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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1章 若是这蜜水沾在唇上,会是什么滋味?

春水巷,青羽楼。

马车停在酒楼的大门前,众人刚下了马车,立刻有一个打扮艳丽的中年妇人迎了上来。

“几位爷瞧着眼生,可是第一次来我青羽楼?……哎呀,这不是曹大掌柜么?您又来啦。”

妇人挥着手绢,不轻不重地拍了一下曹掌柜的肩膀,虽是娇笑着调侃的模样,却落落大方,没有半点狎昵之意。

“薛妈妈说笑了。”

青楼的老鸨会被手下人尊称一声妈妈,客人偶尔也会这么喊。

曹伍尴尬地笑笑,他其实已经不是掌柜了。

不过此行若是能办漂亮一些,即便不能在玉源客栈当掌柜,也有机会调去玉源名下的其他小店铺继续做掌柜。

总比重新从跑堂小二做起要好。

曹伍侧身退到一旁,躬身介绍道:“这是我家主子,顾爷、江爷。”

薛妈妈的眸中闪过一丝惊愕。

天下谁不知道玉源的主人是剑宗少主,曹伍仗着大掌柜的身份,向来眼高于顶,如今却连腰都没能直起来。

姓“顾”,还能被如此恭敬对待,又被称为“主子”的人,天底下怕是只有一个。

“原来是顾——顾爷!”

薛妈妈差点喊错,她不敢如对待曹伍一般没规没矩,恭敬地行了一礼。

顾景昀微微颔首。

薛妈妈又将困惑的目光转向戴着幂篱的瘦削青年。

“这位江爷是……”

“我的义弟,其余人都是我的随从。”顾景昀道。

剑宗少主何时与人结拜为兄弟了?

薛妈妈心中胡思乱想着,却不敢说出来,依旧春风满面地笑着:“见过江爷。”

江琰不太适应这种环境和氛围,也不知说什么好,干脆高冷地一点头,一个字都不说。

薛妈妈自然不敢逼他开口,以为这位江爷本就是高冷孤傲的性格。

她热情招呼道:“几位爷,别站在外头了,还请随妾身进来吧。”

几人跟着进了青羽楼。

薛妈妈不敢怠慢,知道这都是不差钱的主,直接把人带进了二楼最华贵的包厢。

位置正对着一楼的高台,视野极好,能凭栏听曲。

房间里燃了熏香。

为了彰显品味,青羽楼没有同其他家一样用劣质的浓情熏香,而是用了较为昂贵的蜜香。

闻起来甜而不腻,不像是青楼,更像是外头听曲的正经酒楼。

江琰倒是没有再捂鼻子了。

房间里的空气竟然比外头还好,真稀奇。

薛妈妈把其他事丢给旁人,专心照料这几位贵客。

顾景昀与江琰自然坐上首,其余人分坐两侧,更有几名天狼卫一进房间就隐入了阴影里,压根不坐。

薛妈妈热情而周到地招呼着,等小厮轮着添了一圈酒水,立刻凑到顾景昀和江琰面前。

“二位爷,你们可有指定想见的少爷?若是没有,妾身倒也有推荐。”

青羽楼是南风馆,只有男人,没有女人。

薛妈妈殷勤道:“或是想听点什么曲子,妾身都能安排。”

没人吱声。

顾景昀笑了笑:“听闻韩霖公子在你们这儿当花魁。”

薛妈妈下意识看了眼曹伍,以为又是曹伍介绍过来的‘客人’——先前也有过一次,曹伍带着贵公子来此,贵客张口便说要见韩霖。

可今日不同往日,别人好糊弄,可以说见就见,说不见就不见。

顾少主也不是能糊弄的主!

“……是有此事。”薛妈妈不知为何,面色有些僵硬。

顾景昀:“便请他前来一叙,如何?”

薛妈妈仍是犹豫:“顾爷,这……韩公子最近情绪不佳,不愿见客。”

顾景昀拿出一袋沉甸甸的银子,随手一甩。

薛妈妈下意识伸手去接,手里熟练地掂了掂重量,心中便有了数。

“顾爷出手大方!”

她的脸上尽是藏不住的喜色,说:“妾身想了想,情绪不佳也不是什么大事,若是见了这袋银子,还不得乐开怀?妾身这就去找韩霖,让他来陪您。”

“莫要让我久等。”顾景昀淡淡道。

“诶,好勒,您就放心罢!”

薛妈妈如一阵风一般刮走了。

江琰茫然地:“她怎么忽然改口了?”

“仙君,您可听过一句话?有钱能使鬼推磨。”宋桦一边笑着,一边起身,拿走了顾景昀与江琰面前的琥珀酒。

江琰“噢”了一声,看着宋桦拿过酒,却没自己倒来喝,而是打开闻了闻,又用一根银针刺进去。

半晌,宋桦道:“少主,这酒没加别的料。”

“嗯。”顾景昀颔首。

宋桦拿过江琰的杯子,把薛妈妈提前倒好的酒液全浇在一旁的盆栽土壤里。

他转过身,背影挡住了手中的酒壶和酒杯。

但从动作上看,他是在往杯中倒酒。

江琰听见了液体剧烈晃动的咕噜声,还有一瞬极轻的破风声。

宋桦的动作很快,倒完一杯,再度转身,手里端着一杯黄灿灿的酒杯,瞧着与先前那份并无二样。

“仙君,请。”

宋桦把杯盏推给江琰。

江琰没动。

顾景昀:“阿琰,怎么不喝?”

江琰摇摇头:“不能喝。”

“为何?”顾景昀问。

“酒被换了。”江琰道。

宋桦故作惊讶:“没有啊,我只是倒掉了原先那杯,再从检查过没问题的酒瓶里倒一杯新的。”

“我都听见你从乾坤袋里偷换酒瓶的声音了!”江琰眼神犀利。

一秒的寂静。

曹伍又缩在角落瑟瑟发抖。

宋统领为什么要换仙君的酒啊?一时间,脑子里连“少主摔杯为号,仙君与少主翻脸,几人大打出手”的戏码都想好了。

但下一刻。

顾景昀却笑了一下,笑容不见丝毫不满,甚至有些欣慰。

宋桦感慨:“仙君感知过人,属下佩服不已。”

“进了春水巷,不能喝任何人递来的酒——这是我们约法三章的内容之一。”江琰质问道:“兄长,你在钓鱼执法?”

“竟被你识破了。”顾景昀勾了勾唇,打趣道:“阿琰果真警觉。”

宋桦明明是在配合少主钓鱼执法,现在却又做出受伤的表情来。

“仙君,我递来的,你也不喝吗?”

“不。”江琰摇头,碰都不碰酒杯一下。

顾景昀笑着接过那酒杯,道:“宋桦,你坐回去罢,阿琰只会接我递给他的杯子。”

但江琰不接。

顾景昀愣了下,温声解释:“这是蜜水,不是酒。”

江琰用手掌撩起幂篱的白纱,往帽檐一挂。他侧过脸,对着男人眉眼一弯,微微一笑。

这一笑的风情,让身边的一切华丽景物都为之黯然失色。栏杆之外的喧闹声,高台之上的咿咿呀呀唱曲声,一切声响都在逐渐拉远,变低。

顾景昀的心脏砰砰狂跳,心率狂飙。

“……阿琰?”

江琰伸出手。

他分明每天都在辛苦练剑,十指却似从未沾过阳春水,手心手背的肌肤都是如此细腻光滑,没有一点儿茧子。

仙君微笑着凑近,那张近乎完美的皙白面庞带着极具侵略性的美,宛如冰雪逢春,高岭之花就在裹挟着香气的春风里,主动落在男人的掌心上。

江琰的食指抵着酒杯的边缘——就像抵在谁的唇上、心上。

顾景昀的手向来极稳,此时却禁不住心神恍惚,端着的酒杯晃了一下。

杯中满满当当的蜜水围着杯壁晃了一圈,洒了出来,泼在江琰的食指上,把他的指尖浸染得黏糊糊、湿漉漉的。

顾景昀呼吸一滞。

江琰视若无察,一只手撑着地毯,另一只手依旧用食指抵着酒杯。他向前倾身,离顾景昀越来越近。

顾景昀一动不动,目光从青年湿漉漉的手指移到淡色的薄唇,眸中颜色逐渐变深。

“……为何靠我这么近?”男人的嗓音沉磁,轻声问道。

江琰的食指微微用力,把酒杯往反方向一推。

他挑了挑眉,眼中满是幼稚的得意与快活。

“为了拒绝你!”

