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0-70(1 / 2)

第61章 (结尾已补) 温水煮小木头一般的兔子精,仍需耐心。

日子一天天过去。

所谓“高门子弟”的马甲暴露后,江琰的困扰更多了。

追他的人好像越来越多。

这个范围不仅局限于合欢宗,甚至渐渐有别的门派弟子前来安水镇企图偶遇。

江美人很好认。

长得跟天仙似的,还冷得像个冰块。话不多,跟他说话,说三句才能得到一句回覆。

他是剑修,随身携带一柄长剑。剑鞘倒是怪好看的,镶嵌了一颗如浅色月光一般的宝石,悬挂着红色的平安结剑穗。

江美人养了两匹枣红色的高头大马,有时策马过街,会看见他骑一匹、溜一匹。

在醉仙楼、玉源客栈的前门(后门如今禁止靠近)、黄氏烧鸡、黄氏叫花鸡、东街书肆(只卖正经书)等地点蹲守和瞎转悠,有较大概率能碰见江美人。

不过须得注意。

在醉仙楼缠着江琰不放,执意要请他喝酒之人,会被突然冒出来的护卫给架出去暴揍一顿。

在玉源客栈暴露出蹲守江琰意图之人,要么被掌柜笑眯眯地请出客栈,要么在事后会发现自己的房费是旁人的几倍有余。

在黄氏食肆,若是当着店家的面与江琰搭讪,有概率会遇见老板的小女儿拿着蹴鞠要求陪玩,江美人会立刻抛下搭讪者,钻进店家的院子里。

至于其他地点,则各有各的突发事件和注意事项。

众人纷纷感慨,不愧是合欢宗的顶级高岭之花,不仅难摘,连如何靠近都是个问题。

宗门之内,渐渐有人放弃追求。

开始把江琰当成点菜机。

“江师兄,这是我织的手帕,送给你。”林师弟道。

“这——我不方便收,抱歉。”江琰为难。

“师兄别误会,我是想问,食堂今天吃什么?能有烤鸭么?”林师弟满脸期待。

江琰:“……也许。”

林师弟把手帕塞进他的掌心,双手合十,诚恳许愿:“弟子已连吃两天素,唯愿见到烤鸭烤鸭烤鸭……”

江琰:“……会有的。”

林师弟大喜:“谢谢师兄!!改日再给你绣手帕啊,或者你练剑的时候不慎划破了衣襟,都可以让我来补。”

江琰客气地应了两句。

林师弟怀着对烤鸭的憧憬去上课了。

江琰挠挠脸颊,他倒是刚结束一堂课,准备回小院。

他侧脸对一旁的阴影道:“告诉宋桦,食堂今日加一道烤鸭……我也想吃。”

“是,仙君。”

阴影中传来天狼卫的应答。

微风拂过,树枝轻晃,江琰便知天狼卫已前去找宋桦传话了。

他走过青石板路,回到小院。

刚跨过垂花门,便听见男人一声幽幽叹息。

“阿琰,我也会绣手帕,我也会补衣裳。若有需求,何不找我?”

江琰:“……”

江琰打了个颤,搓了搓手臂上的鸡皮疙瘩,汗颜道:“兄长就不要捉弄我了。”

“并非捉弄,说的是实话。”

树荫下,顾景昀懒懒地躺在竹制的摇椅上,手里轻轻晃着摺扇。

天渐渐热了起来,江琰一路走回来,脑门上出了点薄汗。

顾景昀用摺扇点了点身旁的石桌,懒散道:

“给你备好了解暑的瓜果和冰沙。”

江琰没动,他纳闷道:“你是不是有点太悠闲了?”

算一算时间,顾景昀在他这儿待了都有几个月了。

自从纪子珩有惊无险地将毒素样本和最新解毒丹,从清风谷成功带至合欢宗,江琰就开始了忙碌而规律的研究生活。

他本以为顾景昀很快就会走,没想到对方却直接留了下来。

偶尔离开,也不过是短短三五天。

彻底入夏之后,更是赖着不走了。

“真的不用回剑宗去看看吗?”江琰担心地问。

顾景昀动了动食指,虚空中的灵力被凝结成一条实体化的绸带。

淡蓝色的绸带飞向江琰,卷住仙君的细腰,把人往自己的方向带。

“!”江琰惊呼一声,踉跄两步。

江琰身体一轻,眼前一花。

视线平稳下来时,圈住腰肢的绸带重新变为灵力,星星点点的萤光慢慢消散在半空中。

坠有玉石的摺扇啪嗒掉落在地上,却无人有心思注意到它。

男人强有力的手臂揽着江琰的腰,把他半搂半抱地禁锢在怀里。

顾景昀仰躺在贵妃榻上,江琰要不是反应够快,用胳膊及时支起身体,就会整个人被迫趴在顾景昀的身上。

“阿琰要赶我走么?”顾景昀故作伤心。

“我不是……”江琰无奈,“你快放开我。”

顾景昀把人用力一托一抱,江琰就从半趴的姿势,变成了跪坐在男人的腿上。

手从圈着腰变成虚扶着背,是怕江琰挣扎时摔下去。

竹椅前后摇晃,江琰重心不稳。一不小心,一巴掌糊在了顾景昀的胸膛上。

顾景昀无辜道:“我都放开你了,阿琰为何还要打我?”

江琰:“。”

江琰把手拿开,扶住摇椅的两侧扶手,面无表情地说:“我是不会为此道歉的。”

顾景昀闷笑。

“我刚回来,身上有汗。”江琰道。

“那又如何,我不嫌弃就行。”顾景昀体贴地摸出一条手帕,伸直了手臂,帮江琰擦去额角的汗珠。

江琰侧了侧脸。

顾景昀温声道:“别动,当心摔了。”

江琰很乖的不动了。擦着擦着,余光倏地瞥见什么。

他猛地伸手,抓住少主的手腕。

“这不是林师弟送的手帕吗?”江琰吃惊,“我放在怀里的,你什么时候——”

“方才抱你过来的时候,顺手拿出来的。”

顾景昀笑吟吟地把擦了汗的手帕团起来,微光一闪,手帕就不见了。

“它脏了,等我洗干净再还回来。”

“……”这也行?

江琰无奈。

见顾景昀执意要拿走它,江琰想了想,随他去了。

一条手帕罢了。

兄长的心情更重要。

江琰的双膝是分开的,跪在少主的大腿两侧,臀部虚抬,并未坐实。

竹子虽冰凉,但硬。

他跪久了,腿有点麻,膝盖也不太舒服。

江琰撑着扶手想要起身,顾景昀却拽住他。

“去哪?”

“膝盖痛。”

“噢……”顾景昀坦然道,“那你坐我腿上。”

“?啊?”

拉扯间,江琰不敌顾景昀,严严实实地坐下了。

是不用跪竹椅了,但是臀部紧紧贴着男人的大腿肌肉,夏日又热,顾景昀的体温一贯很高。

这么一贴,两人接触的地方的存在感猛地飙升。

江琰整个人都不自在起来。

“……这样会热。”江琰蹙眉。

顾景昀不肯放他走,还拿切好的瓜哄他:“吃么?还是要冰沙?兄长喂你。”

江琰不懂。

顾景昀这是什么爱好,自从两人确认了兄弟关系,他就经常对自己动手动脚,搂搂抱抱。

难道兄弟都是这般亲密的吗?

要坐在兄长的大腿上,被他喂西瓜?

江琰就着顾景昀的手啃了几口西瓜,还是坚决地爬了下去,自己挑了个椅子坐。

他严肃道:“你不能这样。”

顾景昀拿江琰咬过的银签去戳玉盘中的西瓜块,慢条斯理地吃了一口。

“为何?”

