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祝好低头看着正在程述脚边撒娇打滚的狮子猫,头疼不已:“那能不能先放你家里养几天,等我找到合适的住处再把它接走。”

他没答应也没拒绝,只问:“你还是想不起来你家在哪儿吗?”

祝好愣了一下,摇了摇头。

“你这脑震荡怎么跟别人不一样,逆行性遗忘通常是想不起受伤时的情况和受伤经过。你倒好,近事记得一清二楚,远记忆是一点儿也想不起来。”

祝好心里一突,但面上还是强装镇定:“我也想记起来,但脑子不争气,我能有什么办法。”

好在程述没有再把这个话题延伸下去:“你打算搬去哪儿?”

祝好也没什么计划:“不知道,先随便找个旅馆住几天吧。”

“住旅馆,你哪儿来的钱?”

啧,这人今天是被十万个为什么附身了吗?怎么会有那么多问题。

祝好不知道要怎么解释,索性摆了摆手:“这就不劳您费心了。”

他淡淡地“哦”了一声,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半晌才看似不经意地问了句:“你要不要……留下来继续住着?”

他让她留下来?

祝好还以为自己听错了,等反应过来后,立刻警觉起来。

难怪今天问题那么多,敢情都是在为了这句话做铺垫呢。

她眯起眼睛看他:“为什么?你该不会是垂涎我的美貌吧?”

程述的表情如同吞下了一坨那啥:“放心吧,我就是瞎了也不会看上你的。我只是刚好缺个助手帮忙,你愿意的话可以继续在阁楼里住着,房租用工资抵就行,不愿意的话当我没说过。”

狮子猫“喵呜”叫了一声,像是在提醒祝好别忘了自己。

祝好忙问:“那猫怎么办?”

程述撇了撇嘴:“养着呗,不然还能扔了?”

虽然不知道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但光是不用付房租这一项就已经足够吸引人。

祝好斟酌了一会儿,又问:“当你的助手,需要做什么?”

既然是工作,那肯定要问清楚内容,毕竟她可不会像华生对待夏洛克一样去包容眼前这个嘴欠的家伙。

程述放下杯子想了想:“整理资料,跟客户沟通,有需要的话跟我跑跑外勤,没了。”

好像还挺简单。

“助手”一词乍一听像是个跟班,可能还要听他使唤,不过来了那么多天也没看他接过几回工作,想来应该不会太累。

再说了,天降大别墅她已经不抱希望了,那不用花钱的阁楼怎么想也比小旅馆要好。

当然,除此之外,祝好还有别的考虑。

既然这是个悬疑推理向的游戏,那除了攻略NPC之外,肯定还是以破案为主。

虽然游戏出了bug,剧情已经偏离了原来的设定,出现了许多不可控因素,但根据目前的走向来看,最后的任务大概率就是找到指甲油杀手。

程述现在是警局的刑事犯罪顾问,自己如果当了他的助手,就有更多机会了解案件细节。

当然,也能有更多机会接触到秦聿风和温珣,提升与他们的好感度。

经过一番权衡利弊,她终于下定决心:“行,我答应你,不过我还有个条件。”

程述抬眼看她,脸上分明写着“你怎么还好意思跟我提条件”,顿了顿,还是问道:“什么?”

“能不能给把阁楼的沙发撤了,给我换张床?”

“那张沙发拉开就是个沙发床。”

那一脸风轻云淡让祝好简直难以置信:“你怎么不早说!”

他没有半点愧疚之意,往椅子里一靠,理直气壮地摊手:“你又没问。”

祝好噎住了,某一瞬间,她甚至能预见未来的“同居”生活将会是一副怎样鸡飞狗跳的场景。

不过言而无信不是她的作风,既然答应了,那自然不能反悔。

程述从口袋里掏出一部手机递给她:“这是工作号,你负责跟客户沟通——”

话还没说完,手机就响了起来。

祝好看了眼屏幕,上面显示的是“陈太”,后面还有个括弧,写着“很烦人,尽量别接”。

程述脸色一变,还没来得及阻止,她就已经摁下了接听键。

对面传来一个咋咋呼呼的女声:“喂,程先生,你也太忙了吧,打了那么多个电话都不接,都不把我这个老客户放在眼里啦?”

祝好清了清嗓,迅速进入工作状态:“陈太,您好,我是程先生的助手,请问有什么可以帮到您的吗?”

“助手?”陈太顿了一下:“帮我问问他,今晚有空一起吃个饭吗?他上回答应过我的。”

坐在餐桌对面的程述拼命对她摇头。

她会心一笑,对他比了个OK的手势:“他说他没有安排,您想约他什么时候呢?我给您……”

程述腾一下站起来,从她手里抢过手机:“陈太,不好意思啊,我这个助手新来的,对我的档期不是很了解。我今天还有工作,下次有空我约您。”

不等那边有反应,他迅速掐断电话,转头看向祝好,面露愠色:“不是让你跟她说我没空吗?”

祝好佯装无辜眨巴着眼睛:“啊?我还以为你摇头的意思是说你没有安排呢。不好意思啊老大,我新来的,对你的工作习惯还不是很了解。”

程述无奈地把头发向后一捋,想说些什么,最后还是咽了回去,把手机放进兜里:“算了,以后跟客户沟通还是我自己来吧。”

祝好内心暗喜:很好,非常好,不仅报了仇,还可以少干些活儿。

还没高兴多久,程述就指着桌上那半个三明治道:“赶紧吃,吃完跟我出去一趟。”

祝好一愣:“去哪儿?”

程述回她:“出外勤。”

*

“看到那家酒店了吗?”程述把车停在路边,指了指马路对面。

祝好欠身往对面看去,一幢气派的建筑矗立在街角,白墙蓝窗,大门上“黄金假日酒店”几个大字在阳光下闪烁着熠熠光芒。

“看到了,然后呢?”

程述没回答,只说:“你先跟我换个位置。”

祝好开门下车,坐到了驾驶座上。

程述递给她一张照片和一个小小的望远镜:“记住照片上这个人,待会儿不管看到他谁和一起进出酒店,你都用相机拍下来。”

说完探身从后座上拿了个相机挂在她脖子上。

看着相机上那个大炮筒似的长焦镜头,祝好两眼放光:“我靠,偷拍啊?那么刺激。这人是怎么了,出轨了吗?”