江琰乐道:“哈哈,哥哥被我骗了吧!是不是以为我凑过来是想拿酒杯?”

顾景昀:“……”

江琰把酒杯重重推了回去,坐回自己的座位上。

脊背挺直,姿态怡然,表情轻松。

他抽出一条手帕,在沾上蜜水的手指上一顿狂搓。

“还好没洒在衣服上。”江琰说完,又抱怨道:“你怎么不拿稳,好黏,我擦不干净。”

顾景昀:“……”

江琰一抬头:“咦?你们为什么都低着头缩在角落里?”

众人:“……”

以为你要当众与少主调情啊!

谁懂啊。

本以为是限制级的画面,打开一看,里头却是不沾边的幼儿故事。

这不应当。

顾景昀沉默许久,半晌之后,倏地抬手,一口气把江琰杯中的蜜水喝尽。

江琰还在用手帕擦手,已经有点不耐烦。

要不是在外头,曹伍又看着,他绝对已经用魔法了。

“你这样擦不干净的。”

顾景昀叹了口气,换了条新的帕子,沾了白水,捉了江琰的手过来,细细帮他擦手。

那水是清甜的。

却浇不尽顾景昀喉中的干哑,熄不掉胸中的热意。

江琰在跟宋桦说着什么,顾景昀却听不清了。

脑中只有青年沾上蜜水的莹白指尖,在光的折射下闪烁着粼粼光泽。

若是这蜜水沾在江琰的唇上,细细品尝,会不会更甜呢?

门外传来动静。

顾景昀压下热意,抬眸望去。

房门被从外头拉开,薛妈妈赔笑道:“顾爷,江爷,劳您二位久等。韩霖为了见二位爷,特意换了身新衣,所以耽误了点时间。”

顾景昀没说话,面色淡淡。

“顾爷,您稍等,他马上就到。”

薛妈妈回头看向长廊另一侧,低声骂道:“祖宗,你能不能快点!”

哒哒的脚步声快速接近。

“催魂呐?”韩霖人未至,声先到,“顾爷要见我,也不看如今是何时辰。我都还没睡醒!”

青年懒懒散散的,声音拖得老长,分明是埋怨的话,又带着说不出的媚意,能轻易勾了别人的魂。

韩霖推开房门,原本都打算朝上首坐着的男人抛媚眼了。

毕竟顾少主有钱,据说长得又高又帅,是个不错的春风一度对象。

但他一进门,一抬眼。

便看见顾少主身旁还坐着一个戴着幂篱的青年,少主正用手帕托着那人的手指,垂眸仔细擦着。

等彻底干净了,男人才将手帕收回。

没随手丢开,而是收回了须弥戒中。

韩霖:“……”

韩霖收回媚眼,站直了,态度端正不少。

他无语道:“顾少主,你都有对象了,还找我干嘛?”

第72章 “少主一夜七次都不在话下,何须吃药!”

“对象?”江琰茫然,“哥哥什么时候有对象啦?你要成亲了么。”

顾景昀诡异地停顿几秒,带着点莫名的幽怨,说:“……莫要听他胡扯,我还是单身。”

——你不点头,我跟谁成亲!

“不是,你俩在那装什么陌生人啊?”

韩霖格外纳闷,他抬起右手,用食指和中指比划了一下眼睛。

“慧眼如炬,形容的就是我这双眼睛,懂吗。”

顿了顿,韩霖似乎想到什么,恍然道:“噢,是什么特殊的情趣么?两口子来青楼找刺激?你们挺会玩。”

众人纷纷惊恐:!!!

这张嘴真不得了。

不愧是合欢宗出来的人。

江琰不懂就问:“敢问情趣是何意?我与兄长没有在玩耍,也没有找刺激,而是在等你过来,有事相询。”

众人:“……”

仙君明明也是合欢宗优秀弟子,为何人心黄黄的时候,他总是白得过分耀眼。

韩霖也哽了一下:“……你们是兄弟?亲的?”

一旁,宋桦低着头一声不敢吭,内心却在想:兄台你果真慧眼如炬。确实是亲的,是互相亲嘴上的兄弟。

江琰摇摇头,答道:“结拜的义兄弟。”

韩霖半信半疑。

义兄弟,那不就是同性伴侣的另一种说法么。

方才匆匆一瞥,顾少主注视身边人的眼神一看就不单纯。是否双方都对彼此有意,那还不好说,至少从目前看来,少主反正是有那心思的。

“行吧。义兄弟——呵。”韩霖意味深长地冷哼一声。

顾景昀:“……”

江琰莫名其妙:“他干嘛哼我们?”

顾景昀安抚道:“说不定是脑子不好,就喜欢哼来哼去的。”

韩霖大怒,“你——”

薛妈妈在旁边听了半天,见韩霖一点儿都不止收敛,差点快吓死了。此时寻到机会,一把扑了过来,死死捂住他的嘴巴。

“各位爷,莫与病人计较,他确实脑子不好使。”薛妈妈连忙笑着圆场,说完,附耳上前,咬牙切齿道:“韩霖,你要是敢把金主气走,我跟你没完!”

韩霖:“……”

韩霖收敛了一点,挣开薛妈妈的手。

他环视一周,随便挑了个座位盘膝坐下来。那位置正好在曹伍的身旁、宋桦的正对面。

“怎么连个倒酒的人都没有。”韩霖懒洋洋地自斟自饮,“薛妈妈,别怠慢了贵客。”

薛妈妈还没说话,顾景昀就开口打断:“不必人服侍,留韩霖一人即可。”

薛妈妈犹豫:“这……”

顾少主看着确实不像来寻欢作乐的,难道是韩霖背着她冒犯了少主,在外头惹了麻烦,如今被人找上门来了?

薛妈妈虽然贪财,到底与韩霖合作多年,有几分感情。

“顾爷,您寻韩霖可是有要事?他嘴笨,不会说话,不如妾身留在此处,也好从中斡旋一二。”薛妈妈恭敬道。

“你可知他私下找了中间商,偷偷在外售卖丹药?”顾景昀面色淡淡。

薛妈妈震惊:“啥?韩霖还懂炼丹?”

她转头,怒斥:“你有这技术怎不早说!咱们搭配着酒水售卖,岂不是赚翻。俗话说,肥水不流外人田,你怎么还找了外人当中间商,赚你差价呢!”

韩霖从进门起就一副“小爷最嚣张”的模样,现在突然沉默不语。

曹伍不断擦着汗。

薛妈妈目光一转,落在曹伍身上,眨眼间明白过来。

“好啊!难怪韩霖次次都肯见你,原来你们在我眼皮底下暗度陈仓!”

薛妈妈大声道:“我就说曹伍要脸没脸,要身材没身材。每次来都小气得要命,只点最便宜的酒水,韩霖怎么会看得上他!”

曹伍被一通揭短,恼羞成怒,连少主和仙君的存在都抛在脑后。

他大怒,一拍桌子站起来。

“韩霖卖的是假药!”

薛妈妈:“……”

韩霖表情平静,似乎早知会有这么一天。

江琰下意识伸手去摸面前的桌子,却握了个空,就像开花的猫爪一样五指张开又合上。

顾景昀笑眯眯地摸出一匣子瓜子,迅速递到江琰的手掌下方。

江琰磕瓜子的速度很慢,顾景昀还帮他用手挨个掰出瓜子仁,他手速飞快,不一会儿就凑了一小碗。

江琰的手挪了个碗,快乐地捏瓜子仁吃。

他定定注视着下面的热闹,心中想着如何把这档事记在小本子上,回宗后报给师父听。

那头两人快吵起来了。

曹伍比薛妈妈还大声:“我贪污受贿被抓就算了,卖假药的事一旦暴露,我的名声不要啦?这让我如何东山再起!”

薛妈妈一时语塞。

她看向韩霖,用方言问:“你真卖假药啊?好没道德噻。”

韩霖回她:“咋?你不存在的良心开始痛了吗?”

薛妈妈:“那万一吃死人呢!楼里可赔不起!”

韩霖:“壮阳药,吃不死。”

薛妈妈松了口气:“嗐,你早说是壮阳药嘛。那玩意就没几个真药。”

放眼春水巷,哪个楼里没卖点春药,没点“独家秘方”?