“我们是兄弟。”

“兄弟之间就不能拥抱了么?”顾景昀道,“如此见外,哥哥很伤心。”

江琰:“……”

完全听不出伤心的语气啊。

江琰狐疑地打量顾景昀,总觉得有诈,但他想了半天,觉得好像是这么个理。

若他们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兄弟,打打闹闹、肢体接触都应该习以为常。

贴近彼此,排斥外人。用同一根银签,挤同一个竹椅。

若是双生子,这种情况会更加明显。

他们不是双生子,灵魂却是如此契合,宛如天生一对。

嗯。

天生一对的兄弟。

江琰勉为其难道:“好罢,你说得对。”

“既如此……”顾景昀展开双臂,笑道:“琰弟,来抱一下。”

江琰走过去,飞快地抱了一下,然后毫不客气地挤了顾景昀一半的竹椅。

兄长从哪儿弄来的椅子?是找人定制的么?

怎么两个人躺下都不觉拥挤,大小刚刚好,还怪舒服的。

顾景昀侧着身,手掌托着下颌,垂眸看着半躺在他怀里的江琰,眸中带着笑意。

“不妨一起睡个午觉,偷得浮生半日闲。”

顾景昀柔声哄道。

许是竹椅轻轻摇晃时太舒服,又或者是夏日的微风与蝉鸣成了催眠的白噪音。

男人宽阔的肩膀挡住刺目的光束,结实的臂弯和胸膛是最安全的避风港。

江琰蜷缩着在顾景昀的怀里,慢慢地,竟真的生起了几分困意。

“……”

他闭上眼睛,沉沉睡去。

顾景昀等他睡熟,小心翼翼地在青年的额前落下一吻。

一触即离,无人能够察觉。

他能以兄长的名义拥抱他,却还不能亲吻他。

温水煮小木头一般的兔子精,仍需耐心。

**

日子一天天过去。

七月初九。

江琰去打理药田,欣喜地发现精灵母树的确能庇佑追魂草生长。

如今后院一片生机勃勃,就连精灵树都慢慢长出了枝丫,来年或许就能结出果实了。

他跑着去把此事告知顾景昀,顾景昀亲了他的眉心一口。

江琰茫然地问:“你为何亲我?”

顾景昀道:“大喜之事,情难自禁。兄弟之间,亲亲又何妨。对么?”

江琰想了一夜。

第二天出门上课前,对顾景昀道:“你说得对。”

少主趁机讨要早安吻,但江琰没有应他,只不解地说:“我去上课也是什么值得庆祝的事吗?为何要亲。”

“我走了,兄长记得给后院的花花草草浇水。”

说完,江琰潇洒地转身离去,没有一点儿留念。

少主叹息许久。

……

八月初三。

顾景昀说中秋将至,他得回剑宗一趟,探望父母。

他问江琰要不要跟他一起回去。

江琰拒绝了。

“在追魂草长成之前,我不能离开合欢宗。”

顾景昀道:“追魂草有天狼卫和宋桦照顾。”

无论顾景昀怎么哄,怎么劝,江琰的态度都异常坚决。

“我不能走。”

不是“不想”,而是“不能”。

自从江琰把追魂草种下,又将一根树枝种在药田中央,江琰就再也没有离开过安水镇半步。

哪怕是去安水镇,时间都不会超过半日。

其中必有特殊之处。

不会是追魂草,因为阿琰手里还有很多种子。

……是那根树枝。

顾景昀隐隐约约猜到一点,但不知具体原因,江琰没有告诉他。

顾景昀没有再强求,甚至有些愧疚。

说到底,江琰不能离开安水镇,是因为他。

好在,只需要一年。

等追魂草彻底长成,阿琰就能把树枝从土里收回来了——这一点,江琰倒是无意间提过几次。

江琰送别兄长。

他见顾景昀有些沉默,以为他是难过自己拒绝了他的邀约。

临分别前,江琰摁着顾景昀的肩膀,微微仰头,在男人的侧脸上轻轻碰了一下。

“哥哥要一路平安。”江琰轻声道。

顾景昀的心跳倏然加速。

“……好。”

顾景昀的眼眸中倒映着仙君的容颜,道:“我会尽快回来的。”

……

八月十五。

江琰早已习惯了有顾景昀陪伴的日子。

吃饭是两个人,练剑是两个人,在树荫下闲聊、在月色下散步、在日暮里合奏……都是两个人。

若是哪天没能瞧见顾景昀,江琰反而会不适应,到处找人,直到问到顾景昀的去向,或者见到本人为止。

因此,当他多日不见顾景昀时,心情莫名低落。

合欢真人以为徒弟是想家了,翻箱倒柜,好不容易才找出点没有颜色的话本塞给小徒弟。

范扬和严宇珊想尽办法哄崽,山脚下的两家黄鼠狼连夜烤了几只香喷喷的烧鸡和叫花鸡,宋桦跑了一趟,亲自去取了之后送上山。

江琰心中微暖,他确实想家了。

想念父母,也想念兄长。

中秋的圆月之下,江琰高坐在屋顶,手指把玩着一个精致小巧的玉笛。

那是顾景昀送给他的,说是请了紫云宫的顶尖锻造师,融了两块寒龙玉才打造出来的笛子。

玉笛通透漂亮,寒龙玉制成的笛子接近法器,难以打碎,音符的感染力会比寻常乐器强上数倍。

它的音质也极好,是任何习笛的音修听见了都想要的笛子。

江琰把玩着玉笛,想吹,但怕扰民。

宋桦见仙君面色犹豫,主动道:“仙君,你想吹笛子么?“

江琰点点头。

宋桦置生死于度外,勇敢道:“兄弟们准备好了,您请随意!”

江琰微微摇头:“那样不好,会扰民。”

宋桦大吃一惊。

是谁胆大包天,趁少主离开,偷偷告诉仙君他吹的笛子非常难听?

不要命啦!

听仙君吹笛只是难受几分钟,被少主记仇却会痛苦一辈子啊!

宋桦试探道:“您是指……”

江琰:“笛音再动听,夜深人静之时,最好还是不要喧哗为妙。”

宋桦顿时松了口气。

“我们会设下隔音结界的。”

事实上,每次少主与仙君合奏都会设下结界。少主十分矛盾,既不想让外人听见他们的合奏,又想有人听见他们恩爱。

于是每次合奏,少主都会随机抓一个天狼卫来旁听。

美其名曰,这是锻炼。

天狼卫耳朵都快废了,却在少主的威逼利诱下不得不含泪夸道:[仙君的笛音真是天下无双。]

宋桦决定贡献自己和下属的耳朵,也要换来仙君的好心情。

他郑重地说:“仙君,请吧!”

江琰试探:“你们想听?”

一众天狼卫视死如归地点头:“嗯嗯!”

宋桦主动设好了隔音结界。

江琰有点开心,除了顾景昀,很少有人会主动要求听他的笛音。

“那我开始了。”

他把唇瓣靠近玉笛的吹气孔,缓缓奏响。

在五音不全的乐声中,宋桦满脸笑容地鼓掌,心中却在想:

不知以后审问犯人时,能不能请仙君去奏上一曲。

说不定囚犯听完,立刻就招了。

毕竟杀人不过头点地,要听完这首曲子,却需要极大的毅力。

宋桦无比钦佩。

少主究竟是怎么做到的?

