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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景昀悄声道:“换成你做的特质丹药,若你手头没有合适的,我这儿有回血丹。”

“噢!那有的。”

江琰恍然大悟,把魔药收回去,换了个白瓷玉瓶。

里面装着糯米粉和魔药混合揉出来的糯米团子。

老汉大著胆子倒出来一颗,嘀咕:“好像糯米糍粑噢。”

他的老伴赶紧从背后拍了他一下,让他快快闭嘴。

江琰叮嘱:“回覆气血的药,一日两次,一次一颗。切莫多吃,不然……”

老汉一家紧张道:“吃错了会咋样?”

江琰:“老人家消化不好,会积食。”

众人:“……??”

顾景昀忍笑。

想必,全天下也只有江仙君的丹药如此独特了。

江琰日行一善,做完好事就想溜。

老汉被自家孩子扶着追出院子,连声道谢:“多谢仙人救我,不然今日就死在山上了咧!”

“听见那难听得跟鬼哭一样的笛音,我还以为黑白无常来接人了!嗐,原来是仙人降临,吓我一跳。”老汉连连拱手作揖,他的家人也在一旁跟着道谢。

江琰:“……???”

顾景昀连忙把江琰往身后一揽,很勉强地对着老人家笑了一下,温声劝他回去吧,好好修养。

老汉还想说话。

顾景昀十分害怕老人耿直的性格,问心剑猛地出鞘。

他二话不说,把江琰往怀里一拽,抱着人就跑了,将那一家人的惊呼声抛在脑后。

飒飒风声中,江琰被顾景昀拦腰抱着,全程沉默,久久不语。

顾景昀找了个空地把人放下。

“阿琰……?”别不说话,他好害怕。

江琰是被一语点醒梦中人,过往的记忆统统被翻了出来。

昏死的鸟雀,欲言又止的父母与老师,夸他“杀人之曲修炼颇有成效”的长老,每次来听曲子都十分严肃的天狼卫……

连逐月和追风都在试图反抗!

他懂了,彻底懂了。

“我的笛子真的很难听吗?”江琰幽幽地问。

顾景昀摇头的动作非常坚定。

“我觉得很好听。”

“不要再骗我了!!”

江琰蹲在地上,双手捂着脸颊,羞得满面通红。

顾景昀扶额叹息,终究还是没瞒住。

江琰一回忆起过去那些事,还有他每每都会自信地说“我的笛音很好听很完美……”

他也想喊救命了。

第66章 社死还能改变兔妖的食谱?

车队沿着预定的道路向前行驶,自那日后,江琰很少再与顾景昀中途溜出去看山看水看美景。

顾景昀只好吩咐下属加速赶路。

短短几天,速度翻了一倍。

如今,眼看马上就要跨过西洲,抵达中洲的边缘城市了。

期间,江琰一直处于自闭状态。

让他干什么都好,就是不能让他吹笛子。

顾景昀有事寻他,江琰都很乖。一喊就来,有话必应,不会明明听见了却不理人。

天龙卫要汇报公务,找他做决策时,江琰也如往常一般,公事公办,从未迁怒。

唯独有一点。

谁都不能提到“笛”、“琴”、“乐声”等词,一说,江琰会立刻从“千里耳”变成“听力残缺”。

其余时间就闷头修炼,以前还会翻翻书下下棋,现在连书不想看了。

唯有全身心地进入心流冥想,才不会有多余的心思关注之前的事。

也许是因祸得福,也许是江琰化悲痛为力量。

在这样全力以赴、连一分一秒都不耽搁的状态下,江琰竟然在赶路的途中意外突破,将众人吓了一跳。

顾景昀在旁为他护法。

好在一切都很顺利。

一个时辰后,江琰睁开眼睛,浩荡灵压宣告着——他已成功突破至元婴修士。

“恭喜仙君,贺喜仙君!”天狼卫们异口同声道。

顾景昀笑道:“二十三岁的元婴修士,千年来,世间也只有两人。阿琰必定是仙骨天成的修炼天才,万里挑一。”

江琰还坐在地上,仰着脸,好奇问道:“还有一人是谁?”

顾景昀笑吟吟地,反手指了指他自己。

江琰:“。”

难怪会觉得“仙骨天成”四个字如此耳熟。

天狼卫们窸窸窣窣地说着小话,江琰听了一耳朵,几乎都是对他年纪轻轻就成为元婴修士的惊叹、讶异之语。

唯有顾景昀。

江琰搭着他的手站起身,就被他揉了脑袋。

男人亲了他的面颊一口,温声道:“修炼辛苦了。”

江琰微微一怔。

“……不辛苦。”他低声道。

“辛苦的。”顾景昀说:“冬练三九,夏练三伏,难道不苦?你不是还说过以前没练合欢功法前,两种力量冲突,经脉会痛吗。”

江琰抿了抿唇。

顾景昀问:“方才突破的时候,经脉有没有疼痛?”

江琰轻轻摇头:“已经不痛了。”

至少现在还不会。

顾景昀俯身,又亲了江琰的右脸。

“无事便好。”

左右都被亲了。

江琰双手捂着被亲了的脸颊,支支吾吾片刻,钻回了车厢里。

“快走。”江琰催促道,“还不继续赶路?”

顾景昀笑了几声。

江琰被他笑得一阵耳热。

车队很快继续激活。

但江琰坐在窗边,有几分怅然。

旁人都在赞叹,他却不觉有何好骄傲的。

两年之前,师父传他合欢功法,江琰修炼没多久就其悟透,能够融会贯通——除了床上实践的那一部分。

魔力与灵力融合,互相促进,当场就使他轻松突破至金丹中阶。

江琰天赋极高,悟性好,自身又足够勤勉。

积累了两年,早已是半步元婴。

旁人从金丹到元婴可能要几十乃至上百年,但江琰只用了两年。若不是去年将大部分精力拿去研制解药,想必他早已突破,不会等到现在。

江琰才二十来岁,已是元婴修士。

谁听了不得夸一声天之骄子?

但旁人只知表面荣光,并不知他背后艰辛。

前二十年修炼的苦好像都是为了这两年做铺垫。

在灵气稀缺的魔法大陆,要将修为练至金丹,需要吃多少苦。还要警惕魔力与灵力的“斗殴”。

经脉时时疼痛,却除了忍受,没有别的法子。

……确实是苦的。

除了父母,再无人会对他如此关怀入微。

只有顾景昀。

唯有顾景昀。

会问上一句——“你苦吗?还痛吗?”

江琰正怅然失神,衣角突然被拉了两下。

扭头一看。

顾景昀在试探地问他要不要琴笛合奏。

江琰:“……”

这个就不必了!!

江琰揉揉耳朵,装出听力受损的模样,着急地大声道:“啊?哥哥在说什么?我听不见,所以不会吹笛弹琴!”

顾景昀:“……”

天狼卫们:“……”

这是在掩耳盗铃吗?

似乎有点可爱。

顾景昀再提,江琰就捂着耳朵,面无表情地瞪着他。

顾景昀怎么哄都没用。

江琰觉得丢脸,一心想装死。

少主送的玉笛也不敢再拿出来时时把玩,更不敢悬在腰间,而是找了个匣子,用柔软的巾帕仔细包着,放进盒子里锁起来。

并不是嫌弃或不珍视了,而是……

看到它,就会想起一大堆恨不得一键清空的尴尬回忆。

那是顾景昀送来的,饱含兄长的心意,江琰绝不会丢在须弥戒中再也不见。

而是……

他真的需要时间冷静一下!