“你出去招呼客人吧。今日撤了我的牌,称病不出,谁来都不见。”韩霖摆摆手。

薛妈妈:“王二公子也不见吗?柳七少爷呢?还有……”

韩霖:“统统不见!你出去的时候把门带上,在外边别瞎说话!”

“我还能不知轻重?”

薛妈妈转身欲走,刚迈出半步,猛地想起来被他们忽视已久的贵客。

“顾爷,江爷……”薛妈妈讪笑道,“让您二位看笑话了。妾身先行告退。”

顾景昀微微颔首。

应酬都交给兄长就好!

江琰偷偷摸摸地躲在幂篱的轻纱之后,嚼嚼瓜子仁。

大门合上了。

韩霖冷静地问:“顾少主,你也是吃了我的丹药,现在来找我要售后服务的吗?”

“你放屁!”曹伍大喝一声。

彰显忠心的时刻到了!

曹伍为少主的名声冲锋陷阵:“少主一夜七次都不在话下,何须吃丹药!”

宋桦连忙附和:“就是就是。”

要不是职责所在,怕是周围隐匿着的天狼卫都要冒头支持一下。

顾景昀:“……”

江琰的眼中闪烁着玛卡巴卡的智慧光辉,疑惑地问:“做什么要七次?灵力的周天循环吗?那是合欢丹,不是明心丹,后者才有促进武学的功效。”

顾景昀:“……”

众人:“……”

火热的场子瞬间冷了下来。

宋桦左右看看,当个捧哏:“就是就是,仙君说得对。”

顾景昀的视线跟冰刀一样淩厉。

宋桦幸灾乐祸:“难道仙君说得不对?”

江琰扭头:“哥哥,我哪儿说错了么。”

“……”顾景昀缓缓地,强行扯出一个温和的笑:“你没错。”

阿琰是不会有错的。

如果有,就把旁的杂音全部消掉,只剩下一个声音,那江琰也是对的了。

顾景昀背着江琰,用眼神把所有人千刀万剐了一回。转过头,一秒变脸,对江琰说话时的语气如春风般温柔。

“阿琰若不信,再问他们一回。”

其余人:“……”

少主怎还有两幅面孔。

江琰当真问了。

“曹伍,你方才说的一夜七次是什么?”

曹伍沐浴在少主的冰冷目光中,战战兢兢道:“小的是说,少主修炼天赋极佳,一晚上能循环七次大小周天。”

江琰:“可是,这跟韩霖的假药有什么关系呢?”

曹伍撒谎都不打草稿的。

“韩霖还卖过我仙途修炼的丹药,也是假药,他以为我在重提旧事。”

江琰恍然大悟:“原来如此!”

无形的威压顿时消去许多,众人肩头一轻,不由地齐齐松了口气。

韩霖行走风月场合多年,经验老道。

他冷眼看了半天。

确认了。

落花有意流水无情,另一方是个呆子,顾景昀在搞众人皆知的单相思。

兄弟?

韩霖:笑死。

既然已经说开了,索性直入主题。

江琰问道:“韩公子,你可曾是合欢宗弟子?”

“是又如何,早就毕业十几年了。”韩霖懒洋洋地答道。

“你所售卖的丹药与合欢丹很相似,但功效不同。”江琰道。

这帮人一看就是有备而来。

韩霖自知瞒不过去了,索性坦白。

“确实如此。我用了合欢丹的药方,再改了其中一味主药,两味辅药,将它们炼制而成,就成了如此这幅外表与合欢丹相似,实则就是一个普通的壮阳药。”

韩霖:“我只卖假药,又不卖毒药!有效就行啦,不信你们问曹伍,他经常吃。”

一时之间,各种隐晦的视线都投向了曹伍。

曹伍表情扭曲。

不要再看了啊!!

江琰纳闷:“买药的人那么多,怎么就没有一个人识货的人揭穿你呢?”

“若是虚到连‘合欢丹’五成功效的壮阳药都受不住,这种男人要么蠢要么好面子,把柄多的是。我自有办法拿捏他们。”韩霖冷冷地说。

曹伍陡然振奋精神:“我受得住!我不虚!”

江琰:“……”

顾景昀:“……”

韩霖无语道:“没人问你。”

曹伍缩回去了。

江琰拧着眉:“合欢宗门规有言,合欢丹只许宗门内部子弟流通服用,绝不可在小师叔那儿低价买入,高价卖出,做倒卖的二手贩子。违者,以一罚十。”

韩霖的表情当场凝固。

江琰:“假借师叔的名声,在外兜售假的合欢丹,更是重罪。”

韩霖开始结巴:“等、等会儿……”

江琰以为他害怕了,安慰道:“韩师兄放心,我还未上报宗门,你不算被逮捕。自首可以减刑的。”

韩霖一拍桌子,站起来,酒洒了一身,他也不顾上了。

“你是合欢宗弟子?!”

“嗯嗯。”江琰点头。

“不可能!!”韩霖大叫道,“合欢宗何时如此拉胯,这种弟子都能放心让他行走江湖?!”

江琰不悦道:“师兄你怎能说出这番话,未免太难听了。我是合欢宗优秀弟子,年年第一。”

“呵,你当我看不出来你的本体?”

韩霖不屑,一字一顿道:“小木头精,你祖上怕是个木头吧!”

韩霖嘲讽道:“而且说不定还是一颗超级大树,听不懂人话的那种。”

此话一出,众人脸色皆变了。

宋桦的灵力在掌下聚集,眼看就要凝成符文。

顾景昀的问心剑握在掌心里,剑已出了半鞘,如墨一般漆黑的剑身似能吸收世间所有的光,看似平平无奇,实则锋芒内敛,最是危险。

曹伍又抱头滚进了角落。

娘诶!不会要打起来了吧?

他跟韩霖的关系还没完全撇清,韩霖要是被宰了,少主能不能看在是他带路的份上留个全尸?

剑拔弩张之际,

唯独江琰大惊失色。

为何这个世界好像谁都有火眼金睛,能看破他的原形?

江琰眼神闪烁,面色惊疑不定。

若不是有幂篱挡着,他此时绝对会被人察觉到异常。

顾少主杀意太盛。

在剑宗少主面前,合欢宗弟子的身份一点底气都没有。

若是死在邑州——一个混乱之城,恐怕师门派人来查都需要时间。

而这段时间里,顾景昀早就把尾巴都收拾干净了!

韩霖有点怂:“少主,我不过是说实话……不是,我的意思是,我一时糊涂,冒犯了江师弟。”

虽说他们是同门。

可在百般维护他的男人与辱骂了他的同门之间,江师弟肯定会选他男人。

韩霖飞快想通,他能屈能伸,秒速滑跪。

“是我说错话了,少主饶命呐!!”

“我与您的义弟乃是同门弟子。少主若犯杀业,一来有损功德,二来,对兄弟(夫夫)感情和谐不利,三来则是提高上门提亲之时的难度。”

“少主,三思啊!”

顾景昀:“……”

众人:“……”

这口才当真厉害。

江琰:???

提什么亲?

不过是震惊的时候,发了会儿呆,他错过了什么?

江琰正迷茫之际,忽然听见一串急促的脚步声。

房门被重重拍响。

薛妈妈的声音响起:“顾爷,实在对不住,可否打扰一下?妾身有紧要的大事找韩霖,片刻耽误不得。”

“……”

顾景昀盯着韩霖,声音冰寒。

“向阿琰道歉。”

韩霖诚恳道:“江师弟,对不起,方才多有得罪。”

江琰:“……??”

江琰迟疑道:“没关系,我没有生气。”

得了原谅,韩霖看向顾景昀。

男人收了剑,神情冷漠。

“开门。”

韩霖如蒙大赦,连忙跑去开门。

薛妈妈正等得焦急,在外来回踱步,又不敢硬闯,感觉度秒如年。

好不容易等到房门打开,从里头冲出来一个热泪盈眶的青年。

韩霖一把搂住妇人:“好妈妈!你来得真及时,救我狗命!”

薛妈妈被吓了一跳,连要说的话都止住了。

“这是咋了?”薛妈妈憋了会儿,小声地问:“他们要搞多人行?”

韩霖:“……”

你可真敢说啊。

第73章 江琰:瓜来!

韩霖再开放,此时也差点被呛死。

主要是怕里头的人听见,好不容易把顾少主的剑塞回剑鞘,别又被砍了。

怕什么来什么。

屋内,少主沉冷的嗓音传出。

“都进来。”

薛娘子和韩霖没由来地抖了一下,都有些害怕地畏缩不前。

他们也就在原地犹豫了十几秒。

几个穿着黑色轻甲、全副武装的男人从阴影里冒出来,把人强行“请”了进去。

房门“砰”地一声合拢。

两人再度抖了一下。

顾景昀淡淡道:“何事?”