真爱连少主的耳朵和审美都一起感动了吗,好可怕,他还是继续单身吧。

江琰坐在月亮下,认认真真地吹完一首曲子。

他有点满意。

收起玉笛,正要问问宋桦等人的感想,垂眼一看,却是一愣。

一个身形颀长的高大男人正伫立在月色下,抬头仰望着他,眸中带笑。

他的衣衫有些乱,风尘仆仆,是昼夜不停赶回来的。

“阿琰好兴致。”男人眉眼含笑。

“……哥哥?”江琰喃喃道。

顾景昀朝他张开手臂。

“来。”

江琰毫不犹豫地纵身一跃,在即将落地之前,被男人轻轻松松地接住,掐着腰抱了起来。

江琰坐在顾景昀的左臂上,双腿自然垂下。

男人的右掌抚过他的眉眼,一贯沉冽的嗓音此刻却是温柔的。

“没有瘦,很好。”

江琰用胳膊圈住顾景昀的脖颈,姿势亲昵。

他顾不得害羞不害羞,倾身用力抱了上去。

“想我了么?”

耳畔是顾景昀轻柔的嗓音,江琰埋在男人的脖颈里,闷声答道:

“想的。”

“非常、非常想你。”

第62章 为师知道一个优秀青年,还有八块腹肌。

时光荏苒。

距离江琰这一批弟子进入合欢宗,已一年有余。

掌门决定,是时候对弟子们做一个简单的问询了,以此了解他们的学习进度。

掌门要了解的,并非剑法、炼丹之类的“第二课程”,而是本门秘法——合欢功法的修炼进度。

简单来说,就是问问找了几个对象,洞房了吗,双修时有没有遇到麻烦阻碍之类的……

合欢宗非常开放,有颜色的话本都是彼此传阅的。掌门更是过来人,完全不会害羞。

掌门把人都召集起来,当众宣布消息。众人听罢,该干什么就干什么,全都没当回事。

其他人可以离开,该接受学业问询的弟子则自觉留下,在一旁排好队。

现场,唯有四个人感觉天都快塌了。

合欢真人苦着一张脸:“琰儿……”

范扬唏嘘道:“该来的还是逃不掉。”

严宇珊严肃道:“小师弟,要不,我们趁现在偷偷溜走吧?”

江琰觉得是个好主意。

四人转身就想跑。

奈何掌门眼睛很尖,一眼就从人群中揪住想要趁乱逃跑的江美人。

“琰儿!”

掌门呼喊道:“你走错了,那边不是排队的方向。”

江琰:“……”

其余三人:“……”

有一旁的同批弟子听见,热情招呼:“江师兄,快来,我让你排我前面呀。”

大家都不担心“毕业”的问题,因此秉持着早问完早走的心态,排队很积极。

江琰求助地看向合欢真人。

合欢真人拍了拍他的肩:“琰儿,你安心去吧。大不了留级。”

江琰:“……”

江琰怀着悲壮的心情去排队了,他婉拒数码邀请他插队的师弟师妹,坚持去了队尾最后头。

甚至有人来的晚,来一个,江琰就让一个。

始终是队伍的最后一位。

“师兄的品行真是没话说。不仅坚持不插队,还主动让人排他的前面。”众人感慨道。

江琰的内心无语凝噎。

——他只是不想面对掌门。

在魔法大陆,他是人人艳羡的尖子生,永远的榜首,就没拿过第二名。

没想到,在合欢宗,他竟然要留级了。

他的合欢功法修炼进度很好啊,而且还能自己与自己双修。

不找对象行不行。

江琰沉默地排着队,等着进掌门的书房。

队伍中的人越来越少,行进速度越来越快,没过多久,就轮到了江琰。

掌门的院子很大,空落落的。

“下一个。”书房中传出掌门的声音。

江琰忐忑地推开房门,走进,再反手缓缓合上。

“噢,是琰儿啊。”

掌门端着茶盏,在书桌后的太师椅上坐得端端正正。

他和蔼地笑道:“别紧张,师伯随便问问,你如实回答即可。”

以防万一,掌门按照规矩,指了指堂上摆着的一个用陶瓷制成的祖师爷雕塑,又指了指地上画着的一个圈。

“你站进去,那是祖师爷设下的阵法。身在阵法之中的人,若是撒谎,师祖的雕像就会裂开一个口,乃是宗门中非掌门不传的秘技。”

江琰想着:那岂不是只要开头胡说八道,让雕像碎掉,之后阵法就无效了。

掌门随口补充:“不要想着故意弄坏,类似的陶瓷我有一箱,随时可以补充。”

江琰:“……”

掌门和蔼可亲的笑容,在江琰的眼中却是如此可怖。

“琰儿,还等什么?快站进圈里。”掌门笑眯眯地。

江琰别无选择,老实照做。

掌门开口问道:“合欢功法练到哪儿了?”

江琰:“阴阳调和,性命双修,使二者融会贯通,感悟天人之意。”

掌门满意点头:“可遇到什么困惑?一切顺利否?”

江琰道:“回掌门,弟子体内的阴气与阳气交融之时,丹田处时常升起一股灼热之意,进而蔓延至全身经脉。逐渐如浸泡在温泉水中,四肢发软。”

“我问过师尊,他说是正常的,让我不必理会。”

掌门一拍手掌:“再正常不过!没点快感,怎么叫双修。”

江琰:“……啊?”

掌门笑道:“我见你条件优越,天资过人。时常有授课的老师向我夸赞你,想必是全宗门最让人省心、最优秀的弟子。”

“师伯在这儿耗了大半个早上,也累了,既如此,不如我们缩短流程,直入主题。你看可好?”

“好。”江琰越发紧张,嗓音绷得紧紧的。

掌门一边抿了口茶水,一边随口问道:“琰儿有对象了么?”

江琰:“……”

掌门:“噢!分手了也不怕,我的意思是,曾经有过就行。”

江琰:“……”

掌门很困惑,抬眼望向站在测谎圆圈中的昳丽青年。

“怎不说话?”

江琰试探地:“我有过对(象)……”

最后一个字都没说完。

“咔咔——砰!”

众目睽睽之下,祖师爷雕像的左臂裂开一个大口,落下地上变成一堆碎渣。

掌门:“??”

江琰:“。”

掌门震惊!

他端着茶盏的手微微颤抖。

“琰儿,你难道至今没有与人欢好过吗?”

江琰低着头,对自己悄悄用了一个无声的防护魔法。

不知能不能抵挡住祖师爷的法阵。

他清了清嗓子,开口:“当然有过——”

“砰!!”

整个雕像猛地炸开,碎片飞溅得到处都是。

掌门:“……”

江琰:“……”

掌门幽幽道:“你是不是尝试作弊了?忘了告诉你,在这阵法中不能使用任何力量,否则雕像直接炸。”

江琰惭愧低头。

好羞耻,他竟然在师长面前作弊,还被抓了个正着。

雕像碎了,在场两人的心也跟着碎了一地。

掌门唰地拿出一个新的雕像放回原位,对江琰展开盘问。

江琰不敢再造次,老老实实回答。

“你都没有对象与你练习合欢功法,自己是怎么修炼的??”掌门不可思议地问。

江琰低眉顺眼:“我自己跟自己修炼。”

掌门:“你搞水仙?!”

江琰:“……呃。”

“什么都不必说了!”掌门怒拍桌子:“合欢宗就没有谈不到恋爱的弟子,进宗一年,你怎么连个能欢好的对象都没有?你师父怎么教的!”

掌门说出了那句所有学生最害怕的话:

“现在立刻,把你师父喊来我书房。”

被叫家长了。

江琰心情沉痛。

……

合欢真人对此早有心理准备。

他跟着江琰一起,再度踏入掌门的书房。

两人一起被骂了个狗血淋头。

“这可是合欢宗!合欢宗啊!”

掌门痛心疾首道:“一整年了,师弟,你怎么能放任你的弟子天天跟剑待在一起,不去找个对象?”