程述无语:“客户的隐私少打听,你只管拍就行。”

说完把副驾驶的座椅调低,随手拿了个鸭舌帽盖在脸上:“好好工作,别偷懒,天没塌就别叫醒我。”

祝好心里窝火,但还是深吸一口气安慰自己:大丈夫能屈能伸,谁叫自己现在是个小助手呢。

再说了,君子报仇十年不晚,以后有的是机会。

照片上是个西装革履的中年男人,头发梳得锃亮,一看就是个保养得当的有钱人,可惜马上就要变成净身出户的穷光蛋了。

祝好伸手弹了下照片,谁让你要出轨呢,该。

她从车门的储物箱里拿了副太阳镜架在鼻梁上,把车窗揿下一条缝,用望远镜对着酒店门口的方向望去。

这望远镜小归小,但隔着一条几十米宽的马路,

还是能把酒店门口的情况看得一清二楚。

透过旋转玻璃门,能看到酒店大厅装修金碧辉煌,进进出出的人打扮得很讲究。

啧,能住进这样的酒店应该都是有钱人吧。

转眼两个小时过去了,照片上那个人一直没出现。祝好兴致索然,刚放下望远镜揉了揉眼睛,就听到马路对面传来“砰”一声巨响,随后人群中开始爆发出喧哗和尖叫。

她心一紧,连忙拿起望远镜看向发出声响的方向,正是黄金假日大酒店的门口。

只见刚才受到惊吓散开的人群正在逐渐向一个地方聚集,而那个地方停了辆黑色的豪车。

车顶凹陷处,赫然躺着一具满脸是血的尸体。

第27章

祝好来不及放下手中的望远镜,一刻不停地望着人群聚集的地方,伸手拍醒了副驾驶上的程述:“喂,老大,出事了。”

程述把脸上的鸭舌帽拿开,不耐烦地问了句:“干嘛,天塌了?”

“天没塌,但是酒店有人跳楼了。”

“跳楼?”他一骨碌从座位上爬起来,接过她手里的望远镜望了一眼,果断拉开车门:“走,过去看看。”

是个人都逃不过看热闹的诱惑,酒店门口围满了好事群众,还有人举着手机拍个不停。相信过不了多久,与此相关的图片和视频就会添油加醋出现在各个群聊里。

程述从乌泱泱的人群中挤出一条路,祝好缩着肩膀跟在他身后,好不容易才挤到最里层,却什么也没看着,因为坠楼现场已经被反应迅速的酒店用围档拦了起来。

附近派出所的民警很快就赶到现场,在周围拉起了警戒线,拿着大喇叭疏散围观的人群。

“散了啊,都散了,一地脑花有什么好看的,也不怕今晚做噩梦。”

说完又指了指站在最前面的程述:“说你们呢,还往前挤,赶紧散了。”

“市刑侦支队刑事犯罪顾问。”程述掏出工作证递过去的同时,手机也响了起来。

他看了眼屏幕,是秦聿风。

电话那头的秦聿风几乎是嚷着的:“老程,西州路阳光假日大酒店有人坠楼,我在路上了,你赶紧的。”

程述接过民警还回来的工作证,不紧不慢道:“我已经在了。”

“你已经在了?你是超人啊?”

“别啰嗦,你来了再说。”他毫不留情挂断电话,掀起警戒线跟着民警往里走了两步,突然又顿住,对着还站在警戒线外发呆的祝好勾了勾手:“愣着干嘛,穿好鞋套进来。”

祝好“啊”了一声,却没有挪动脚步。

她抬头看了看酒店大楼,从那么高的地方掉下来人都要被摔出花了吧,光是从望远镜里就已经能看见血呲呼啦的,近距离还不知道是一副多么震撼人心的场景。

程述没给她拒绝的机会,扭头就进了围挡后面。

她无助地在原地愣了好一会儿,在被他嘲笑和直面恐惧之间挣扎,最终选择了后者,硬着头皮钻进警戒线里。

围挡后就是那辆遭殃的跑车,从天而降把车顶砸凹一个大坑的那位大兄弟不用瞅就已经知道没气了,他仰面朝上躺着,脑袋都瘪了一半,白花花的脑浆淌在碎成蛛网状的挡风玻璃上,手脚以极不自然的姿势扭曲着。

男人上半身光溜溜赤条条,下半身的西裤和内裤都褪到了大腿上,造型着实有些怪异,似乎是坠楼前刚经历过一场“大战”。

祝好小心翼翼地用余光瞥了一眼,虽然做足了心理准备,还是忍不住扯下口罩扶着墙小声干呕了一声。

程述问民警要了副手套戴上,但估计是嫌尸体被摔得太磕碜,也没伸手碰,只是凑近一些端详死者的脸,突然转向祝好:“照片呢?”

“呕——”祝好拍了拍胸口,缓了几秒钟才说话:“什、什么照片?”

“就我在车上给你那张。”说完又指了指她脚下:“小心点,你身后的地上有块脑组织。”

祝好悚然往前蹦了一步,手胡乱在口袋里摸索片刻,掏出照片递给程述。

程述把照片横过来放在尸体旁边比对了一下,皱了皱眉:“啧,怎么就死了?我尾款还没拿到呢。”

“什么?死的是照片上的人?”

祝好咽了口唾沫,强忍着胃里的翻江倒海凑到他旁边,好半天才艰难地将那半张摔得七窍流血的脸和照片重叠起来。

果然是他。

还没待她细问,就听到身后传来秦聿风的声音:“神探,怎么样,可以结案了吗?”

祝好回过头,看到他带着几名刑警队的警员往这边走来,强打精神打了个招呼:“秦警官。”

秦聿风摘下鼻梁上的太阳镜挂在领口,有些惊喜:“祝小姐,你也在?”

祝好点点头,踮起脚在他耳边低声道:“程述让我当他的助手,作为交换,可以让我在他家阁楼继续住。”

秦聿风有些意外:“嘿,他还真让你当他助手啊,我看这小子就是缺个人使唤。”

程述嗤了一声:“要不让她带着那只猫去你家睡沙发吧。”

“没有祝小姐,许安宁的案子还不一定能那么快解决呢,有这么个聪明的助手是你的福气,可别不知好歹。”秦聿风嘿嘿一笑,转移了话题:“话说回来,你怎么到得那么快的?”

