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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6章

祝好没有回复,不动声色地把手机揣回兜里,跟在程述身后出了警局,心里却直犯嘀咕,不停琢磨着李砚川这两条信息的意思。

单独跟她聊聊,能聊什么?既然是跟陈少的死有关的事,为什么不直接告诉警察呢?

难道他让自己去找他,是有别的目的?

不行,不安全,小命要紧,凡事都要三思而后行,要不还是当做没看到吧。

程述启动了车子,看她还在外面磨磨蹭蹭,揿下车窗探出头不耐烦地问:“干什么呢,赶紧上车。”

祝好哦了一声,拉开门把手的瞬间,白天在李砚川家时他那副欲言又止的神情突然闯进脑海里。

当时他应该就有什么话想要对她说,但碍于秦聿风和程述在场,最后还是把话咽了回去。

难道他真的有很重要的事想告诉自己?

她忽地改变了主意:“老大,你先回去,我有事要出去一趟,一会儿我自己回去就行。”

程述斜眼看她:“你要去干什么?”

“你不是对别人的事不感兴趣么?”

他没想到会被祝好呛这一下,眼角一抽,点头道:“行,那你可别随便把我号码留给别人。”

为了表现出自己的“不感兴趣”,他毫不留情地关上车窗,一脚油门把车开出警局,驶入了车流中。

祝好松了口气,掏出手机回复了李砚川的信息:“在你的酒吧里见面,我现在过去。”

李砚川很快回复:“好,我已经在了。”

祝好回了个“就到”,伸手在路边拦了辆出租车,报上了Inkstone酒吧的地址。

发生命案的地方是后巷,所以酒吧还是能正常营业,但多少还是受到了影响。与昨夜的灯红酒绿纸醉金迷相比,今晚的Inkstone门可罗雀,显得格外冷清。

酒吧里放着的蓝调音乐让气氛略显沉郁,只有吧台前面的高脚椅上零零散散坐了几个客人,连调酒师都在无所事事地刷手机打发时间。

祝好特地把见面的地点选在这里,也是看好这一点——有人在,但人不多。

有人在,那她就是安全的,就算李砚川不是好人,也不至于在别人面前动手;人不多,就能保证谈话的私密性,毕竟他们要聊的可不是“今天天气如何”“晚饭吃了什么”这种日常话题。

她粗略扫了一眼为数不多的几位客人,注意到其中有两个打扮得很时髦的女孩子正凑在一起窃窃私语,眼神不时往角落里瞟。

顺着她们的视线望去,就看到李砚川坐在卡座里发呆,他面前放了一杯喝到一半的酒,金黄色的液体在昏暗的灯下泛着光。

祝好走过去在他对面坐下,正好对上那双带着些许醉意的眸子。

李砚川对她笑了一下,随手拿起桌上的酒水单递给她:“你来了,要喝点什么吗?我让调酒师做。”

想到自己对面坐的人还没有摆脱杀人的嫌疑,祝好多了几份谨慎,摇摇头说不用,然后不着痕迹地岔开了话题:“李老板,你脸上的伤好些了吗?”

李砚川答非所问:“可以不要叫我李老板吗?听着好生疏,你叫我名字就好。”

祝好也不扭捏:“行,那你也别叫我祝小姐了,叫我——”

他认真地看着她:“我可以叫你好好吗?”

好好?

祝好耳廓发烫,虽然他是可攻略对象,但才见过几面就这么叫,是不是有点……太亲密了?

见她没搭茬,李砚川眼睛一垂:“不行吗?”

语气里还带了些委屈。

美色攻击简直太犯规了!

她双手遮在眼前,胡乱地点了点头:“别用这种眼神看我,你想怎么叫就怎么叫吧。”

“那以后我就叫你好好了。”得到应允的李砚川抬起杯子喝了一口酒,眯眼对她笑:“好好,我犹豫了好久才给你发了信息,还以为你不会来呢。”

祝好从美色中抽回神思,突然想起自己来的目的,连忙把险些被带偏的话题扯了回来:“你刚才说你想到了陈少有关的事情?”

“其实也不能说是想到吧。”李砚川脸上的笑意蓦然消失,变得严肃起来:“今天我不是说过我做了一整晚的噩梦么?我觉得……我好像在梦里见过那个场景。”

祝好“咕咚”咽了口唾沫,问:“什么场景?”

他扶着额角,似乎是在努力搜索脑子里的记忆:“阴暗的巷子,倒在地上的人,还有好多血……但是一切都很模糊,就像是很多很多碎片拼凑在一起,让人分不清真假虚实。”

祝好心一惊,这不就是陈少遇害时的场景吗?

她蹙眉问道:“你今天怎么不跟秦警官说呢?”

“因为我不确定究竟是做梦,还是真的看到了什么。而且说实话,我有点儿害怕。”顿了顿,他问道:“好好,你能不能帮帮我?”

祝好一愣:帮什么?怎么帮?

目前得到的线索实在太少了,只凭他一面之词,她一时也不知道从哪里下手,只好宽慰道:“警方已经在调查了,应该很快就会有结果的。”

李砚川低头看着手里的杯子,祝好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发现杯中的酒正随着他颤抖的手微微晃动。

他深吸一口气,把声音压得很低:“好好,你说,我会不会真的杀了人?”

祝好心跳莫名加速,喉头发干,条件反射般看了一眼周围。

吧台前面客人都在喝酒闲聊,只有那两个坐在一起的女孩儿眼神频频往他们这边看。

祝好知道她们当然不是在看自己,十有八九是被李砚川那张好看得人神共愤的脸吸引住了,但是这个卡座离吧台有一定距离,他们的谈话应该不会轻易被听到。

她收回思绪,转向李砚川:“你为什么会这么觉得?”

“因为那个场景太真实了,真实得不像是一个梦,更像是我亲身经历的事情。可如果我真的看到了那样的场景,不就说明是我杀了陈少吗?”

他讷讷地低头看着自己的双手,仿佛上面站满了鲜血。

祝好头皮一麻,脑子里闪过一帧帧电影片段,什么《致命ID》、《惊魂记》、《秘窗》……

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人格分裂?

她想了想,小心翼翼地试探:“李砚川,你有没有出现过突然失忆的情况?就是莫名其妙丢失了某一段记忆,怎么也想不起来。”

李砚川认真地回想片刻,摇了摇头:“没有,只有昨晚。不过昨晚我真的是喝太多断片儿了,平时不会这样的。”

也是,虽然只与他接触了几次,但他一贯表现出来的谦卑、和善以及些许清澈的愚蠢倒是一直没有变过,怎么看都不像是人格分裂。

祝好撇了撇嘴,剧情走向果然不会那么容易让她猜到。

李砚川抿了一口酒,苦笑道:“不怕你笑话,我是真的觉得心里很不踏实,昨晚的事情我想了很久,但是一点儿也想不起来了。我很害怕自己真的杀了人,更害怕自己没杀人却莫名背负罪名。我不敢告诉警察,因为我觉得他们不会相信我说的话,多半会以为我是疯了。”

“也许是出于直觉吧,我总觉得你是唯一会相信我、也是唯一能帮我的人。我想请你帮我找出真相,好吗?”

