房间住得都没这小小的沙发床舒服,她几乎是脸刚沾到枕头就昏睡了过去。
或许是连日奔波太劳累,又或许是卸下了
秘密,心中轻快不少,这一觉她睡得很沉,几乎一夜无梦,等她醒来时,阳光已经从天窗泻下。
等她打着哈欠从阁楼下来时,程述已经坐在沙发上看电视了,昨晚萦绕在他周围的那股低气压已然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脸似笑非笑的神情。
虽然祝好还没搞懂他昨晚为什么突然生闷气,不过看起来他已经把自己给哄好了。
她打了个哈欠:“老大,你怎么坐这儿?”
程述:“等你起床啊,我饿了。”
说着扬了扬下巴,示意她看墙上的挂钟,祝好这才发现已经快十点了。
“你怎么不叫醒我?”
程述淡淡答道:“叫过了,你没醒。”
叫过了吗?祝好瞥了眼墙边的扫帚,还是摆在跟昨天晚上睡前一模一样的位置,显然没动过。
不过她也没纠结:“那你等等,我下楼买个早餐,顺便把手机拿去修了。”
简单洗漱后,她找了个塑料袋把洗干净的面碗装好,准备下楼时顺便还给房东大妈,刚要出门,却被程述叫住了。
“对了,我答应你。”
祝好有些茫然:“答应我什么?”
“做你的军师。”
“真的?”
程述点点头,嘴角勾起一抹笑:“真的。”
祝好总觉得那笑容里带了点儿她捉摸不透的意味,但脑子有些浆糊,一时抓取不到,索性不想那么多了,总之答应了就是好事。
她提起装碗的塑料袋,穿上外套出了门。
房东大妈得知祝好要去修手机,热情地把她带到附近的一家卖手机的小店。
手机店店主是住在同一栋楼的邻居,他拆开手机检查之后,发现主板没有损坏,只需要换个屏幕就行,还给了祝好一个据说“史无前例”的优惠价,并承诺下午就能修好。
解决了手机的事,祝好买完早餐,又被房东大妈拉去菜市买了些冬瓜和排骨——俗话说以形补形,房东大妈坚定地认为,多喝点骨头汤补一补,程述的伤就能好得快一些。
祝好之前跟祝君安学过做菜,熬个汤对她来说没什么难度。
排骨跟姜酒一起焯过水后,小火炖煮一个小时,开锅前的十五分钟再加入切块的冬瓜,撒点盐就行。
熬汤的间隙,祝好还顺便把客厅收拾了一下,免得白眼狼从李砚川的豪华大别野再回到这破旧居民楼时,心里会有落差。
汤炖好了,她尝了口咸淡,刚刚好,便给程述盛了一碗,顺口问他:“待会儿我要出去一趟,你自己在家休息行吗?”
程述捧着碗刚要喝汤,听她这么说,又把碗放下了:“你要去哪儿?”
祝好:“秦警官一个人在李砚川那里呆了那么久一定闷坏了,我想带点好吃的去看他,顺便陪他聊聊天,跟他说一下案子的进展。”
程述闻言,捏着眉心“啧”了一声,叹息着摇了摇头,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模样:“难怪你攻略不了他们呢。”
祝好一愣:“怎么了?”
他敲了敲桌面:“男人这种生物,就是不能对他们太好。”
祝好来了兴趣,在他对面坐下了:“为什么?”
他一脸“这你都不知道?”的鄙夷:“表现得太积极了,男人反而会觉得你是在倒贴,很快就会对你失去好奇心。但是如果你表现得很高冷,就会激起他们的挑战欲和征服欲,从而对你产生兴趣。”
恋爱果然比破案难多了,祝好一脸信息量过载的茫然:“那我要怎么做?”
程述微不可察地一弯嘴角:“别理他们就行了。”
祝好:“啊?”
不理他们,那还怎么攻略?
