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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祝好把从剧情回顾里看到的事情跟秦聿风说了一遍。

当然,为了不被他当成神经病,用的是“我突然回忆起来”这样的措辞。

秦聿风沉吟:“就算你突然想起来那天晚上追你的是蒋涛,那也只能证明他有共犯,并不能证明杀害唐芸的不是他,除非我们能查出那个人到底是谁。”

祝好闻言有些失落,同时也对秦聿风感到抱歉:“对不起啊秦警官,让你冒险把我带进去,还没能问出什么有用的信息。”

秦聿风笑了笑:“没关系,你能回忆起那么多细节,已经帮了不少忙了。”

他这么说还真不是在安慰祝好。

即使蒋涛不承认,她作为当事人,也可以证明他的确有同伙。

而且她和唐芸手上的指甲油都涂得很平整,蒋涛一个五大三粗的中年男人,又缺了半截大拇指,自然是无法做到的。

这么说来,跟唐芸一起从酒吧离开的那个女孩有很大嫌疑,接下来只要去调查蒋涛的社会关系网,并且找到当天酒吧里的目击证人,就能确定女孩的身份了。

程述起身伸了个懒腰,拍了拍秦聿风的肩膀:“辛苦了,秦警官。那我先就回去了,加班费记得帮我申请一下。”

秦聿风甩开他的手,怒道:“你在我办公室吹了半天空调,我没问你要电费就不错了,你还好意思要加班费!”

“我说的加班当然不是这个。”程述没脸没皮地笑了一下,也没过多解释,对着祝好勾了下手:“走了。”

祝好心不在焉地靠在副驾座椅上,心里一直想着蒋涛的事儿。

等她回过神时,突然发现周围的景致有些陌生,一时没反应过来:“这是去哪儿?”

程述回她:“加班。”

*

车子拐过几个街口,开到一栋骑楼附近。

这儿楼下是一溜儿大排档,城管一下班,老板就把桌椅都摆到了人行道上。

空气被烧烤和爆炒的油

烟熏得微微发黄,猜拳声和笑闹声此起起伏,不绝于耳。

程述把车停在路口,领着祝好踩着结了一层黑色油垢的地砖穿过那些大排档,从两家店中间的一条狭窄的楼梯上了二楼。

绕过一间亮着粉红色灯光的按摩店和一家大门紧闭的棋牌室后,站定在一扇玻璃门前。

祝好透过玻璃门往里望去,发现这是一家装修简陋的台球厅,里面摆着有四五张球桌,但生意显然不太景气,只有一个球桌上方开了灯,三五个打扮得不伦不类的小混混正围在一起自娱自乐。

其中一个染着黄毛,看起来是小头目模样的年轻男人刚把一颗球打进洞里,小混混们立刻浮夸地鼓掌叫好。

程述推开门,突然转头对她说了句:“一会儿要是情况不对,你就躲远点儿。”

“啊?什么意思?”

祝好没听明白,但隐约觉得他说的不是什么好事。还没等她问个清楚,他就已经径直往里走。

迟疑片刻,她还是跟了进去。

看到有人进来,黄毛头也不抬,不耐烦地挥了挥手:“今天不营业。”

程述双手插在裤兜里,扫视了台球厅一圈,面无表情地问:“李福满呢?把他叫出来。”

“找满哥?”黄毛眼睛一眯,拎着台球杆朝他们走过来。

他比程述矮了一个头,但还是歪着脑袋用下巴对着他,“呵”了一声:“你什么货色,满哥是你想见就能见的?”

程述懒得跟他掰扯:“给他打个电话,说有人找他。”

黄毛把手里的球杆往地上一杵,扬高了声线:“你这是在命令我呢?”

球桌旁的几个小混混像是接收到了某种信号,直勾勾地望向他们,不约而同放下手中的球杆,有的人甚至把手伸到了腰后。

祝好瞥到其中一个人掀起衣服,露出裤腰带上插着的匕首,瞬间冷汗直冒。

老天爷,都什么年代了还上演这种古惑仔的戏码?

她紧张地咽了下口水,扯了扯程述的衣角,低声问道:“我们要不要跑啊?”

程述回头斜了她一眼:“你躲远点儿就行。”

看他果真没有要跑的意思,祝好连忙往后几步退到玻璃门前。

事情是他惹出来的,她绝不想因此受到牵连。案子还没查清,万一自己莫名其妙交代在这儿,那可太不划算了。

程述转头看向黄毛,语气很淡:“我可不想跟你们动手,只要告诉我李福满在哪儿就行了。”

天,都这个时候了,还装逼给谁看啊?

祝好脑袋里警铃大作,伸手握住了门上的把手,做好了随时跑路的准备,想着如果程述没被打死,那自己顶多帮他打个急救电话,就算是仁至义尽了。

黄毛仗着有兄弟撑腰,气焰更是嚣张,像是听到什么有趣的事儿似的笑得前俯后仰:“哈哈哈哈哈,你不想跟我们动手,那如果我想跟你动手怎么办?”

话刚落音,他把球杆往旁边一扔,低吼一声,勾起拳头就往程述下颌呼去。

祝好下意识捂住眼睛,耳边响起关节扭动的嘎吱声,紧接着是嗷的一声惨叫和一连串的“疼疼疼”。

她小心翼翼把手指挪开一条缝,看到黄毛撅着屁股趴在地上,脊背被程述用膝盖顶住,两条胳膊被反扣在身后。

剩下的三五个小混混围了过来,程述手一抬指向他们,语气森冷:“都别动。”

几人被他这比流氓还要流氓的气场给镇住了,面面相觑,愣是没敢往再前一步。

他从黄毛的裤兜里摸出手机,摁亮屏幕,问道:“锁屏密码。”

黄毛声音里带着哭腔:“六、六个八,哎哟,哥你轻点儿,胳膊要断了。”

程述没理会他,解开了锁屏密码,把手机伸向祝好的方向:“翻一下通讯录,找一个叫满哥的人,打过去。”

祝好从震惊中回过神来,接过手机,按他的指示找到号码,拨通了电话,又把手机还到他手里。

程述摁下免提,把手机放在黄毛耳朵旁边:“你知道怎么说。”

黄毛哀嚎着答应:“知道知道,哥你能不能轻点儿,我胳膊真断了。”

过了几十秒,电话终于接通了。

背景里是嘈杂的音乐声,接着是不耐烦的嚷嚷:“干什么,忙着呢!”