薛娘子这才记起那件要紧的事。

她一拍大腿:“哎呀,差点忘了!”

“爷,是这样的。前头有个难缠的客人,吵着要见韩霖,妾身实在没办法,斗胆来请示一声——可否让韩霖离开一炷香的时间,让他去把人打发了,再回来陪您。”

薛娘子恭敬问道。

韩霖一愣,随即大喜。

哪个客人啊?要好好谢他救自己脱离苦海!

顾景昀面色不虞,坐在那儿冷着一张脸,叫人看了胆寒。

薛娘子战战兢兢:“顾爷……?”

韩霖欲哭无泪的面具下,藏着即将跑路的雀跃:“爷,就让我走罢!”

江琰蹙了蹙眉,在桌底下拽了拽顾景昀的衣袖。

他对合欢宗可太了解了。

韩霖还没自首,现在让他离开,他绝对会跑路的!

“别答应……”江琰用气音说道。

至少要让天狼卫跟去盯着。

顾景昀面色稍稍缓和,大手覆在江琰的手背上,安抚一般轻拍两下。

“薛娘子,你此言差矣。”

顾景昀冷淡道:“在下向来洁身自好,从不找人作陪。今日之所以找上韩公子,不过是陪同幼弟前来解决假药一案。”

“‘陪’一字,还是不要乱用为妙,以免旁人误会。”顾景昀说。

语气还透着嫌弃的意味。

薛娘子:“……啊?”

韩霖:“……”

顾景昀转头去征询江琰的意见。

“阿琰,你觉得呢?”

江琰点点头:“兄长说的不错,我们本就是为正事来的。”

众人:“……”

薛娘子的视线在两人之间徘徊,敏锐地从桌下的缝隙中瞟见两人交握的手。

她瞪大了眼睛,又“啊!”了一声。

随后死死捂住自己的嘴巴,盯着地板不敢抬头。

天知道她脑补了什么。

反正众人只听见薛娘子竭力掩盖着藏不住的兴奋。

“原来如此,顾爷与江爷竟是——感情如此深厚的义兄弟!”薛娘子的语调不自觉地高昂起来,连连感慨道:“妾身明悟了,多谢顾爷提点。”

江琰:“?”

江琰小声地问:“我们感情好,她为什么激动?”

顾景昀:“……”

顾景昀也不知如何作答。

总不能说薛娘子是磕到了吧。

好在江琰没有追问,而是对他们说道:“韩公子尚未主动跟师门自首,不能走。”

他摸出一张传音符。

“这是联系合欢真人的传音符,给你。”

韩霖嘴唇哆嗦:“江师弟,你执意如此吗?”

江琰:“自首罚五,逮捕罚十。师兄自己选。”

韩霖:“我偷偷给你十五倍,此事你就当不知,如何?”

“不。”江琰公正不阿,威严地拒绝。

韩霖捏着传音符,面露犹豫之色。

恰是此时,有小厮前来敲门,禀告道:“前厅罗公子正闹着,问韩公子何时才去见他。”

韩霖大惊:“是罗金盛?!”

薛娘子讪讪点头。

“那人也忒厚脸皮,跟牛皮糖有何区别!”

韩霖快晕倒了,早知今日出门就该先看看黄历,怎如此倒霉。

江琰好奇地问:“罗金盛是哪位?”

薛娘子解释道:“他是这段时间才来的客人,好色放荡,看中了我楼中一位卖艺不卖身的公子,差点把人逼死。”

“韩霖看不过去,出面替人解了围,结果那人又看中了韩霖,想与他春风一度,韩霖不答应,就被缠上了。”

江琰眉头紧锁,骂道:“好坏的人。”

薛娘子:“……”

公子你骂人真是一点威慑力都没有,怪可爱的。

“谁瞧得上他!”

韩霖的眼珠子转了转,灵机一动,表情顿时变得泫然欲泣:

“江师弟,看在我们师承一派的份上,你能不能帮我赶走罗金盛?我上有四十老母,下有三岁幼子,在青楼里做着卖笑的活儿,如今还要受人磋磨!”

薛娘子眼中满是困惑,这混账哪来的老母和幼子?

她今年倒是刚好四十,后院也养了一条三岁的狼犬。

薛娘子:“……”

好像破案了。

韩霖呜呜哭道:“当初毕业的时候,我跪在祖师爷的牌位前,发誓要出人头地,没想到……都是我不争气!”

“这——”

江琰本就面冷心热,被这么一求,顿时有些心软。

“你、你别哭呀。”江琰慌张起身,想去扶他,给师兄擦擦眼泪。

顾景昀看不过去了,一把将人摁回原处,不让他离席。

演技如此拙劣,一旁的薛娘子眼中的无语都快满溢出来了,一看就是在当众搞诈骗。

阿琰未免太善良,连这都信。以后怎么放心让他独自行走江湖?

韩霖虽然没有瞧见江琰的真容,但凭那股气质,便知江琰的颜值差不到哪儿去。

他更没想到,哭一下,这人真的心软了。

合欢宗哪来这么天真纯善的弟子?

韩霖太久没回宗门,不清楚现状。他怀疑师门要么集体从良了,要么就是当初收徒的长老被江琰的美色迷惑,神志不清,误收了弟子。

到底是怕江琰也被牛皮糖缠上。

韩霖飞快补充了一句:“也不必师弟亲自去,请顾少主的护卫跑一趟便是了。”

江琰看向顾景昀,征求他的意见。

顾景昀向来不会拒绝江琰。

他微微颔首:“天狼卫都听你的,阿琰吩咐就是。”

江琰微微偏头,轻唤了一声。

一名亲卫便闪身出来,单膝跪在他面前。

“仙君。”

江琰熟练地吩咐天狼卫去把人打发走,还叮嘱不要把事情闹大,低调些,最好不要暴露身份。

做好事可以,引火上身就不好了。

他只是心善,但不是圣人。

韩霖腹诽:好家夥,还没成亲,已经是当家主母的架势了!就这还好哥哥来、好弟弟去的,骗三岁稚童么。

天狼卫得令,正欲去执行任务,忽地被叫停。

韩霖直觉不妙。

江琰目光灼灼地说:“我命人替师兄解决麻烦,师兄既无后顾之忧,可以自首了。”

韩霖:“……”

韩霖百般不愿地运转灵力,传音符很快燃起一簇小火苗。

与此同时,江琰挥了挥手,天狼卫很快从窗户跳了出去,去打发罗金盛了。

合欢真人的嗓音传出:“好徒儿,一路还顺利吗?找为师有何事?”

韩霖神情复杂地看了一眼江琰。

你竟然还是合欢真人的弟子。

“琰儿,怎不说话?”合欢真人问。

韩霖清了清嗓子,自报家门,又飞快地把做的事交代完了。

合欢真人大吼道:“原来江湖上偶有流传的假丹,真是你小子在卖!玉杰怀疑过你,我还替你说过话!”

师叔的本名为赵玉杰,乃是个一米□□、面白无须的美男子。

韩霖嘀咕:“谁让师父不肯让我爬他的床。我不过是让他帮我毕业,他斥责我大逆不道……什么屁话,是他睡我,又不是我睡他!吃亏的难道不是我吗!”

旁听的众人瞬间瞳孔地震。

好大一口瓜!

江琰瞬间伸手,瓜子呢?瓜子飞来!

顾景昀默契递出方才没吃完的瓜子仁,饶是少主见多识广,心中也有些震撼。

难怪合欢宗爱吃瓜,你们本身就活在瓜田里。

传音符的另一端,合欢真人早知此事。他见多了大风浪,面对晚辈的惊天语录,他显得十分冷静。

“总之,你给我速速滚回来。”合欢真人道。

“回去干嘛?”韩霖问。

“混账东西!”合欢真人说:“当然是交罚款,难道是让你回来跟你师父睡觉?”

韩霖:“……”

江琰:“……”

众人欲言又止,薛娘子已经快要晕倒了。

顾景昀开始考虑要不要捂江琰的耳朵。

这些话已经不是八卦了,而是黄色废料吧。

韩霖也很淡定,飞快念了一串人名。

合欢真人:“你在唱菜名?”