程述发出一声哼笑:“这你就不知道了吧,对待男人就是要欲擒故纵。”
他拿白眼狼举了个例子:“就拿白眼狼来说吧,如果它每天都蹭你、分分秒秒黏着你,你一定也觉得没意思。但是如果它平时不怎么理你,只是偶尔蹭你一下,你是不是会很开心,并且还想加倍回报它对你的喜欢?”
祝好顺着他的话仔细想了想,好像是这么个道理。
平时白眼狼更喜欢黏着程述,对她从来都是爱搭不理的,偶尔心血来潮蹭一蹭她,她就觉得自己得到了宠幸,马上屁颠屁颠去给它开罐头了。
男人果然更了解男人,这么看来,程述这个“军师”比那个什么“女追男不败攻略”强多了。
说到白眼狼,祝好又有了新的问题:“那白眼狼怎么办,总不能让它一直呆在李砚川家吧?”
“这还不简单,你给李砚川打个电话,让他把白眼狼送回来就好了。”
祝好皱了皱眉:“这……不太好吧。”
白眼狼在李砚川那儿白吃白喝了一个星期,还用人家四位数的真丝四件套磨爪,完了还要他专程开着跑车送回来……虽然李砚川肯定不会拒绝,但怎么想都不太礼貌。
程述一挑眉:“这就是新的知识点了,你要学会适当把男人当成工具,让他为你做点儿事,这样他才会觉得自己在你这儿是有价值的。”
祝好还是有些迟疑:“真的吗?”
程述挥了挥手,意思是示意她放心:“军师怎么会骗你呢?”
又补充道:“至于老秦那边,等手机修好了,我自己跟他聊就行,你就不用操心了。”
行吧,祝好决定信他一回。
到了约定的时间,她去楼下手机店取回了修好的手机,先给李砚川打了个电话,告诉他自己已经回到淮江市了,问他能不能把白眼狼送回来。
李砚川接到她的电话很是开心,几乎立刻就答应了。
没过多久,他的跑车就停在了楼下,祝好不好意思麻烦他送上来,还是决定自己下去接白眼狼。
出门前,程述还不忘叮嘱她:“记住,要高冷。”
她的身影刚出现在楼下,靠在车旁等她的李砚川眉眼立刻弯了起来,远远朝她招手:“好好!你这几天怎么都不回我消息了?我好担心你。”
祝好解释:“在西临市碰到点事儿,我手机摔坏了,刚修好。”
李砚川的神情紧张起来:“怎么了?出什么事了吗?”
祝好本想跟他讲讲在西临市的遭遇,但转念一想,剧情都已经结束了,说了反而让他担心,于是只说了句:“不是什么大事,已经解决了。
顿了一下,又岔开话题:“白眼狼呢?”
李砚川这才想起此行的目的,打开副驾驶的车门,把白眼狼的航空箱拿了出来,还附赠了一袋没吃完的进口猫粮和罐头:“白眼狼好像又胖了一些,航空箱有点儿重,要不我送你上去吧?”
祝好接过航空箱掂了掂,果然又沉了不少,加上那袋罐头,估摸着得又二十来斤了,但还是摇头:“不用,我自己上去就行。”
李砚川也没勉强,笑着问她:“对了,好好,你最近有空吗?酒吧里新研发了一批不含酒精的饮品,我想请你去帮我试试。”
祝好刚想答应,话到嘴边,又想起程述的叮嘱,顿了顿,说道:“再说吧。”
“好吧。”李砚川眸光暗了下来,抿了抿嘴,欲言又止,迟疑了好一会儿,才问:“好好,你心情不好吗?”
祝好一愣:“没有啊。”
李砚川垂下眼,嘴角也微微下撇:“那你为什么突然对我那么冷漠,是我哪里没做好、让你不开心了吗?我把白眼狼照顾得很好,它绝对没受委屈。”
还没等祝好说话,他又兀自反省起来:“还是……我给你发了太多信息,你觉得我太烦了?那、那我以后少发点行吗?”