“喂,满哥,你在哪儿呢?来了个——”

黄毛顿了一下,程述压着他胳膊的手又使了把劲儿,疼得他龇牙咧嘴:“来了个客户,想要跟你聊聊。”

对面的人说:“我现在没空,你领他过来吧,就在隔壁808套房。”说完便把电话挂了。

程述把黄毛从地上提起来转向门外,推了他一把:“走吧。”

又转头扫视一众小混混一圈,语气平静:“你们别想着给李福满通风报信,不然我让你们在这条街混不下去。”

祝好忍不住吐槽,这是什么中二发言?难道他是这个游戏里隐藏的地头蛇吗?

然而小混混却很吃这一套,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愣怔片刻后忙不迭点头:“明白了,哥。”

还不忘毕恭毕敬替他们开门:“您慢走。”

黄毛的脑袋被程述夹在胳膊里,边走边艰难地抬起脸,讪笑道:“哥,您尊姓大名?我叫刘二虎,以后我跟您混行吗?”

程述冷笑一声:“跟我混,不怕我把你送号子里?”

刘二虎瞪大双眼:“哥,原来您是条子……呸,瞧我这嘴。”

他作势扇了自己一耳光:“原来您是警察叔叔啊?刚刚是我不懂事儿,您大人不记小人过,千万别放在心上。”

程述懒得搭腔,提溜着他的衣领问道:“还有多远?”

刘二虎伸手往前一指:“马上到了,您看着前面那个KTV的招牌了吗?”

祝好顺着他指的方向望去,看到了一块五颜六色的招牌,上面写的是“魅享PARTY”。

这名字起的,好像生别人不知道自己不正经似的。

坐电梯上了八楼,来到808套房的门口,刘二虎小心翼翼地敲了敲门,奈何里面“浪奔浪流”的音乐声淹没了所有声响,并没有得到回应。

他犹豫片刻,把门推开一条缝。

透过门缝,祝好瞅见里面有个穿着花衬衫、戴着大金链子、头发梳得油光锃亮的男人,正跟怀里打扮的花枝招展的女孩儿卿卿我我。

那个男人十有八九就是他们说的李福满。

程述拨开刘二虎径直往里走,拿起遥控器暂停了音乐,一把揪住李福满的头发,把他的脸从女孩的胸前扯开。

被坏了好事的李福满破口大骂:“谁啊,谁特么……”

待他回过头看清程述的脸,神情一滞,态度立马来了个一百八十度的转弯,脸上挂着讨好的笑:“哎哟,我说是谁呢,原来是程警官啊!好久不见,今儿怎么有空大驾光临呀?”

“你说呢?”程述阴恻恻地笑了一下:“要不是满哥不接我电话,我还用亲自跑一趟吗?”

李福满愣了一下,一拍大腿:“诶,我就说我忘了什么呢,本来想忙完就给程警官回电话的,这不是不小心忘了嘛!”

“别叫什么程警官了,我现在就是个无业游民。”程述松开手,没再跟他继续那些彼此心知肚明的废话,大剌剌往沙发上一坐:“饿了,先点个吃的吧。”

“没问题,我马上叫服务员来。”

李福满摁下服务铃,又越过程述,殷勤地对坐在旁边的祝好点头:“嫂子是吧?嫂子想吃什么随便点,你要跟小弟客气,那就是看不起我。”

没等祝好解释,服务员就拿着菜单推开门走了进来。

程述没跟李福满客气,但也没想着要宰他,接过菜单随便点了两份炒饭应付了事,还不忘交代服务员打包。

服务员走后,他挥挥手示意那个年轻女孩和刘二虎先出去,然后一把勾住李福满的脖子:“其实今天来是想跟你打听个事儿。”

李福满拍着胸口:“您尽管问,小弟我一定知无不言。”

第22章

程述点点

头,开门见山问道:“咪达唑仑你能弄到吗?”

李福满耸着肩搓了搓手,满脸讪笑:“程警……程哥,我现在做的都是正经生意,好久没倒腾那玩意儿了。”

祝好旋即反应过来,这个李福满多半是个药贩子,或者说曾经是个药贩子。

咪达唑仑属于受管制的麻醉剂,正规渠道几乎不可能弄到。程述来找他,也是想从他这里打听一些线索。

程述拍了拍他脸颊上的肉,皮笑肉不笑:“真的吗?”

李福满嘴角抽了抽,“咕咚”咽下一口唾沫:“真的,自从上回被您教育过之后,我就已经洗心革面痛改前非,不干这种非法勾当了。”

程述听出他的声线里带着明显的犹豫和底气不足,突然敛起笑容,板着脸又把问题重复了一次:“再给你个机会,真的吗?”

李福满瞬间就焉了,臊眉耷眼地回答:“大部分时间不做了,也就偶尔做个中间人,接上那么一两单,赚点儿零花钱。”

程述冷笑了一声,给了他一个“我就知道”的眼神,又问:“近期有人跟你拿过咪达唑仑吗?”

李福满想也不想就摇头:“没有。”

这回语气笃定,倒不像是撒谎了。

他接着解释:“最近医院那边管得很严,也没以前那么容易弄到了,不过如果你真的有想要,我倒是有渠道。”

程述问:“什么渠道?”

李福满说:“我有个朋友是搞美容整形的,也会用到这个,他们对麻醉剂的管控没那么严格,量不大的话我走走关系,塞点钱,还是有办法弄到的。”

服务员提着两盒打包好的炒饭走进来,程述示意她先放桌上,从口袋里掏出手机,找到蒋涛的照片递给李福满:“见过这个人吗?”

李福满不敢怠慢,接过手机放大照片仔细看了一下,摇头道:“没有。”

“你确定?”

他一脸苦相,举起三根手指对天发誓:“这回我真没骗你,我李福满要是敢撒谎,天打雷劈!”

程述点点头,把手机收回兜里:“行,那你帮我打听一下,你朋友那儿有没有人拿过这种药。”

“没问题,包我身上!”看到程述手指勾起桌上的打包好的炒饭,李福满眼睛都亮了,满脸堆着笑:“哥,您要走啦?”