祝好心里明白,这并不是什么“直觉”,而是作为可攻略对象之一,他还保留了一些最初始的设定,所以他对她的信任可以说是出于本能。

“李砚川,你看着我。”她双手搭在桌上,欠身向前,注视着他的眼睛:“你能跟我保证,你真的对陈少的死一无所知吗?”

李砚川也回望着她,一字一顿地回答:“我能保证。”

“也没有买通或者指使任何人杀他?”

他答得果决:“没有。”

酒吧昏暗的灯光下,他琥珀色的眸子炯炯发亮,像一汪清澈透明的泉眼,没有掺杂一丝谎言的味道。

几乎就在那么一瞬间,祝好决定将所有的疑虑抛之脑后:去他X的三思而后行,既然他选择相信自己,那她也选择相信他、同时相信自己的直觉一次。

她重重点头:“好,我帮你。”

李砚川仿佛抓住救命稻草,如释重负地长舒一口气,艰难地笑了一下:“谢谢你,好好。”

系统响起提示音:“与李砚川的好感度加5,获得50积分。”

换做平时,获得积分能让祝好开心很久,然而这时她心事重重,有些高兴不起来,而且眼下还有重要的事情要办。

虽然答应了要帮李砚川,但至于怎么帮,她没有任何头绪。

她在脑海里搜索着之前看过的电影、电视剧,每当主角希望证人能回忆起与案件有关的细节时,首先会做的就是引导他们重新回到案发前的时间线。

认真思忖片刻后,她学着电视剧里的样子,压低了声音:“我想让你回想一下昨天晚上你能记起来的事情,你可以闭上眼睛吗?”

李砚川点点头,郑重其事地把眼睛闭上,交握的双手搭在桌沿,仿佛一个虔诚的信徒。

“想象一下,这时候你送完我回家,停好车后,刚回到酒吧门口。你推开门,酒吧里是不是还有很多客人?”

他浓密的睫毛微微颤抖:“对,当时大部分宾客都没有离开,他们看到我走进酒吧,纷纷端着酒杯过来向我道贺。”

“陈少也在其中吗?”

他神情专注,看起来很努力地回忆着,片刻后才回答:“我不记得有看过他的身影,还以为他早就离开了。像他那样每天花天酒地的人,经常一天晚上辗转好几个场子,所以我也没有多想。”

祝好突然觉得自己好像还挺有成为心理医生的潜质,她换了个姿势,手支着下巴,继续引导他:“然后呢?”

“然后……敬酒的人纷纷散去,我因为喝了太多酒后劲上来了,觉得有点头晕,就借故离开人群,想到员工休息室里躺一下。”

“当时休息室里有其他人吗?”

李砚川摇头:“没有,当时员工都忙着招待客人,休息室里只有我一个人。”

“那你在休息室里还看到了什么特别的吗?”

“我……”李砚川的表情舒展了一些:“我看到了员工把你送我的向日葵摆在桌上,就想着要先把它放到车里,这样回家的时候就不会忘记带上它了。”

祝好心头一暖,忍不住抿嘴笑了一下,幸亏李砚川闭着眼睛才没有发觉。

她清了清嗓,继续问:“那你为什么要走后门呢?”

李砚川微微蹙眉:“因为走正门会不可避免会

碰上许多客人,我喝了太多酒,不能再继续喝了,但又不想驳了客人的面子,所以选择从后门悄悄离开。”

祝好脑子里浮出一个念头:难道说他从后门离开时,无意间撞见了后巷里陈少的尸体,又因为喝了太多酒,意识模糊,误以为自己是在做梦?

她接着问:“你的员工有看到你吗?”

李砚川还是摇头:“警察找他们问过话,没有人记得我是什么时候离开的,只知道我进了休息室之后就没有在酒吧里出现过。”

也就是说,他抱着向日葵从后门离开后就没有再回到酒吧里,他的记忆也是从那时起戛然而止。酒吧后门和停车场都没有安装监控,没有人能证明他之后是直接回了家,还是去了其他地方。

祝好还有太多猜测和疑问,但是警方的调查才刚刚开始,有用的线索实在太少。目前他们能做的,就只有耐心等待了。

第47章

结束谈话时已经是十一点多了,李砚川喝了酒不能开车,但还是坚持给祝好叫了专车,目送她上车后才回到酒吧里。

奔波了一整天,祝好疲惫不堪,一直在打哈欠。临睡时她突然想起很久没查看系统了,便点开了控制面板。

商城那一栏多了个小红点,点开一看,原来是更新了可兑换的商品。

体力值旁边的选项本来是个问号,现在变成了“魅力值”,上面的介绍写着“对可攻略对象散发魅力吧,聆听他们内心的话语!”。

什么意思?看不懂,现在也没精力去研究。

她又点开了“服饰”的选项。

自从上回提过反馈意见后,商城里倒是上架了许多日常服饰,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开发人员还是没有放弃设计那些华而不实的大裙摆礼服。

其中一件看起来十分华贵的宫廷风丝绒礼服倒是挺好看,只不过需要500积分才能兑换。

她忍不住吐槽:“穿上这件衣服应该会变得刀枪不入吧?”

系统听不出她的阴阳怪气,热情地解释:“宿主,这件裙子没有防御功能,但是能让您变得光彩照人,令可攻略对象对您欲罢不能。”

祝好嫌弃地撇了撇嘴,她觉得自己现在就挺光彩照人的,根本用不着这条裙子。

退出服饰那一栏后,她刚点开“礼物”,系统抑扬顿挫的声音冷不丁在脑海中响起。

“宿主,七夕节快到了,我们特地上架了许多限量礼物。赠送给可攻略对象,可以随机提高你们之间的好感度哦!而且现在还有限时优惠,十分划算!机不可失,时不再来,您还在等什么?快来购买吧!”

祝好觉得自己仿佛身处什么大卖场,系统宛若热情的售货员大妈正拿着一个大喇叭不停在她耳边推销新产品。

她点开新上架的礼物,逐一查看价格和功能。

——限量黑胶唱片:100积分,悠扬的音乐是约会时调节气氛的最佳单品!

——香醇红酒:150积分,与心仪对象小酌一杯,情迷意乱时或许会发生浪漫的事情哦!

祝好皱着眉继续往下看。

——条纹领带:180积分,领带除了作为装饰,或许还有其他(不能说)的作用呢!

——粉红色毛绒手铐:200积分……

等等,怎么越来越离谱了,这是什么十八禁游戏吗?

再说了,兑换一件礼物需要消耗那么多积分,获得的好感度居然是随机的?万一她送了个200积分的礼物,只换来5点好感度,那岂不是亏大了?

不行不行,这赌狗谁爱当谁当。

系统有些失望:“宿主,您真的不考虑吗?这些限量版商品错过了可就不再上架了哦!”