韩霖:“我当年离家出走得太匆忙,他们都欠我钱。这么多年,连本带利也够还了,真人,您找他们要钱去吧。”

韩霖不忘补充:“我是自首,记得罚款折半。若还有剩,就拿去孝敬师父。再问问他,我可不可以改个名头接着卖,在青楼卖壮阳药是真的赚钱……”

众人听着前面半句“孝敬师父”,还有几分感慨——这肖想师父的不孝徒终于孝顺了一回。

听见后半句,纷纷面色扭曲。

原来还是不孝。

合欢真人的骂声才开了个头,韩霖就迅速掐断,收回灵力,疯狂甩手柄符纸上的火苗熄灭。

“……”

室内一片寂静。

前院传来喧哗声,片刻后,小厮又匆匆赶来回禀:“罗公子忽然全身瘙痒,无心再闹,已经离开了。前院有客人因吵闹而不满。”

薛娘子跟着小厮去处理了。

等人走走了,韩霖望着江琰,淡定道:“自首完了,你与顾少主若不是来玩的,便请回吧。”

江琰:“假药之事——”

“不卖了。”韩霖道,“原本卖假药是想引他过来,顺便赚一笔快钱。他都怀疑是我了,却宁可教你们识别真假,也不愿亲自来找人。那还卖个屁。”

炼丹也很费力气的!

江琰有些不知所措,他原以为这是一个违反门规,合该捉起来的小内贼。

没想到,听着竟像一个心酸的恋爱故事。

“你怎么会待在青羽楼呢?”江琰不解地问,“就算不想回宗,也可以去别的地方啊。”

“难道是我想走就能走的么?你就当我卖身给青羽楼了。”韩霖随口回道。

“慢走不送。”韩霖伸了个懒腰,“既然告假了,那我就去睡一天。”

江琰看着他被阳光拉长的影子,抿了抿唇。

“阿琰,我们回吧。”顾景昀道。

江琰没动。

顾景昀撩开江琰帽檐垂落的轻纱,细细打量他,问:“怎么了?”

江琰摇摇头,“无事。”

顾景昀斟酌片刻,终究没说什么,只用指腹摸了摸他的面颊,哄道:“别想了。我带你回家。”

“好。”江琰应了。

**

第二天,离开邑州的行程又一次被推延。

顾景昀正在入定修炼,突然被慌张的下属叫醒,随后得知江琰甩开了跟随的天狼卫,独自去了春水巷。

“啧。”

顾景昀咂了咂舌,头疼。

顾景昀并不是什么共情能力强的人,唯一的例外便是江琰。除了江琰,其他人的故事都影响不了他的理智。

昨天听韩霖说他的故事,顾景昀除了感慨“合欢宗果真瓜多”之外,压根没有第二个感受。

但他猜到江琰可能会难受。

明明不解风情得像个木头精,偏生又容易共情。看着冷若寒冰,其实柔软似水。

“备马,去春水巷。”顾景昀淡声道。

……

春水巷。

由薛娘子引路,江琰再一次找到了韩霖。

韩霖惊讶道:“你怎么又来了?”

他朝江琰身后探头,没瞧见人,顿时神情古怪。

“顾少主呢?你自己跑来的?”

薛娘子也道:“江爷,这儿实在不适合您,说完话就快回吧。妾身在后门备好马车了。”

江琰点点头:“多谢。”

韩霖漫不经心地喝着酒。

“找我作甚?”

江琰:“我身上有点小钱,今日来,是想帮你赎身。”

韩霖一口酒喷了出来,咳得直翻白眼。

薛娘子更是震惊:“这……江爷,您要替韩霖赎身?”

“嗯。”江琰道,“薛娘子,您开价吧。”

韩霖咳了半天,终于缓过来,语无伦次地说:“你这人,不是,我何时……嘶。”

他昨日好像是说过这么一句。

【你就当我卖身给青羽楼了。】

韩霖:“……”

面前的高挑青年撩起了遮挡面部的白纱,露出一张美的有些过分淩厉的面孔,以及一双澄澈透亮的眼睛。

那双黑亮的眼珠比林间的小鹿还要干净无辜,像不谙世事的俊美精灵。

“薛娘子,韩霖的卖身契是多少钱?我替他出,让他回家吧。”江琰认真地说。

韩霖于烟花之地浮沉多年,看过太多人性的肮脏,此时却败在青年一颗真心之下。

薛娘子更是连声喊佛。

“韩霖,你造孽呀。”

薛娘子狠狠拧了一把韩霖的胳膊,满是歉意地说:“江爷,我不知韩霖对您说了什么,总之,您是误会了。”

江琰一愣。

“误会?”

“对呀。”薛娘子道:“他哪儿来的卖身契,这青羽楼一半的资产都是他的!”

江琰:“……”

韩霖终于老实了,不敢说任何调侃的话。

因为这个木头精会当真。

“我是不能走,因为我是老板,青羽楼是我与薛妈妈合夥开的。但我平日里懒得管,所以明面上都是她当老板。”韩霖说。

江琰:“……”

江琰不能理解:“你不是有心上人吗?为何要做这一行?”

他已经知道这是什么地方了。

因此更不能理解。

如果是老板,为何还要出来接客?

这一回,轮到韩霖满脸疑惑。

“我是合欢宗的啊,修的是合欢功法。”韩霖道,“不找人上床,我怎么修炼?没有对象,自己苦练,速度很慢的。”

韩霖:“而且我又不是来者不拒,我很严苛的好吧?有时候只是搞搞暧昧啦。”

江琰:“……”

韩霖慢慢回过味来:“等会儿,你既然问出这段话,难道说你还没毕业?”

江琰握紧拳头,转身就走。

联想到宗门大比大概又要开始了。

韩霖飞快扑过去抓住江琰,笑得很猖狂:“原来你不是毕业后出来行走江湖,是被师父丢出来相亲的!”

江琰:“我不是!”

韩霖:“就是。”

江琰要走,韩霖不肯放他走,两人边走边幼稚地拌了几句嘴。

快到门口,江琰终于忍无可忍。灵力一动,瞬间把韩霖震开。

韩霖连退几步,惊疑不定。

“你是元婴修士?”

江琰昂首挺胸:“没错!”

——不用对象,我自己就能升到元婴。

“亏死了。”韩霖扼腕长叹:“你天赋那么好,要是跟顾少主春风度几晚,说不定早就进入化神期了。”

什么啊。

江琰面红耳赤,惊慌地辩驳:“我跟哥哥是兄弟情,你不要造谣污蔑!”

韩霖不屑地撇了撇嘴,正要说什么。

另一头,忽然传来惊喜的呼喊。

“韩公子!”

韩霖面色一变,糟了。

他立刻抬手去拉江琰的帽子,白纱落下,把江琰的脸遮住。

但还是晚了一步。

一个高高瘦瘦,看着颇为阴鹜的男子,正痴迷地看着江琰。

“……青羽楼何时来了这么一位美人。”

韩霖挡在江琰面前,皱着眉,警惕道:“罗金盛,你真是个狗皮膏药,甩都甩不掉。”

第74章 合欢宗最擅长套人麻袋。

“罗金盛,识趣的话,你就滚远点,别再缠着我了。”韩霖冷漠道。

“我不过是上门喝点酒、听个曲,怎么能说我缠着你呢?”

罗金盛话锋一转,说:“青羽楼何时多了这么一位倾国倾城的美人,韩公子,相逢即是有缘,何不介绍一番?”

男人的面上带着令人作呕的笑容,一双狭长的眼眸中闪过意味不明的光。

这人的语气、眼神都很怪异。

江琰看不懂其中的意味,但他的直觉一向很好,感觉到了满满的恶意。

还有点犯恶心,浑身上下都难受。

好想给那人来上一拳,最好是朝脸打。

罗金盛快步上前,想要靠近江琰,韩霖毫不客气地用胳膊肘把人挡开,不让他靠近。

“说话注意点分寸。”韩霖冷冷道:“他不是青羽楼的人,是我的朋友。”

“哦?是么。”

罗金盛压根不听人话,他笑眯眯地展开双臂,一只手想去揽韩霖,另一只手想去捉江琰的手腕。

“韩公子,我也是你的朋友。若我们三个人能一起做朋友,岂不是美妙?”罗金盛暧昧地说。

韩霖:“……”

听懂了,这人癞蛤蟆想吃天鹅肉,并且看上了俩只天鹅!!