程述向他瞅了一眼,刚抬起来的屁股又坐了回去:“舍不得我啊?那我再坐会儿?”

李福满眼角一抽:“不是,我这不是怕您太忙吗?如果你想跟嫂子浪漫一下,我给您开个单独的包厢也行。”

程述也不打算逗他了,一巴掌拍在他后脑勺上:“老实点,别尽想着干些违法的事。”

“是是是,谨遵程哥教诲。”看他终于起身,李福满眉开眼笑把他们送到门口,替他们拉开门:“哥慢走,嫂子慢走。”

祝好终于逮到机会说话,赶紧解释:“我不是你嫂子,你别乱喊。”

“诶,好好好!”李福满嘴上应着,转身给程述递了个“我懂你”的眼神,握拳道:“哥,你加油!”

*

程述刚掏出钥匙打开家里的门,狮子猫就“喵呜喵呜”从屋里跑出来扒在他腿上,把他的裤子当成了猫抓板。

程述嫌弃地“啧”了一声,单手抓住它的后颈把它从身上扯开:“去去去,别烦我。”

他揿亮了灯,把那两盒炒饭搁在餐桌上,从冰箱里拿了罐啤酒,也不招呼祝好,自顾自打开其中一盒吃起来。

祝好给狮子猫的碗里添满猫粮,才走到餐桌前坐下,从打包袋里拿出另一盒炒饭。

吃了两口,她忍不住好奇:“你怎么会认识刚才那个人?”

她指的是李福满。

“我对那一片都很熟,以前还当警察的时候就抓过他几回。”程述扒拉着饭盒里的饭粒:“他当初还只是个卖假药的小混混,现在都混成个流氓头子了。”

“都当上流氓头子了还那么怕你,你还真是……”

她还在斟酌措辞,他就直截了当说出了她的心里话:“还真是什么?比流氓还像流氓?”

祝好没搭腔,算是默认了。

程述把饭盒盖上扔进垃圾桶里:“那一片有很多流动的小商小贩,我请他们做我的眼线,替我收集线索。相应的,如果有小混混向他们收保护费,我就帮他们把人赶走。这么说来,我确实比流氓还像流氓。”

祝好咬着筷子想了想:“如果放在武侠小说里,怎么说也算是个除暴安良的侠士吧。”

他拉开啤酒罐的拉环,自嘲地笑了一声:“什么除暴安良,我没那么正义。我跟他们顶多算是合作,说得难听点,就是互相利用而已。”

顿了下,又补充道:“就跟你和我的关系差不多。”

这话虽然不好听,但,是实话。

祝好嘴一撇,耸了下肩膀,当是赞同了。

*

翌日,祝好被一阵奇怪的声响吵醒。

她睁开眼循着那动静望去,看到狮子猫蹲在沙发旁边顾涌顾涌,接着嘴一张,“哇啦”一下吐出一大摊黄色的粘稠物。

她从沙发上跳起来,抱起狮子猫“蹬蹬蹬”跑下楼,皱起眉头问程述:“你喂它吃了什么?它生病了。”

程述从她怀里接过狮子猫瞅了几眼:“生病?这不是好好的吗。”

狮子猫咂巴着嘴,看着确实没什么大碍,但祝好还是不放心:“它都吐了,一定是那些罐头有问题,我要带它去楼下宠物医院看看。”

程述也没辩解,面无表情地“嗯”了一声,把狮子猫放回地上,又问:“那你还去警局吗?”

祝好着急又恼火:“不去了,你自己去吧!”

他点点头,一句话也没多说,穿上鞋就出了门。

祝好回到阁楼飞快地换好衣服,抱着狮子猫去了楼下的宠物医院。

宠物医院的医生是个二十五六岁的小伙子,长得白白胖胖,慈眉善目,像个弥勒佛。但因为太年轻,总给人一种不太靠谱的错觉。

他把狮子猫从诊室里抱出来:“我给它做了个检查,它身体很健康,可能是吃太急了,或者日常吐点毛球而已,不用担心。”

祝好问:“跟罐头没关系吗?”

“它吃的是什么牌子的罐头?”

祝好愣了一下,她倒是没留意过牌子,于是转身看了一眼货架,在上面找到了那个熟悉的包装。

弥勒佛医生笑说:“这个牌子是进口的,已经是我们这儿最贵最好的一款罐头了,质量绝对没问题。”

祝好这才松了口气,突然想起来刚才出门太急,忘了用积分兑换钱,忙问:“检查费多少钱?”

“刚才您男朋友在这里办了卡,从卡里扣款就行。”

男朋友?

祝好一头雾水:“你们是不是弄错了。”

弥勒佛也愣了一下,连忙查看电脑上的信息:“是一位姓程的先生,他说有人会带一只白色的长毛猫来看病。他前脚刚走,你后脚就来了。”

祝好有些愧疚,想了想,还是觉得有必要跟程述道个歉。

她掏出手机,在输入框里打下一串字:“猫没事,就是吃太急了,跟罐头没关系,刚才错怪你了,不好意思啊。”然后点了发送。

过了一会儿,程述回了一个“OK”的表情,一句多余的话也没有,让祝好摸不清他到底是故作冷漠,还是真的不在意。

转念一想,反正他们之间也只是互相利用,管他呢。

她抱起狮子猫,刚要离开宠物医院,正好撞见牵着白色卷毛小狗往里走的房东大妈。

祝好莞尔跟她打招呼:“张姨,早上好。”

房东大妈看了眼她怀里的狮子猫,也笑了笑:“小姑娘早上好啊,这是你和小程养的猫吗?”

祝好无心解释,潦草地点了点头。

房东大妈又问:“小程呢?工作去了?”

祝好

实在不想聊跟程述有关的话题,转而问道:“您家狗狗生病了吗?”