祝好没搭理它,默默退出商城,点开自己的资料,面板上显示出一串数值——

姓名:祝好

体力:20

积分:615

原来体力值只剩下20了,难怪她身心交瘁,疲惫不堪。

也是,这一天她就没停下来过,先是去案发现场跟尸体打了照面,从李砚川家回来又莫名被陈少那不讲理的老妈揍了一顿,最后还当了回心理咨询师,一整天下来牛马都没她忙。

不过上一段剧情全凭她的聪明才智完成了,几乎没用到系统的功能,不知不觉居然积攒那么了多积分。祝好有些得意,觉得自己完全可以在游戏里横着走,根本用不着靠什么七夕礼物来获取好感度。

再说了,感情这种事情应改在日常中慢慢培养,怎么能靠送礼物去快速提升呢?

把这句话原封不动还给系统后,她毫不留情地关掉控制面板,准备好好睡一觉,把消耗的那80点体力给补回来。

或许是前一天实在太过疲惫,这一晚她睡得很好,梦里所有的积分都变成了金光闪闪的小人,手拉着手连成了一座桥。祝好沿着那座桥走啊走,最后竟然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太好了,终于可以把电脑里那些不能见人的秘密删掉了!她按捺住激动的心颤抖的手,右键单击桌面那个装满小黄漫的文件夹,刚要点下“删除”,耳边突然响起一阵烦人的“笃笃”声。

紧接着,整个房间突然变得扭曲,手里的鼠标逐渐变大,而她的身体极速缩小,变成了一个光点,不受控制地钻进了电脑屏幕里。

倏然睁开眼时,天色已经亮了。

“笃笃”声变得更急促了,祝好艰难从床上爬起来,趴在楼梯扶手上对着客厅中央手持扫帚的程述哀叹一声:“老大,你能不能换个温和点儿的唤醒方式,比如说打个电话什么的?”

程述放下扫帚,白她一眼:“楼上楼下的,还打什么电话?”

“你就不担心天花板被你捅穿了,房东大妈来找你麻烦吗?”

他弯腰把在腿边撒娇的白眼狼抱到饭碗前,打开猫粮的袋子:“这你就别操心了,倒是你,还说包一日三餐呢,天天睡到自然醒,我就从来没吃到过你做的早餐。”

祝好开启防御系统,自动忽略了他的牢骚。她一眼瞅见餐桌上已经放着一袋早餐了,赶紧换好衣服洗漱好来到餐桌旁,拆开袋子,拿起流沙包咬了一口,不要脸地埋怨:“怎么才买了一个,还不够我塞牙缝的。”

程述把猫粮倒进白眼狼的碗里,没头没脑地答了一句:“反正待会儿都要吐,吃太多也是浪费。”

祝好腮帮子被包子塞得满满当当,像一只储粮的仓鼠,听到这句话她心生警惕,停止了咀嚼,口齿不清地问道:“什么意思?”

程述起身看着她,嘴角勾起意味深长的笑:“初步的尸检结果应该已经出来了,待会儿我们要去温主任的解剖室见见那位陈少。”

*

站在警局门口,祝好深吸一口气,突然满脸痛苦地弯下腰捂着肚子:“诶,我肚子好疼,可能要去上个厕所,你们先开始吧,不用等我,我待会儿就回来。”

程述停下脚步,斜乜她一眼:“能不能想个有创意点儿的借口?”

祝好动作一滞,既然被拆穿,那索性不装了。

她哭丧着脸耍赖:“好好好,我承认我是怂货行了吧?你放过我吧,为什么非要我进解剖室啊?”

那些血次呼啦的案发现场就已经够挑战极限了,“解剖室”这三个字光是听着就能让人起一身鸡皮疙瘩。她根本不想面对解剖台上那些开膛破肚的尸体,经历一回,怕是半个月都吃不下荤菜了吧。

“反正总要面对的,你就当早死早超生吧,我的助手可不能那么没用。”程述的语气不容置疑:“别磨蹭,赶紧走。”

祝好还是第一次进法医解剖室,这里温度很低,两层口罩也阻挡不了无孔不入的福尔马林和血腥

味儿。不锈钢解剖台上,陈少被白布覆盖的尸体像一座隆起的山脉。

她站在门口踟蹰不前,不停给自己加油打气:祝好,你是最棒的,不能让那个姓程的看不起你,你一定能战胜自己,这只是个游戏,眼前的一切都是假的,呕——早知道就不吃早餐了。

穿着解剖服的温珣弯着眉眼,俯身低声问她:“很不适应吧?我在学校第一次上解剖课也是好几天都吃不下饭。相较之下,你已经比我厉害很多了。”

祝好知道他多半是在安慰自己,但还是忍不住暗自感慨他真是个大好人,等这次剧情结束获得奖励之后,一定要给兑换一件特别的礼物送给他。

当然了,粉红色毛绒手铐除外。

“啧,我们温主任真是善解人意。”程述不合时宜地出现在两人中间,一把勾住温珣的脖子把他带到验尸台前:“不过现在除了安慰我的小助手,是不是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温珣朝他翻了个白眼,戴上手套,开始了工作。

即将掀开盖住尸体的白布时,他顿了一下,给祝好递了个眼神:“为了更清晰地观察颅骨的受损情况,我们把死者的头皮切开了。”

祝好知道他是在提醒自己要做好心理准备,强忍住胃里的翻江倒海,对他比了个“ok”的手势:“没关系,我可以。”

然而当白布掀开时,她还是忍不住喉头一翻,差点儿没吐出来。

陈少全身惨白,没有一丝血色,头部的伤口已经被清理干净了,头皮上有被切开的痕迹。

温珣迅速进入工作状态,对着尸体认真分析起来:“死者的死亡是前天凌晨2点,身上没有反抗痕迹,死因是颅骨粉碎性骨折,骨折线从枕部一直延伸到颅底,脑组织也有一定程度的损伤。跟之前判断的一样,是由钝器击打造成的,而且凶手下手很重,是铁了心要置他于死地。”

秦聿风站在解剖台的另一侧,皱着眉问:“能确定凶器吗?”

温珣指着陈少头颅上的创口:“接触面很小,但力度很大。从伤口形状上看,楞边圆滑,而且我在伤口里检测出少量金属成分,由此可以判断凶器应该是市面上里最常见的铁锤。”

秦聿风闻言烦躁地抓了抓头发。

如果是普通铁锤,那从凶器源头确定凶手的身份无异于大海捞针。毕竟这样的铁锤满大街都能买得到,而且现在72小时也过去了近三分之一,可想而知他的压力有多大。

“我还有一个发现。”温珣让助手把陈少的尸体翻了个面儿,指着他的后腰:“你们看看这个。”

祝好忍住恶心,凑近看了一眼,发现他的后腰上有两个灰白色的圆点,忍不住提问:“这是什么?”

温珣回答:“这是电流斑,又被称为电流印记,是带电的导体与皮肤接触时造成的损伤。也就是说,死者生前遭受过电击,虽然不致命,但是会让他肢体麻木无力,足以限制住他的行动。”

也就是说,跟程述和秦聿风之前推测的一样,凶手是利用电击棒一类的物品从身后袭击了陈志恒。因为事发突然,他又毫无防备,所以很快就失去意识倒在地上,随后凶手才开始用铁锤锤击他的后脑,导致了他的死亡。

程述啧了一声:“这个凶手虽然手段残忍,但应该对自己的体型和力量没什么自信,所以出于自保心理,他需要先将受害者控制住,避免遭到反抗。”

李砚川比陈少要高一个头,看起来也比他强壮一些,这是不是就能说明他不是凶手了?