合欢真人缩了缩脖子:“琰儿其实说过,他想跟剑结婚。”

一旁的江琰小鸡啄米式点头。

掌门大怒:“我们又不是剑宗!”

合欢真人忍不住道:“我们深夜给祖师爷上过香,问他老人家,琰儿到底能不能成亲。他老人家的香炉里是冒出过青烟的!”

“我就说有一阵子祠堂为何总是有多出来的供品和香灰……”

掌门无语。

他下了最后通牒:“既然如此,琰儿便留级一年。明年一定要努力谈恋爱,及时找到对象,知道了么?”

江琰:“……是。”

合欢宗真的好与众不同。

别的师门要求:努力修炼。

合欢宗要求:努力谈恋爱。

掌门目光灼灼:“琰儿,明年只许成功,不许失败。你可有信心?”

江琰点头:“有。”

新放上去的雕像又碎了。

掌门:“……”

合欢真人:“咳咳咳。”

江琰:“……”

祖师爷,看在弟子给你烧黄纸和香塔的份上,给点面子罢。

**

江琰万万没有想到。

这一日,是他噩梦的开端。

合欢真人隔三差五就揪住他,问道:“琰儿啊,为师知道一个优秀青年,身高八尺有余,容貌俊朗,还有八块腹肌。你要不要去见见?”

江琰果断摇头:“不见。”

合欢真人:“唉!”

隔一阵子。

合欢真人有意指使江琰替他下山跑腿,去送一封信。地点是小情侣的约会圣地,想让江琰感受一下其中的氛围。

那地方离得远,江琰挂念着种在土壤里的母树树枝,不想离开安水镇。

顾景昀向来忙碌,此时外出中洲,不在合欢宗内,不知此事。

天狼卫为仙君分忧,自告奋勇地接了任务,很快圆满完成。

合欢真人快晕倒了,想给自己掐人中。

“你竟然还想到派天狼卫……”

江琰不解:“师父,天狼卫可有办事不利之处?”

天狼卫的能力数一数二,做事向来挑不出错来。

合欢真人无话可说。

……

又过数月,时间逼近与掌门的一年之约。

受异界影响而成长缓慢的追魂草,总算成熟了。

江琰提前说过,顾景昀才能从东洲及时赶来。

天狼卫帮着采摘,灵药收集了好几箩筐。

江琰小心翼翼地蹲在地上,把母树的树枝从土壤里挖出来,仔细收好。

“它为何还是原来的样子,并未生根、长出绿叶?”顾景昀问道。

江琰对他无比信任,根本不隐瞒任何事。

“这是母树掉落下来的一截枯枝,看着完好,其实并无生命力。但它身上残留的自然之力依旧浓郁,能够庇护草木生灵,是族中圣物。”

顾景昀迟疑:“树木的枝叶是你族中的圣物?”

不是不行。

但大树跟兔子有什么关系?

江琰点头:“是啊,母树就在族群的中间,它的领域会庇护所有人。每年都要由祭司带领,认真参拜呢。”

顾景昀的脑海中顿时浮现出:一群雪白的长耳兔,挤挤挨挨地凑在一起,对着庇护他们的大树躬身参拜的模样。

江琰得意道:“我是年轻一辈最优秀的精灵,每年都是我排在最前面哦。”

顾景昀对大脑中的画像进行搜索,迅速在一群兔子中的最前头捕捉到最耀眼的那一只。

嗯,阿琰会是最可爱的兔精灵。

“追魂草还需处理,待我——”

江琰话没说完,忽然有天狼卫来报。

“仙君,合欢真人来了!”

江琰看向顾景昀:“我去见师尊。”

顾景昀颔首:“去罢。”

江琰走到前院。

合欢真人正拿着几张人像画纸,狂敲院门。

他大声道:

“琰儿,为师这儿有好几个青年才俊的画像和数据,你出来挑一挑呢?”

江琰总觉得背后有凉意,不知为何头皮发麻。

可回头一看,又什么都没有。

大概是想多了。

江琰挠挠脸颊,扬声回覆:“师父,我对他们没兴趣!”

合欢真人大怒:“你连他们的样子都没看过,怎知有无兴趣?给我出来!”

江琰只好出去应付师尊。

二人坐在院中的亭子里,江琰翻看着桌上的四五张画像,神情麻木,态度敷衍。

合欢真人拍桌:“认真点!”

江琰被迫端正态度。

合欢真人道:“都是帅哥,你可有看中的?”

江琰挨个看完,摇了摇头:“没有。”

说是相貌过人,可他看着,觉得也就那样。

……不如兄长。

江琰把画像重新整理好,以前所未有的严肃姿态,对合欢真人说:“师父,您别忙活了。”

合欢真人:“掌门给你的一年之期不足俩月,你究竟还想不想毕业?”

今年是掌门帮着找藉口瞒住了。

再留级一年,整个合欢宗都会知道江美人被迫留级的事情。

江琰支支吾吾,痛苦道:“我每月都在认真给师祖上香,若是撒谎说自己与自己双修,是搞、搞那什么水仙。”

“师祖应当能够谅解吧?”

合欢真人苦口婆心:“撒谎是不对的。”

江琰欲哭无泪。

合欢真人拿小徒弟没办法。

他叹了口气。

“这样吧,前几日掌门忽然跟我提了一件事,我觉得不错。”

“何事?”江琰问。

合欢真人:“每一百年,各宗门就要派各自年轻一辈的优秀弟子去参加比赛,以弟子们的比赛胜负作为宗门之间的排名依据。”

江琰好奇:“我听说过,那合欢宗排第几名啊?”

合欢真人缓缓竖起三根手指。

江琰震惊:“第三?!”

合欢真人:“是倒数第三。”

江琰:“……”

“不错了,还有两个给我们垫底呢。”

合欢真人早就习惯了这个名次,说:“再过两月,恰好就是新一届的宗门大比。你是最优秀的弟子,我与掌门商量过了,打算派你为代表去参赛。你愿意吗?”

江琰正襟危坐,肃容道:“弟子愿意拼尽全力,为宗门争夺荣誉!”

合欢真人摆摆手,欣慰道:“名次什么的不重要,别给自己压力。你愿意去就好。”

毕竟合欢宗去参加宗门大比,向来只有一个目的:

给弟子相亲。

考虑到江琰对相亲的抗拒,合欢真人并不打算说出真相。

他拍拍江琰的肩膀,意味深长地道:“琰儿可要好好准备。”

“是,师尊!”江琰凝重地拱手。

合欢真人背着双手,哼着歌儿回去了。

江琰回了后院,对顾景昀说:“师父派我去参加宗门大比。”

顾景昀一点都不意外。

因为是他派人提前把消息递给合欢宗的掌门的。

他也料到了,江琰作为最优秀的弟子,一定会被派出去。

合欢真人最近的行动实在太过频繁,顾景昀看不下去了。

如果一定要找人相亲。

这个人为什么不能是他?

追魂草也收好了,那根很重要的树枝也重新收回阿琰的须弥戒中。

他不必再被禁锢在合欢宗,可以随意外出。

时机掐得恰到好处。

江琰不太了解这个比赛,但顾景昀一定是知道的。

江琰问道:“哥哥,你知道今年的宗门大比在哪儿举办么?”

果不其然,顾景昀微微颔首。

男人笑吟吟地说:“就在剑宗。”

第63章 男人如衣服,该换就得换。

江琰带着几个天狼卫在处理追魂草。

顾景昀在一旁给他介绍宗门大比的具体情况。

江琰边听,边做着手中的活。

宗门大比是修真界难得一见的盛况,每一百年便会有一次。

不仅大宗门必定参加,就连很多平时没什么名气的小门派都会来凑热闹,见见世面。

万一就一鸣惊人,扬名天下了呢?