“没有,我带它来洗个澡。”大妈把绳子交到弥勒佛医生的手里,蹲下身摸了摸小狗的头:“小白,你乖乖听话啊,妈妈等会儿再来接你。”

又问祝好:“你等会儿有什么事要忙吗?不然去我家坐坐,我们聊聊天。”

祝好下意识想拒绝,但耐不住她过分热情,说什么也要拉着她上楼去喝杯茶。不得已,只能答应。

回到屋里,房东大妈让她先坐一会儿,自己转身进了厨房。片刻后端出一碟小饼干和两杯花茶,把其中一杯放到她面前,嘴里不停叨叨:

“哎,五楼那套房子本来是买来自己住的,但是我年纪大了,爬楼梯太累,就重新买了一套低楼层的。想着放着也是浪费,就租给小程了,这家伙倒好,三天两头拖欠房租,得亏碰到我这么个菩萨心肠的好人,换做别人早把他赶出去了。”

敢情自己这是替程述挨骂来了。

祝好捧着杯子,干巴巴地笑了一下,不知道要如何搭腔。

这个年纪的人三句话离不开别人家的家长里短,果然没聊几句,房东就把话题引到了她身上,笑眯眯地问:“你跟小程在一起多久啦?”

祝好应付着回答:“也、也没多久。”

“你们是不是要结婚了?”

这都哪儿跟哪儿啊!

她连忙摇头:“没有没有。”

眼看话题越来越离谱,祝好正盘算着要找什么借口开溜,房东突然放下茶杯,把位置挪得离她近了些,压低了声音:“没有就好,结婚是一辈子的事,可得好好考虑。阿姨偷偷跟你说个事儿,你可别告诉小程。”

第23章

“偷偷”这两个字勾起了祝好的好奇心,她莫名地跟着压低声音,问道:“什么事儿呀?”

“之前有个姑娘隔三差五来找小程,我总觉得他们之间有些什么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你可得擦亮眼啊。”

房东大妈用肩膀轻轻碰了她一下:“前几天她还去敲了小程家的门,可大声了,那时候你在吗?”

祝好的好奇心瞬间消失无踪——程述的情感历程跟她没有半毛钱关系,况且她也猜到房东说的多半是许安宁。

她如实回答:“在。”

房东大妈显然对自己当时没有在现场这件事十分惋惜,满脸期待问她:“你在啊?那、那没发生什么事儿吗?”

好了,这下祝好终于明白为什么她那么热情要把自己拉进家里聊天,原来是希望能从她嘴里撬出点什么带劲儿的八卦来。

祝好摇头:“没什么事,他们只是朋友而已。”

这个回答像一盆冷水,瞬间浇灭了房东大妈眼里熊熊燃烧的八卦之火。

她失落道:“哦,朋友啊。”

顿了顿,她突然想到了什么,一拍大腿:“不对啊,上回我上楼顶晾衣服,小程不在家,那个女孩就在他家门口站着等。当时我还问她是不是小程的女朋友,她也没否认。我看她等得太辛苦,就用小程家的备用钥匙给她开了门,让她先进去休息了。”

祝好被这场无趣的谈天折磨得耐性全无,又不好打断她,便心不在焉地应付问了句:“什么时候的事啊?”

房东大妈认真一回想:“也就半个月前吧,后来我看她好像是有急事,急匆匆离开了,过了好一会儿小程才回来。”

祝好心头无端一跳:“这事儿您没告诉程述吗?”

“没有啊,我当时以为他俩是一对呢,就没多问。”察觉到祝好语气不太对劲,房东大妈也紧张起来:“怎么,他家里丢什么东西了吗?那姑娘该不会是个贼吧?”

程述家能丢什么东西?最值钱的就数他那台破电脑,还有他用来跟踪偷拍有钱人出轨时用的相机了。

然而还有比这些更重要的——

祝好蓦地从沙发上站起来,将那杯花茶连汤带料一饮而尽:“张姨,我突然想起来家里煤气炉没关,得先回去了,改天有空再来陪您聊天。”

没等房东大妈说话,她就抱起在一旁小憩的狮子猫,急匆匆往楼上跑。

回到家里,她放下狮子猫,把脚上的鞋子甩飞,直奔那个装满跟指甲油杀手有关的资料的房间。

程述说过,这个房间除了他自己之外,就只有祝好和秦聿风进来过。

如果许安宁曾在他不知情的情况下进过他家,会不会也打开过这个房间的门,看了那满墙的资料呢?

十万八千个念头从祝好脑海里闪过,无数影影绰绰的线索浮现出形迹,严丝合缝地对上了扣。

——关于指甲油杀手的作案细节和心理侧写只有警方和程述知道,蒋涛所谓“从网上看到”的说法也不具备任何说服力,但假设他的同伙是许安宁,那么一切就解释得通了。

——药贩子李福满说过,医美整形会用到咪达唑仑作为麻醉剂,而许安宁恰好又是美容整形医院的员工,弄到咪达唑仑对她来说不是什么难事。

——唐芸因为想挽留前男友,曾经就整容事宜咨询过不少美容整形医院,许安宁所在的那家“盛美医疗美容中心”,会不会也是其中一家?而她跟许安宁会不会就是因为这个认识的?

回想起梦里曾看到的那个穿着黑色雨衣的背影,似乎也已经预示了一切。

然而,这些猜测虽然合情合理,但也仅仅只是猜测,她还需要更多证据来佐证自己的想法。

祝好退出房间,回到客厅的沙发上,点开了控制面板。

系统显示她还剩下75积分,她咬咬牙,用其中50积分解锁了许安宁来找程述那天的剧情回顾。

兑换成功后,眼前的画面倏然回到了她给许安宁开门的那一刻。

许安宁看到她时,脸上曾闪过一丝惊疑。祝好不停重复着这段剧情,目不转睛观察着她的表情。

她先是微微挑高双眉,瞪大了眼睛,随即猛地皱眉,看起来似乎惊讶又疑惑,还带了些担忧。

现在想来,那是因为她认出了祝好,却一时想不明白那个差点死在自己刀下的人,为什么会突然出现在程述家。

在发现祝好并不认得她后,她就把这些情绪全都敛了起来,取而代之是一种虚伪的客套。

当时祝好误以为她是程述的女朋友,还语无伦次地跟她解释了一番,她愣了一下,淡淡笑道:“你好像误会了,我跟程述只是朋友。”

她说话时鼻音很重,时不时吸溜着鼻子,像是感冒了。

六月的淮江市天气不冷不热,气温宜人,怎么会感冒呢?