江琰已经说不出是第多少次了。

闲暇之时、夜深人静之时,江琰的大脑总会不受控地运转起来,不由自主地回忆起那一幕幕。

【他自信地对着双面镜另一端的顾景昀说:“我很擅长吹笛子,大家都夸我的笛音非常好听,能感动鸟兽生灵!”】

【他茫然地问师父:“俞长老为何说我的笛音饱含杀意?我吹的分明是摇篮曲。”】

【天狼卫紧绷着脸疯狂鼓掌:“好听!超好听!”】

还有村民无意间说出的真相:“难听得差点以为黑白无常来接人了。”

江琰:“……”

快住脑啊!!

别想了!

难怪以前族里的音乐老师不让他在外面奏乐,原来是怕有人说漏嘴。

难怪大家每次听他吹笛,表情都会变得很奇怪。

原来是他在折磨大家。

江琰的心情无比复杂,既惭愧又感动,既感动又不敢动。

毕竟大家对他的爱护是真的。

可他的社死也是真的。

这日,众人终于在日落之前抵达邑州城。

邑州城是西洲与中洲的交界城市,比较偏僻,但很是繁华。

来往大多是修士,且鱼龙混杂。

因远离中心,又是两洲交界处,城中修士该归哪方管辖,至今仍有争执。

没有修真界的执法队协助,王法管得了凡人,管不了修士。

偶尔还有修士在街上公然斗法,这在其他城市是不可能发生的事情。

凡人对仙法多有畏惧,除了祖祖辈辈都是邑州人,少有异乡人来邑州定居。

除此之外,则大多是查找商机和做交易的商人,或者想要踏上仙途、对修真好奇之人。

别人眼里的混乱之城,顾景昀自然不会畏惧。

可他知晓江琰不懂,在进城之下,便同他细细说过城中局势,怕他在自己没注意到的地方受了欺负。

江琰点点头,表示自己记下了。

邑州城内有不少玉源商会开的分店,既要入城歇脚,自然是自己的地方住的更舒心。

这儿的掌柜姓曹,早早就收到了消息,提前留出最好的房间,在柜台后心焦地等着主家到来。

听到少主到了,急急忙忙携仆从赶来迎接。

他没见过江琰,还大著胆子小心翼翼地瞧了几眼,眸中闪过惊艳。

就没见过这么好看的人!

跟天仙似的!

“咳。”宋桦警告似的咳了一声。

曹掌柜瞬间回神,注意到少主越来越不善的眼神,冷汗直冒。

他连忙道歉,低着头不敢再多看,直接把人引到了房间。

是夜。

江琰强迫自己不要再回忆任何尴尬往事。

他在床上翻了个身,尝试沉入香甜的睡梦中。

意识昏昏沉沉之时,脑海中忽然闪过一句无比清晰的:

——“我吹笛超好听!”

困意顿时消失得无影无踪。

江琰一个鲤鱼打挺从床上蹦起来,抱着脑袋在房间里乱蹿。

他压低了声音,痛苦道:

“快忘掉!不准再想了啊啊啊!!”

门外。

端着一个托盘,亲自前来送夜宵的顾景昀,紧急刹住正欲敲门的手。

他假装什么都没有听见,无声地来,又悄悄地离开了。

全程屏息,连碗筷碰撞的细微动静都没有。

在卧房内的江琰正忙着催眠自己,没有任何察觉。

半个时辰后。

顾景昀去而复返。

少主轻轻敲了敲房门,扬声问道:“阿琰,睡了么?”

卧室内一片寂静,半晌,传出青年的答覆:“尚未,兄长可有事?”

嗓音清冽,语气平静。

彷佛半个时辰前在屋内崩溃暴走的人不是他。

顾景昀勾了勾唇,又连忙压下。

“有甜汤,喝么?”

江琰想起那甜滋滋的味道,口齿生津,肚子隐隐咕噜一声。

好像有点饿。

但他刚缓过来,不想看见顾景昀,以免又陷入社死的漩涡,翻来覆去都睡不着。

江琰嘴硬道:“……我不饿,兄长自便即可。”

“那胡萝卜呢?”顾景昀问。

“不必了。”江琰仍是拒绝。

萝卜之类的素菜,平时吃吃还算开心。

如今这种时候,还不如来只烤鸭或烧鸡,说不定大鱼大肉的香味能把烦恼盖掉。

但旁人不是这样想的。

顾景昀的眸中没了笑意,眉头紧锁。

一只兔子竟然不想吃萝卜了!

心念转动间,顾景昀换了个说辞,道:“兄长腹中饥饿,没人陪着吃不香,阿琰可以陪陪我吗?”

“……”江琰妥协,“好罢。”

江琰拉开房门,把顾景昀放了进来,身后跟着两个天狼卫。

江琰一句话没说,眼睁睁看着外间的小桌在三秒内摆满美食。

再仔细一瞧,这哪里是夜宵,分明就是萝卜宴。什么做法都有,简直看得眼花缭乱。

江琰目瞪口呆。

这是从哪儿请来的厨师,怎么胡萝卜都能被做出花来!

顾景昀:“菜太多了,阿琰替我分担一些吧。”

江琰:“……”

不想吃,他想吃鸡腿。

江琰把那一碟碟胡萝卜推远了些,礼貌拒绝:“不了,我看你吃就好。”

顾景昀:“……”

——阿琰竟烦心到了这种地步,面对萝卜宴都没有食欲了!

顾景昀异常缓慢地一筷子、一筷子地吃着为江琰准备的萝卜。

有点难熬。

少主喜荤菜,对素食无感。

萝卜宴什么的,还是有些过于清淡了。

顾景昀食不知味地吃了几口。

江琰没忍住,小声地问:“……我的甜汤呢?”

“!!”顾景昀立刻支棱起来,唰地起身,扬声唤道:“仙君的甜汤!快端上来!”

天狼卫同样大喜过望,如闪电般冲进来,端着的汤水只在碗中轻轻摇晃了一圈,一滴都没有洒,可见双手极稳。

江琰绷着脸接过,习惯性道了声谢,捏着勺子慢慢地喝。

顾景昀试探:“萝卜要吗?”

“不要。”

江琰纳闷,顾景昀今天是怎么回事,似乎很想他吃萝卜。

这难道是什么灵丹妙药,一口下去就能改变过往?

如果是能让人失忆的灵药,他希望所有人都来啃一口,把他做过的傻事忘掉。

……但自己不能吃。

免得记忆没有了,他又变回那个“自信”的状态。

顾景昀观察江琰半天了,他看得出来,江琰就是想要什么,又不好开口——总之不是萝卜。

他干脆道:“阿琰想吃点什么吗?让后厨去做。”

江琰困惑:“如今已是亥时,客栈的厨房为何还有人值守?”

顾景昀:“因为我有钱。”

江琰:“……”

好朴实无华的理由。

江琰犹豫几秒,在顾景昀鼓励的目光下,心一横。

他今晚要大吃特吃!

江琰张嘴就点了一堆荤菜,还要了一壶酒。吃得忘我,喝得烂醉。

企图一醉解千愁。

萝卜宴怎么端上来的,就怎么端走了。

江琰喝多就犯困,不吵不闹,往床上一扑就是呼呼大睡。

顾景昀把喝醉的江琰扶进被子里,在旁守了一夜,也面色凝重地思考了一夜。

莫非社死还能改变兔妖的食谱?