江琰:“……”

听不懂,但直觉不是好话,反正不是诚心交朋友。

眼看那癞蛤蟆就要碰到他们了。

两人一人用袖子、一人用剑柄,重重拍开罗金盛的手,跟看见瘟疫源头似的,同时暴退数十步,躲得远远的。

罗金盛的笑容僵在了脸上。

江琰侧过头,面无表情地问:“韩师兄,为了防止误会,我多问一句,他刚刚那句话的确不怀好意,对吧?”

韩霖:“非常正确。”

江琰:“能劝走吗?”

韩霖摇头:“难!”

江琰抬头看了看天色,说:“估计我哥要带人来了。”

本来就是瞒着顾景昀来的。江琰都没指望能瞒多久,就这会儿耽误的功夫,顾景昀可能都快到了。

他违反了约法三章的内容,还不知道顾景昀会不会生气呢。

……不用想都知道,肯定会啊!

江琰越发紧张:“赶紧处理掉吧,别给他瞧见了。”

他已经违反了一条——独自去春水巷,不能再违反第二条——跟奇怪的人说话!

韩霖说:“罗金盛好像修炼天赋很好,短短一年就从金丹晋升到了元婴。城中有几处势力看中他的潜力,纷纷抛出橄榄枝,最近风光得很。”

韩霖示意远处停着的马车,催道:“薛妈妈给你准备的马车就在那边,你先走吧,我来打发他。”

“罗金盛不好对付,但我在春水巷经营多年,他也不敢对我怎么样。”

江琰:“可是——”

韩霖瞪他:“你要是在我这儿出了闪失,哪怕少了一根头发,少主都会用剑把我片成三千片!”

江琰:“……”

兄长哪会如此残暴。

罗金盛无人理会,眼睁睁地看着那两人当他不存在一般蛐蛐了一顿。

罗金盛的神情阴郁,心头火起。临爆发之际,忽然注意到他们二人互相称呼“师兄”“师弟”。

一瞬间,内心闪过自己的大计。

合欢宗弟子,最擅长合欢双修之法,是最好的炉鼎。

原本只有韩霖,现在又多了一个。

春水巷人来人往,很快就有不少人注意到了这边的闹剧。

行人一边擦肩而过,一边忍不住回头,交头接耳起来。

落在罗金盛身上的目光,大多都是嫌弃。毕竟这人大闹青羽楼,差点当众逼死清倌人的事迹,早就传遍了春水巷。

被那么多人看着,罗金盛满身的阴郁不得不稍稍收敛。

他艰难地扯了扯嘴角,努力露出一个温和的笑容来,又装作什么都没发生的样子,朝江琰二人走近。

江琰的余光瞥见,只觉眼睛生疼。

那人生来就一副尖嘴猴腮的模样,从面相上看就不是什么好人。他还故意伪装出和善的样子,殊不知明眼人都能看出来他满肚子的坏水。

韩霖“啧”了一声,推了江琰一把:“臭烘烘的狗屎走过来了,你还不躲着点?”

罗金盛:“……”

狗、狗屎?他?

岂有此理!

罗金盛大怒:“韩公子,我处处忍让,你为何对我如此无礼?!”

韩霖:“咦?我又没说你是狗屎,你干嘛主动对号入座。”

江琰没忍住笑出了声,虽然他及时收音,但那声笑就跟山谷回音,在罗金盛的耳中回响不断,彷佛是他们师兄弟的默契二连击。

罗金盛的胸膛上下起伏,眼都红了,肉眼可见地变得红温,一看便是气得不轻。

这种心胸狭隘之人,自然会轻易被三言两语激怒。

江琰不是不想走。

他是不想被人用那种眼神看了、用那样的语气调侃了之后,当做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一样转身走人。

他的破魔剑蠢蠢欲动。

既然名为破魔,斩的不就是这种妖魔鬼怪?

江琰拉了拉韩霖,韩霖附耳上前,两人一阵耳语。

罗金盛忍无可忍:“你们到底在说我什么?!”

没人理他。

韩霖点了点头,江琰理了理幂篱的面纱,转身离开,小跑着上了路边停着的马车。

车夫一甩鞭子,马车缓缓向远处驶去。

罗金盛岂会让眼前的宝物就这么跑掉?

他立刻要追,甚至连韩霖的阻拦都不顾——韩霖的基业在青羽楼,反正又跑不掉。

“诶诶诶!站住!”

韩霖一甩袖子,从袖中飞出一段长长的红色绸缎。那绸缎本是柔软的,此时却跟火炉中锤炼出来的利剑一般,缎面挺立,边缘锋利尖锐。

劲风袭来!

罗金盛是元婴期,修为比韩霖要高,自然不惧区区红绫。但在路人的注视下,他也不好直接对韩霖动手。

韩霖在春水巷的名望极高,很得这条街的姑娘、公子们的敬重,他的入幕之宾中也不乏位高权重之人。

不能与他撕破脸。

罗金盛在短短几秒内想通关窍。

他用灵力护住手掌,抬手抓住了袭来的红绫。

“韩公子,有话好说,何必动武?”

罗金盛油腻地笑了笑,用手指摸了摸红绫的绸面。

韩霖觉得自己的武器脏了。

灵力从这一端飞速传递到另一头,原先被人拽在掌心软下来的红绫重新变得硬挺,跟蛟龙摆尾一般疯狂甩来甩去。

罗金盛一下没能抓住。

红绫不仅挣开了他的手,还顺便给了他一巴掌。

罗金盛:“……”

忍字头上一把刀。

我忍!

韩霖用力拽回自己的绸缎,当着来往的人,故意大声道:

“罗公子,你在青羽楼横行霸道,欺我楼中众人,已起民怨。我不会再做你的生意了,还请回吧。”

说罢,也不管众人的反应,转身就从后门钻进楼里,还让人把门锁死。

罗金盛的脸青一阵白一阵,想要虚伪的狡辩一番都没有机会。

在指指点点的视线中,他怒极,甩袖说道:“你当自己是什么?爷还看不上你了!”

罗金盛低着头快步离开,眼中满是怨毒。

他边走边在考虑如何夜袭青羽楼,在人不知鬼不觉的时候把韩霖掳走,再逼问出那位白衣冷美人的下落。

到时废掉他们二人的武功,充作炉鼎,便能左拥右抱,享齐人之福。

罗金盛越想越美,心中满是淫邪的念头。

他没注意到前头有一个没有光的昏暗巷子,依旧大步向前走去。

路过巷子时,他依旧没当回事。

忽然一条红绫贴着地面飞来,卷住罗金盛的脚,用力一绊。

罗金盛毫无防备,当即一个趔趄,身体失去平衡。红绫顿时找到机会,把人往巷子深处拖去。

罗金盛差点摔了个大马趴不说,还险些当街劈出一字马,韧带疼得要命,跟要断了似的。

“何人暗算!”

罗金盛大怒,低头去寻缠住他脚的东西。

可巷子中十分昏暗,他还没来得及看清,一个黑色麻袋从天而降,将他兜头罩住。

罗金盛想运功将麻袋破开。

有人隔着麻袋,以双指重重点在他的几处穴位上,比他还要浩瀚的灵力直接暴力碾压,将他的武功封住。

似乎有人很轻的嘀咕了一句:“这就是元婴?未免太菜了吧。”

罗金盛无能狂怒。

罗金盛空有一身灵力,却不知如何使用。

这也不奇怪,他本就不是靠正经修炼才进阶的。或者说,他从筑基开始,就一直在走捷径,从未脚踏实地地修行。

比铁还硬、比石头还重的拳头与骤雨一般落在罗金盛的头上、身上。

痛得让人想当场去世。

罗金盛抱头欲躲,却被麻袋限制了动作,连躲都没地方躲。

“到底是谁在暗算我!!何方鼠辈!敢不敢报上名——嗷!”