除非是因为前两天晚上杀害唐芸并抛尸时,淋了场大雨。

思绪逐渐清晰,所有的线索都串连在一起,隐隐约约指向迷雾背后的真相。

祝好点了播放键,继续回顾剧情。

当许安宁得知程述不在家时,很明显不想跟祝好搭话,随口应付几句后,就拿起桌上那本写着“专治冲锋枪不猛”的广告杂志翻看起来。

十分钟时间到了,剧情回放在这里戛然而止。

剩下的积分已经不足于解锁接下来的剧情,祝好不由得暗骂一句黑心游戏,又把刚才那段剧情重新看了一遍。

看到第二回时,终于察觉出一丝端倪。

她把许安宁看杂志的那段剧情重复播放了几次,发现她有一个特定的习惯,就是翻页时会用两只手指捏着书页的右下角。

这个动作十分不起眼,或许连许安宁自己都不曾注意过。

祝好睁开眼,一骨碌从沙发上爬起来,找到了被程述扔在角落里的广告杂志,又蹬蹬蹬跑上阁楼,拿起记录着受害者信息和指甲油杀手心理侧

写的笔记本翻了翻,陡然之间明白了什么。

她抱起两本书推开家门刚要往外冲,就刚好遇到正从兜里掏钥匙的程述。

程述愣了一下:“你去哪儿?”

祝好按捺不住语气里的激动:“我找到线索了!”

“什么线索?”

“我怀疑蒋涛——”

后面的半句话即将脱口而出时,祝好又犹豫了。停顿半秒后,她岔开了话题:“警方查到什么了吗?”

程述绕开她往屋里走:“他们走访了蒋涛的同事和亲人,没有找到符合条件的年轻女孩,他每天的行程都是公园和家两点一线,几乎没有其他社交,通话记录也没什么异常。”

换句话说,就是警方没从蒋涛那里找到什么有价值的线索,案件似乎走进了死胡同。

她把门关上,跟在程述身后,开口问道:“那你有怀疑的对象吗?”

程述顿了一下,蹙眉问道:“我应该有吗?”

祝好没说话,拉着程述坐到沙发上,把广告杂志和笔记本一起摆在他面前:“今天我跟房东大妈聊天时,她告诉我许安宁曾经在你外出时进过你家。”

他是聪明人,话听了一半,就已经明白过来:“你怀疑她看过我放在房间里那些资料?”

祝好点了点头,先把那本广告杂志随意翻开到某一页,指着书页右下角一道若隐若现的折痕道:“那天许安宁来找你时曾经看过这本杂志,我回想起来她看书的姿势有些特别。”

她学着许安宁的样子捏起一张书页:“她翻书时有这么一个习惯性的动作,所以会在这儿留下折痕,这个习惯或许连她自己都没有察觉。”

说完又翻开那本笔记本,在书页的下方找到了同样的痕迹:“你说过那个房间只有你、我和秦警官进去过,也就是说这本笔记本也只有我们三个人看过,但我们翻书时都不会留下这样的折痕。”

程述面色凝重地接过笔记本翻了几页,在写着许安然信息的那一页停了下来,陷入了沉默。

“你觉得呢?”

祝好满眼期待地等待他的回应。

他手肘架在沙发扶手上支着下巴,低头思忖片刻,轻轻摇摇头:“这些作为证据实在太牵强了,况且这也只能证明她看过那些资料,没办法证明她参与了杀人。”

“这当然不能作为证据,可是只要去查一下她工作的那家整形医院有没有丢失的咪达唑仑,再查一下她那几天晚上的行踪,不就——”

话说到一半,祝好突然噎住了。

程述那么聪明,如此简单的道理,他不可能没想到。

她心头一突,小心翼翼地问:“你是不是早就怀疑她了?”

程述没有否认。

沉默半晌,他换了个姿势,仰靠进沙发里,怔怔地看着天花板:“在听到李福满说咪达唑仑能在整形医院拿到时,我脑子里就闪过她的名字,但又下意识说服自己不该怀疑她,就像我也不相信蒋涛会杀害唐芸一样。”

蒋涛深知失去亲人的痛苦,所以在看到唐芸尸体的照片和面对祝好时,才会表现出无法掩饰的愧疚和自责。

许安宁作为一个失去过亲人的人,怎么忍心让同样的痛苦出现在别人身上?

不仅他想不明白,祝好也想不明白。

然而事实就摆在眼前,无论是恩仇还是私情,都不能逾越举头三尺那根刻度分明的法律红线。

片刻后,程述迅速将情绪收拾干净,从兜里掏出手机,给秦聿风打去电话:“老秦,我想让你把许安宁带回局里调查一下。”

第24章

警方的行动很迅速,仅仅花了一天时间,就把许安宁的行踪调查得一清二楚。

那天她确实去过酒吧,并与唐芸在同一时间离开。

随后,她的手机信号出现在公园附近,直到凌晨三点才回到家里。

而“盛美美容整形中心”经过盘点,也证实了曾经丢失过几支咪达唑仑注射液,但因为管控不严,并未有人在意。

证据确凿,许安宁很快被带回了警局。

秦聿风说,她应该早就做好了被抓的准备。

警方没有查到她购买过任何车票或者机票的信息,她甚至提前整理好了手上的客户资料,并与同事做好了交接。

在审讯室旁边的监控室里,透过单向玻璃,祝好第二次见到了许安宁。

她微微低着头,看不清脸上的表情,却无端给人一种冰冷麻木的感觉。

秦聿风走进审讯室,关上门,把文件袋放在桌上。

他双眼布满了红血丝,下巴上冒出了青灰色的胡茬,一看就是通了宵。

“许安宁,你知道为什么把你带到这儿来吗?”

许安宁回答得很平静:“知道。”

“6月8日晚上,你在哪儿?”

许安宁对他的话置若罔闻,转头望向单向玻璃:“警官,程述是不是在这玻璃后面?”

秦聿风敲了敲桌子:“许安宁,我在问你话。6月8日晚上你在哪里?”

“我可以跟程述聊聊吗?”