第67章 江琰面无表情道:“顾兄,我手疼。”

江琰说要喝酒的时候,顾景昀让人拿来的是不易饮醉的青梅酒。

青梅酒较为柔和,口感顺滑,果香浓郁,还有点酸酸甜甜的味道。

江琰很喜欢。

尤其是在浅浅喝了一口,发现不会一杯倒后,越发欣喜。

他从一杯倒,变成了两壶倒。

吃饱喝足之后,醉得也不算很厉害,还有理智用魔法一键洗漱——就是用力过猛,把脸和手臂擦得生疼。

顾景昀在旁看的欲言又止,还不如让他来帮忙呢。

江琰被顾景昀扶回房间,钻进被窝里,很快睡死过去。

酒精或许不能让人忘掉痛苦,但喝醉后犯困的时候一定能让人快速睡着。

江琰再也没有因过往的回忆而辗转难眠,他呼呼大睡,一觉到天亮。

天光渐亮,鸡鸣三声。

在生物钟的催促下,江琰跟往常一样睁开眼睛。

他的手掌撑着床榻,缓缓坐起身。

视线稍稍偏移,倏地看见了坐在不远处的太师椅上的玄衣男人。

顾景昀环抱着双臂,懒懒往后倚着靠背,微垂着头,胸膛微微起伏,正在阖眼休息。

江琰倏然一惊。

怎么坐在椅子上睡了,那多不舒服啊。

他想翻身下床,动作间发出些许动静。

男人蓦然睁眼,条件反射扭头看向床榻,身子已经作势欲起。待看清江琰稳稳当当地坐在那儿,他才松了口气。

“阿琰,原来是你醒了。”

“兄长方才因何事慌乱?”江琰问。

顾景昀调笑道:“怕你睡相不好,在梦中滚下床。”

江琰:“……”

他才不会干这种事好吗!

男人揉了揉脖颈,站起身舒展筋骨。

江琰看得直皱眉头。

“你快过来。”江琰招招手。

青年身体单薄,衣衫淩乱。

他的容貌本就是偏向淩厉的美,此时静静坐在床榻边,眉头微蹙,越发显得冷。

然而头顶翘起的一根呆毛,中和了些许冷俊,徒增几分俏皮。

顾景昀摸了摸鼻子,快步走去。

“你生气了么?阿琰莫恼,我方才只是开个玩笑。”

“什么?”

江琰一下没理解,脑子转过弯后,没好气地瞪了一眼顾景昀。

“兄长把我想到哪里去了!我是那种开不起玩笑的人么?”

顾景昀心想,那可不好说。

——你是不会生气,但你容易害羞啊。

江琰越容易害羞,顾景昀就越是想逗。

……不好,这样似乎有点糟糕。

顾景昀堪堪忍住。

却见江琰囫囵推开锦被,拍了拍空出大半边的床铺,扭头说道:“你除掉鞋袜,坐下来。”

顾景昀依言照做。

江琰:“然后趴下,下巴枕着枕头。”

顾景昀:“?”

“僵坐一夜,兄长一定浑身酸痛。你躺下,我替你揉揉。”江琰自信地说,“我推拿技术很好的。”

顾景昀:“……”

阿琰上次说出这种话,还是在吹笛子的时候。

大概是顾景昀没能收敛住质疑的眼神,江琰又从熟悉的句式中回忆起了什么。

他顿时恼羞成怒起来:“跟吹笛子不一样!我这是特意跟医生学过的!”

顾景昀:“为兄闭关时,常常盘膝打坐几天几夜。如今不过是在椅子上睡一晚,没什么感觉的。”

江琰:“你是不是不信我?”

顾景昀:“……”

都有。

既不信你,也不信自己。

顾景昀不如江琰坦荡,他心中有鬼,不敢躺在江琰的床上,悻悻道:“我还是坐着罢。”

江琰觉得自己的专业素养受到了挑衅。

不跟你废话,直接上。

江琰的膝盖半跪着,假意接近,寻到合适的时机,猛地伸手去推顾景昀,想把他推倒在床上。

可他非常用力了,男人还是稳如泰山,一动不动。

江琰:“……”

顾景昀:“?”

顾景昀倏地反应过来,立马顺着江琰的力道大幅度晃了晃。

装作惊诧地问道:“阿琰推我作甚?差点就摔了。”

江琰:“……”

江琰幽幽道:“兄长演得好烂,把我当三岁小孩哄么?”

顾景昀从前十分谨慎,不希望惹江琰生气。现在却觉得,偶尔故意撩拨一下也不是不行。

气鼓鼓的阿琰,也很可爱。

男人眸中促狭的笑意是如此清晰,连藏一藏的想法都没有。

江琰恼羞成怒,猛扑上去。

顾景昀顿时不忍了,大笑出声,同时闪电般抬手接住袭来的拳头,把人往自己怀里拽。

两人都没有用灵力,而是单纯地、幼稚地在床上打起架来。

江琰被率先拽倒,手忙脚乱地想要稳住平衡。

顾景昀的右腿一扫一绊,扯着江琰的手臂往软绵绵的锦被上一甩,倾身压上。

江琰不过眼前一花,他就甩在被子堆上,被迫直挺挺地躺着了。

而男人半压在他的身上,两人之间仍有一段距离。

江琰的双手被锁住,双腿也被压住。

他用力挣了挣,动弹不得。

顾景昀挑了挑眉,轻笑道:“以后还敢偷袭吗?”

江琰:“……”

让你一手,你还得意上了。

江琰慢吞吞地:“兄长,这样手会痛。”

顾景昀拧了拧眉,抬眼去看,果然在青年白皙的腕间,隐约看见一圈被人用力握出来的红色。

“叫兄长太疏远了,私底下,喊哥哥就好。”顾景昀不敢再握实,卸了力道,只虚虚压制着江琰。

“哦。”江琰面无表情道:“顾兄,我手疼。”

顾景昀:“……”

顾景昀最怕他喊疼。

“我让人拿活血化瘀的药膏来。”

他叹了口气,彻底松开。“明明注意了力道,怎会……阿琰?!”

江琰在男人松手的瞬间,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摁住了顾景昀两只手臂的麻筋。

又趁其不备,火速点了他的几个穴位。

之后再抬腿夹住顾景昀的腰,用力一拧,直接把人掀翻,坐在了男人的腹肌上。

顾景昀迅速被放倒了。

“……”

江琰挑眉:“这下还敢得意吗?”

顾景昀不敢。

他是真的不敢动。

这个位置还好,再下去一点,那就危险了。

“……你别坐我身上。”

男人的嗓音不知不觉间,竟沙哑许多。

“?”江琰不懂,不坐就不坐呗。他爬起来,坐到一边去:“那哥哥刚才还压在我身上呢。”

刚在一旁坐稳,发现走错方向,床榻在另一边。

偏生顾景昀又没有要让一让的意思。

江琰只好说着“借过”,一边又从男人身上利落地跨了过去。

顾景昀仰躺着,看着江琰把他当被子,在自己的身上爬来爬去。

他的喉结上下一滚,眸色渐深。

……阿琰未免也太乖了。

方才跟他说什么,原来他都会听进耳里,记在心里。

一旦扳回一局,嘴上还不饶人,实际却会按照兄长的话乖乖照做。

江琰背对着顾景昀,专心穿鞋袜,压根没有回头。

“原是想着替哥哥揉揉肩颈腰背,看你也不需要,既然如此……”

“需要。”顾景昀打断他。

江琰茫然回头。

顾景昀迅速在原先的指定地点趴好了。

还问:“衣服要脱么?”

江琰:“?”

为何突然变得如此积极。

顾景昀问:“要么?”

江琰迟疑道:“随你……?”

“那就算了。”顾景昀的声音中似乎有些遗憾。

江琰捏捏耳朵,怀疑是自己听错了。

他无语地脱下刚穿一半的鞋,转身折返。

“哥哥未免太多变。”江琰抱怨道。

“男人心,海底针。”顾景昀闷笑道:“阿琰,你得适应。”

“这是何意?”江琰不解。

顾景昀耐心解释。

江琰一边听着,一边动作利索地推拿,力道适中的揉穴位。

这并非又一次的自我误判。

江琰的手法老道,确实学过。

顾景昀道:“原来你是真的会。”

江琰用力往下摁:“都叫你信我了!”