宗门从此再也不愁招不到徒弟。

不过对参赛者是有要求的。

要求是二十岁以上,两百岁以下,境界要求则最低为筑基,没有上限。

各宗门选出三名优秀弟子作为代表前去参赛,抽签决定比试对象,胜者进入下一轮。

大赛的举办地点之所以在剑宗,是因为剑宗是上一届的第一名,乃天下第一宗门。

顾景昀慢条斯理地强调:“而力压其他门派,拿下第一的人,是我。”

几个帮着处理草药的天狼卫,偷偷在心里“啧”了一声。

少主如今跟孔雀开屏有什么区别。

“……等等!”

江琰一边拿着杵臼捣药,一边纳闷地问道:“不分流派,直接切磋么?那岂不是有些宗门会吃大亏。”

顾景昀道:“确实如此,但他们本就不靠这种武力排名吃饭,因此也不会太过重视。”

“例如清风谷,谷中皆为医修,在擂台正面对决上不占优势。”

顾景昀说:“但他们扬名靠的是手中医术,就算不参与比赛,或者干脆落在最后一名,也有大把人求到清风谷前,请他们治病救人。”

江琰点了点头:“那他们排第几?”

“三十二。”顾景昀笑道:“清风谷擅医,更擅毒。对于医修之类的修士,我们并不禁止使用防御法器。”

因此,清风谷的人只要站在防御罩里,及时把人毒晕就好。相反,则需要另一人及时打破清风谷弟子的防御,在毒气和蛊虫中,把对手扔下擂台。

江琰听完,狠狠沉默了。

按照顾景昀的说辞,一般每一届都会有将近百数的宗门来参加。

而上一次,合欢宗是倒数第三。

大家虽然懒惰了一点,个个都是咸鱼,但……

不至于吧!!

“合欢宗,为何……”江琰欲言又止。

为何会沦为倒数啊。

在江琰加入合欢宗之前,顾景昀对西洲的关注度不高,一般不怎么给这类宗门眼神。

他拧着眉回忆了一下。

“上一届的三位弟子,有一位是抽签时遇见清风谷,被毒昏了。”

“第二位是还没参赛,但前一夜与人……彻夜饮酒作乐,没有力气切磋。大概是没料到前面的人输的都太快了,轮到他时,干脆弃权了。”

“第三位……”

顾景昀实在记不起来了,沉吟许久。

天狼卫很体贴,主动举手说八卦:

“少主,那位弟子与人用传音符远距离恋爱,想趁机奔现,结果发现对方是个快两百岁却骗他是二十岁的大叔。胡子拉碴,还有将军肚,家中还有不少美妾,纯纯感情骗子。”

“他哭了一天一夜,最后偷偷找人买药,抽签的时候故意动了手脚,跟那个骗子排到一起去了。”

江琰原本正一下又一下地捣着药,要把枝叶捶成细碎的糊糊。

他不自觉地竖起耳朵,听得入神,连手中的杵臼都忘了捶。

捣药的速度越来越慢。

最后干脆往一旁的少主手中一塞,习惯性地伸手去拿桌上的瓜子,专心听八卦。

“……”顾景昀哭笑不得,笑着摇了摇头,替江琰去捶药。

江琰追问天狼卫:“他买的什么药啊?毒药么。”

天狼卫严肃点头:“剧毒之药!”

江琰也跟着严肃点头。

很合理。

骗了感情,但不能被骗事业。

把人毒翻,踩着骗子往上升名次,想想就很值。犹豫一秒都是对事业的不尊重。

“那,他买的是什么毒药呢?”江琰问。

天狼卫满眼凝重:“让男人从此再也不举的药。”

江琰:“……”

顾景昀:“……”

天狼卫:“听说他回家后,十八房美妾听闻此事,纷纷逃的逃,跑的跑,连夜翻墙溜走,没人肯留下。”

“就连他的妻子也大喜过望,说终于找到和离的完美理由了,闹着要甩了他,另寻良人。”

众人:“……”

人品是真的差啊。

顾景昀终于找到了一丝模糊的印象。

那弟子把人当场药成不举,却没人能察觉,只以为是普通的晕倒一类迷药……

事后闹大了,他才略有耳闻。

江琰想了想,说:“是那人不好,不该欺瞒感情。”

天狼卫:“而且他明明都是两百岁的老男人了,还装二十岁的青春少男。呸,不要脸。”

江琰难得赞同地说了刻薄的话:“就是就是,一看便不是好人!”

顾景昀:“……”

等等,伪装年龄这事,好像、似乎,他也干过。

印象之中。

他与江琰初逢没多久,二人去镇上逛街,陪江琰买魔杖。

阿琰问他多少岁。

他曾回答:[二十一岁。]

其实是一百二十一,过了两年,如今是一百二十三了。

……

顾景昀的额角瞬间冒出冷汗。

糟糕,现在坦诚还来得及吗!

虽然阿琰肯定早就知道了他的真实年龄,但自己坦白与他从别的听来的,二者之间是有大区别的。

顾景昀斥退天狼卫,把药臼放在一边,拉住江琰的手。

他认真地说:“阿琰,兄长有件事瞒了你许久。”

江琰不由地跟着拧眉:“?何事需如此郑重?”

顾景昀:“关于我的年龄。”

江琰顿时轻松许多,紧绷的下颌与肩膀都放松了。

“噢,哥哥是说……你其实是一百二十三岁的老男人的事情么?我早就知道了。”江琰故意调侃道。

顾景昀:“……”

老、老男人?!

少主似乎受到了什么打击,面色都僵硬了。

江琰连忙安慰:“没关系啦,我跟那位弟子的情况不一样啊。我又没有被你骗感情,也不会跟你谈恋爱。”

顾景昀:“……”

要不你再考虑一下呢?

少主似乎受到了更大的打击,更加挫败了,脸色都灰暗了下去,眼里没有光彩。

江琰手足无措:“哥哥,你怎么了?!”

顾景昀慢吞吞地说:“因为被阿琰说‘老’,所以有点伤心了。”

“那我道……”

“不要道歉。”顾景昀说,“如果你肯给我抱一下,我就原谅你。”

抱呗。

多大点事!

江琰把自己缩成一团,挤进顾景昀的怀里。

他环住男人的腰,踮着脚,仰着脸,用柔软的脸颊贴在男人的下颌处,轻轻蹭了蹭。

顾景昀感觉心都快被蹭化了。

“抱好了,你不能生气了哦。”江琰提醒。

顾景昀眼眸柔和,轻轻“嗯”了一声,还没来得及说第二个字。

江琰就已经飞快地放开了他。

“光听八卦了,我的药还没捣完!”

江琰急急忙忙地抱起药臼一通狂捶,又抽出魔杖,一边捣药,一边飞速跑去角落架着的坩埚。

魔杖伸进坩埚里,缓慢地顺时针搅拌,锅里逐渐冒出均匀大小的气泡。

“……差点过了火候。”

江琰松了口气。

顾景昀长长地叹了口气,神色间颇为遗憾。

真想一直抱着不松手啊。

**

合欢宗很快确定好了另外两位前去参赛的弟子。

其中一人是陌生的面容,另一人,江琰却很眼熟。

正是庞云虎。

“原来庞师弟也要去。”江琰道。

庞云虎两年过去还在筑基,但合欢宗不求名次,也就不看修为境界。有的人还不乐意去,不想出远门,名额给他,还要推三阻四。

庞云虎正是被硬逼着出门的。

庞云虎愁眉苦脸道:“师父让我出门去散散心,见见世面,不要……不要吊死在一颗树上。”

江琰疑惑:“师弟发生何事了?