一个拳头直接砸在了他的脸上。

肚子也被人狠狠地踹了一脚。

罗金盛眼冒金星,有温热的血从鼻孔里流出来,头也一阵眩晕,腹部更是剧痛无比,连腰都直不起来,更别提开口骂人了。

……

巷子中不断传来阵阵惨叫。

许久之后,声音渐低,最后直接没声了,估计已经晕死了。

有两人从巷子中走了出来,一步跨出阴影。阳光斜斜照过,映在他们的侧脸上。

江琰拍了拍手心的灰,韩霖活动了一下方才踢累了的脚。

须知,合欢宗除了擅长双修,还擅长套人麻袋。

两人击掌庆贺,皆是喜气洋洋的。

“叫他用那种眼神看我,看我不套他麻袋!”江琰浑身舒畅,很是开心。

韩霖正欲笑着回话,余光瞥见一处,面色陡然僵硬。

他伸手,戳了戳江琰的后腰。

江琰:“?怎么啦。”

韩霖:“你且回头。”

江琰感到一丝不妙,缓缓转头。

道路另一侧,一辆低调华贵的马车不知已等了多久。

数名黑衣暗卫恭敬地伫立在后头,最前面站着一个身形高大的英俊男人。

那人不是少主,还能是谁?

顾景昀挑眉看着他,似笑非笑。

江琰瞬间心虚。

第75章 小木头还挺会撒娇。

江琰僵在原地,不知如何是好。

糟糕,被兄长抓了个正着。

不仅被发现独自来春水巷,还被看见他夥同朋友套别人麻袋。

江琰毫不怀疑顾景昀的消息灵通程度,但也没料到他会来得如此快,更没想到他会在偌大的春水巷准确找到自己。

要知道,他特意在罗金盛的必经之地中,精心挑选了最偏僻的角落!

江琰越发讨厌罗金盛。

若不是被那人耽误了时间,他此时应当早就坐薛娘子准备的马车离开春水巷。

届时,就算顾景昀要来,也只会在大街的小吃摊上看见他。

“兄弟,你哥来了。”韩霖拍了拍江琰的肩膀,“自求多福吧,我走了。”

江琰条件反射拉住韩霖的手,说:“别——”

霎时间,韩霖只觉一道分外淩厉的目光落在他与江琰交握的双手上,那视线比刀尖更锋利,比玄冰更凛冽。

你不要过来啊!

韩霖头皮发麻,想都不想反手甩开了江琰。

韩霖强作镇定:“男男授受不亲。江公子,请与我保持距离。”

江琰:?

韩霖抱拳:“我们还是这样比较合适。回见,江琰小兄弟!”

江琰:???

“韩霖,你没事吧?是刚才打得太凶,用错力,受了内伤么?”

江琰有点点惊恐,声线不稳。

韩霖微笑,你懂个锤子,我再与你拉拉扯扯,回头才会真的受重伤。

“像我们这样的才是兄弟,悟了吗?”韩霖企图让木头开窍,暗示道。

江琰满头雾水:“你也想跟我结拜?那我得先问过兄长。”

没救了。

韩霖朝远处的顾景昀拱了拱手,对少主很是敬佩。

需要怎样惊人的毅力才能点化一个木头精啊。

顾景昀冷着脸,没有回应。

江琰有点发愁,低声解释:“兄长一向有礼,现在肯定是在生我的气,所以不理你。”

“?”韩霖无语一瞬,冒出一个馊主意:“你知道怎么让他消气吗?”

江琰:“你有办法?”

“有。冲过去抱住他,跟他对视,不要移开视线。再说你错了,让他不要生气。”韩霖道。

江琰怀疑:“有用吗?真的假的。”

“比珍珠还真。”

韩霖语速飞快:“你男人跟盯梢似的看着这边,我再不走就说不过去了。有空常来……算了你别来了,还是我出春水巷找你吧。”

韩霖说完就走了,留给江琰一个潇洒的背影。

也不给人反驳和回话的机会。

“什么叫‘我男人’,顾景昀是我义兄啊。”江琰无法理解韩霖的说话方式,摸不着头脑。

可人已走远,他也不能为了一个称呼就追上去。

对面,一身玄衣的男人伫立在马车旁,俊冷的面容上有一丝笑意。

他微微扬声:“阿琰,还不过来?”

江琰慢吞吞地走过去,直到行至顾景昀的面前。

阳光被男人高大的身子遮去一半,江琰几乎整个人都被笼在顾景昀的影子里。

顾景昀对着江琰从来不冷脸,眉眼带笑,看着颇为温和。

但江琰第一次对着这样的少主,不敢说话。

“阿琰没什么要说的吗?”顾景昀温声问道。

“哥哥。”江琰心一横,主动抱住了顾景昀,“我错了,你别生气。”

顾景昀一怔。

江琰不晓得韩霖的办法有没有用,大著胆子姑且一试。

他双臂环着男人的腰,仰着头,努力睁大眼睛,让自己显得不那么心虚。

“没有遵守约定,是我之过。下次一定会与你商量之后再行动的,哥哥原谅我,好吗?”

顾景昀:“……”

天狼卫集体倒吸一口凉气。

仙君何时开了窍,竟使出了这招。被这双水灵灵的眼睛凝视着,谁能顶着住?

少主真是好福气。

顾景昀闭了闭眼,小木头还挺会撒娇。

“原谅你一次。”顾景昀捏了捏江琰的脸,“不许再犯。”

江琰十分惊喜。

没想到韩霖的办法真的有用!

“阿琰,你回车上去。”顾景昀淡声道。

男人偏了偏头,微抬下巴。

“照方才的吩咐,去罢。”

“是,少主。”

天狼卫接收到少主的眼神,有几人飞快地朝小巷闪身而去。

“那是罗金盛,他……”

江琰的话没说完,身子被顾景昀温和而不容置喙地摁着转了半圈。

侍从恭敬地摆好车凳,撩开马车帘子。

江琰问:“哥哥吩咐了什么?”

“天狼卫会处理的,别脏了你的耳。”顾景昀避而不答。

显然,顾景昀已经知道方才罗金盛对江琰的冒犯之举,并且很是不悦。

江琰没有问到答案,也不执着去问。顾景昀拉着他的手,他就很乖地跟着兄长回去了。

回到客栈。

江琰已把罗金盛抛在脑后,那本就不是什么重要的人。

“此间事了,何时启程去中洲?”

顾景昀摇了摇头:“暂时不行。”

“怎么了?”江琰问。

“纪子珩从南洲赶来与我们汇合,原定在中洲汇合,中途却碰见了淩含璋要来邑州,索性跟他一起行动。”顾景昀说道。

天狼卫也需要训练,三不五时就会拉出去接受血的淬炼,比如斩个妖兽、追杀魔族之类的。

纪子珩正是带了一队新人去受训,如今圆满完成任务,正在归来途中。

大家本就是定好在中洲碰面,可淩含璋又是怎么回事?

“含璋不是在剑宗闭关修行么?”江琰问。

“说是接了一个宗门任务,趁机出来放风。”

顾景昀摇摇头,说:“他坐不住,三不五时就要出门溜溜。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天性和修炼方式,既然不适合静坐感悟天地,不如让他出门历练。”

江琰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那含璋何时抵达?”

“明日。”顾景昀说。

**

翌日,午后。

韩霖派人前来递了一封信,江琰拆开,一目十行地看完。

信件洋洋洒洒地写了一大堆,除了幸灾乐祸的嘲笑之外,主要是在说一件事:打更人在半夜发现昏倒在路边的罗金盛,他被人阉了,从此变成不能人事的公公。

韩霖还用调侃的语气,问江琰对此事是否知情,又有何看法。

江琰:“……”

还能有什么看法。

大快人心!

原来昨日兄长吩咐人去做,又不许他听的,是这件事。

江琰拿着信,去找顾景昀。

还没寻到人,便先听见淩含璋的大嗓门。在江琰看信的时候,他们终于到了。

“师兄,你得帮我!”淩含璋叫道。

江琰加快脚步下楼,从楼梯间隙已能瞧见几人站在一处交谈的身影。

“师兄,邑州城那么大,我一个人要找到猴年马月?天狼卫人人都是精英,你借几个给我呗。”

淩含璋企图抱师兄的大腿。

男人言简意赅地回他一个字:“滚。”

随后跟变脸一样,转过头,如沐春风般温和地唤道:“阿琰。”

顾景昀走到楼梯口,朝江琰伸出手。

江琰快步下楼,下意识回握住顾景昀。两人的手掌交握几秒,方才松开,全程无比自然。

他看向一旁身形颀长的青年:“含璋来了。你们方才在说什么?”

淩含璋:“……”

纪子珩:“……”

进展神速啊。

淩含璋与纪子珩的神情微妙。

宋桦耸耸肩:“习惯就好。”他们恩爱得很呐!

淩含璋沉浸在震惊之中,一时忘了回应江琰,久久不语。

江琰纳闷:“含璋?”

顾景昀脸色沉下来:“含璋,你琰哥在同你说话,为何不答?礼数去哪了!”