许是劳碌了一天一夜,一贯好脾气的秦聿风语气也不自觉冷厉起来:“许安宁,你涉嫌参与一起谋杀案,没有提要求的资格。”

许安宁还是很坚持:“我会交代所有犯罪经过,但我想先跟程述聊聊。”

随后低下头,固执地用沉默回应了秦聿风所有的问题。

秦聿风无可奈何地扶着额角,对着单向玻璃的方向使了个眼色。片刻后,程述推开了审讯室的门。

秦聿风在他耳边低语几句,起身离开了审讯室,只留下他、许安宁和一名记录员。

程述倚靠在审讯椅上,抱着双臂,垂着眼眸看着双手被铐住的许安宁,没有说话。

许安宁也抬头看着他,许久才微微笑了一下:“程警官。”

“别这么叫我,我早就不是警察了。”

许安宁就像没听到一样,自说自话:“还记得我五年前第一次在警局见到你的时候,你是警局里最年轻有为的警员,我是受害者家属。当时你答应我,一定会替我找到杀害我姐姐的凶手。”

“五年过去了,你不再是警察,而我却变成了一个杀人凶手,还真是讽刺啊。你说,事情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呢?”

程述轻轻叹了口气:“你为什么要杀唐芸?”

许安宁闭上眼睛,像背书似的念出一段话:

“他是一个极度自恋的人,渴望得到足够的关注,十分在意自己的名声,就连‘指甲油杀手’这个称号都是他在寄给电视台的信中给自己起的。由此可见,他希望能借助谋杀这件事让自己扬名,无法接受媒体或警方对自己的错误报道,更憎恨被人抢走风头。”

这句话听起来很熟悉,祝好很快反应过来,这是程述在那本笔记里写下的分析。

看来许安宁不仅翻过那本书,甚至还把所有资料拍了下来,翻阅过无数遍,以至于张口就能背出来。

程述面无表情:“杀死一个无辜的人,让媒体大肆报道,激怒指甲油杀手,逼迫他现身,这就是你的计划吗?”

许安宁目光忽而变得冷冽。

“程警官,不然你告诉我,我还能做些什么呢?我能做的就是每年都来警局拉横幅,提醒警方不要忘记这个案子,但这么做真的有意义吗?每天都有新的案子在发生,警察也忙不过来,只要指甲油杀手不出现,他们就不会再去调查。”

“我本以为至少你还在坚持追查,直到那天我无意间打开那个房间,发现许多资料上都积了层灰,才知道你早就放弃了。”

程述并没有要解释的意思,只是静静地看着她。

许安宁的脸色出现了一丝波动,语气也带着些颤抖:“那天晚上我和姐姐吵架时,我告诉她‘我恨你,我再也不想见到你’,结果一觉醒来,我真的再也没有见过她。”

“我几乎每天晚上都不敢睡觉,因为我害怕睡着后会做噩梦,梦到姐姐对我说:‘安宁,如你所愿,你真的再也见不到我了,这回你高兴了吗’。”

她猛地抬起头,眼里

的悲伤变成了愤怒:“你答应过我和那些受害者家属一定会抓到指甲油杀手,你做到了吗?光是每年到墓园去祭拜她们,不过是做个样子而已,一点作用都没有。程述,你就是个废物!你靠酒精维持的睡眠还安稳吗?你妹妹有没有出现在你梦里,对你说‘哥哥,你为什么没有抓住他’?”

她的情绪越来越激动,俏丽的面容逐渐变得扭曲,跟之前那个温婉的许安宁判若两人。

祝好有些担忧地看向秦聿风:“秦警官,程述他……”

秦聿风对她笑了笑:“放心吧,老程没那么脆弱。”

许安宁发泄完情绪,掩面痛哭起来。

程述给她倒了杯水,又递给她一张纸巾,语气仍是没有任何起伏:“说完了?那就轮到我了。”

不等许安宁反应,他就兀自开口:

“我之前一直没想明白,为什么你在第一次计划失败后,那么快就对唐芸下手。现在我才知道,这不仅仅是一场谋杀,更像是你的一次赎罪。你想在你姐姐的忌日前完成这一切,觉得只有这样才能告慰她的灵魂,对吗?”

“你这么做表面上说是为了把指甲油杀手引出来,实际上是觉得只有这么做,才能消除那把你折磨得死去活来的负罪感。本质上,你跟他没有任何区别。”

许安宁猛地抬起脸,目光一凛,歇斯底里地大喊起来:“不是的,你怎么能把我跟杀害我姐姐的变态凶手混为一谈?”

程述轻轻笑了一下:“你能把我对指甲油杀手的心理侧写记得那么清楚,一定知道我判断他是一个十分有条理的人,能够冷静地制定计划并执行犯罪,而且不会被情绪左右。他还可能将自己融入进案件调查中,甚至主动提供线索,从而了解警方调查的进度。”

“你一开始物色的受害者不论是年龄还是身高、长相、发型都符合指甲油杀手的偏好,你计划好了一切,找到一个绝不会有人出现的地方,做好全副武装,防止在现场遗留自己的生物信息,甚至提前在房间里铺好了塑料薄膜。没想到过程中出现了意外,你的目标居然逃脱了。”

“眼看离许安然的忌日越来越近,你只能重新物色新的受害者,正好在酒吧里看到喝得不省人事的唐芸。”

“我看过唐芸的尸检报告,你在她胸口刺下的那一刀快准狠,没有一丝犹豫。许安宁,你问问自己,当一条鲜活的生命从你手中消失时,你内心有过一丝愧疚吗?”

“我当然愧疚!”许安宁毫不犹豫为自己辩解。

程述说:“在杀了人之后,你还能从容地给她涂上指甲油,伪造颈部的勒痕,在她身上划下数刀,并剪短她的头发,甚至没忘记从她的钱包里翻出你给她的名片。”

“我猜蒋涛一定试图阻止过你,但你还是义无反顾杀了她,并且冷静地借着大雨进行抛尸,让雨水冲洗掉罪证。第二天你还能像个没事人一样去我家找我,询问我案件的进度,约我去墓园祭拜你姐姐。你觉得这些是愧疚的表现吗?”