庞云虎:“范扬跟我分手了!!”

江琰:“……”

师兄没提过这事啊。

庞云虎一看江琰的表情,便知他什么不晓得。

再一推测,他这边几乎所有人都知道他失恋了,但范扬却每日依旧嘻嘻哈哈,完全不在乎的样子。

顿时悲从中来,猛男落泪。

“我不过是想与他成亲,问他愿不愿意。他却说……恋爱可以,结婚不行。”庞云虎是真想泪奔。

江琰同情地看着他。

两年前,庞云虎跟范扬刚在一起的时候,他就知道师兄对二人结婚一点想法都没有。

没想到两年的恋爱也改变不了师兄的想法。

一个高高大大的壮汉抹泪狂哭,这画面实在不忍直视。

江琰安慰道:“你们再谈多几年呢?也许再过几年,师兄就会改变心意了。”

庞云虎:“他说男人如衣服,该换就得换,如今已不肯见我了!”

江琰:“……”

感情之事,旁人是无法插手的。

江琰不知怎么劝,只好蹲在旁边看他哭。偶尔递个手帕之类的物件,主打一个陪伴。

好在庞云虎哭了半天,擦干眼泪,主动站起来,一副报仇雪恨的模样。

“我要复仇!”

江琰心里咯噔一下。

难道师兄也要面临被下药,导致不举的命运吗?

“万万不可啊!”江琰苦口婆心:“有话好好说,下毒不可取!”

庞云虎诧异:“谁说要下毒?”

江琰试探:“那你打算怎么复仇。”

庞云虎握紧拳头,怒道:“我要去参加宗门大比,顺便相亲!谈他十个八个,让范扬知道后悔二字如何写。”

江琰:“……”

江琰:“???”

庞云虎雄纠纠气昂昂地离开了。

江琰望着他的背影,百思不得其解。

这脑回路究竟是怎么产生的?

不懂。

江琰回了院中,找到范扬,同他说了这事。

范扬无语了几秒。

“……呆子一个。”范扬摆了摆手,很渣男地说:“随他去吧。”

江琰欲言又止。

范扬看着手中的话本,头都不抬地:“师弟,我们可是合欢宗。作风向来就是如此。”

好吧。

合欢宗。

江琰点了点头,没有再多说。

……

其他二人已准备好出发。

江琰原本是要跟其他两位弟子一同去的,但他还没弄好草药,离不开。

于是他自己留下,另外两人先走一步。

追魂草的处理并不需要多么繁琐,主要还是那一锅正熬着的魔药。

那是江琰根据毒素,又翻阅了诸多魔典之后,辛苦研究出来的解毒药剂。

江琰把追魂草的汁液加入其中。

“再等三十六个时辰就熬好了,记得随时盯着,不可让任何东西掉进去,也不能让底下的火灭了。我每隔六个时辰都来看一次,如果它有任何变化,你们要立刻来找我。”

天狼卫应道:“是,仙君。”

江琰收起魔杖,放心地将魔药交给他们。

“等魔药熬好,我们再启程。”

正好,没有外人,他能放心地与顾景昀同行。

第64章 “若是等你,多久都值得。”

三十六个时辰之后,魔药被顺利装瓶。

没用完的追魂草也统统带上了,以备不时之需。

江琰准备好了临行的物件,牵着马,与师门道别。天狼卫隔了一段距离,跟在他的身后。

大师姐与二师兄依依不舍地与江琰道别,两人都往小师弟的怀里塞了不少东西。

金银丹药倒是其次,毕竟小师弟比他们还有钱。

主要是一些行走江湖的用具和手写的注意事项,防身的符咒与法器、迷药、毒药、解毒丹都一应俱全。

还有一些比较阴毒的门派,也写在了手册中,防止江琰涉世不深,轻信了那些两面三刀的小人,最后惨遭背刺。

江琰认真听完师姐与师兄的叮嘱,把东西都仔细收好了。

“小师弟,江湖险恶,你一定要当心啊。”

严宇珊殷殷叮嘱:“出去相亲……不是,出去交朋友,一定不要傻乎乎被骗心骗身,知道吗?”

范扬也道:“凡事留个心眼。”

“好。”江琰乖巧点头。

合欢真人也摸了摸徒弟的头。

“为师与掌门已各自跟一众前男友都打过招呼,若是沿途遇见你,会对你多加照拂。但你也不用太相信他们,十年不见的男人,谁知道变没变。”

“人心最是善变,琰儿要学着分辨清楚,莫要随意交付真心。”

合欢真人甚至拿自己人举例子。

“你看整个合欢宗,就没几个单纯的,都是到处留情的海王。”

江琰沉默半晌,无奈地问:“……师父,你怎么连自己人都骂?”

合欢真人反问:“难道不是?”

严宇珊在旁嘀嘀咕咕地嘟囔几句,没有反驳。

倒是范扬开口道:“师父此言差矣,好人还是有的。”

合欢真人:“谁?你倒是举个例子出来。”

范扬停顿了几秒,答道:“比如琰儿啊。他不单纯么?”

“……”合欢真人无力反驳,“你师弟就是整个合欢宗最不合理的存在。他何止单纯,他就差转修无情道,抱着剑一起飞升。”

别人听了这话都乐得很,唯有江琰在认真反驳:

“我习的是有情剑,所以不会修无情道飞升的。”

合欢真人推着江琰的背,把人调转了一个方向,让徒弟面朝院门外。

他敷衍地嗯嗯几声:“啊对对对,琰儿说的都对。”

“师父……”江琰无奈。

合欢真人把人赶出家门,恶狠狠地问:“琰儿,你知道此行的任务吗?”

江琰原地立正,单手握住腰间的长剑,昂首挺胸,自信满满地答道:“知道!”

“说。”

“参加宗门大比,努力打好擂台,拿下第一!”

“……”

院子里瞬间安静得落针可闻。

合欢真人缓缓摇头:“大错特错。”

江琰:“啊?”

合欢真人大声道:“名次什么的,压根不重要!你的任务只有一个——带人回来!知道么!”

江琰:“啊?带谁?师父要我顺路去接一个人吗。”

合欢真人:“。”

他充耳不闻,痛心疾首地谴责:“魔法师在我宗没法毕业,你懂吗?”

江琰:“???”

他震惊:“可我就是魔法师啊!”

合欢真人:“你总说自己是什么魔法师,这个词在我们眼里已经跟‘单身汉’没两样了。”

江琰略感困惑。

为何魔法师等于单身汉?

是因为他单身,所以魔法师一词被误解了吗?不行啊,这是刻板印象。

魔法大陆中的很多法师都是有对象的!

江琰想要解释,但合欢真人看到他张嘴就感到头疼。

“趁着天色正好,快走罢。”

合欢真人摆手柄人赶走,但等徒弟真的策马而去,又忍不住用轻功追到宗门下山的山口处。

合欢真人大叫道:“江琰,给我带人回来,听到没有!”

江琰稍稍勒停逐月,回头扬声问道:“究竟是带谁呀?”

眼神清澈,表情迷茫。

下一刻,合欢真人的怒吼声几乎传遍整个山口。

“还能是谁?”

“带你对象!!!!”

江琰:“……”

江琰很是为难:“师父,我真的不想恋爱。换个人带,行不行?”

合欢真人的左脸写着“麻木”,右脸写着“疲惫”。

他沉吟片刻,答道:“那你带个非常顺眼的,是活着的,会喘气的人回来吧。”

“不是对象也可以吗?”