顾景昀故意发出吃痛的声音。

下一秒,在他背部移动的双手下意识收了几分力。

顾景昀无声地勾了勾唇。

不仅乖巧,还容易心软上当受骗。

这样很容易被欺负的——被他欺负。

江琰认认真真地帮兄长按摩,完全不知道兄长心里其实想的都是一些见不得光的东西。

“为何会学药理和推拿?”顾景昀温声问道。

江琰答道:“幼时体内两股力量偶尔发生冲突,不仅经脉会疼痛,四肢都会发麻脱力。”

“有一次去森林中见习狩猎,日落时,不慎与族人走散。天黑得早,我不巧遇到狼群。”

“它们想吃了我,我反过来把他们揍了一顿。刚收服狼群,经脉忽然剧痛一瞬,如同被雷电劈中,半边身体都麻了。”

顾景昀再无半点旖旎的心思,心里满是疼惜与后怕。

低声问:“之后呢?”

“我手脚无力,又怕狼群反扑。在山洞深处,一动不动地坐了一夜。”江琰道。

“……”

顾景昀没说话。

他算是知道,为什么江琰醒来后坚持要为他按摩了。

“山洞里会冷么?”顾景昀问。

江琰摇头:“不会。狼群把我围在中间,它们毛茸茸的,很暖和。其实半个时辰后,父母就带人把我找到了。”

“之后我就专门学了按摩穴位的办法,就是为了防止再出现这种情况。”

顾景昀温声夸道:“阿琰好厉害,竟能反过来压制狼,寻得生机。”

“那是。”江琰小小的得意了一下。

他并不频频回头看过往的苦难坎坷,但若是有人能从中看出他的优秀,进而夸赞。

江琰会更开心,好像那次的意外不是差点要了他性命的事,而是促使他成长的垫脚石。

顾景昀也不觉得江琰的说辞有何不妥。

兔子进森林狩猎,还把狼给捶了。

放在自然界或许会显得不可思议,但这儿是修真大陆,实力为尊的地方。

只要实力到位,幼年的兔妖当然可以打败尚未诞生灵智的头狼,收服狼群。

说话间,很快按摩完。

起身之后,顾景昀又变回了那个进退有度、温和友好的好哥哥。

彷佛先前把人拽进怀里、摁在床上的人不是他。

江琰认真地对他说:“你我是义兄弟,就算在一张床上抵足而眠,那又如何呢?”

“以后再有这种事,当我睁开眼时,不想看见你枯坐在一旁的椅子上。”

顾景昀试探:“那……”

江琰:“床这么大,睡两个人绰绰有余。睡我旁边呀!”

顾景昀问:“此话当真?”

床上的枕头有很多,江琰随手拿起一个,塞进男人怀里。

“喏,收好。”

江琰大方地说:“拿着它来敲门,我就把床分你一半。”

顾景昀就像走在路上的人,突然被大奖兜头砸了满怀,表情既惊又喜。

江琰推他出门:“我要更衣洗漱了,你出去罢。”

顾景昀被推出卧室,还有些怔松。

他紧紧抱着个枕头,表情严肃地走回自己的房间。

宋桦恰好上楼,手里拿着几个包子和豆浆。

看见少主,当即站定问好。

宋桦道:“少主要下楼用早膳吗?我这就去命人准备。”

顾景昀盯着他。

宋桦被盯着浑身发毛。

顾景昀忽然道:“你怎么知道这是阿琰送我的枕头?”

宋桦纳闷:“?什么东西?您没事吧,不是,我的意思是,您没把仙君怎么着吧?”

不然无缘无故给你枕头干嘛。

顾景昀说:“嗯,你猜对了。他确实难受。”

宋桦紧张地:“要不要叫大夫?”

顾景昀:“那倒不必。阿琰只是心疼我坐在床边,守了他一夜,因此邀请我从今往后与他同床共枕、抵足而眠。”

宋桦:“……”

他满脸写着不可思议:“少主,你靠卖惨爬床??”

这也值得心疼?

“胡说八道!我这是得了仙君口谕,奉命陪他睡觉。”

顾景昀拧着眉,正义凛然地说:“再则,我与仙君只是义兄弟。爬床之类莫须有的事,你听过也就罢了。莫要以讹传讹,造谣生事,懂吗。”

什么人啊!

得了便宜还卖乖!

宋桦缓缓道:“少主,求你摸摸良心再开口。”

顾景昀反问:“我何时有那玩意?”

宋桦对此人的厚脸皮敬佩不已,甘拜下风。

还对蒙在鼓里的仙君有些同情。

就两壶酒,能醉到哪里去。

何况仙君身为元婴修士,难道还会因酒醉而出什么事吗?

少主定是故意让仙君看见的。

好心机一男的。

啧啧。

第68章 顾景昀强颜欢笑:“我没事。”

邑州城没什么景色风光可看,来往之人鱼龙混杂,三教九流皆有,在平稳的表面秩序下,实则混乱不堪。

若不是方圆几里都无驿站,顾景昀也不会让江琰来这种地方。好在邑州城内有自家的地盘,规模也不小,勉强能住。

顾景昀只打算停留一日一夜,留作休整,第三日清晨便启程离开。

他提前命人抓紧时间备齐物资,喂马、换马,以便继续赶路。

顾景昀常年在剑宗闭关,偶尔外出,行踪也飘忽不定,不是谁都有机会见到真容的。

曹掌柜忙不叠地开口,想接过这等差事。

他急着在少主面前表现自己,露个脸,得到主家的赏识,

顾景昀没有答应,只让他听宋桦的命令便宜行事,从旁协助即可。

这类事情往日里都是交由天狼卫处理的,毕竟天狼卫才是他真正的心腹。

宋桦笑眯眯地:“曹掌柜勿怪,少主与仙君的近身之物,都是天狼卫亲自安排的。”

吃的用的,一概不得疏忽。

外人自然不如天狼卫知道自家主子的喜好,更没人比他们细心。

曹掌柜顿时知道自己逾矩,连忙应了声“是”,不敢再多言。

顾景昀吩咐下人做事之时,几乎不会避着江琰,有时还会拉着他,希望他能陪着开会。

江琰会坐在少主左手边的太师椅上,或是看书擦剑,或是吃些瓜果点心,偶尔听几句,也会主动参与进来。

只是大部分时候都是沉默的,不怎么说话。

若是顾景昀要见的人太多——还都是陌生人,江琰就不乐意出现,宁可在院子里躲清闲。顾景昀自然任由他去。

如今要见的人并不多,除了见惯了的随行天狼卫,也就只有曹掌柜一位陌生人。

江琰比较自在,拿着一本古书,安静地看著书。

曹掌柜亲自端着茶壶,为顾景昀斟茶倒水,嘘寒问暖,殷勤备至。

听说少主多了一个结拜的义弟,曹掌柜并未在意。

就算是义弟,那也只是客人,不是主人。

少主在此,当然要更重视他。

曹掌柜对坐在一旁的江琰多有忽视,态度说不上冷淡,但也谈不上热情。

他双手呈上洗净后的珍稀灵果,放在靠近顾景昀一侧的桌上。

“少主,请用。”

顾景昀一边同宋桦说着话,一边下意识把果盘往左手边推去。

直到果盘碰到江琰的茶杯,发出一声脆响。

江琰循声望去。

那果子晶莹剔透,看起来滋味不错。

江琰吃了一颗,果然很甜。

他又摘一颗,用拇指与食指拈着,倾身朝向顾景昀的方位,伸手欲喂。

“这果子好甜。”江琰说,“你试试?”

“好。”

顾景昀十分自然地转过脸,视线扫过江琰空了许久的茶杯,眉头微蹙。

他低头咬走那颗灵果,唇瓣与江琰的指尖轻触,一触即离,两三下就咬碎灵果吞入腹中。

两人之间的动作默契而亲昵,自带着旁人无法融入的氛围。

明眼人都能看出来点什么。

宋桦早已习惯他们二人之间的恩爱,甚至已经看麻了,眉头都没动一下。

曹掌柜差点傻眼。

昨日匆匆见了一面,压根没能细看。

今日一见他们竟这般亲昵,据说少主还在仙君屋里待了一夜,可见二人明显不是一般的义兄弟!