“我刚好在这附近工作,”程述抬手指了指楼上:“也不知道他是不是担心我拍得太辛苦,就‘咻’地从楼上下来了。”

祝好暗暗翻了个白眼,他辛苦?在车上吹空调睡大觉哪儿辛苦了?

“这是你要偷拍的对象?行啊你,我还以为你是超人呢,没想到是柯南。”秦聿风戴上太阳镜挡住刺眼的阳光,抬头看了看上方:“咱上楼看看去,这儿就交给温主任吧。”

*

不得不说高档酒店的服务员十分有职业素养,门外都乱成这样了,她们居然能忍住不去看热闹,而是挂着微笑端坐在前台。

秦聿风亮出警官证,又把程述给的那张照片放在推到她们面前:“这个人你们有印象吗?”

服务员传阅了照片,低声讨论几句后,其中一个服务员道:“我记得他是早上入住的,好像是十八楼的客人。”

程述就没有秦聿风那么彬彬有礼了,手一指前台的电脑:“不要好像,我要明确的答复。你们查一查他办理入住时登记的身份证信息,万一进错门找错人,就是你们酒店担责了。”

服务员脸色僵了一瞬,随即又挂上职业的微笑:“警察同志,你们稍等,我给经理打个电话。”

祝好啧啧感慨真不愧是高档酒店的服务人员,素质就是高,不仅能忍住不去看热闹,还能忍住不把前台装薄荷糖的玻璃盆扣在他头上。

几分钟后,一个身穿职业套装的中年女人匆匆前台,在跟秦聿风交涉几句后让服务员查询了登记信息,给出了肯定答案:“是这位客人没错,他是11点钟办理的入住,在十八楼1808号房,登记的是他一个人的身份证。”

说完把电脑屏幕转向秦聿风。

从屏幕上显示的身份证照片来看,跟坠亡的死者确实是同一个人,他名叫吕宏远,49岁。

秦聿风问:“有人跟他同行吗?”

服务员摇了摇头,回答明显要比刚才谨慎许多:“凡是共同办理入住的人都要登记身份信息,这里显示只有他一个人。”

秦聿风转头吩咐身边的警员:“去通知痕检部和技侦上1808号房去,顺便把大堂、电梯和十八楼走廊的监控都拷下来。”

警员应了一声,转身忙活去了。

秦聿风礼貌地请经理把他们带到1808。

电梯里,他用胳膊肘撞了下程述:“老程,对死者你知道些什么情况?”

“只知道他是一家建筑公司的老板。”

“就这?”

程述一摊手:“不然呢?雇主是他老婆又不是他,我的职责只是帮她确认吕宏远有没有出轨。”

“那你拍到什么了吗?”

程述转头问祝好:“秦警官问你话呢,拍到什么了吗?”

祝好一愣,摇了摇头。

秦聿风斜着眼打量他:“啧,还侦探呢,什么都让女孩子做,你也好意思。”

说话间,电梯就到了十八楼。

经理告诉他们,十八楼是酒店客房的最高层,这一层全是豪华套房。

吕宏

远是酒店的金卡会员,每个月都要来住上好几回,但印象中他入住、离开都是一个人。

经理敲了敲1808号房的门,确认房间里没人后,用房卡开了锁。

房间里并没有打斗的痕迹,电卡还插在取电槽里,空调甚至还在往外吹着冷风。

吕宏远的钱包、手机都放在床头,衬衫和西装外套搭在沙发扶手上,从花色上看,跟他的西裤是一套的。

祝好记得看到吕宏远坠楼的时间大概是下午三点多,如果他是11点办理的入住,那拢共也没在房间里待多久。

正对发现尸体的位置是一扇占了大半面墙的推拉窗,这会儿正大开着。

程述戴着手套在推拉窗的窗沿抹了一下,指尖就沾上了细微的血迹,看来吕宏远多半就是从这儿掉下去的。

“我听说高处坠亡一般要么是意外,要么是自杀,很少有谋杀的。对么,秦警官?”祝好问。

秦聿风点头认同:“这个吕宏远看着也有一米八几,要想把这么大块头的人从这儿推下去,也不是件容易的事儿。”

不多时,痕迹检查组的人员也到了现场,对着门锁、床铺和窗子咔咔一顿拍,技侦也忙着采集指纹和脚印。

秦聿风打开紫外线灯往凌乱的床上一照,“啧”了一声:“那么多子子孙孙都在这儿呢。”

祝好不解,凑上前看了看,只见在紫外线灯的照射下,床单上呈现出一些银白色的荧光。

“秦警官,这是什么?”

秦聿风愣了一下,清了清嗓:“这是,咳,这是一些……体|液。”

“老秦,你害什么羞呢?”程述抱着双臂站在床边,鄙夷地看了他一眼:“说白了,就是男性的精斑。不过也不止是精斑,还有一些人体分泌物,譬如尿液、乳汁、女性分泌物等,在紫外线灯的照射下都会呈现出类似的荧光反应。”

祝好恍然大悟,结合吕宏远尸体被发现时的造型来看,他多半在坠楼前跟人发生过性关系。

可不论是自杀还是意外,如果对方目睹了吕宏远坠楼,为什么没有报警,而是突然消失了呢?

第28章

再次回到楼下时,祝好在警戒线里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她开心地招了招手:“温主任,你回来啦?”

温珣把勘查箱交给一旁的法医助理,摘下口罩对她笑了笑:“是呀,我凌晨刚到家。”

他眉眼间满是疲倦,镜片后的双眼布满血丝,估计是刚睡下没多久就被叫来现场了。

再帅的脸也经不起经常熬夜的折腾啊,祝好关切问道:“那你岂不是要累坏了?”

温珣双手插在裤兜,眼里含着笑:“确实挺累的,不过看到你就好多了。”

嗯,这话听着稍显油腻,但也分人。

如果对面站着的是个留着中分头的精神小伙或者秃瓢的中年大叔,只会让人恨不得当场喝下一瓶洗洁精。

但如果是从一个身高一米八,戴着金丝边眼镜,气质温文尔雅的帅哥嘴里说出来,不仅不叫人反感,反而如沐春风。

祝好理直气壮地想:没办法,谁叫这是个颜值当道的乙游世界呢?