“嗯。”

“好,徒儿记下了。”

江琰暗暗松了口气,这好办,带顾景昀就行。

他在马上遥遥一拱手,对身侧的宋桦等天狼卫微微颔首,淡声道:“走。”

马匹向前奔去,激起滚滚烟尘。

尘土消去,他们的背影也在山道中渐渐远去。

江琰不知道的是,

其实合欢真人也松了口气。

不管旁的,总之琰儿应下了。

能成为琰儿的友人,又能被他带回宗门,起码是有高好感度的人。

至于将来能否升级为恋人关系……

到时再说,起码他会尝试主动结交朋友,这已是进步。

合欢真人转身欲回院中,却见远处几名弟子惊骇地盯着他。

“江美人不喜情爱之事,那他怎么毕业??”

“……该不会入宗两年有余,他还没对象吧!”

“所以今年他在跟新入宗的师弟一起上课,不是因为勤勉好学,而是因为被留级了?”

“我就说江琰为何会被派去宗门大比相亲!依照江美人的条件,这还用得着相亲吗。”

合欢真人听着路人的八卦,脸都绿了。

他一时心急,竟忘了路过的弟子,大声喊出了那些话。

糟糕。

人言可畏,琰儿绝不能再被留级。

合欢真人下定决心:

若江琰没能带回对象,他就要逼他每天都去相亲了!

合欢真人风风光光地飞奔回去,一脚踹开院门。

严宇珊和范扬被他吓了一跳,猛地从摇椅上直起身来看他。

“发生了何事?”

合欢真人沉重道:“我直觉你师弟此去相亲必然失败,他肯定带不回能双修欢好的对象。”

严宇珊茫然:“那咋办?”

范扬:“再留级一年就是了。修仙者寿命漫长,怕什么。”

合欢真人:“不,我要逼他相亲。”

两个弟子:“……强扭的瓜不甜,师父,三思啊。”

“强扭的瓜非常甜!”

合欢真人大声道:“从今日起,直到琰儿回宗,我们要开始查找整个大陆相貌、品行皆佳的青年才俊!”

“将他们的数据搜罗起来,集成册子,将来方便琰儿相亲。”

两个弟子:“。”

一个个全部相过来,那得多累啊。

真替琰儿捏一把冷汗。

**

江琰没有直接搭乘飞舟。

距离宗门大比还有两个月,若是乘坐飞舟,昼夜兼程,一周都不用就能抵达剑宗。

剩下的时间,就算将解毒所用的时间计算在内,也绰绰有余。

两人商量过了,都觉得不必那么赶。

也不必乘坐飞舟,从西洲至中洲可以骑马或坐马车,途经城市,除非需过夜休整,否则不必刻意停留。

等去到中洲,再转一段水路,沿江河而下,顺流直达东洲。

如此一来,在路上耗时会稍长些。

但后半途选择走水路,又是一路顺流而下,因此不会耽误太长时间。

江琰自从穿越来此已有两年有余,除了最开始过的那一年,顾景昀带着他在合欢宗附近好好玩了一段时间,他就再也没有离开过合欢宗。

这片大陆的景色很美,人文风情都有着独特之处。

而且……

这是父亲曾长大的土地,是他一人一剑一壶酒,曾潇洒走过的江湖。

江琰想亲眼看看。

顾景昀毫不犹豫答应了。

江琰为此在合欢宗硬是被“锁”了一年有余,整日不是研究,就是拿着小白鼠做实验。

做出来的药剂——没有追魂草的版本,送去过清风谷,清风谷研究完其中成分,也说可行。

清风谷的谷主还说要亲自去一趟剑宗,与江琰一同进行最后的治疗。

但山谷内有几个重病患者,薄钦不放心交给别人,他走不开,至少还需一个半月。

左右都是等,倒不如慢一点赶路,看看沿途的景色。

……

安水镇外,江琰与顾景昀汇合。

天狼卫都各自骑在马上,护卫着中间的几辆马车。

马车的车驾极大,低调奢华,单看外表就知主家来路不凡。

听见马蹄声,有人迅速迎上前。

“仙君。”天狼卫道,“少主在车驾中等您。”

江琰点点头,众人为他让开一条道,他便驱马靠近被拱卫在中间、也是最大的那辆马车。

“景昀,劳你久等。”

一把剑柄从车窗内探出,轻轻佻起银白色的纱帘。

容貌俊美的男人斜斜倚靠在窗沿上,朝仙君莞尔一笑。

“若是等你,多久都值得。”

顾景昀侧了侧脸,用下巴轻点身旁的空坐席。

“上来罢。”

仙君竟是拒绝了他。

江琰摇了摇头:“我想先骑一会儿马。”

“这样么?也行,那我陪你。”

顾景昀飞快接受。

他微微弯腰下了马车,正欲让人牵来追风,江琰倏地伸手拦住天狼卫。

顾景昀有些意外,掀了掀眼:“……阿琰?”

江琰高坐在马上,微微俯身递出手,一贯清冷的眉眼温柔许多,像一座终于被人与人之间的情意融化的冰山。

“兄长可愿与我同骑?”江琰轻声问道。

“那还用问?”

顾景昀握住仙君伸来的莹白手掌。

甚至没有用力,一眨眼,男人便已坐在了江琰的身后。

两人同乘一匹马,顾景昀的双臂从江琰的腰间环过,隔着江琰的手,与他共同握住缰绳。

两人密不可分。

被这么怀抱着,好似整个人都染上了顾景昀的气味。

顾景昀一挥马鞭,逐月登时向前冲去,一下便将车队远远抛在后头。

天狼卫与车队自会跟上,不必操心。

飒飒而过的风中,顾景昀侧了侧头,用下巴蹭过怀中青年的发顶。

他笑着问:“我们这般偏心,追风怎么办?它怕是会吃醋。”

呼出的气息也是灼热的。

江琰下意识缩了缩,却只是让自己离顾景昀的胸膛更近几分。

“换着骑。”

顾景昀轻笑:“就是想要兄长抱着你,与你同骑?”

“……嗯。”江琰轻轻点头,问:“哥哥不愿意吗?”

“愿意。”

顾景昀微微叹息,双臂收紧,将他揽得更紧。

“与你策马同游山河,没有比这更美好的事了。”

第65章 我的笛音很难听吗?

逐月撒欢一样向前狂奔,劲风从面颊刮过,耳边鬓发被风带着高高扬起。

临出发时,江琰还仔细打理好了衣裳和头发,如今不过一炷香,就统统变得淩乱起来。

江琰眯了眯眼,随手拂开额角碎发。

“阿琰会冷么?”顾景昀问。

“不。”江琰道,“这风吹得很舒服。”

他们贴的太近了,以至于当顾景昀笑起来的时候,江琰能感受到男人胸膛的微微颤动。

前方有两个岔路,一条大道,一条山间小道。

“带你去看美景。”

顾景昀调转马头,驱动逐月走进了山林间的小道。

初入时,道路不平整。两侧是高耸入云的树林,枝蔓横生,遍地都是落叶。

逐月的灵性极高,会自己挑着平稳的道前行,以免颠着马背上的主人。

顾景昀降低马速,抬手护在江琰的前头,直接用手臂替他挡开打来的树枝藤蔓。

“往我怀里躲一躲。”顾景昀温声道,“走出这段路就好了。”

这有何好躲?

江琰直起腰,反而离顾景昀远了些。

他心念一动,魔杖从袖间滑至掌心。

江琰按照施法规律来挥动魔杖,口中念诵着短促的咒语。

魔杖尖端在半空中流畅地滑过几道弧线,最后尖端调转方向,指向自己与顾景昀。

“……魔法防护术!”