还没等祝好提出自己的推测,秦聿风的手机就响了起来,他看了眼来电显示,眉头紧皱,仿佛还没接通就已经预料到对面带来的不是什么好消息。

“说。”他握着手机听了一会儿,眼神不经意地从祝好身上扫过,低声道:“知道了,我现在过去。”

挂了电话,秦聿风脸色阴沉,不加掩饰地叹了口气:“市中心附近的巷子里又发现了一具尸体,同样是头部受创。”

第48章

程述从后视镜里瞥了后座的温珣一眼,阴阳怪气道:“我说温主任,您今儿怎么不坐你们法医专车了,非要来坐我这小破车,不嫌挤得慌么。”

温珣把他的话当成耳旁风,完全没有要搭理他的意思,兀自拧开一瓶水递给祝好:“祝小姐,秋天快到了,天气干燥,你多喝点水。”

看温珣没搭茬,程述又转向秦聿风抱怨起来:“老秦你也是,真把我当免费司机使了?局里车那么多,为什么每回都要开我的?”

副驾上的秦聿风低头翻看手里的文件,不耐烦地回了句:“小气吧啦的,又不是不给你报销油钱。”

这三个人一旦凑在一起,除了工作的时候能安静点,其他时间基本都是互相挖苦和嘲讽对方。

祝好无心在意他们的拌嘴,她接过温珣递来的水喝了一口,余光瞥见秦聿风手中的文件里夹着几张照片,看起来像是哪个地方的监控,便欠身凑上前问了一句:“秦警官,这是哪儿呀?”

秦聿风回答:“李砚川住的那个别墅区。”

祝好心念微动,斟酌着语气问:“拍到李砚川的车了吗?”

秦聿风没什么防备,把调查结果大致跟她说了一遍。

经过询问,酒吧的员工证实李砚川在回到员工休息室之后就没再出现过,但所有人都在忙着接待宾客,没人注意到他是什么时候离开的。

而小区里的监控显示他在凌晨2点46分从大门进入,径直开向他家里。小区的安保系统录入了他的车牌号,所以闸门自动打开了。

由于角度问题,加上夜间的监控有些模糊,只能隐约分辨出驾驶座上的人穿了件黑衣服,戴着压得很低的鸭舌帽。车辆进入小区后,径直驶向了李砚川的别墅。

秦聿风把照片递给她:“痕检在他家里采集到了几组指纹,一一排除嫌疑之后,剩下的只有李砚川自己的。另外,他的车内部明显经过清理,但我们还是在后座上发现了少量血迹。”

温珣接过话茬:“对了,你们带回来那件衣服虽然被清洗过,不过联苯胺试验呈现阳性,说明衣服曾经粘上过血液。”

祝好翻看着照片,听到他们的话,心一沉,一时有些着急:“可是监控不是拍到了开车的是个穿黑色衣服的人吗?李砚川那天穿的明明是白色衣服。”

程述哼笑:“衣服穿上就不能换了?”

祝好反驳:“我记得昨天去他家的时候,车库里的车看起来没有任何剐蹭痕迹,甚至连停车入库都十分标准,这显然不是一个酒醉的人能够做到的吧。”

“祝小姐,你说的这些我们不是没有考虑过,就算开车的人不是他,也不能说明案子跟他没有关系,对方或许是他的同伙,或者受他指使呢?”

祝好脱口而出:“不会的,他没有同伙。”

“你怎么能肯定他没有同伙?”或许是急火攻心,秦聿风的语气流露出少见的不耐烦,但他很快敛起了这种情绪,略一停顿后,语气也放缓了一些:“当然,在没有实际证据之前,这一切都只是推测。等DNA的比对结果出来,才能知道他车上的血迹是不是属于陈志恒的。”

祝好没说话,把照片还给秦聿风后,悻悻地靠在座椅上。

她相信李砚川没有杀人,但眼下太多不利的证据都指向他,身为警察的秦聿风不可能无缘无故放弃对他的调查。

现在只能默默祈祷,待会儿要去的那个案发现场千万不要和他有关。

*

车很快开到了案发现场附近,这儿距离李砚川的酒吧大概大约有一公里,发现尸体的地方又是一条没有监控的窄巷。

刚从车上下来,就有警员迎上前打招呼:“秦队,你来了。”

晌午的阳光有些刺眼,秦聿风把挂在领口的太阳镜架在鼻梁上,问道:“这边什么情况?”

警员给他们递上鞋套和手套:“报案人是个拾荒的老头,想来这儿找点废品去卖钱,结果就看到死者被人扔在垃圾堆里。一开始那老头儿还以为是什么成人玩具,扒开垃圾之后才发现是个死人,吓得魂都快没了。”

说着掀开警戒线,把他们往巷子里领。

巷子约二三十米长,左右两边是画满涂鸦的高墙,墙边堆放着各种杂物。涂鸦已经开始掉色,说明这里鲜少有人经过。

警员接着道:“我们在现场找到了死者的挎包,包里的证件显示她名叫孙菲菲,是一家化妆品公司的销售。”

孙菲菲被发现时就躺在一个垃圾桶旁边,身上覆盖着纸板、酒瓶、用过的纸尿布、腐败的食物,甚至还有一只干瘪的死老鼠,硕大的绿头苍蝇围着她嗡嗡乱转。

祝好本以为经历了解剖室的洗礼,自己的承受能力又变强了一些,可当血腥味混合着垃圾发酵的腐臭冲进鼻腔时,胃里还是不受控制地泛着酸水。

距离孙菲菲尸体十米开外有一滩已经凝固的血迹、飞溅的血点,以及一道带血的拖拽痕迹。很显然,凶手是先将她杀害后,再把她拖到这儿来的。

刑事照相人员记录完毕后,秦聿风招呼几个警员将孙菲菲身上的垃圾收集起来一起带回去。

随着垃圾一点点被移走,孙菲菲的尸体逐渐呈现。她以一个扭曲的姿势侧躺在角落里,半边脑袋凹陷,栗色的长发上凝固着黑色的血。

看着她身上沾满血污的紧身吊带上衣和豹纹短裙,祝好心头一悸,无端觉得这身打扮看起来有些熟悉,似乎在哪儿见过,却又一时对不上号。

她定了定神,安慰自己世界上应该不会有那么巧合的事,没准只是自己多虑了呢。

温珣让法医助理把孙菲菲的尸体放在事先铺好的塑料布上,戴上手套轻轻掰动孙菲菲的下颌,又翻检了她后脑的伤口。

过了一会儿,他给出结论:“尸斑处于坠积期,结合尸僵的程度来看,死亡时间应该在8-10小时之前。死者面部完整,后脑有叠加的打击伤,枕骨骨折严重,伤口的形状跟之前那名死者十分相似,凶器应该也是手握式的敲击工具,最有可能的还是铁锤。”

“身上没有反抗痕迹,但她的手臂和侧脸有十分明显的拖拽伤。她应该也是在毫无防备的时候被人从身后偷袭,凶手下手很果断,第一下就把她打倒在地,随后又在她的后脑补了几下,在她失去反抗能力后,抓住她的脚踝把她拖到这儿。”

秦聿风问:“有被性侵的痕迹吗?”