身后不合时宜传出一声嗤笑,程述吊儿郎当地走过来,把一条胳膊架在温珣肩上:“温主任,你是不是买到十年前的恋爱宝典了,都2024年了还用那么土味的词儿泡妞。”

温珣不动声色地把他推开:“那也比你那张泡了三氧|化二砷*的嘴要强得多。”

语气平淡,说出的话却能把人噎死。

程述没想到会在这场由自己挑起的嘴仗中败下阵来,嘴角一抽,笑容僵在脸上,一时半会想不出什么反驳之词。

那副吃瘪的模样让祝好内心暗爽,憋着笑给温珣递了个“干得漂亮”的眼神,温珣也对她报以会心一笑。

系统响起提示音:“与温珣的好感度+5,获得50积分。”

祝好心里简直乐开了花。

很好,非常好,蚌鹤相争,她这个渔翁还得利了。

“别吵了,要么你们直接打一架吧。”秦聿风笑着调侃了一句,转而又把话题拉回正轨,指了指地上的裹尸袋:“温主任,咱这位尸兄什么个情况?”

温珣也快速切换成工作模式:“新鲜得很,死了也就个把小时吧。颅骨崩裂,身上有多处骨折和擦伤,而且明显都有生活反应,基本能断定是高坠死亡。”

秦聿风比了个“OK”的手势,拍了拍他的肩膀:“那辛苦你先把他带回去做个详细的尸检。”

温珣微微皱眉:“怎么,楼上有发现?”

“有是有,但现在还说不准,疑点太多了,明天再跟你对一对。”秦聿风把太阳镜架回鼻梁上,对着程述一勾手:“走,老程,去找你雇主聊聊。”

*

香樟一号小区——临江,地铁口,双学区房,大平层。

光是这几个词,就能知道能买得起这里的房子非富即贵。

作为一家规模不小的建筑公司的老板,吕宏远当然有这个实力。

吕宏远家在十八楼,秦聿风摁响门铃,顷刻后门打开了,开门的是他的妻子叶怡然。

叶怡然身穿一条素色的丝绸连衣裙,栗色的卷发随意挽在脑后,虽然只是略施粉黛,也能看出姿容冶丽。

只是她看起来不过二十六七岁,这年龄差,说她是吕宏远的女儿也没人怀疑。

“你们找谁?”叶怡然的视线扫过秦聿风和祝好,定格程述身上,神情也由茫然变成了惊讶,似乎是一时没想明白自己雇来的侦探怎么会突然出现在家门口。

秦聿风亮出警官证:“淮江市刑侦支队秦聿风,这两位是我们的刑事犯罪顾问,我们想要跟您聊聊。”

平白无故沾了个刑事犯罪顾问的光荣称号,祝好心里美滋滋的。

叶怡然接过警官证谨慎地端详片刻,更是疑惑了:“警察?出什么事了?”

秦聿风没有马上回答,礼貌地笑了一下:“方便进去说吗?”

叶怡然迟疑地回头看了一眼,解开了门上的防盗链,把他们请进屋里。

进门就是个大横厅,奢华的中式风格装修,雕刻精美的红木家具都是成套的,墙上挂着出自名家手笔的字画,展示柜上有叼着金币的蟾蜍、玉石雕刻的貔貅,无一不在展露着这户人家的经济水平以及……中年土豪的审美。

客厅的另一头是一面能看到江景的落地窗,窗前铺着一张地毯,两个女孩正坐在上面玩拼图。

年纪稍大的女孩应该有十五六岁,留着齐肩短发,容貌清秀,穿着一件宽松的长袖衬衫。

年纪小一些的女孩看起来八九岁的样子,扎着两条马尾辫,眉眼跟叶怡然很相似。看到有人进来,她缩进短发女孩怀里,怯生生地打量着他们。

叶怡然请他们在沙发上入座,转身要去厨房沏茶,却被秦聿风阻止了。

他手心向下压,示意她坐下:“不用客气了,我们有事要跟你说,不过孩子最好先回避一下。”

叶怡然会意,转头对两个女孩道:“诗言,你先带可可回房间里去吧。”

短发女孩应了一声,领着双马尾小女孩收拾好拼图,叶怡然看着她们进了房间掩上门,这才在他们对面坐下,双手搭在膝盖上,看起来有些不安。

“叶女士,你最后一次见到你丈夫吕宏远是什么时候?”

她思忖片刻:“宏远……今天早上8点钟他出门去了公司,之后就没见过。”

突然意识到什么,神情紧张起来:“他出什么事了吗?”

秦聿风说:“抱歉,吕宏远刚才从黄金假日大酒店的十八楼坠下,当场身亡。”

叶怡然先是一愣,随即干笑了一下:“警、警察同志,你们是在开玩笑吗?宏远怎么会……”

秦聿风没过多解释,只说了句“节哀顺变”。

她扶着胸口瘫软在沙发上,张了张嘴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过了许久,眼泪才大颗大颗地往下掉。

或许是顾及房间里的

孩子,她只是低声呜咽,并没有放声痛哭。

秦聿风和程述见多了这种场面,谁都没有说话,给她留足了崩溃和平静的时间。

祝好还是头一次面对悲痛的死者家属,想说些安慰的话,却如鲠在喉,最后只能默默给她递了张纸巾,轻轻拍了拍她的后背。

过了大约二十分钟,叶怡然的情绪渐渐平复了,秦聿风才开始进行询问。

“叶女士,你跟你丈夫吕宏远的关系怎么样?”

叶怡然哽咽道:“我们结婚已经七年了,感情很稳定……虽然他年纪比我大很多,但是对我很大方,也很包容。”

“那你为什么会怀疑你丈夫对你不忠,还要雇私家侦探去跟踪偷拍?”

“他最近经常很晚才回家,总跟我说是有应酬。我对他工作上的事不怎么了解,只是出于女人的第六感觉得有些不对劲,所以想验证一下……”

说完下意识瞥了程述一眼。

程述无视了她的目光:“阳光假日大酒店的地址是你给我的,你怎么知道他会去那儿?”

“我知道他有张会员卡,金色的,上面就写着黄金假日大酒店,所以我猜……”说着她又开始低声抽泣起来。

“假设,”秦聿风再三斟酌着语气:“只是假设,你先生真的出轨了,你有没有怀疑的对象?”

叶怡然低头思索片刻,摇了摇头,突然又想到了什么:“程先生,你有拍到宏远和谁进出酒店吗?”