程述走向审讯椅,双手撑在小桌板的桌沿上,黑沉沉的双眼直勾勾地盯着许安宁:“虽然除了同是受害者家属之外,我们没有太多交集,但也算认识了挺长时间。不得不说你隐藏得实在太深了,甚至连我都差点没察觉。”

许安宁嘴唇发白,浑身剧烈地颤抖起来,嘴里喃喃道:“不是的,你怎么能这么说我,我只是想把他引出来……”

“不管你的目的是什么,你杀人的事实无可辩驳。”

程述直起身子,居高临下看着她:“好了,如你所愿,你陪你聊完了,接下来就让真正的警察陪你聊聊吧。请兑现你的承诺,把所有的案发过程都告诉他们。”

许安宁低头沉默半晌,突然笑了一下:“这样的程述才是我认识的那个程警官,而不是一个只能靠酒精麻痹自己的废物。”

程述下颌线条紧绷,一言不发地转过身,拉开审讯室的门。

“等等。”许安宁叫住了他:“你还会继续追查指甲油杀手吗?”

他顿住脚步,却没有回头:“那个房间确实落满了灰,我也确实很久没进去过了,因为所有的东西都在这里。”他指了指自己的脑袋。

“那我就放心了。等你抓到他的那一天,请帮我在姐姐的墓前放一束花。”许安宁对着他的背影凄然一笑:“再见了,程警官。”

程述动作滞了一瞬,而后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审讯室。

*

许安宁还是交代了一切。

那天房东误以为她是程述的女友,用备用钥匙给她开了门。一开始她只是在沙发上坐着等,时间一长有些无聊,突然对那个程述从未打开过的房间产生了好奇。

当她推开门时,被眼前的一切震惊了。就如祝好猜测的一样,她拍下了几乎所有资料,并带回家里仔细研读。

从那份资料里,她得知了所有被害者的身份,了解了案件细节,并且看完了程述所有对指甲油杀手的犯罪心理侧写。

在又一次噩梦醒来后,她心里生出了一个想法。

第25章

指甲油杀手是个极度自恋的人,希望借助连环谋杀案来扬名,十分憎恨别人污蔑或者抢走他的名声。

当时正是因为程述在接受电视台采访时对他做出了“错误”的侧写,他才怒从中来,选择对程霜下手,作为对程述的报复。

许安宁深吸了一口气:“我想,如果有人冒充他‘指甲油杀手’的名号犯下罪行,并被媒体大肆报道出来,就能逼他重新现身。”

可距离许安然的忌日只剩下半个多月,时间很紧迫,光靠她一个人根本无法完成这个计划。

秦聿风问:“所以你才找到了蒋涛?”

许安宁点点头。

程述的那本笔记本里详细记录了受害者的信息,根据那些信息,她找到了一些受害者家属,却发现大部分人早已走出失去家人的阴霾,开始了新的生活。

只有蒋涛跟她一样,依旧深陷在痛苦中无法自拔。

妻女相继离世后,他活得如同一具行尸走肉,不再对生活抱有任何希望。所以当许安宁突然出现并把计划告诉他时,他只是短暂愕然,随即很快答应了。

秦聿风又问:“你们是怎么选定第一个受害者的?”

许安宁说:“当时我们刚布置好作案地点,就正好看到有个女孩独自走在巷子里,而且身高、年龄、发型都与指甲油杀手的偏好相同,就好像是上天特地安排好的一样。”

祝好忍不住暗骂,确实是特地安排的,只不过不是上天,而是这个破游戏让她来送人头而已。

许安宁接着道:“趁着四下无人,我用一块砖头从背后袭击了她,并和蒋叔叔一起把她带到了提前选好的那个废弃的居民房里。”

按照许安宁的经验,注射进祝好身体里的麻醉剂剂量足够她在昏睡中死去,就算她在中途醒来,也一定不会有反抗的力气。

可事情却超出了她的想象,正当她举起刀要刺下去时,祝好不知为何突然恢复了力气,一跃而起往她肩上重重踹了一脚,然后夺门而出。

她忍着肩膀上的剧痛追上前,但祝好跑得飞快,一会儿就没了影。

在楼下望风的蒋涛看到祝好逃跑的身影,赶紧披上雨衣拎起刀继续追,最后却因为心软,选择放她离开。

第一次计划失败后,蒋涛退缩了。

他对许安宁说:“安宁,要不还是算了吧,我想婷婷应该也不想看到我这样。”

可许安宁不肯放弃,她被执念冲昏了头脑,无论如何都要在姐姐的忌日前完成这件事。

蒋涛无奈,只好继续配合。

第二天天空阴沉,新闻一直在循环播报一场即将到来的特大暴雨。

大雨意味着可以掩盖掉许多痕迹,许安宁觉得这是个绝佳的机会。

回的作案地点选在了蒋涛工作的森林公园里,这里地广人稀,那座废弃的游乐场更是不会有人涉足。

然而时间实在紧迫,已经来不及去寻找合适的受害者了。

思来想去,许安宁想到了几天前刚到整形医院咨询过的唐芸。

在与唐芸的聊天中,许安宁得知她目前是独居,刚向公司请了长假准备去旅游,父母又住在另一个城市。

就算她突然失踪,短时间内也不会有人发现。

于是她跟踪唐芸去了那家酒吧,替她赶走搭讪的人。

取得她的信任后,以送她回家为借口把她扶到提前租好的车上,并给她注射了咪达唑仑。

“后来的事你们也知道了,蒋叔叔说我还年轻,路还很长,他本想替我动手,然后把罪责都揽到自己身上,可他举着刀犹豫了很久也没敢下手。于是我抢过刀,毫不犹豫地往她的胸口刺了下去。”

许安宁叹了口气,突然释然地笑了一下。

“我知道你们迟早会查到我身上,我一点儿都不惊讶,也没想过要逃跑。至少我还去见了我姐姐最后一面,已经没有遗憾了。”

冷白色的灯光下,她仿佛一个冰冷又坚硬的瓷娃娃,没有温度,也没有感情。

*

案子终于告一段落,祝好内心虽然唏嘘,心情却意外地舒畅。

她坐在半开着的天窗前吹了会儿风,回到沙发上盖好毯子,刚想要美美睡上一觉,系统却突然出现了。

“宿主,恭喜您成功进入下一阶段的剧情!现在邀请您参与一份调查问卷,请问您是否接受?”

祝好没好气道:“否否否,我现在只想睡觉。”

系统充分诠释了什么叫百折不挠:“作为我们的内测玩家,您的意见对我们很重要。”

祝好不为所动,闭着眼睛摸索退出按钮。

系统不得已使出了杀手锏:“问卷调查完成后,我们将会向您发放300点积分作为奖励。”

还有这等好事!