“衣着完整,大腿内侧没有损伤,基本可以排除性侵的可能。”

祝好想到了陈少身上的电流斑,接过秦聿风的话继续问:“那她有没有被电击过?”

温珣轻轻卷起孙菲菲身上的吊带衫仔细检查了一遍,摇了摇头:“后腰上没有,其他部位暂时还不知道,需要把尸体带回去进行进一步的检验。”

秦聿风点点头,走向巷子另一头,对着蹲在地上观察血迹的程述提出疑问:“老程,有什么发现?”

“作案手法和作案工具都很相似,甚至可以说是一模一样,应该是同一个人连续犯案。”

程述望着那摊血迹沉吟许久,似乎是在脑中还原着案发经过。

“当时孙菲菲就站在这路口,凶手跟踪了她一路,在进入巷子之后才叫住她。他们两人之间或许有过一段对话,但是不欢而散。等孙菲菲转身要离开时,他突然拿出凶器往她的后脑砸去。他的攻击充满了愤怒,每一锤下去,都在尽力发泄着自己的不满。”

说着走到角落里,蹲下身从地上拾起一截烟头举到眼前,双眉微蹙:“前两天下过一场雨,如果这个烟头早就扔在这儿,应该会有被水泡过的痕迹,所以很有可能是凶手留下的。凶手要么就是在这儿蹲守着孙菲菲,要么就是把她打倒后,蹲在这儿看着她死去。”

祝好不禁打了个寒噤:“这么变态的吗?”

程述把烟头放进秦聿风递过来的物证袋里:“杀戮会使他肾上腺素飙升,给他带来无以伦比的快感,而当受害者停止挣扎以后,这种快感就会在顷刻间荡然无存。所以他会在确保自己安全的情况下,看着地上的尸体细细回味着这种感觉。”

秦聿风看着物证袋里的烟头:“这个牌子的烟六块钱一包,说明凶手的经济水平一般,应该没有固定工作,或者处于失业状态。不过他砸烂了陈志恒的面部,而孙菲菲的面部完好无缺,这又是为什么?”

程述眯起眼睛:“从他们后脑的伤口上看,两起案子都存在过度杀戮的行为,反映出凶手强烈的仇恨心理,我推测孙菲菲跟陈志恒一样,死前都与他有过争执,只不过他对两位受害者的看法有些不一样。”

秦聿风哦了一声:“有什么不一样?”

“如果说凶手砸烂陈志恒的脸是一种极端的报复行为,那把孙菲菲拖到垃圾桶旁边,并把垃圾倒在她身上,则更像是……”

祝好灵光一闪,接过他的话:“一种蔑视。”

程述转头看向她,眼底闪过一抹讶色,同时微不可察地弯了下嘴角:“继续。”

看他少见地没有挖苦自己,祝好有些得意:“凶手大费周章把尸体拖动了十来米扔到垃圾堆里,还把垃圾全都盖在她身上,说明在他眼里,死者就等同于一件垃圾。”

他挑了挑眉:“有点进步啊,小助手。”

旁边的小警员低估了一句:“有那么玄乎么?我觉得凶手只是担心尸体被人发现,才用垃圾把她盖住的。”

“死者遇袭的地方靠近巷口,而巷口出去就是条冷冷清清的小路,大晚上根本没什么人经过。”程述指了指垃圾桶:“如果他的目的是把尸体藏起来,那么你觉得是把垃圾桶拖过去简单一些,还是把人拖过来简单一些?”

小警员一愣,面色涨得通红,讪讪地噤了声。

秦聿风看出他的窘迫,不动声色转移了话题:“联系上孙菲菲的家人了吗?”

小警员回答:“她的家人都在外地,已经在赶来的路上了,不过我们从她的最近通话中找到了一个最常出现的号码,打过去后是她一个名叫罗佳怡的朋友接的,说她们昨晚还在一起喝酒,但分开后就再也没有联系上她,还以为她是喝醉睡着了。”

秦聿风点点头:“先把尸体运带回去,通知罗佳怡到警局去认尸,其他人留下来继续搜查。”

警员们应了声是,纷纷忙活去了。秦聿风再次把太阳镜架回鼻梁上,招手示意程述和祝好先走。

走到巷子口时,祝好的眼前突然出现一个小小的放大镜图标,同时耳边响起系统“发现隐藏线索”的提示音。

她内心一喜:隐藏功能终于又出现了!

顺着放大镜提示的方向看去,角落里有一丛茂密的杂草,看起来并没什么特别的,但里面似乎有什么东西,在晌午阳光的照射下隐隐反光。

她做贼似的左右张望片刻,确认没人注意到自己后,才戴上手套轻轻拨开杂草,里面果然静静躺着一只金属打火机。

这打火机难道是凶手不小心落在这儿的?

拾起打火机的瞬间,她头皮过电似的一阵发麻——打火机上刻着一个logo。这个logo她认得,跟Inkstone酒吧门口招牌上的一模一样。

该死,真是怕什么来什么,为什么又出现了跟李砚川有关系的东西?

还没等她把这个问题想明白,却面临着更棘手的问题:她该怎么办好?

要把打火机偷偷藏起来吗?

——不行,虽然是在游戏里,但这么做可是帮助毁灭、伪造证据罪,犯法的啊喂!

要告诉秦聿风吗?

——可他本来就对李砚川抱着怀疑态度,这个打火机又来自Inkstone酒吧,无疑会加重李砚川的嫌疑。

正当她犹豫不决时,身后突然传来秦

聿风的声音:“祝小姐,你手里拿的是什么?”

祝好吓了一激灵,手里的打火机差点没掉在地上。

好了,这下不用纠结了,直接被抓了个现行。

她只好起身,若无其事地把把火机交到秦聿风手里:“我、我刚刚在路边捡到这个,觉得挺好看的,就……多看了两眼。”

这话听着一点儿底气都没有,甚至没办法说服她自己。

秦聿风接过打火机端详片刻,抬头问她:“这上面的logo是李砚川那家酒吧的吧。”

祝好故作惊讶地“哈”了一声:“是、是吗?不会那么巧吧?我也不太确定,也许只是长得像吧。”

话说到一半,她下意识把手伸向后颈,又猛地意识到这是撒谎时的典型反应,只能“不经意”地撩了下耳边根本不存在的碎发。

秦聿风目光在她脸上盘桓了一阵,却什么也没说,只是把打火机装进物证袋里,交给了身边的警员。

第49章

刚回到警局,就有警员过来告知罗佳怡已经在会客室等着了,秦聿风应了一声,交代警员去调取案发现场附近两公里的监控记录,再调查一下孙菲菲的社会关系,自己则马不停蹄去了会客室。

这真的是个乙游吗?可攻略对象一天天忙得跟个陀螺似的,除了工作之外多一句话都说不上,更别谈什么攻略不攻略的了。

祝好叹了口气,看向躺在椅子里假寐的程述,心想这人拿着警局那么高的工资,怎么能睡得那么心安理得的。

她伸长腿用脚尖轻轻踢了下程述的小腿:“老大,我问你个问题。”

程述眼睛都懒得睁开,不耐烦地啧了一声:“又干什么?”