程述耸了耸肩,如实回答:“这不是还没来得及拍嘛,他就……”

“算了,没关系了。”她长吁了一口气,把脸埋在手心里。

程述丝毫没有对自己的不尽职感到愧疚,他环视客厅一圈,面无表情地问道:“叶女士,我可以在屋里转转吗?”

叶怡然抬起脸,欲言又止:“可是——”

秦聿风猜到她的顾虑,笑着解释:“就是随便看看,不会乱翻东西的。叶女士,我们接着聊,今天中午十一点到下午三点这段时间你在哪儿呢?”

“今天一整天我都和我女儿呆在家里。”

“有谁能证明吗?”秦聿风说完又补充了句:“没别的意思,只是例行询问。”

叶怡然想了一下,指了指大门:“没有,不过门口装了摄像头,凡是有人进出都会记录下来。”

说完点开手机上监控的APP,递给了秦聿风。

程述兀自起身,手插在裤兜里,看似随意地这里瞧瞧那里看看。

祝好跟在他身后,双眼跟扫描仪似的扫视着整间屋子,尽量不错过任何一个细节。

她这么做一是想看看能不能触发那个放大镜图标,二是方便之后能用剧情回放去查找遗漏的线索。

在客厅里转了一圈后,程述走向厨房。

厨房里放着一些新鲜的食材,水槽还有处理到一半的虾和蟹。

从厨房里出来拐个弯就是走廊,左右两边各有两个房间。其中一个房间房门虚掩,从里面传来两个女孩的交谈声。

程述偏头透过门缝往里张望了一下,看到她们正趴在地上画画,便敲了敲门。

年纪小一些的双马尾女孩闻声抬头望向门口,窥见现在门边的程述,突然浑身一颤,扔下手中的画笔,抱着双腿蜷缩成一团。

短发女孩连忙上前拥住她,柔声安慰:“可可别怕,他们是警察叔叔,不是坏人。”

“干什么呢,都吓到小姑娘了,你到去别的地方去转。”祝好抱怨着将程述推开,顺势进了房间,把房门关上了。

她盘腿坐在两个女孩身边,问道:“你们叫什么名字呀?”

面对同是女生的祝好,两个女孩明显放松不少。

短发女孩柔声细语回答:“我叫方诗言,她叫吕可。可可有些怕生,不喜欢讲话,您别介意。”

“没关系,我不介意。”祝好笑了笑,从地上捡起一张白纸,三五下折成了一枚爱心举到吕可面前。

吕可稚嫩的脸庞依旧写满与年龄不符的阴郁,她接过那枚纸折的爱心看了又看,小心翼翼地收进口袋里。

祝好笑着问:“你们多大了?”

方诗言摸着吕可的头发,回答道:“我十六岁了,可可九岁。”

祝好随手捡起几张散落在地上的画,纸上是用蜡笔画的一些抽象的图案,用色多以黑红为主。

“这些是你们画的吗?”

方诗言说:“都是可可画的,她长大了想要当画家。”

祝好赞叹:“画得真好,你以后一定能成为很厉害的画家。”

吕可垂下眼帘,嘴角微微翘起,露出了一个羞涩的浅笑。

祝好从地上拿起一张画,问道:“可可,这张画可以送给我吗?等你以后出名了,我带着画来找你签名。”

吕可看了方诗言一眼,对祝好点了点头。

从房间里出来时,秦聿风和程述正好也起身和叶怡然告别。

“叶女士,感谢你的配合,有消息我们会第一时间通知你的。”

“辛苦了。”叶怡然夜起身把他们送到门口。

关门的瞬间,祝好突然想起什么,回头问道:“叶女士,方便问一下方诗言跟你们是什么关系吗?”

——从年龄推断,方诗言不会是叶怡然的女儿,可从吕可的举止来看,她们关系十分要好,吕可甚至对她有些依赖。

叶怡然愣了一下,说:“诗言是宏远的远房亲戚,她家里经济条件不太好,我们从两年前开始资助她念书。这孩子不光学习用功,也很懂事。她知道可可没什么朋友,所以一有时间就会来家里陪她。”

祝好笑了笑:“真是个好孩子。”

叶怡然回头往屋里望了一眼,眼底闪过一丝意味不明的情绪:“嗯,她们都是好孩子。”

第29章

离开香樟小区时,天色已然暗了下来。

秦聿风在路边点了根香烟,吐出一口烟雾:“老程,你觉得你这位雇主有什么不寻常的地方吗?”

程述低头看了下表,不紧不慢道:“秦队,现在已经是下班时间了,说好了加班是另外的价钱,你要不想付加班费就请我吃顿饭吧。”

“你大爷的。”秦聿风毫不客气地对他骂了一句,转向祝好时又换上了一副笑脸:“祝小姐,晚饭想吃点什么?”

有人请客,哪儿还有挑三拣四的资格。祝好也笑了笑:“我都行,你们定。”

秦聿风猛吸一口后把香烟扔在地上踩灭,拾起烟屁股扔进垃圾桶里,坐在副驾驶上系好了安全带:“那就老地方吧。”

程述“嗯”了一声,拉开驾驶座的门坐进车里,等祝好上了后座,一脚油门把车开进了晚高峰期缓慢流动的车流中。

他们口中所谓的老地方,是警局附近的一家家常菜馆。

饭馆面积不大,大堂里也就放得下四五张方桌。

这时早已过了饭点,食客都散得差不多了,只有零零星星几个人还在喝酒猜拳。

老板娘正坐在收银台里点数,看到秦聿风进来,熟稔地打了个招呼:“秦警官刚下班啊?今天吃点什么?”

秦聿风露出一个标志性的亲切笑容:“厨房里还剩什么就吃什么,来个三菜一汤就行。”

老板娘应了一声:“没问题,你们先找个包厢坐着等吧,我马上让厨房准备。”

秦聿风显然已经来过很多次了,轻车熟路找到一间空着的包厢,揿开灯,拉开一张椅子招呼祝好坐下,又用遥控器摁开了空调。

服务员提着一壶罗汉果走进来,替他们斟上茶水后又退了出去,顺便把门给带上了。

秦聿风端起杯子喝了口茶,转头问程述:“刚刚在吕宏远家转了一圈,你有什么发现吗?”