就说少主怎么凭空多了一个弟弟。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啊!!

曹掌柜大惊失色,悟了,但也慌了。

“如何?”江琰问。

“是不错。”顾景昀看向曹掌柜,命道,“明日多备一下在车上。”

曹掌柜慢了半拍,慌忙应道:“是,少主。”

“端上来的东西放在仙君那侧。他茶杯空了,你看不见么?”男人嗓音沉冽,不怒自威。

曹掌柜扑通跪下,冷汗津津。

“少主恕罪!”

室内一片寂静,大家都知道顾景昀发怒的真正原因。

唯独江琰茫然抬脸。

“……这是怎么了?”

曹掌柜跪在地上,呐呐不敢语。室内众人大气不敢喘一下,顾景昀面沉如水,更是无人敢惹。

连宋桦都缩了缩脖子,小心地给了江琰一个眼神暗示。

江琰接收到信号,扭头去问:“兄长?”

顾景昀意有所指地淡声道:“早就有人提点过了,他还是做错账。”

曹掌柜隐隐抖了一下,猛地抬头看了眼男人的面色和冷漠的双瞳。

一秒后,他的肩膀似乎卸下巨石。

少主没有明说,曹掌柜自然不敢拆台。

他连忙请罪道:“是小人做错账了,亏了一笔银子,求少主与仙君恕罪!”

江琰直觉不是,但瞥了眼顾景昀,还是“哦”了一声,没有再问。

“我事先派人提醒过你,先前也警告过一次,你还是不知收敛。”

顾景昀冷淡道:“罚一年月俸,记个教训。事不过三,没有下次。”

这是连先前江琰下车之时,曹掌柜盯着人发呆一事,也一并算上了。

曹掌柜惶恐应下。

顾景昀又道:“退下吧。”

曹掌柜就被赶出了书房,不许他入内了。

顾景昀端着茶壶把江琰的茶杯添满,才继续方才的话题。

江琰摸摸茶杯,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

……原来是因为掌柜怠慢了他,所以顾景昀生气。

等宋桦带着天狼卫出门做事,书房的门合拢,江琰才问道:“罚一年,会不会太过?他只是忘了给我倒茶。”

“忘?”顾景昀摇摇头,失笑:“这里的人最是精明,要眼观六路耳听八方,绝不会忘记这等小事。”

江琰认真听着。

顾景昀说:“他们会把人分为三六九等,无论是茶水还是瓜果点心,要先奉给尊者。我雇他办事,是他的主家,他自然会事事以我为先。”

江琰:“那你还罚?”

“我派人快马加鞭来此地,事先提醒过许多次,他都不放在心里。”顾景昀冷哼道。

江琰很是纳闷,觉得顾景昀的说辞有矛盾之处。

按理来说,曹掌柜若是精于算计的人,他就该把顾景昀的警示记在心上,怎么会大意对待?

顾景昀叹息着,摸了摸江琰的发顶。

“这种人除了喜欢算计、摸索上位者的心思和喜好,还很擅长以貌取人。”

顾景昀轻声道:“你性情纯善、不谙世事,不必深入探究人心,能瞧见表面的风波就好。其余事,有我在,你无需烦心。”

江琰想反驳他,若是你不在呢。

转念想了想,他怎舍得跟顾景昀分开?就算飞升,也是要跟顾景昀一同飞升的。

反正飞升都要离开这个世界,不如把顾景昀也带去魔法世界,叫他看一看那边的景色。

正如顾景昀带他逛遍此间的大好河山一般。

既如此,他们就更不可能分开了。

想到这里,江琰就觉得一阵安心,好像天塌下来也不再是一个人硬顶,而是有人为他分担。

顾景昀握住他的手掌,眸中一片情深。

“阿琰,我们在一起,永不分开,好不好?”

江琰点点头。

“好。”

顾景昀大喜过望,一贯沉稳的嗓子都有点抖:“你、你知道自己答应了什么吗?你真的愿意跟我在一起么?”

“当然啦。”

江琰的眉眼微弯,浅浅笑了一下。

这个笑容很是温柔,更别提江琰还主动反握住顾景昀的手。

顾景昀心头越发火热。

江琰笑道:“将来飞升,若是能有机会破开世界屏障,哥哥就跟我一起回家吧。我会把你介绍给父母、族人的。”

“!!”

顾景昀暗道,是见家长!

江琰:“虽然你身为人类,本不能踏入族中半步。但你人又好,又优秀。我能与你结为义兄弟,受你颇多照顾,他们一定会很开心感激,飞快接受你的。”

顾景昀:“……只是义兄弟?”

江琰茫然:“不然呢?”

顾景昀当场哽住。

“?”江琰盯着他。

“……”顾景昀深深、深深地叹了口气,强颜欢笑道:“没什么,真的。我没事,挺好的。”

江琰一头雾水。

总感觉少主莫名悲愤,是错觉吗?

**

翌日,卯时一刻。

天都还没彻底亮起。

江琰比往日醒得更早,屋内一片昏暗,暖意融融。

窗户被牢牢关紧,帘子也放下了。

……昨夜明明没有留了一道缝隙的。

江琰起身,勾起窗帘,推开窗户,一股凉意扑面而来。

低头就见地面有些许积水,到处湿漉漉。

他又出门问了天狼卫,方知昨夜下了一场大雨。

窗户也是顾景昀前来替他合紧的,怕他吹了冷风着凉。

江琰心中微暖。

哥哥总是如此,无微不至地照顾着他。

江琰记挂着逐月和追风,怕马儿被雨淋着了。

他没有立刻练剑,而是拐去马厩,想看看它们昨夜有没有得到好的照顾。

追风和逐月见他来,马眼盯着江琰的手看了半天,没找到饴糖,纷纷喷了个响鼻表示抗议。

精神倒是好,马厩防雨措施也做得不错,看来不用担心。

江琰笑了笑,拿出糖来哄它们。

正喂着马,忽然耳朵微微一动,听见围墙之外传来窸窸窣窣的说话声。

那里有两人,其中一人的声音很耳熟,正是曹掌柜。

掌柜乃凡人之躯,不曾踏入过仙途,因此无法设下结界。

卯时一刻,天都没完全亮,路上根本没人。

更别提这里是下了一夜大雨,地上满是泥土和雨水的马厩。

在下人没收拾干净之前,一般自诩身份的人都不会来此,嫌脏。

他们便将音量压得极低,又隔着墙,一般人是听不见的。

但掌柜不知江琰的听力异于常人。

江琰凝神细听。

只听得掌柜低声质问道:“……账本呢?”

另一男子回道:“掌柜的,在这儿。您拿好了。”

曹掌柜:“没被发现吧?”

男子:“当然没有,我就一小喽啰,谁会查我?”

曹掌柜:“还好,还好!给我仔细着点,最后关头别出岔子,快快把他们送走。”

男子拍着胸脯保证:“放心吧,出不了乱子。少主发现不了!”

两人迅速接头,又迅速散去。

“……”

江琰无辜地想:本来是发现不了的。

现在就不一定了。

第69章 合欢丹也有假药吗?

账本一事,根本没能瞒过半个时辰。

江琰淡定地喂完马,摸摸它们的马脖子,溜溜躂达地回了主院。紧接着转头就找到了顾景昀,把事情转告给他。

一炷香后。

曹掌柜刚把有问题的账本藏在床底下,一群天狼卫就踹开他的房门,冲了进来。

曹掌柜惊慌失措:“诸位大人,这是怎么了?!发生了何事?”

宋桦冷着脸:“曹掌柜,有人举报你做假账,贪污受贿。”

“绝不可能!是谁在诬陷我?!”曹掌柜大叫,“我对少主忠心耿耿,不会做那等欺上瞒下之事!”