“如果——”祝好想了想,特别把“如果”这个词强调了一遍:“我是说如果,有人梦到了跟案发现场一模一样的场景,可人又确实不是他杀的,会不会是什么灵异事件?比如……鬼上身之类的。”

程述微微掀起眼皮斜乜她:“你那脑瓜子又在琢磨什么东西,没看到外边儿墙上贴的标语吗?‘破除封建迷信,共创科学社会’,小心秦警官抓你去上思想教育课。”

祝好:“……”

不是灵异事件,也不是人格分裂,那究竟还能怎么解释李砚川梦到陈少死亡现场的事儿?

难道真的只是个巧合?

大概是看她冥思苦想,愁眉苦脸的,程述还是简明扼要地回答了她的问题:“你说的这种情况,有可能是选择性失忆。”

选择性失忆?这对祝好来说可是个新鲜词汇,她连忙坐直身子,侧耳聆听。

程述接着解释:“人类的大脑有自我保护机制,在受到某种外部刺激时,会潜意识遗忘一些自己不愿记得的事情。”

外部刺激?

比如说……凶杀案的现场?

祝好支起胳膊托着腮,双眼写满了求知欲:“能不能再展开说说?”

程述耐心耗尽,转动椅子面向她:“阁楼里有那么多书,回头你自己慢慢查去,顺便充实一下你的脑袋瓜子,省得一天到晚就知道睡睡睡,还说要做一个月的家务呢,连白眼狼的屎都是我铲的……”

祝好举起一只手,掌心朝向他,义正言辞道:“打住,程大侦探。我们在探讨严肃的学术问题,可以不要扯到这些无关紧要的家务事上面吗?”

程述眼角一抽,到了嘴边的话说也不是,不说也不是,那副吃瘪的表情把祝好逗乐了,刚想再戏谑几句,就听到门外传来一阵匆忙的脚步声。

秦聿风一阵风似的推门走进来,水都没来得及喝一口,就用卷起的文件指了指门口,对程述道:“老程,你出去一下。”

程述不情不愿:“你要干嘛?”

秦聿风没有回答,不耐烦地扬了扬下颌,语气有些生硬:“别管我要干嘛,你出去就行,我有事要单独跟祝小姐聊。”

有事要单独跟她聊?

看着秦聿风阴沉的脸色,祝好心里突了一下:这么严肃的表情,怕不是什么好事。

程述给她递了个幸灾乐祸的眼神,起身把椅子推到秦聿风旁边,做了个“请”的手势,往门外走去。

随着门锁“咔哒”一声合上,办公室陡然之间变得格外安静,连墙上时钟的滴答声都显得有些聒噪。

祝好不自觉坐得板板正正,双手搭在膝盖上,像一个犯错之后等着挨批的学生。

可等了半天,秦聿风却没有说话,而是靠在椅子里,低头翻着手里的文件。

祝好犹豫了一下,决定率先打破这安静到诡异的气氛,干巴巴地笑了一声,问道:“秦警官,你有什么事要跟我聊吗?”

秦聿风抬眼,视线在她脸上打了个转,又毫无波澜地收了回去:“昨天晚上你去了李砚川的酒吧?”

祝好心头无端一跳,这虽然是个疑问句,但他的语气十分笃定。

她咽了口唾沫,心虚地点了点头,讪讪地问:“你怎么知道?”

“最新一名遇害者孙菲菲和她的朋友昨天晚上也在那家酒吧里,她们偷偷拍下了李砚川的照片。”他从文件里抽出一张照片举到祝好面前:“李砚川对面这个女孩儿是你没错吧?”

祝好定睛一看,照片里确实是面对面坐着的她和李砚川,脑袋里登时警铃大作——她终于想起来为什么会觉得孙菲菲的打扮看着很熟悉了。

昨天晚上坐在吧台前面一直频频往他们这边看的那两个女孩,就是孙菲菲和她的朋友。

这剧情的发展还真是有够狗血的,绕了老半天,又绕回了Inkstone酒吧,仿佛不把所有不利的证据都引到李砚川身上,系统就不肯善罢甘休似的。

人证物证齐全,她也没办法狡辩,只好如实回答:“是我。”

秦聿风眼中的温度骤降,语气也严厉起来:“祝小姐,我知道李砚川是你的朋友,但在我这儿他是两起谋杀案的嫌疑人。你身为调查人员,私下还跟他有联系,这不合规矩,知道吗?”

认识这么些天,祝好从没有见过秦聿风对自己摆出这副声色俱厉的模样,莫名有了一种上学时被老师叫到办公室批斗的既视感,整个人变得唯唯诺诺,在他的审视的目光中一寸一寸矮了下去。

她低头捏着自己的衣角,忐忑不安地道歉:“对不起啊,秦警官,给你添麻烦了。”

又主动解释:“我只是看他心情不好,安慰了他几句,晚上十一点多就回家了,还是他给我叫的专车,我到家的时候老大还没睡呢,不信你可以问问他。”

秦聿风扶着额角叹了口气,半晌没说话。再开口时,语气稍稍缓和了些:“我没有怀疑你,那你能不能告诉我,李砚川都跟你说了什么?”

祝好点点头,然而斟酌片刻,还是没把李砚川“梦到”案发现场的事告诉他——毕竟这事儿太玄乎了,她还没有任何头绪,说出来也只能加重李砚川的嫌疑。

她不动声色藏起小心思,露出一个无辜的笑:“他只是跟我吐了些苦水而已,你也知道他的酒吧才刚开业就碰上这种事,对生意肯定会有影响的,所以他昨天心情很郁闷。不过你放心,关于案子的事情我一个字没向他透露,我发誓。”

后面这句话倒是没有撒谎,所以她的底气很足。

秦聿风没有接茬,他双手抱胸靠在椅子里,皱了皱眉,似乎对这个回答不是很满意,却又一时找不出她话里的破绽。

办公室里的空气又安静下来,祝好有些不自在,清了清嗓,问:“秦警官,这起案子也跟李砚川有关系吗?”

秦聿风重重叹了口气,一脸严肃地看着她:“祝小姐,从今天开始,我不能再向你透露这起案子的信息了,抱歉。”

“可是——”

他却抬起手示意她先不要说话:“这件事一开始是我欠考虑了,你和他是朋友,一定没办法心无旁骛地去参与调查。我能理解你,如果犯罪嫌疑人是老程,我扪心自问也不一定能完全做到客观公正。”

祝好心里咯噔一下,完了,自己这是要被他踢出队伍了吗——虽然她也没真的在队伍里,但借着程述助手的名义,还是能直接参与到调查中,然而秦聿风这句话等于直接把她排除在外了。

这可怎

么办好?拿不到线索,剧情根本无法继续下去。

不对,就算她不能参与调查,但程述可以啊。他的原则性没有秦聿风那么强,到时候旁敲侧击、软磨硬泡,大不了再多承担点家务,应该还能打听到一点线索。

还没等祝好松一口气,秦聿风的下一句话就如晴天霹雳一般,毫不留情地劈碎了她的计划和幻想:“我会给你和老程放几天假,你们先好好休息吧。”

祝好还想说些什么,话刚到嘴边,就被他一个不容置疑的眼神给怼了回去,只好悻悻地点了点头:“好,我知道了。”

秦聿风把手里的文件不轻不重地掼在桌上,向门口方向抬了抬手:“没事你就先回去吧,我还有事要忙。”

这就下逐客令了?