程述终于露出少见的认真神情,手里的筷子一下一下敲着碗边。

“吕宏远家里大到整体装修风格,小到一个摆件,都是以一个中年男人的审美去布置的,却没有任何一样符合叶怡然这个年龄层的女人喜欢的东西。可以看出在这个家里一切都是吕宏远说了算,她并没有什么话语权。”

秦聿风点点头,翻阅着手机里警员传过来的资料:“吕宏远今年49岁,叶怡然却只有27岁,他们是在六年前领的结婚证。”

说完又自言自语似地喃喃:“这样的年龄差,真的有什么共同话题吗?”

虽然老夫少妻的组合在富人圈里很常见,不过按照年龄推算,叶怡然生下吕可时也只有18岁。

且不说他们过去是不是真爱,光是从叶怡然雇佣私家侦探跟踪偷拍自己老公这件事来看,足以说明他们之间的感情或许早已破裂了。

“你们觉得吕宏远的死跟叶怡然有关吗?”祝好忍不住发问。

秦聿风把玩着手里的空杯子,若有所思:“说不准,虽然叶怡然的表现有些不对劲,但从他们家门口的监控来看,她的确一整天都没有出过门,有确切的不在场证明。”

祝好提出假设:“有没有可能,她不是亲自动手,而是雇了杀手?”

程述沉吟片刻,摇了摇头:“在我以往接触的那些客户中,夫妻其中一人如果要偷拍对方出轨的证据,多半是为了离婚时争夺抚养权,或者多分点财产。如果吕宏远的死跟她有关,她又何必多此一举雇佣我呢?就不怕我真的拍到什么证据吗?”

话虽如此,可叶怡然的表现确实存在诸多疑点。

一般情况下如果家人意外身亡,家属再怎么难过也会先问清楚事情原委。

可在得知吕宏远的死讯时,她只顾着流眼泪,似乎除了悲伤之外就没有其他情绪了,甚至没有表现出太多震惊,好像十分轻易就接受了这件事。

祝好说出了自己的想法:“我总觉得叶怡然跟其他死者家属的反应好像不太一样。”

程述没有否定她,却突然没头没脑地反问了一句:“你又没经历过,怎么知道其他死者家属会有什么反应?”

“我——”

祝好目光颤了一下,没有接话,思绪有些飘忽。

“怎么了,发什么呆呢?”程述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

“没什么。”她迅速拉回神思,清了清嗓岔开话题:“对了,我在吕可房间里拿了一幅画。老大,你一研究犯罪心理学的,能看出这张画有什么特别的地方吗?”

说着把画从口袋里拿出来递给程述。

画面中间是个女孩,但是四肢和身体十分扭曲,眼睛和嘴都涂上了红色的墨水,背景也是由无数凌乱的黑红色线条组成的。

祝好总觉得这张画给人一种很不舒服的感觉,作画风格也完全不符合吕可的年纪。

程述把画拿在手里仔细端详,思忖片刻后,才缓缓道:“虽然犯罪心理学跟心理学还是有区别的,不过从这张画能看出吕可正在承受某种压力和阻力,不敢表达和倾诉自己的情绪,并且十分缺乏安全感。”

吕可家庭条件优越,童年生活应该无忧无虑才对,可她阴郁的性格和古怪的行为举止,显然与她的实际年龄不太相符。

会不会是父母关系不合,才对她造成了这样的影响呢?

突如其来的敲门声打断了祝好的思绪,服务员端着托盘走进来为他们上了菜。

秦聿风把一双筷子递给她:“别想了,先吃饭吧,等明天温主任做完尸检我们再捋一捋。”

*

回到家里刚开门,狮子猫如往常一样无视了祝好,直奔程述而去,竖着尾巴在他脚边转悠。

把它带回来,又想方设法、忍辱负重把它留在家里的明明是自己。它倒好,只顾着讨好别人,对救命恩人却视而不见。

祝好把它抱起来一顿狂rua,想到它还没个正式的名儿,愤愤道:“看你这德行,要不就叫你白眼狼吧。”

给白眼狼添了猫粮,她抱着浴巾和换洗的衣服刚要走进卫生间,就听到程述十分刻意地轻咳了一声。

“那个,祝好。”

真稀奇,印象中这还是程述第一次叫她的名字。

祝好停住脚步,问道:“怎么了?”

程述有一下没一下摸着白眼狼的头,顿了顿才道:“今天在饭桌上,我是不是提了什么不该说的事?”

“啊?”祝好有些茫然。

“就是……关于受害者家属的那些话,我看你状态好像不太对……”

他的语气看似漫不经心,但又好像是把每个字都打磨了许久才说出口。

祝好有些意外他居然会在意这个,飞快打断了他:“没什么,我只是在想吕可的事,有点走神而已。”

程述没把这个话题延伸下去,淡淡地“哦”了一声:“那就行。”

祝好走进卫生间,锁上了门。

她站在洗手池前面,愣怔地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思绪猝不及防跌进了某段经年久远的回忆里,仿佛一瞬间回到了那个闷热黏腻的夏夜——

那时她还在上高中,晚自习时间的教室十分安静,只有周围的同学窸窸窣窣翻动课本的声响。头顶老旧的风扇吱吱转动,也驱散不掉空气中翻涌的热浪。

祝好无心钻研那些复杂的数学公式,她把一本阿加莎的推理小说夹在课本里,看得津津有味。正读到紧张的情节时,肩膀突然搭上了一只手,把她吓了个哆嗦。

她猛然回头,对上了班主任的目光,连忙把小说扔进抽屉里,抓起一本作业本假装用功。

这一系列动作简直是此地无银三百两,祝好如芒刺在背,焦灼地等待着班主任的审判。然而班主任却一反常态没有发火,只是弯下腰来,压低声音道:“祝好,你出来一下,有人找你。”

她不明所以,放下作业走出教室,看到走廊尽头站着两个穿着制服的警察。

警察问她:“你是祝好吗?”

祝好懵懂地点了点头,脑子里走马灯似的把自己生平做的所有错事都过了一遍,也没想出警察来找自己的原因。

警察又问:“祝君安是你父亲吗?”

祝好心里一突,忐忑道:“是、是的。”

心里想的却是:糟了,这老头不会犯了什么事儿被抓进局子了吧?