淩含璋凭空矮了一辈,更加震惊:“琰哥?!”

顾景昀:“喊师兄也可以。”

江琰也说:“含璋有所不知,我与景昀结拜了。”

淩含璋暗道,差点以为你们结婚了。

柳暗花明又一村呐!

淩含璋找到了靠山,求顾景昀不如求江琰。他期待地看着江琰:“我接了一个宗门任务,想托天狼卫帮忙找个人。”

“谁?”

“名为罗金盛,是个采花贼、淫邪恶棍。多次强抢民男,把人劫走,逼他们做炉鼎供他修炼。有位少年侥幸逃了出来,告到剑宗,求我们主持公道。”

淩含璋说完,面前除了尚不知情的纪子珩之外,众人皆是神情微妙。

顾景昀只听淩含璋嚷嚷要借人,对方却还未告诉他任务细节。

没想到竟是罗金盛。

除了尚不知情的纪子珩,众人一阵哑然。

淩含璋纳闷:“你们怎么都这幅表情?”

宋桦道:“或许是因为……有人快你一步。”

淩含璋:“啊?”

江琰把手中的信交给淩含璋,示意他打开。淩含璋满头雾水,依言照做,看完后一脸惊诧。

“真是他吗?这世间竟还有这么巧的事。”

“看来罗金盛是盯上了我与韩霖,想捉我们去做他的炉鼎。”

江琰若有所思,拧眉道:“要不是我中途与韩霖结识,插了一手,韩霖就危险了。”

——危险的人还有你啊!

众人心道。

再转头去看顾景昀。

男人的脸色阴沉得彷佛能滴下水,一双眼瞳黑沉沉的,看不出情绪,叫人不寒而栗。

如暴风雨前的平静,所有风暴都隐匿在稍起波澜的海面上。

“……还是太便宜他了。”顾景昀说。

所有人打了个寒颤。

江琰反过来安抚道:“哥哥不要为人渣生气,不值得。我如今不是好好的么。”

“他不该打你的主意。”顾景昀冷冷道。

说完,顾景昀就命人去跟踪罗金盛,看他把剩下的人都藏哪儿了。

罗金盛的灵力积攒得太快了,进阶晋升也是。

他盯上韩霖不是一天两天的事,在此期间,修为始终在涨。这说明他身边仍有其他受害者。

“跟踪太慢了。”

江琰从须弥戒中取出一瓶真言药水,递给宋桦。

“直接绑了他,再强迫他喝一口,一炷香的时间内必定说真话。”江琰道:“时效过了也不要紧,隔三个时辰可以再来一次。”

宋桦如获至宝,这可是审讯时的灵丹妙药。

纪子珩看了眼热,但又不好出言讨要。

“纪统领,给。”

见状,江琰又主动给出一瓶。

还好他去岁在宗门内闲得无聊就待在屋里熬魔药,什么乱七八糟功效的魔药都有几瓶。

“多谢仙君!”纪子珩感谢抱拳。

两人很快带着下属离开,准备趁夜色把人给绑了。

“诶诶!我的任务,我也去!”淩含璋飞速跟上。

……

夜深人静之时,罗金盛瘫在床上,满眼绝望。

他还没接受自己变成太监的事实。

罗金盛在脑中疯狂复盘,回忆是谁跟他有过节。

先是堵在巷子口以二打一暗算他,紧接着又趁他昏迷,将他的子孙根切了,让他再也不是个“男人”。

罗金盛还没想通,从窗户外倏地吹进一阵风。

窗帘高高扬起。

罗金盛刚想喊人来关窗,下一刻,有三、四道黑影从敞开的窗户跳了进来。

那些人没有蒙面,手里要么拿着刀剑等利器,要么拿着一个颜色古怪的瓶子。

都是来者不善。

黑衣人中为首的那个瘦高青年,一出手便用震碎了罗金盛的骨头。

罗金盛刚被揍过、阉过、又遭此重伤,竟然废物到连反抗都没有,直接倒头晕死过去。

等被人用冷水泼了一脸,再次醒来的时候,罗金盛发现自己已经不在春水巷的医馆里了。

面前有一群人,其中一个格外眼熟。

正是他曾觊觎过的美人之一——合欢宗弟子,江琰。

“是你……!”罗金盛目眦欲裂,怒吼道:“是你让我不能人道,是你做的!”

罗金盛拚命挣扎。

可捆了他的绳索也是法器,他又全身骨头碎裂,跟一摊烂泥没有区别,又能如何挣扎?

“再盯着他看,便挖了你的眼睛。”顾景昀漠然道。

罗金盛自知今日逃不过一劫,又怎会惧怕。

越是不让他看,他就偏要看,并且要用那种下流的、猥亵意味的眼神去看。

顾景昀忽地抬起一只手,捂住了江琰的眼睛。

江琰的眼前一黑,视野被遮挡,看不清楚,只有些许微光从手掌边缘斜照进眼皮上。

“阿琰,闭眼。”顾景昀温声道。

江琰犹豫片刻,老实闭上了眼睛。

原本失去视觉,他的听力将会更加敏锐。但阖上眼的刹那,耳边突然什么声音都听不见——除了与他靠得极近的顾景昀的心跳。

是被下了隔音结界。

江琰刚做出判断,鼻尖微微一动。

……他闻到了浓郁、腥臭的血腥味。

江琰不适地蹙了蹙眉,立刻便被少主虚虚搂住,转了个方向。

男人的胸膛抵在江琰的背上,一只手仍然捂着他的眼,另一只手则半环过他的腰,直接将他带出了临时设出来的牢房。

设下的隔音结界消失了。

遮在眼前的手也放下了。

江琰眨了眨眼睛,回头半仰着脸,看着比他高了一个头的男人。

“我没有怕。”江琰澄清道,“只是一下没有习惯血腥味。”

“你不必习惯,一切有我。那些腌臜事,不该让你放心。”顾景昀说。

淩含璋都还在里面呢!

江琰的眉头微蹙,不赞同道:“哥哥放心让含璋去历练,为何不让我也去?我总是会见血的,躲得过一时,躲不过一世。”

顾景昀温柔地用指腹抚平青年的眉宇。

“我知道。”他轻声道,“但我舍不得,让这一天来得再晚一些吧。”

第76章 拿剑来!

江琰在外头没等多久,罗金盛扛不住审讯就招了。

事实上,所有人都没想到真言药水如此好用,一口药水下肚,罗金盛就是问什么说什么,他自己都控制不住,表情无比惊恐。

邑州城郊有一处人迹罕至的破庙,早已荒废,沦为乞丐、流民等无家可归之人的去处。

在没人注意到的时候,罗金盛把乞丐都赶了出去,悄悄占据了这座破庙,设下结界。在庙内逼良为娼,捉炉鼎体质的人回来,与之交合,供自己修炼。

顾景昀让人把罗金盛押着,一行人去了破庙。

凡人眼中不可撼动的结界,在顾景昀的眼中,不过是一道剑气就能随手轰开的脆弱存在。

结界一破。

众人踏入庙宇,破了一个角的佛像金身静静地坐落在大殿中央,那佛像已十分古旧,满身尘埃,望过来的一双眸中仍是慈悲之色。

“在庙里干这种事,你就不怕得报应?”淩含璋嘀咕着,踹了一旁的罗金盛一脚。

罗金盛的经脉也被锁住,一点灵力都用不了,与凡人无异。

甚至因被废了双目,看不见路,只能深一脚、浅一脚地被提溜着前进,连一般人都不如。

纪子珩先往探查,此时迅速回报:“少主,在后头。”

“走。”顾景昀颔首。

众人跟了上去。

江琰回头看了看佛像,总觉得在佛祖悲悯的面容上瞧见几分威严与肃杀,但他却没有感受到恶意。

倘若佛像有灵,大概不会让罗金盛好过。

他略看几眼,便收回了视线。

这座庙本就不大,正殿后头只有一间耳房,破了一个大洞的窗户被人用厚厚的木板钉死了,想必只有在太阳极好的正午或午后,才能往房间内泄入几丝光亮。

耳房的房门被沉甸甸的锁链锁住,那锁链每一节都有一个成年男人的拳头那么大,力气小一点的人举起它都费劲。

“啧。”

淩含璋又重重地踢了罗金盛一脚,罗金盛被踢得踉跄几步,又因看不见,脚下被锁链绊倒,头磕在大门上,发出“咚——”的一声巨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