祝好起身往门口走,一颗心沉到谷底。

看来秦聿风是不会向她透露任何跟案子有关的事情了。可万一李砚川真的不是凶手,又被定了罪,那这个剧情岂不是永远也不能完成了?

怎么办?

心念电转间,她心里突然有了个主意——虽然有些不道德,但眼下实在没有其他办法,只能放手一试。

见她站在门前磨磨蹭蹭,秦聿风问:“祝小姐,还有事吗?”

祝好迅速打开控制面板,点进商城,选择了“魅力值”。

系统弹出提示:“请问确定要用50积分兑换魅力值吗?”

她选择了“是”。

“魅力值”的简介写的是“对可攻略对象散发魅力吧!聆听他们内心的话语”。

“内心的话语”暂且可以理解为不想、不愿或者不好意思说出口的话,秦聿风不想说不出口的话,是不是也包含案件的细节呢?

虽然这么做很不道德,甚至有利用人之嫌,但祝好实在是迫不得已。

毕竟剧情的发展不受系统控制,更不受她的控制,她根本没时间在每一次决定前深思熟虑,只能走一步看一步,想办法把剧情带回到原定的结局。

在心里哐哐给秦聿风磕了两个响头后,她收起满腹心猿意马,转身注视着他的眼睛:“秦警官,可以告诉我孙菲菲的朋友都说了什么吗?”

秦聿风愣了一下,下一秒就给出了答案:“在你离开后,孙菲菲去找了李砚川,想问他要联系方式,被他拒绝了。她平时脾气就很冲,觉得自己丢了面子,就跟李砚川起了点争执……”

魅力值果然有用!

祝好还在等待他接下来的话,他却突然顿住了,眼神里充满迷茫,似乎在疑惑自己为什么会不受控制地说出这些。

才几句话就结束了?甚至还没听到最关键的点呢!

系统解释:“宿主,魅力值的作用只能持续十秒钟。”

什么黑心游戏!当初兑换体力值还能持续10分钟,这50积分花得也太亏了!

她咬咬牙,再次打开商城选择了“魅力值”,系统却弹出提示:“抱歉,魅力值24小时内只能使用一次。”

祝好:“……”

看她突然一副垂头丧气的模样,秦聿风更是茫然不解:“我刚才……”

祝好只能装傻:“刚才怎么了?”

秦聿风愣怔了一下,低头揉捏着自己的眉心:“没什么,等案子有结果我会第一时间告诉你的,这几天你就当放个假吧。”

第50章

住在三楼的房东大妈早早吃过晚饭,正坐在门口帮怀里的小白狗梳毛。

听到脚步声,小白狗龇牙咧嘴地朝着程述狂吠起来,房东大妈哟呵一声乐了:“小白跟哥哥姐姐问好呢?真乖。”

又跟他们打了个招呼:“小程,你们吃饭没有?”

程述不动声色地瞪了小白狗一眼,举了举手里的塑料袋,对房东大妈露出一个人畜无害的微笑:“买了菜,正要回去做呢。”

走到楼梯拐角处,他才压低声音对蔫头耷脑的祝好啧了一声:“你可真行,知道我不想上班,还给我弄了个带薪假期。今晚想吃什么,我心情好,我做饭。”

难得他提出要主动做饭,但祝好实在没什么心情,她潦草地摇头:“我不饿,什么也不想吃,你自己吃吧。”

回到家里,祝好换了鞋子,敷衍地摸了摸在门口迎接他们的白眼狼,心事重重地上了阁楼,狠狠把自己砸在床上,脸埋在枕头里,长长地叹了口气。

杀害陈少的凶手还没找到,短短一天时间又多了一位受害者,而且都跟李砚川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这案子本身就已经够扑朔迷离了,如今不能从秦聿风那里得到警方掌握的线索,剧情根本推进不下去。

怎么办好呢?

趴了一会儿,她从床上爬起来,目光在床旁边的书架上逡巡片刻,最终锁定了一本心理学的书籍。

与其这么消沉下去,还不如找点事情做,比如说多看点书,充实一下自己的脑袋瓜子。

她把书翻到“记忆障碍”那一部分,找到了关于“选择性失忆”的内容,细细阅读起来。

选择性失忆是一种心理防御机制,个体在受到外界强烈刺激或脑部受伤之后,面临无法处理的心理压力时,可能会选择性地忘记某些不愉快的记忆以减轻内心的痛苦,缓解负面情绪。

这种失忆可能表现为遗忘特定事件或信息点、遗忘日常琐事、情感麻木、时间定向障碍、人格解体等症状,但其他方面的记忆则可以不受干扰。

跟程述讲的大差不差,不过稍微具体了些。

祝好捻着下巴琢磨:受到外部刺激后遗忘特定的事件或信息点,这倒是跟李砚川对“梦境”的描述十分相似。

难道他真的亲眼目睹了凶手杀人的现场,大脑受到了刺激,产生防御机制,所以自动把整件事深埋在潜意识里,导致他只记得一些零星的片段?

可如果按程述所说,凶手会留在现场回味杀人带来的快感,那他应该也看到了想要从后巷离开的李砚川才对。下手如此心狠手辣的一个人,为什么会选择放过他?

祝好总觉得自己遗漏了什么,但还没等她理清思路,那点模糊的灵感就如游鱼般飞速消失在思绪的缝隙中。

不知道李砚川现在怎么样了……

既然自己已经不是直接参与办案的人员了,那以普通朋友的身份跟他联系应该没什么问题吧?

犹豫片刻,祝好拿起手机拨通了李砚川的号码,片刻后,电话那头却传来“对不起,您所拨打的用户已关机,请稍后再拨”的提示音。

她看着屏幕皱了皱眉,又接连打了两次,回答她的还是那道机械的女声。

怎么回事?

她看了下时间,这会儿Inkstone酒吧应该已经开始营业了,反正闲着也没事干,既然电话打不通,不如去酒吧里找他当面聊聊。

一番思考后,祝好背上挎包,轻手轻脚下了楼往门口走去。

程述背对着她站在厨房灶台前,正把一盘搅拌好的蛋液倒进锅里,听到客厅传来的动静,回头瞅了她一眼:“去哪儿?”

“去——”祝好一时想不到合理的借口,脖子一梗,呛道:“你不是对别人的事儿没兴趣么?”

程述低头翻炒着锅里的鸡蛋:“我是没兴趣,不过你秦警官叮嘱我要看好你,别让你到处乱跑。还有,如果你是想去找你那个漂亮朋友的话还是别费劲了,刚才老秦已经派人把他带回警局了。”

祝好神色一僵,整个人愣住了:李砚川被带回警局了?为什么?