两个警察对视一眼,低声道:“很遗憾,祝君安刚才被一名持刀抢劫的歹徒捅伤了,虽然路人把他送进了医院,但因为失血过多,他没能挺过来……”

陡然之间,她只觉全身的血液都呼啸着往脑门上涌,周遭的声音仿佛陡然之间消失了,鼓膜里只剩下自己雷鸣般的心跳声,接着双腿一阵发软。幸亏两个警察眼疾手快将她扶住,才不至于摔在地上。

一向严厉的班主任从教室里给她搬了张椅子,她呆呆地坐了好一会儿,突然想到了什么,一把揪住警察的袖子:“等等,你们是不是认错了,叫祝君安的人虽然不多,但应该也不止我爸一个。”

“这个点,我爸应该在上班才对啊,怎么会碰到什么抢劫犯呢?你们一定是搞错了。”

“对了,我爸是AB血型的,他右边肩膀上还有一道伤痕,左腿有残疾,你们确认过了吗?”

“小姑娘,我们是通过他兜里的身份证和手机里的短信才找到你的。他的遗体现在就停放在殡仪馆,你家里还有其他亲属吗?时间方便的话,我们带你去认尸。”

或许是看她年纪不

大,警察公事公办的语气里多了一丝怜悯和同情。

……

至于后来怎么坐上警车,怎么去的殡仪馆,又是怎么在邻居的帮助下操办了父亲的后事,她脑子里就只剩下些零星的片段。

然而在得知父亲死讯时的震惊、恍然和悲痛,即使过去了那么多年,也还是会在某一瞬间如同破闸的洪水,席卷而来。

第30章

警局里,一名女警员手持红外线笔站在白板前,正在进行案情讲解。

“死者吕宏远,49岁,已婚,是宏远建筑器材公司的老板。6月14日下午三点十三分,他从黄金假日大酒店的十八楼坠下,当场身亡。”

紧接着,红外线笔的红点从白板上吕宏远的证件照移到了一张酒店房间的照片上。

“根据现场勘查,我们在酒店的窗沿上发现了少量血迹,经过DNA比对属于死者,因此可以确认黄金假日大酒店1808号房就是他坠楼的地点。”

打着犯罪顾问助理的名义参与警局的专案会议,祝好总有种名不正言不顺的心虚感。

她特地选了个离白板最远的位置,聚精会神地听着,还时不时在手里的资料上划重点,认真程度不亚于上学时听老师讲课。

确切地说,比上学时听老师讲课还要认真。

她依稀记得上高中时同桌是个学霸,厚镜片之后的双眼无时无刻不在闪烁着对知识的渴望。每当他全神贯注听课做笔记时,祝好却是偷偷在课桌下读推理小说。

反观坐在她旁边假装低头看卷宗、实则阖眼打盹的程述,俨然就是当初偷摸看小说的自己,而自己则变成了那个勤奋好学的学霸同桌。

女警员汇报完大致案情,温珣才抱着一沓资料推开会议室的门姗姗来迟。

秦聿风似乎对他的迟到已经习以为常,只是对着他抬了抬手:“温主任,来得正好,你说一下尸检的情况。”

温珣把资料掼在桌上,从里面拿了几张照片贴在白板中央,接过秦聿风递来的红外线笔,语气平和沉稳:“死者吕宏远,身高181公分,体重78千克。死者身上没有抵抗伤和约束伤,血液里也没检测出酒精,至于他生前有没有服用过致人昏迷的药物,还需要提取胃内容物和肝脏进行送检才能知道。”

“死者颅骨崩裂,枕部脑组织挫碎,头部受损十分严重。另外,他背部皮下有大面积出血,骶椎及四肢有明显骨折,大腿后侧及臀部有线性擦挫伤,符合生前高坠死亡的特点。”

秦聿风点点头,低头潦草地记录在手中的笔记本上。

“还有一点——”温珣顿了几秒,抬手扶了下眼镜,接着道:“我们在死者的下|体采集到了一些唾液样本。”

“唾液?”

“对,唾液,但没有在数据库中找到匹配的DNA。时间有限,目前得到的结果就这些,等有新的结果出来我再通知你。”

秦聿风拍了拍他的肩膀:“辛苦了,温主任。”

又转头问其他警员:“酒店的监控排查过了吗?”

“我们排查了昨天上午十一点到下午三点间酒店大堂、电梯以及十八楼走廊的监控,发现了一名可疑人员。”

坐在右侧的一位瘦高个警员边说边把几张照片分到大家手中:“这是酒店监控拍到的画面。”

祝好不好意思凑上前,只好拼命抻长脖子张望。

温珣收拾好桌上的资料,顺手从秦聿风手里抽走一张照片,十分自然地坐在祝好旁边的空位上,把照片放在她面前。

祝好向他投去一个感激的眼神,捧着照片端详起来。

照片里的女人在二十五度的天气里不合时宜地穿了件长款的风衣,宽檐草帽和太阳镜遮住了她大半张脸庞,看不清样貌。

不知为何,祝好总觉得这个身影有些似曾相识,却又一时没什么头绪。

警员继续讲解:“这名女子在中午一点钟左右从酒店大堂乘坐电梯上到十八楼,敲开了1808号房的门。从监控中可以看出死者给她开了门,并主动把她迎进去,说明她和死者应该是认识的。除此之外,没有其他人进入过房间。”

“3点21分,也就是死者坠楼的8分钟后,这个女人匆匆离开了1808号房。她没有乘坐电梯,而是从消防通道步行离开了酒店,从始至终监控都没有拍到她的正脸。我们正在排查酒店附近的监控,暂时没有发现她的身影。”

秦聿风撑着下巴,对着照片沉思片刻,开口道:“大家有什么想法,都说说看。”

警员们七嘴八舌发表起自己的看法:

“这个女人的打扮显然是在掩饰自己的身份,而且特地避开监控,离开时还走了消防通道,我觉得她嫌疑很大。”

“就凭她一个人,要怎么把体重近80公斤的人推下楼?而且谋杀在高坠死亡里很罕见,我更倾向于死者是意外从窗口摔下去的,女人或许是他的情人,因为担心两人关系曝光才匆忙离开。”

“也有可能是死者与她发生了什么争执,一时想不开跳楼自杀呢?”

听着他们的讨论,祝好思绪转得飞快。

她突然想到了什么,轻轻拍了拍温珣的手臂,问道:“温主任,死者身上的线性擦挫伤一般什么情况下形成的?”