话音与魔杖同时停下,在杖尖的指引下,魔力被牵引而出,完美贴合著魔杖移动的轨迹,最后随着指向而落在二人身上。

荧蓝色的光芒在两人——也包括了逐月——身上凝成一个椭圆形状的防护罩。

所有横生的枝干碰到防护罩,都会被直接“砰”地一声弹开,再也不必矮身躲开或用手臂挡开。

江琰收起魔杖,藏着得意道:“兄长快看,这样就不怕了。”

顾景昀可疑地沉默了几秒,才点头夸道:“阿琰聪明,法术也颇为精湛。”

江琰:“为何你听着语气不太情愿。”

“……”顾景昀总不能说,他想跟江琰贴在一起吧?用了魔法防护罩,他还怎么理直气壮地把人抱紧?

江琰侧了侧脸,用一个坐在马上半回头的姿势去看顾景昀。

少主面色尚好,只是眸中有些……郁闷?

“坐好。”顾景昀道。

江琰偏不,反而伸手拽了拽顾景昀的衣袖,一双林间小鹿一般澄澈无邪的眼睛直直地看过来,似要望进男人心底。

顾景昀顿时说不出话来,心都变得酥酥麻麻。

男人的喉结上下一滚,强作淡然。

“坐好,莫要摔了。”他又重复了第二遍,嗓音沉冽,裹挟着山雨欲来的冷风。

江琰并不怕他。

“兄长难道会让我摔下马吗?”

顾景昀拿江琰毫无办法,他目不斜视地御马前行,同时无奈地低声道:

“阿琰用了魔法,将自己保护得滴水不漏,我就无法在你面前展示自己了……虽说,你有此能力,我是为你高兴的。”

江琰不懂人心与人性,追问:“为何要展示自己?”

顾景昀耐心教他:“是因为男人卑劣的小心思,故而萌生出表现欲。”

他笑道:“所以我并非什么好人。与你相处时,小动作多得很。如我一般的心机深沉之人,世间还有许多,阿琰行走江湖,可得擦亮眼睛。”

江琰似懂非懂地“哦”了一声,半天没说话。

顾景昀不后悔跟他剖析“男人的坏心思”,但心中多少有些忐忑。

哪怕人无完人。

在心上人面前,也会希望自己是完美无瑕的。

逐月高高扬起马蹄,跳过最后一道拦在它面前的藤蔓。

落地后向前一蹿,便从树林间钻出去了。

顷刻间,天光倾斜洒在二人身上,镀上一层暖金色的光。远处的悬崖瀑布奔流而下,落在巨石之上,发出轰轰声响。

山崖之上,斜生出一道长长的枝丫,上面开满樱粉色和红色的花,在微风中摇曳。

江琰不觉看入了神。

他是自然精灵,当然喜欢一切大自然的奇景美景。

瀑布击打岩石的声音太大了,若不用传音入信,就须得挨近彼此才能听见说话声。

“在想什么?”顾景昀倾身凑近江琰的耳畔,温声问道。

江琰想说景色好美,一转过脸,入目便是男人英俊的侧脸,完美的下颌线,还有脖颈处微微突起的喉结。

刹那间,江琰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甚至连呼吸都差点忘记。

“嗯?”顾景昀没有得到回应,疑惑地抬眸望去。

江琰莫名不敢与他对视,唰地垂下眼睛。

仙君的眼睫毛浓密且长,能在下眼睑投下一小片阴影,心绪淩乱之时微微颤动,更是惹得人移不开目光。

他并不抬头,只微微扬声道:“……在想如何反驳你。”

“反驳什么?”顾景昀略感意外。

江琰道:“你说自己卑劣、不是好人,在我看来,全都说错了。”

顾景昀笑道:“可我确实坏心思很多。”

江琰:“那又如何?”

顾景昀一怔。

瀑布流水声太响了,江琰不得不把音量再提高一层。

他几乎是在用喊的来说话。

“我觉得你很好!!”

顾景昀听罢,哑然失笑。

他动了动唇,有心想要藉着瀑布的轰鸣声,偷偷摸摸地说点什么。

刚有此念,就想起江琰向来听力过人一事。

犹豫片刻,话在喉咙里转了几圈,终究还是换了个一句。

顾景昀亲昵地摸了摸江琰的发顶,用比平时略低的音量,笑道:“你也很好。”

江琰果然听得一清二楚,回了他一个清浅的笑。

顾景昀的心中说不出是惋惜还是庆幸,只俯低身子,将下巴搁在怀中人的肩膀处。

好像把人严严实实抱住了,圈住了,他空了一块的心脏才得以填满。

无处宣泄的情绪才能得到安抚,波涛汹涌的海面再度回归平静,只露出一小片高于海平面的山峰。

更难以启齿的想法,都藏在幽深的海洋里。

……

看完瀑布,再抄另一条近路下山。在那里向前疾跑一段,就能追上车队。

之后将马交由天狼卫照料,两人进马车里歇息。

因不急着赶路,夜晚大多选择就近宿在附近的驿站里,若是离城镇不远,则会选择进城住客栈。

天狼卫都是江湖经验丰富的人,从没试过将马车赶至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情况,因而不曾在野外扎营过夜。

日间时分,江琰出去骑骑马,散散步看看风景,亲近自然。要么就是与顾景昀一同留在马车内。

或是各自看书、做魔法研究,或是一通论道论剑、弹琴下棋、煮茶闲谈……

总归都是有趣的。

其他还好,不知为何,顾景昀最近热衷于二人合奏。

江琰一开始还积极配合,后来发现他次次吹笛,只要不设下隔音结界——并且要将结界限定在车厢里——拉车架的马儿就会默契地减慢速度,更有甚者止步不前,看起来很想罢工。

沿途好景不少,江琰时常被顾景昀薅出来,强拉着跑到美景处,与他合奏几首曲子。

有几次吹完笛子,江琰一扭头,瞧见逐月与追风用马屁股对着他们。

马腿焦灼地狂蹬地面,还被它俩踢裂了一块大石头。

被顾景昀捉来听曲子的天狼卫,总是满脸凝重。

全程绷得紧紧的,一副想笑不敢笑,想哭不敢哭的表情。

天狼卫被教育过,不能在仙君面前流露半点嫌弃的迹象。但架不住附近偶尔有无辜路过的村民。

江琰与顾景昀合奏完一曲,江琰放下笛子,正要说话。

远处,突然传来一声夹杂着乡村口音的着急呼唤。

“谁在那里鬼哭狼嚎,咋一边呜呜地哭一边弹琴呢!有人吗,我踩着捕兽夹啦,来帮把手啊!救命呐!”

江琰茫然:“?”

顾景昀慌张:“!!”

两人循声走去。

一个山村老汉抱着受伤的腿跌坐在地上,血流了一地。

兽夹倒是已经解开了,可他的腿脚伤得厉害,又背着一箩筐干柴,半步都走不动。

江琰懂得一些医理。

他迅速上前,蹲着帮村民检查完伤势。魔杖用宽大的袖口遮住了,老汉只能看见一只莹白的手掌覆在他的伤口之上,一阵微光过后,伤口便愈合如初。

“哎哟——!”老汉惊呼道,“这、这是神仙下凡来啦?这是什么法术啊?好生厉害!”

顾景昀提起一旁的柴火,拎在手上。

老人的家就在附近,顾景昀和江琰干脆好事做到底,直接把人送了回去,交给他们的儿子女儿照料。

临走前,江琰拿出回覆气血的魔药。

装魔药的瓶子是清透的琉璃瓶,药剂的颜色又与寻常中药不同,连“这是提前熬好的伤药”的说辞都不管用。

老汉一家人大眼瞪小眼,惊讶又惶恐地看着那瓶子。

他们知道眼前的两个年轻男人都是修道的仙人,不敢乱说话,以免冒犯,又……实在不是很敢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