就算涉及到凶杀案的DNA检测不需要排队,但至少也应该要两天才能出结果吧,警方为什么会把李砚川带回局里问话?

程述仿佛看穿了她的心思,头也不抬地问了句:“你白天是不是在案发现场捡到了一个打火机?”

是因为那只打火机吗?

祝好记得火机是酒吧派发的,所有客户都能免费领取,而孙菲菲又刚好去过酒吧,说不定是从她身上不小心掉落的呢。

再说了,就算孙菲菲跟李砚川发生过争执,也不能单凭这个

就把他抓走吧?

除非,警方还有更确凿的证据。

她一言不发地看着程述的背影,等着他揭盅。

“那个火机上面有李砚川的指纹。”程述把炒好的鸡蛋盛到盘子里,顿了一下,又补充道:“只有他的指纹。”

祝好满脸错愕:“???!!!……”

完了,这下完了,这不明摆着要把罪名扣死在李砚川头上吗?

程述端着盘子从厨房里出来时被吓了一跳,只见祝好万念俱灰地倒在沙发上,周围笼罩着一层浓重的黑色阴影几乎要把她吞没。

他有些无语:“没必要吧?只凭一枚指纹也没法给他定罪,警察把他带去警局只是配合调查而已。”

祝好脸上的失落不加掩饰,嘴里喃喃:“要不是我捡到那个打火机,他就不会被带走了。”

程述叹了口气,把盘子搁在餐桌上:“你当警察是吃白饭的啊?找到那个打火机只是早晚的事,你只不过运气好,比他们快了一步而已。”

祝好没吭声,抱着腿蜷在沙发角落,满脑子都是李砚川脖子上套着个枷锁,跪在地上大喊“大人冤枉”的场景。

太可怜了,实在太可怜了。

不仅李砚川可怜,自己也惨兮兮的,本以为触发了隐藏线索能迎来转机,结果是给自己挖了个大坑。

想到这里,她忍不住流下两滴眼泪。

程述一屁股坐在茶几上,满脸无奈地看着她:“我说你,为了一个刚认识几天的男人就掉眼泪,不至于吧?”

祝好瘪着嘴,满脸怅然:“你懂个屁……我答应过他要帮他查清真相的,答应了别人的事情就一定要做到。”

程述觉得好笑:“你就那么相信他?凭什么?”

祝好吸溜着鼻子,含混不清道:“凭直觉。”

“凭直觉。”程述轻笑一声,阴阳怪气地重复了一遍她的话,起身到厨房去拿碗筷:“哭够了就起来吃饭。”

“你自己吃,我不饿——”话还没说完,肚子就不争气地抗议了一声,祝好尴尬地摸了摸鼻子:“随便吃两口就行。”

她支着胳膊从沙发上坐起来,抽了张纸巾抹掉眼泪,端坐在餐桌前,接过程述递来的饭碗和筷子,勉为其难夹起一块鸡蛋塞进嘴里。

该说不说,还挺好吃。

她戒备瞅了程述一眼,提防着他对自己冷嘲热讽,看他没什么反应,又不动声色地把一个鸡翅夹到碗里,猛扒了几口饭。

流了几滴眼泪发泄完心情,空荡荡的胃也填饱了,祝好又恢复了那股精神劲儿,脑子里突然冒出一个念头。

她眼珠子一转,停下筷子:“老大,我们下个季度的房租有着落了吗?”

程述抬眼看她:“问这个干嘛?”

“我这不是关心一下嘛。”祝好夹起一个鸡腿放进他碗里,摆出一个谄媚的笑:“如果现在有一个委托——报酬很丰厚的那种,摆在你面前,你接不接?”

程述看着碗里的鸡腿,想也不想:“不接。”

“你就不问问我是什么委托?”

他从鼻腔里发出一声哼笑:“除了帮你那位漂亮朋友的忙还能是什么。”

“什么漂亮朋友,人家有名字,他叫李砚川。”祝好语气转了个弯,语重心长道:“你想想,他那么有钱,如果你能帮他洗清嫌疑,那好处是不是大大的有?至少下一个季度的房租你都不需要担心了。”

程述毫不领情:“我现在也不需要担心,警局发的工资够用了。”

祝好用筷尾敲了敲桌沿,说得振振有词:“你这人目光怎么这么短浅呢?一个季度之后还有下一个季度,万一你这侦探事务所做大做强了,是不是还得换个大点儿的地方?搬家和装修要不要花钱?再往长远了想,你这辈子总不能就这么单着吧,将来谈恋爱、哄女朋友开心要不要花钱?钱嘛,当然越多越好,谁会跟钱过不去啊?”

听完她蹦豆子似的说了一大堆,程述掀起眼皮,目光在她脸上转了一圈:“你考虑得还挺周到,连终身大事都替我规划好了。”

“那可不!”祝好只当他是夸奖,满脸期待:“那你接不接?”

他贱兮兮地笑了笑:“不接。”

祝好瞬间垮了脸,嘟囔了句“没劲儿”,伸手把鸡腿从他碗里夹回来,刚要狠狠地咬一口,就听到他轻飘飘地补充了一句:“不过如果他真的给得够多,也不是不能考虑。”

祝好愣了一下,眼睛一亮,飞速把鸡腿还到他碗里:“绝对够多,要多少有多少,要不到时候我跟他商量商量,把他车库里那辆跑车要过来都行。”

程述倒是没纠结酬劳的问题,换了个话题问她:“所以昨天晚上你去酒吧找他,不只是单纯地安慰他吧?”

既然话都说开了,祝好也不再隐瞒,点了点头:“还记得我们去他家的时候,他说过自己一直在做梦,一晚上都没睡好吗?”

她把筷子搁在碗边,正色道:“他说他梦到了阴暗的巷子、倒在地上的人还有很多血,我刚才查了一下你说的‘选择性失忆’,觉得他很有可能是因为受到了惊吓,大脑自动把这件事屏蔽了。”

程述还是那个问题:“你连选择性失忆都想到了,就没想过事情真的是他做的?”

祝好实话实说:“想过,不过我还是选择相信他。”

“为什么?”

为什么?总不能告诉他因为李砚川是个可攻略对象,她觉得可攻略对象都是好人,所以选择相信他吧?

祝好懒得解释,含糊地敷衍道:“一,直觉。二,直觉。三,因为他长得好看,好看的人就是能获得更多信任。再说了,他现在也算是我们的雇主,我们要帮他查清真相,首先就不能把他摆在嫌疑人的位置上。”

程述装模作样叹了口气:“老秦让你在家休息,你偏要跟他对着干,还要把我拉下水。”

祝好理直气壮:“怎么说话呢!这哪叫对着干?顶多算是……场外援助。”

也不知是觉得无奈还是好笑,程述弯着嘴角摇了摇头,不过倒是对她这一番歪理邪说没有再深究。

祝好咬着筷子,小心翼翼地试探:“那你这算是……答应了?”

程述专注低头吃饭,含糊不清地嗯了一声:“谁会跟钱过不去,这不是你说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