温珣耐心解答:“有可能是坠落过程中与某些障碍物刮擦形成的。”

祝好转头看着白板上酒店大楼的照片,若有所思:“可是酒店的外墙没有外开的窗户,也没有什么凸起的棱边,他会撞到什么障碍物呢?”

警员们讨论了半天也没个结论,秦聿风抬手示意他们先安静下来,然后转向程述:“老程?”

程述胳膊肘支在桌面上,双手交叉抵着额头,看样子已经睡了好一会儿了。

祝好伸腿在桌下踹了他一脚,他才茫然地抬起头来左右看了看:“嗯?”

秦聿风无奈地向他飞了一记眼刀,问道:“你对这案子有什么看法吗?”

程述拿起面前的一次性杯子喝了口水,眼神终于聚焦,没头没尾地问了句话:“酒店的窗沿离地面多高?”

负责现场勘查的警员低头翻了下资料,答道:“100公分。”

他起身伸了个懒腰,在桌上比划了一下:“100公分,就跟这张桌子的宽度差不多。”

说完挪开椅子后退两步,掐着腰对围坐在会议桌旁的警员扬了扬下巴:“来搭把手,帮我把桌子放倒。”

警员们都没有动身,面面相觑,隐晦地交换着“这个人要搞什么飞机”的眼神。直到秦聿风点头应允,才纷纷起身,在程述的指挥下把桌子横着立了起来。

“我身高186公分,比死者高了几公分,也就是说,窗沿高度基本跟我胯部平行。”

程述接着道:“刚才温主任说过,死者大腿后侧和臀部的线性擦伤有可能是下坠过程中与障碍物刮擦形成的。但我的小助手说得没错,酒店的外墙几乎没有障碍物,发生刮擦的可能性不大,结合在窗沿上发现的微量血迹,我们可以大胆地做个假设。”

“什么假设?”秦聿风问。

程述示意两个警员扶稳桌子,一屁股坐到了桌边:“假设死者当时是坐在窗沿上的,那么当他向后仰翻时,就会在大腿后侧和臀部留下从上至下的刮擦伤。”

秦聿风抱着胳膊,眉心微皱:“你的意思是这可能是一场意外?”

“不一定。”程述的目光在会议室里所有警员身上转了一圈,最后落在祝好身上:“小助手,过来一下。”

被点到名的祝好一脸茫然走上前:“怎么了?”

程述犹豫了一下:“需要你配合我进行现场还原。”

嚯,怎么突然变得那么客气?

事出反常必有妖,祝好看他的眼神里充满戒备:“要怎么做?”

程述轻咳一声,刻意回避了她的目光:“

跪下来,手撑在我腿上。”

祝好一脸不可置信:“哈???!!!!???”

“委屈你一下,就两分钟。”

看他的样子不像是在拿自己寻开心,祝好挣扎了半天,心一横,按他说的做了。

程述接着解释:“死者坠楼时裤子褪到膝盖上,下|体有唾液,在座的各位都是成年人,不用我说明,大家也能猜到他死前在房间里干什么了吧?”

一瞬间,各种小黄漫的片段迅速从祝好脑海里闪过,她“腾”一下想站起来,肩膀却被程述摁住了:“你别多想,从身高来看,你和视频里那名女性是最接近的,再坚持一分钟。”

接着加快了语速:“酒店的窗沿外凸,形成了一个小平台。假设当时死者坐在这个平台上,那么他的姿势就像我现在这样,背靠着窗玻璃,只有脚尖着地,身体的重心都集中在背部。”

说完拉过祝好的胳膊绕到自己身后。

这个姿势十分微妙,虽然知道是为了模拟案发现场,祝好还是不免耳根发烫。

她紧紧皱着双眉,嫌弃地把头别过一旁。

“那名女性也许提前打开了推拉窗的锁,而死者并不知情。当他沉浸在快感中,没有任何防备之时,女人只要伸手一拨,就能轻易把他身后的窗子推开。”

程述双手撑在桌沿上,身体微微向后靠:“在窗子被打开的瞬间,死者身后就没了依靠,很容易失去平衡,就算双方体重悬殊,也只需要轻轻把他的双腿往上一抬——”

祝好心念一动,顺势抓住他的脚踝往上抬,还暗戳戳使了点儿力。

这一下来得突然,程述话还没说完,就猝不及防仰面往后翻了下去,整个人biaji一下摔在地上,两条腿还挂在桌边。

会议室里的警员皆是一愣,竟没人想到要去把他扶起来。

过了几秒钟,秦聿风才反应过来,幸灾乐祸笑出了声,在程述充满怨念的眼神中拽住他的手臂,把他从地上拉起来:“老程,你这现场还原得不错啊。”

程述捂着自己的后腰龇牙咧嘴问祝好:“我也没让你真的把我掀翻啊!”

祝好佯装无辜地耸了耸肩:“不是你让我按你说的做吗?我这也是为了还原现场嘛。”

程述无言以对,一屁股坐在椅子上,不着痕迹地瞥了温珣一眼,像是在寻思这丢脸的一幕会不会在将来被他拿出来嚼巴。

小插曲结束后,秦聿风敛起笑容,清了清嗓,又变回了那个一脸严肃的秦队:“吕宏远有没有可能是自己开了窗户,想寻求些刺激,结果不小心发生了意外?”

所有人的目光齐刷刷看向程述,静静等待着他的回答。

如果真如他所说,吕宏远坠楼前是坐在窗沿上的,那么就算不用施加外力,也很有可能不小心失去平衡,失足坠落。

程述侧身坐在椅子上揉着后腰,摇了摇头:“吕宏远也算是个有头有脸的人物,就算他有一些不为人知的变态癖好,也一定会藏得很深,绝不可能做出在大白天把半个屁股露出窗外这种有损形象的事。你们可以去检查一下酒店的窗玻璃上有没有他留下的汗液,就知道我推测得对不对了。”

祝好想了想,举起手提出了自己的意见:“秦警官,如果监控拍到的那个女人想隐藏自己的行踪,会不会在离开酒店时就已经换了其他衣服,所以监控里才找不到她的身影呢?”

秦聿风沉吟片刻,认可了她的想法,转头叮嘱:“再把酒店周边所有的监控排查一遍,不要错过任何一条线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