要知道300点积分可是需要30点好感度才能兑换到的。

她腾一下坐起来:“来吧,随便问。”

系统:“请问您目前对游戏的体验如何?”

仔细一回想,虽然这游戏开局就差点让她gameover,但沉浸式参与到破案过程中所带来的满足和成就感,是之前在手机上玩的那些推理解谜游戏根本不能比的。

沉吟片刻,她捻着下巴道:“推理这方面做得还是不错的,我很满意。”

系统又问:“您觉得有什么需要改进的地方吗?”

虽然不知道提出的意见他们会不会采纳,但祝好还是一股脑把需求说出来:“上回我说的那个关于服装的选项你们改了吗?多设计点日常服饰,不要搞那些花里胡哨的,最好再来个一键换装,这样就更方便了。”

“好的,宿主,设计部已经在设计新的服饰了。”

看来这个游戏对玩家的意见还挺重视,祝好表示很满意。

想了想,又道:“对了,剧情回顾可以调整一下,我觉得可以增加一个慢放的功能,这样更有利于找到一些线索。”

“宿主,可是……”

没等系统说完,她脑子里又冒出了新的想法:“还有那个能发现隐藏线索的功能也不错,能不能多来点类似的?最好不需要用积分兑换,被动触发就行。”

“还有还有,我感觉你们数值策划得不太合理,为什么兑换体力值需要那么高的积分呢?应该改成跟现金一样1:10才对,你说是吧?”

“……”

险些被她带偏的系统终于忍无可忍,把话题扯了回来:“宿主,对于我们游戏的主题——恋爱体验,你有什么意见或建议吗?”

祝好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自己身处的是一个乙游世界。

虽说是乙游,但从开局到现在,她还真没用心去感受过什么恋爱的甜蜜,反而对自己为了那点好感度处心积虑接近秦聿风和温珣这一举动有些愧疚。

毕竟系统也说过,这个世界里所有人物都有了自己的意识和想法,那就更不能单纯地把他们当作没有感情的NPC去对待了。

佯装认真思考的模样沉默了几分钟,她摇了摇头:“恋爱体验这方面倒是没什么需要改进的,像现在这样就挺好,我刚才说的那几项你记得反馈一下哈。”

系统有些无奈:“那我们的问卷调查就到此结束了,感谢您的配合,300积分已发放至您的账户,请及时查收。”

看着控制面板上多出来的那300积分,祝好心花怒放:“这样问卷调查能不能多来点儿?我突然又不困了。”

系统彻底没了声息。

“小气。”

她喃喃着盖好毯子重新躺回沙发上,却彻底没了睡意。

系统只说她完成了一个阶段的剧情,接下来不知道还有多少剧情要走,与目前出现的两个可攻略对象的好感度进度也只有10%。

也就是说,距离成功通关、回到现实世界的日子还遥遥无期。

不过话说回来,这个游戏世界虽然整体与现实无异,但又比现实世界有趣得多。

目前唯一要操心的是,当初程述答应最多让她在这儿住一个星期。现在案子已经结束,他们之间的合作也算是完成了,她自然不好意思继续赖下去,接下来又要为住的地方头疼了。

不过……管他呢,明天的事情明天再说。

反正这个游戏充满无限可能,才来了短短一个星期就经历了那么多不可思议的事儿,说不定一觉醒来就会有一栋豪华大别墅从天而降砸到自己头上。

祝好打了个长长的哈欠,抱着毯子翻身沉沉睡去。

一夜无梦,等她醒来时,阳光已经从天窗洒下。

楼下毫无动静,程述似乎不在家。

不过这也跟她没什么关系,待会儿收拾收拾仅有的两套衣服,她也该拍拍屁股走人了。

简单洗漱后,她打开冰箱,从成堆的啤酒罐中拿出一盒牛奶刚要给自己倒上,狮子猫就从沙发上跳下来绕着她的腿“喵呜喵呜”叫个不停。

她一拍脑袋:糟了,差点儿忘了还有这只白眼狼。

自己搬走倒是无所谓,300点积分兑换成现金也足够她找个地方住上十天半个月了,可是这只猫要怎么办才好呢。

正思考着,门外突然传来锁芯转动的“咔嚓”声,狮子猫果断转身离她而去,屁颠屁颠冲向门口。

祝好愤然,真是个白眼狼,扔到大街上去当流浪猫算了。

她把牛奶倒进杯里,掀起眼皮往门口看了一眼,正好瞥见正往屋里走的程述,一时间竟然愣住了。直到他指着杯子说了句“满了”,才堪堪反应过来,手忙脚乱抽了几张纸巾擦拭桌上溢出来的牛奶。

第26章

“你干嘛,帕金森啊?”程述把手里提着的纸袋放在桌上,拿了个杯子也给自己倒了杯牛奶。

祝好连忙端起杯子挡住脸,直到神色如常,才问:“你怎么突然剪头发了?”

他不仅剪了头发,还刮了胡子,整个人看起来精神多了,仿佛一下子变回了四五年前那段采访视频里的模样。

不得不说,这家伙还是有几分姿色的。

程述面无表情:“关你什么事,难道我剪个头发还需要先向你提交一份三千字的申请吗?”

祝好翻了个白眼,真是白瞎了这副皮囊,如果是个哑巴该多好啊。

程述打开纸袋,拿出两个三明治,把其中一个推到她面前,随口道:“买一送一,你拿一个吧。”

祝好也没客气,拆开包装咬了一口,还是温热的。不过小票上印的明明就是两份的价格,哪儿来的买一送一。

吃了两口三

明治,她清了清嗓子,若无其事道:“那个,这段时间麻烦你了,我一会儿就搬出去,房租你看我给你多少合适?”

“随便。”

随便?随便是多少?

如果游戏里的物价跟现实世界差不多的话,他租下这个地段的房子大概要四五千块钱一个月。自己在阁楼住了一个星期,所有吃喝拉撒算下来,给个六七百块应该绰绰有余了。

她正掰着手指算数,程述突然开口:“对了,老秦说唐芸的家人已经处理她房子里的东西,猫他们不要了。”

不要了?

好歹也是一条生命,怎么说不要就不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