那副可怜巴巴的模样让祝好幻视一只垂尾乞怜的小狗,不由得心软了,想了想,说道:“明晚吧,明晚我去酒吧试试新饮品。”
李砚川蓦地抬眼,眼底浮现出一丝神采,又重新笑起来:“好!那明晚我来接你!”
系统响起提示音:“与李砚川的好感度+5,获得50积分!”
祝好眼睛一亮,不错不错,欲擒故纵这招果然有用!
她应了一声,跟李砚川道别后,一口气提着白眼狼上了五楼。门一打开,就迫不及待跟程述报喜:“老大,你可真神!李砚川对我的好感度又提升了!”
事情的发展好像跟程述想象的不太相符,他的笑容僵了一瞬,脱口而出:“怎么可能?不是让你高冷一点吗?”
祝好理直气壮:“我高冷了啊!”
“那怎么还……”他话说到一半,又想起什么,硬生生刹住了:“你怎么高冷的?”
祝好喜不自禁:“他邀请我去酒吧尝试新品,我本来都拒绝了,但是他看起来实在太可怜,我没忍住就答应了,没想到好感度立刻提升了5点!你说的欲擒故纵果然有用!”
程述:“……”
他表情复杂,张了张嘴,最后闷闷地吐出几个字:“那恭喜你啊。”
祝好沉浸在喜悦中,没察觉出他有什么不对劲,喜滋滋打开了航空箱的门,把白眼狼放了出来。
进口罐头果然营养充足,短短一个星期不见,它又胖了不少,皮毛也更光滑了。敷衍地在祝好脚下转了一圈后,它嗷嗷叫着直奔坐在沙发上的程述而去,“腾”一下跃到他腿上。
程述抬起手有一下没一下摸着它的脑袋,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不知在想些什么。
*
兴许是上一段剧情太冗长,系统这回给了祝好足够的休息时间,足足在家里待了半个月,还没有触发新的剧情。
不过这半个月里,倒是不断有好消息传来。
厅局那边展开了调查,一举捣毁了制造、散布迷信邪说,蛊惑、蒙骗他人,以达到敛财和控制信徒为目的的分享会。
作为他们身后的保护伞,西临市警方也被彻查了一遍,林洋和苟辉也都受到了相应的处罚。
启源老师交代了自己的犯罪事实,几年前借着分享会的名义,他笼络了一批所谓“信徒”,包括周逸的母亲和陈瑞泽的父母。
陈瑞泽的母亲刘沛玲被红斑狼疮折磨得痛苦不堪,偶然间在朋友的介绍下去了分享会,喝下了启源老师的“圣水”后产生了幻觉,从此对分享会深信不疑,还把自己的丈夫和孩子也带了过去。
从见到陈瑞泽的第一眼,启源老师就对这个长相清秀的男孩起了歪心思,接着“研习”的名义让刘沛玲将他留在洋楼里,并且不顾他的苦苦哀求侵犯了他。
那天,他发现陈瑞泽竟想背着自己跟周逸一起逃跑后,怒从中来,捏造了一个“被恶魔附身”的谎言,当着众多信徒的面灌他喝下了强碱液体,还将他的痛苦挣扎称作“灼烧恶魔的灵魂”。
二三十位信徒、包括陈瑞泽的父母,就这么将陈瑞泽围在中间,眼睁睁看着一个年轻的生命消逝。
本以为这个残忍的真相会跟陈瑞泽的尸体一并被掩埋在荒地里,没想到几天之后,林洋竟收到了淮江市警方传来的消息:陈瑞泽的尸体居然出现在了淮江市。
担心启源老师被查到后会牵连自己,他赶紧制造伪证,将谋杀的罪名推到了周逸身上,又派人找到周逸、残忍地将他推下楼。
同时启源老师让人通过周逸的账户往秦聿风的银行卡转了20万元,企图把周逸的死嫁祸给他。
在秦聿风“失踪”之后,林洋本以为这件事可以结束了,没想到程述和祝好不仅靠精湛的演技把他耍得团团转,还一路追查到了分享会,拍下了证据,并交到了厅局。
接下来等待他们的,将会是法律的制裁。
按理来说,系统弹出提示并给予了积分奖励之后,就说明这一段剧情已经结束了,可是某些瞬间,总有一个念头飞快掠过祝好的脑海里,让她觉得自己好像遗漏了点儿什么。
然而那一瞬是在太快,当她凝神想要抓住那一点儿灵感时,却总是扑空。
真相水落石出,秦聿风终于得以洗清罪名,回到了警局报到。
他离开的这段时间,局里堆积了不少案子,还有一大堆检查和报告等着他去写,别说跟祝好的游乐园之约了,甚至连见上一面的时间都抽不出来。
祝好倒是没什么怨言,来日方长嘛,况且有了程述这个军师在,还担心好感度提升不了吗?