“有没有,查完便知。”宋桦喝道:“给我搜!”

天狼卫一拥而上,把屋里屋外翻了个底朝天。曹掌柜试图做最后的挣扎,被宋桦踹了膝盖窝,又被两个天狼卫摁倒在地。

曹掌柜眼睁睁看着私藏的账本被翻出来,眼中满是绝望。

不该啊!

少主昨日还好好的,查账也只是随手翻了翻客栈内的账本,瞥了几眼每月盈余,就放下懒得再看了。

既然当时过了这关,为何会心血来潮查他?

是哪个狗崽子举报了他!

曹掌柜恨得牙痒痒,他先是怀疑了替他藏账本的小二,后想到两人可是一条船上的蚂蚁,他的手里又有小二的把柄,对方不敢背叛才是。

紧接着,他就把一连串知情者或者与他有仇之人,统统想了一遍。

贪污一事本就是重罪,何况谁敢贪剑宗少主的银子。

在凡间,家仆犯了大错,被责打发卖都没人能管。若是犯了王法,被主家押送至官府,更是要被磋磨掉一层皮。

他如今虽为凡人,却在为仙人办事,被发卖都是小事,若是被杀头……

朝廷与修仙者井水不犯河水,可不会冒着风险管一个仆从的死活!

曹掌柜哆哆嗦嗦的,腿都软了,连站直的力气都没有,更别提走路。

他几乎是被天狼卫提着的,直接拎了一路,带到了顾景昀的面前。

天狼卫把曹掌柜往中间一丢,拍了拍手。

“少主,人带到了。”

曹掌柜跪趴在地上,拚命磕头。

“少主,小人是冤枉的!您听我解释!少主!”

顾景昀坐在上首,慢条斯理地用一块软布擦着剑,任由曹掌柜在那儿叫冤,眼皮都没掀一下。

江琰特意坐在了角落,躲在屏风后。

有天狼卫悄悄溜过来,跟耍杂技一样,一只手端了三四个盘子。有不同种类的瓜子和切好块、插着银签的西瓜,右手还拎着一壶茶水。

“仙君,我懂合欢宗的传统习俗。这种时候怎能少了瓜果?”天狼卫露齿一笑,悄声地得意邀功。

江琰:“……”

合欢宗看八卦时必磕瓜子吃西瓜,这种不成文的规矩已经传开了吗。

江琰躲在角落,是因为不想影响顾景昀处理下人。

本来是没打算吃瓜子的。

既然如此……

江琰伸手抓了一把瓜子,对天狼卫比了个大拇指,表示赞叹。天狼卫乐呵呵地拍拍胸脯,表示一切交给他,仙君您就放心吧!

堂中正在审讯。

就连那名帮掌柜藏账本的店小二,都被抓了过来,住的地方更是被搜得一干二净,连底衣都没放过。

天狼卫做事干脆利落。

宋桦很快便将搜到的证据,呈给顾景昀。

“在小二房里找到十两黄金并两块上品灵石,皆是替掌柜隐瞒假账一事的报酬。”

“曹掌柜的卧房内,除了几本私藏起来的账本,属下还发现了一个乾坤袋。内有结界,非拥有者不能开。”宋桦说。

“破开。”

顾景昀平静地说,他翻看着账本,面上没什么表情。

曹掌柜的面色一白。

宋桦的掌心泛起一圈红光,他以手画符,虚空中浮现出字迹漂移的符文,那些字符重合相叠,玄妙无比,又蕴含庞大的力量。

天狼卫附在江琰的耳侧,低声道:“宋统领曾是万法门的弟子,极擅阵法。”

江琰啃着瓜子,听着解说。

只见宋桦轻喝一声,那些字符便聚集在一起,凝成一把用无数汉字组成的短剑。

剑尖刺入乾坤袋。

“叮——”的一声脆响。

而后便是一瞬的寂静,红光自剑尖猛地绽开,灵力猛地冲入乾坤袋中,将封锁的结界阵法暴力撕开!

曹掌柜猛地吐出一大口鲜血,气息衰败许多,萎靡不振。

江琰小声地问:“他不是凡人么?为何还能用乾坤袋。”

“仙君,您没试过他的经脉。曹掌柜体内是有灵力的,虽然只有一丢丢。”

天狼卫捏着两根手指,比划道:“就那么一点点,估计还是仗着掌柜的身份,天天嗑药磕出来的。那点灵力,也就只够用用乾坤袋、让自己比常人的力气更大,跟凡人没区别。”

江琰点点头:“原来如此。”

正厅中央,宋桦用灵视一探,禀告道:

“乾坤袋中,有金银各万两,数千上品灵石,中下品灵石若干,不同品种的丹药若干。”

江琰差点没拿稳手里的西瓜。

多少?

这也太有钱了吧。

曹掌柜面色惨白,嘴唇哆嗦。

宋桦将乾坤袋递给顾景昀。

顾景昀上下抛着乾坤袋。

“你在这个位置捞了不少啊。”男人不咸不淡地说,“赚万两黄金,却只给你的手下十两,是不是太小气了?”

那名店小二的脸色也很难看。

就是啊!知道掌柜很贪,但没想到这么贪。

要他卖命,却自己藏着金山,只给他十两!!

“少主开恩!奴才自幼时便是顾家的家仆,为玉源商会、为少主办事,至今已有五十年,向来为人谨慎,行事恭谨有度,不曾出过纰漏。”

“如今一时鬼迷心窍,走了错路。奴才愿将贪污所得尽数上交给少主,其余处罚也愿一并认下。只请少主看在奴才没有功劳也有苦劳的份上,饶奴才一命吧!”

曹掌柜甚至连“小人”的自称都不用了,谦卑至极,拚命磕头。

“钱都是怎么贪下来的?”顾景昀问道。

曹掌柜略微犹豫几秒,道:“有时偷偷加价,多抽一层,多余的钱财不进公账。”

“还会往春水巷中偷卖丹药和器具,那儿的姑娘和少爷生意极好,对、对那等事物供不应求。”

江琰问一旁的“解说员”:“春水巷是什么地方?”

天狼卫:“……”

这能说吗?

天狼卫刚张开嘴,接受到少主有意无意间瞥过来的眼神,顿时闭上了嘴。

江琰用眼神表达困惑。

天狼卫擦着冷汗:“这个、这个……属下也不知道。”

江琰狐疑地上下打量天狼卫,把人快看哭了,他才收回视线。

“好吧。”江琰冷哼一声,伸手去拿茶杯,“不说就不说。”

天狼卫松了口气,积极帮他添茶倒水,笑得很是狗腿,让人不忍直视。

顾景昀在那头也松了口气。

他一边关注着江琰的动向,一边听曹掌柜说他是如何当二道贩子,利用玉源商会的管道向春水巷售卖催情丹药。

玉源商会自诩天下之物,无一不有。

来者皆是客,哪怕是春水巷。

为何要偷偷卖?

顾景昀拧眉:“你卖的什么丹?”

曹掌柜:“是合欢丹。”

“??”

江琰一口茶水差点喷出来。

江琰微微提高音量,道:“合欢宗向来对外限定了合欢丹的数量和售卖管道,你从何处拿的货?可是正规途径?”

曹掌柜听出来这是江琰的声音,又知晓江琰在少主心中的地位,不敢怠慢。

他艰难了转了个方向,对着屏风后的人影说道:

“回仙君的话,自然不是,合欢丹在助兴一事上……”

顾景昀冷声打断:“捡要紧的说!”