第116章
没有新的剧情任务的这半个月里,祝好的生活过得无比安逸,每天除了买菜做饭之外,就是读读书、上上网,或者跟程述一起看个电影,颇有种岁月静好的感觉。
得益于常年保持健身和运动的习惯,程述的身体素质出奇的好。当时医生还说断骨处至少需要一两个月时间才能愈合,这才过了半个月,他大部分时间就已经能跟个没事人一样行动自如了。
为什么说是“大部分时间”呢?
因为每当祝好要出门去李砚川的酒吧坐坐,或者跟温珣约了一起吃饭时,他的伤口就会突然之间、莫名其妙痛起来。
看在他救命之恩的份上,祝好每次都不得不取消计划留在家里照顾他,所以这半个月里,她跟几个可攻略对象的好感度一点儿都没有提升。
立冬刚过不久,淮江市虽然没有开始下雪,但温度骤降,路上的行人已经开始穿起了羽绒服。
祝好起床后,推开客厅的玻璃窗,干燥且凛冽的空气从窗缝中涌入、钻进鼻腔,她冷不丁打了个喷嚏。
“老大,我下去买点菜,你想吃什么?”她吸了吸鼻子问道。
程述懒洋洋地靠在沙发上给白眼狼梳毛,随口答了句:“什么都行,除了骨头汤。”
祝好不解:“天冷了,喝点儿汤有什么不好的。”
“你懂什么,我都大半个月没运动过了,光补充营养又不运动会长胖的。”想了想,他还是不放心:“算了,我去买菜吧,中午吃蔬菜沙拉。”
说完就要进房间换外套。
祝好十分无语,半年前刚认识他的时候还是一副头发凌乱、胡子拉碴的宅男形象,什么时候变得那么在意形象了?
程述换好外套刚要出门,手机突然响了起来。他看了眼屏幕,接起电话:“喂,老秦。”
听到秦聿风的名字,祝好动作一滞,回头看他。
秦聿风过去半个月忙得几乎是脚不沾地,连她发的信息都是隔天才回复一次,突然给程述打电话,是终于触发了什么新剧情吗?
果不其然,程述皱着眉头听了几句后,挂断了电话,对祝好说:“中午不用做饭了,有案子。”
“什么案子?”
“今天早上有个六岁的小女孩失踪了。”
祝好的心猛地一揪:“怎么失踪的?”
“路上再说。”程述瞥她一眼:“我们要去郊区,那里风大,你把围巾和帽子戴上。”
车停在路边大半个月没开过,挡风玻璃前堆满了枯叶,车前盖布满灰尘,被调皮的孩子画下了几个笑脸。
程述暗骂一声,抬手拨掉枯叶,又用纸巾擦掉了灰尘,才坐上驾驶座,系好安全带,拧了好几次钥匙,车才终于启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