曹掌柜懵了一下,被少主的杀意一激,打了个寒颤。

“是……是,少主。”曹掌柜直接掐头去尾,唯唯诺诺地说:“那合欢丹,乃是合欢宗的一位弟子偷偷拿给奴才的,我翻十倍私下拿去卖,再与他五五分账。”

江琰:“……”

竟然有人在偷卖小师叔的丹药。

规矩是未经许可偷卖的话,卖一罚十。

都卖了一堆金山银山灵石山,这得罚多少啊。

“合欢丹呢?”江琰说,“拿一瓶来,我瞧瞧。”

曹掌柜又呆了一下。

江仙君清清冷冷的,如纯白的天上仙,看着就不染凡尘烟火气,根本不敢把他跟欢好一类带颜色的事物放在一块。

“愣著作甚?”江琰催促。

曹掌柜喏喏道:“禀仙君,丹药在、在少主手中。”

顾景昀:“……”

宋桦轻咳一声:“抱歉,少主,属下方才没有细看每一颗丹药的信息。”

顾景昀的灵视沉入其中,短短一息便将袋中所有物件的信息都探查清楚,记在脑海中。

在一堆乱七八糟的丹药里准确找到,从一堆合欢丹中取出一颗。

未等天狼卫转递入屏风内,江琰自己走出了屏风。

躲在后头是怕啃瓜子影响了氛围,现在哪儿还有这个闲心。

江琰大步走去,拿起圆溜溜的丹药瞧了又瞧,渐渐蹙起了眉,眉宇之间满是困惑。

他从须弥戒中取出一个玉瓶,在掌心中倒出一颗圆润饱满的丹药,将两者放在一起细瞧。

但不敢细闻,屏住呼吸,粗粗看了几眼,就各自放了回去。

两个跪在地上的下人都傻了眼。

不是,清冷如莲的仙君手里竟然也有合欢丹?

还一副对它很熟悉的样子。

仙君究竟是什么来路?

江琰放下丹药,表情十分复杂,欲言又止。

顾景昀问:“阿琰,可有不妥?”

“掌柜手里的不是合欢丹,只是长得相似。”江琰无语道,“曹掌柜怕是被那位合欢宗弟子骗了。”

曹掌柜:“我卖的是假药?!”

江琰点头:“看着相似,实则不然,是高仿货。”

小师叔知道有假货存在,怕大家吃错药,特意教过大家如何从外表一眼分辨。

看来那位弟子也怕宗门责罚,不敢卖真药,自己隐藏在幕后,偷偷卖假药……

江琰笃定道:“确是假货。”

曹掌柜大惊失色。

一旁的店小二情不自禁地说:“不能吧,仙君。我吃过那丹药,补得很,一夜精神!”

江琰茫然:“一夜精神?没听过合欢丹还能让人失眠啊。”

宋桦等人很是惊恐。

在仙君面前说这些,不要命啦?

“污言秽语!”顾景昀面色铁青,喝道:“堵上嘴,丢出去!”

天狼卫迅速照做。

“宋桦去审,看他都做过什么。”顾景昀不耐道,“依照往日里的规矩,该怎么罚就怎么罚。”

宋桦领命而去。

曹掌柜颤颤巍巍:“少主,那老奴呢?”

顾景昀:“你留下,仙君问什么,你就答什么。”

“贪污所得尽数没收,再罚以十倍,撤去掌柜一职。杖十。”

这已是手下留情,但罚十倍,还是很让人痛苦,不知猴年马月才能还清。

起码保住性命了。

曹掌柜安慰自己,含泪道:“多谢少主!”

江琰问了曹掌柜与那位弟子的交易细节,又问:“那人在何处?”

曹掌柜:“但凡合欢宗弟子,都是春水巷的座上宾,他应当正在春水巷的哪个酒楼里逍遥快活。”

江琰决定去找他。

卖假货也不成啊。

被发现了,那是在败坏小师叔的名声。

第70章 少主怕是个弟管严。

江琰要去春水巷。

一行人怎么劝阻都没用,天都快塌了。

“他偷卖假货还打着小师叔的名号,若是不及时制止,有损宗门名声。”

合欢宗待江琰很好,师门融洽,传他功法,教他学识,平日里更是嘘寒问暖一个不落。

除了总是想他去相亲之外,没有任何不好的地方。

江琰很有集体荣誉感,坚持要替师叔揪出这个假货贩子。

“这件事必须尽早解决,不能让他一直拿假货骗人。”

江琰补充道,“哪怕是真品,瞒着师叔低价买高价卖,那也不成。师门有明确规定的。”

“我让天狼卫替你去找。”顾景昀道。

江琰摇摇头:“我要亲自查。”

顾景昀万分无奈。

“春水巷怎么了,不能去吗?”江琰拧着眉。

“那是烟花之地,很乱。”顾景昀说。

“什么?”江琰没听懂,“是说专门售卖和燃放烟火的地方?”

众人:“……”

江琰大手一挥:“焰火多多少少都会有灰烬,大不了我躲着点,不往底下钻。就算踩到燃尽后的灰也没事,我有清洁术。”

众人:“……”

仙君作为合欢宗弟子,当真是一股清流。

江琰直直望着顾景昀。

“真的不能去吗?我清洁术很熟练的。”

这真的不是清洁术的问题。

顾景昀抵挡不住江琰的眼神攻势,妥协了。

“可以。”

“少主!”宋桦等人一惊。

顾景昀抬手止住他们,说:“但我们得约法三章。”

江琰很是不解。

去个卖焰火的地方还那么麻烦,难道是这里奇怪的规矩或某个黑市的代称吗?

也是,毕竟还有人在里面卖假的合欢丹。

“阿琰?”顾景昀问。

江琰颔首:“你说。”

顾景昀:“第一,不要喝里面的酒,无论是谁递给你的。其次,我会同你一起去,不要离开我的视线范围。”

“好,还有么?”江琰问。

顾景昀特别强调:“如果有……奇怪的人向你搭话,不许理会他们,无论年龄,无论男女。”

“若是用藉口想引你去别的地方,不许去,更不能有任何同情的想法。”

江琰嘀咕:“感觉你在叮嘱三岁小孩。”

顾景昀:“你进了那种场所,就像抱着金砖的三岁稚童,危险而不自知。”

“真的假的……”江琰为自己辩驳,“我在原来的世界独自进出过黑市许多次,买卖都很正常,没人能耍赖或诓骗我。”

顾景昀:“你去黑市买卖物件,是否只找熟人,且来去匆匆,绝不多说半个字?”

江琰点点头:“哥哥是怎么知道的?”

“阿琰心思单纯,很好猜。”顾景昀笑道,“你说自己不会被骗,是么?”

江琰万分笃定,用力点头:“嗯!”

顾景昀也很干脆:“行,记住自己答应过的事。”

**

春水巷中寻欢作乐之人极多,三教九流皆有。

里头有单纯的听曲看戏,亦有皮肉生意。部分酒楼价格并不昂贵,平民百姓都能去。

地段越好、建筑越是华贵,就越是价高,普通人根本消费不起,只供达官贵人享乐。

这儿是邑州,并非皇城脚下,否则只会更夸张。

春水巷只是一个统称,其实包含了许多条街道,半包围着一条湖泊。夜晚从岸边走过,能看见好几个挂着红灯笼的花船,慢慢悠悠地在湖面上飘荡。

在这种地方,要找一个人是很有难度的事。

好在曹伍——就是已经被撤职了的曹掌柜——与那位弟子有联系方式,也知道他常住在哪儿,不必大海捞针式找人。

几人坐在一辆外表低调的马车里,缓缓驶向春水巷。

驾车的人是换了身服饰,伪装成长使的宋桦与一位天狼卫。

为了行动方便,曹伍的十棍杖罚被暂时延后。这或许是少主给他将功补过的机会,倘若事办得漂亮,杖罚自然就免掉了。

曹伍满心想着少打几棍,全程很是卖力。

他趁着还没到春水巷,连忙说出与那人相识的始末。

只是话中涉及私密之事,又被江仙君一双澄澈纯净的双眸注视着,曹伍总觉得污了仙君的耳朵,这一段话就说得磕磕巴巴的。

“他叫韩霖,是……是我去春水巷找相好的时候认识的。因、因为年纪渐长,那方面……有些力不从心。韩霖问我要不要合欢丹时,我就买了一瓶。”

曹伍迅速含糊带过,接着说道:

“合欢丹好用且没有副作用,但合欢宗不肯对外大量售卖,在外头常常有价无市,十分稀缺。”

曹伍:“韩霖问我时,我也怀疑过真假,可它的效果确实跟合欢丹很相似。”

江琰直接跳过其他,抓住了最后一个关键词。

“只是相似?”

“仙君,我没服用过真正的合欢丹,不敢说一模一样。之所以这么说,是有人来闹过事。”曹伍老实道。

顾景昀:“说说看。”

曹伍一五一十地交代了。

合欢丹声名远扬,真正服用过它的人却不多。邑州城藏龙卧虎,总有人是真正用过的,此时一用假货,自然能察觉过差距。

同样是助兴,一个是毫无副作用,另一个是服用后第二日精神不济,只想倒头就睡。

差距如此大,那人当即就找上门要求退钱。

韩霖原本是只管提供货源,不管客户的。曹伍怕事情闹大,而且也有点怀疑‘合欢丹’的真伪,坚持把韩霖找来,要他亲自向顾客解释。

韩霖来了,二话不说先把顾客臭骂一顿,又说是他自己不识货,体力不行虚不受补,不要赖丹药。

“……”

江琰跟顾景昀面面相觑,“客人信了?”

“他信了。”

“……太假了吧。”江琰质疑。

曹伍尴尬得要死,头都不敢抬,低眉顺眼道:“韩霖生得极好,性泼辣,嘴巴不饶人。客人本就心术不正,被韩霖斥责几句,生了别的心思,就再也顾不上‘合欢丹’是真是假。”

绕来绕去的。

江琰每个字都能听懂,连起来就听不明白。

为何心术不正,被骂了反而不找事了?

什么叫‘别的心思’?

莫说是他,就连顾景昀都有一瞬的迷惑。要转念多想一圈,才能懂曹伍的言外之意。

江琰脾气再好,也不耐烦了。

“什么乱七八糟的,你就不能说明白一点吗!”

顾景昀欲言又止,想到两人即将去的目的地,他又把嘴闭上了。

就当提前让阿琰见见世面。

曹伍试探地看了眼少主,得到了默许。

他直白地说:“客人被韩霖骂爽了,色心一起,只想与他共度良宵,懒得追究真假。”

江琰:“……”

江琰:“???”

啊?

江琰满脸迷茫,这又是什么新词汇。

为何有人被骂都能爽到?

“阿琰不必多想,这种奇怪的人在春水巷多的是。”顾景昀摸摸他的脑袋,趁机提醒:“所以要离怪人远一点,好吗?”

江琰沉默片刻。

曹伍:“仙君还有何处不懂?”

江琰缓缓问道:“那位客人暂且不论,但你也曾起过疑心。曹伍,你也被骂爽了吗?”

曹伍:“……”

此时无声胜有声。

江琰不动声色地扯过顾景昀的衣袖,往兄长身后藏了藏。

顾景昀配合地挡住他。

曹伍羞愧地掩面,恨不得从马车上跳下去,找个地缝把自己埋了算了!

**

邑州,春水巷。

马车从道路间行走而过,微风吹起纱帘,两侧的娇声笑语、丝竹管弦的靡靡之音,从窗缝钻进马车中,连带而来的还有一股说不出的甜腻香味。

江琰凑到窗边闻了一下,立刻退回来,抬袖捂住鼻子。

“什么味道?好冲。”

曹伍张了张嘴。

顾景昀解释:“这是因为春水巷中各家酒楼都有自己的熏香,来往之人又多,脂粉香水全都融合在一处了。”

曹伍立马把嘴闭上了。

又过了一会儿。

江琰问:“还有多远到青羽楼?”

青羽楼是韩霖时常待着的地方,也是他与曹伍交易的场所。

顾景昀挑起帘子看了眼,又放下,答道:“再过一条街。”

江琰困惑:“兄长为何对春水巷如此熟悉?”

顾景昀:“……”

曹伍:“!!”

曹伍悚然一惊,缩着脖子,在角落努力当一只没有存在感的鹌鹑。

“你来过春水巷?”江琰问。

“来过一次。”顾景昀强作冷静:“但我是为了公事,当时有一个关于天罗蛊参的线索,清风谷急着要。”

天罗蛊参也是制作解药的主药之一。

江琰心中瞭然,语气一如往常地平淡:“噢,这样啊。”

“是真的。随行之人很多,宋桦、纪子珩都在,阿琰可以去问。事情一了,我就带人离开了,绝没有在春水巷多留片刻。”

顾景昀冷静不了,恨不得当场发誓,以证清白。

江琰迷茫地:“啊?好、好的?”顿了顿,问道:“我为何要问啊?”

“为了证明我没说假话。”顾景昀说。

江琰:“那就更不必问了,兄长何时欺瞒过我?一定要我问的话……当时,天罗蛊参拿到了吗?”

顾景昀说:“拿到了。”

“那就好。”江琰笑道。

曹伍擦了擦冷汗。

少主与仙君的感情真好,差点以为一场危机就要爆发了。

江琰以袖掩鼻,用剑柄挑起帘子的一角,悄悄往外看。

这边的店家大多都是“XX楼”的起名方式,檐牙高啄,灯红酒绿。店门外揽客的有男有女,前来寻欢作乐的客人不拘性别,亦是男女皆有。

只要有钱,就能在春水巷得到想要的一切。

江琰偷眼往外看,不慎与路边一位外表清秀的少年对上目光。

那少年眼前一亮,快步上前,边走边柔声呼唤道:“公子,还请留步——”

江琰左右看看:“他是不是在叫我?”

话音未落,一只大手越过青年的肩膀,将帘子重新放下。

呼唤声越来越近,还能听见快步跑来的脚步声。

“把人赶走。”顾景昀冷淡道。

前头传来应答声。

春水巷的行人多,马车速度提不起来。宋桦与同僚一人驾车,另一人跳下车驾,提起剑,把那急着揽客的少年拦了下来。

“公子为何追车?”宋桦问。

少年看了眼他手中的长剑——没有出鞘,但能想像到剑刃的淩淩寒光。

春水巷的人最是识趣。

少年立刻后退几步,赔笑道:“爷,您误会了,我只是想问要不要来店里喝几杯酒。”

宋桦:“不要再追。”

说完,转身而去。

少年大喊道:“诶,别走呀。这位爷,你主子不来玩,那你来吗?”

宋桦跑得更快了。

少年撇了撇嘴,哼了一声:“没意思。”

马车上。

顾景昀严肃道:“进来之前,我们是怎么说的?”

江琰觉得自己很无辜:“我没有跟他搭话呀,就是不小心对视了一眼。”

问那一句也是无意之间的话,更没有要下车去“玩玩”的念头。

顾景昀无话可说,江琰确实没做错什么。他去了一个新地方,心中好奇,想看看沿途景色,这有何错。

江琰试探地又掀起帘子,又对一人对上视线。那人一看见他,眼看就要迈开步子冲过来了,江琰连忙放下纱帘。

“他们为什么一看到我就狂冲过来?”江琰为难道,“这样不行,我该如何在春水巷中行走。”

顾景昀张了张嘴。

减刑的机会来了!

曹伍机灵地抢话道:“仙君可以戴一顶幂篱,遮挡容貌。”

江琰恍然大悟,赞道:“这个法子不错。”

顾景昀缓缓闭上了嘴,并给了曹伍一个凝视的凶狠目光。

曹伍顿时怂了,但并不后悔。

俗话说,求人还得求对人。

他看出来了。

少主怕是个弟管严,与其费心思讨好他,不如转头讨好仙君。

求顾景昀一百句,还不如江琰随口一句夸赞有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