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异人观察手册 双鲤珠 17302 字 1个月前

第71章 第71章谢缨的进门只是让众人看……

谢缨的进门只是让众人看了一眼,然后饭桌上又各自热闹起来。

“六公主大驾光临,来得匆忙,也没有什么好招待的,还望六公主不要嫌弃。”

“不嫌弃。”姜夕仿佛来过了很多次一样,埋头吃喝。谢家的长辈们看着她,眼底满是宠爱。

谢缨拉开凳子,闹出了不小的声响,引来长辈们的瞪眼,不过不知道是念及还有外人在这里,还是因为上次禁军的事和谢缨怄着气,都只是看了他一眼,便不再搭理。

谢缨浑然没有不受欢迎的自觉的,坐在了姜夕对面,扭头吩咐薛山,“六公主饮食清淡,去让后厨做两道小菜上来。”

忽然,饭桌上的热闹安静了一瞬,有敏锐的长辈们已经察觉到不对劲了,怎么听缨郎的话,他好像与六公主很熟悉一样?六公主来将军府的次数寥寥无几,要论熟识,也该是大公主。

“不用了,我吃饱了。”姜夕放下碗筷。

离得近的谢家小姐微微移眼一瞧,就见到姜夕还有小半碗的米饭,就连刚刚姥姥夹去的鸡肉也被拨弄在了一盘,没有吃完。

这在家规森严的谢家的从未有过的事,谢家的子女可是不许浪费粮食的。不过也能理解,谁让人家可是公主呢,吃惯了山珍海味,每日的菜肴恐怕的多的能吃一道丢一道。

谢缨听到这话,扬了扬眉毛,“那就给六公主准备些甜食。”

谢家的长辈这下终于能确定,就是有哪里不对劲了,他狐疑地瞧了谢缨好几眼,打算等到姜夕走了,再问问缨郎是不是存了什么见不得人的心思。

用完午膳后,姜夕则是被请到了谢缨的书房。

谢缨给姜夕布置了瓜果和甜汤,姜夕只是看了两眼,然后苦恼起来,该怎么让谢缨相信,自己其实真的没有那么爱吃,不过是为了维持生命必要体征而已。

谢缨支着脑袋,“六公主大驾光临,还真是稀奇,可是被大公主欺负了?”

“我想在将军府借住几日,”姜夕似乎有些难为情,低下头看不见表情:“可以吗?”

书房内陷入了沉默,谢缨缓缓捂上了心口,“六公主你还真是……”可爱啊。

仅仅是一句话,就恨不得让人把心挖出来给她。

但马上,谢缨的脸色缓缓阴沉下来,“莫非真的在宫中受欺负了?”

本是调侃的一句话,但他知道姜夕冷淡的性子,若不是不得已,怎么会跑来向自己求援?

“不是。”姜夕好像意识到谢缨误会了什么,“有人想陷害阿姐。”

“哦?”谢缨提起的心又缓缓落了下去,恢复到以往不慌不忙的的架势,“本王就知道,你满心只有你的阿姐。”

“也不是。”姜夕看来看去,也没有发现不脏手的果子,只好捧起桌子上的茶来喝。

姜夕乖乖巧巧地捧着杯子,认真地看向谢缨,“还有你。”

“因为把你当朋友,才来的。”

一种莫名的情感一刹那溢满了谢缨的心头,让他浑身愉悦,直至头皮发麻。他从来不知道被人全身心地交付信赖是如此之好的感觉。莫名地,他想起了谢家的先祖,当年先祖与开国皇帝一起出生入死,是否就是为了偿还这份患难与共的交情?

但谢缨还知道,自己对姜夕的情感,并非战友。

姜夕想得就周道理智得多,谢家是百年忠君世家,古板得很,看起来像是话本里头就算王朝没落了,也会暗自收留皇室助其复国的忠心配角。姜夕对他们很放心,至于谢缨……大概只占那么一点点原因。

大概吧。

谢缨的唇角止不住地上扬,可为了在心上人面前维持稳重,还是故作平常:“六公主想住多久,本王都是欢迎的。”

最好就住着不走了。

姜夕:“等到殿试结束,我就回去。”

谢缨的笑容立刻消失了,“殿试,就在后日。”

“嗯,我知道。”姜夕托着下巴,她也没有真的打算在外面风餐露宿。

虽然她不曾独自出宫在外头生活过,但即便是姜若如此金枝玉叶,还能因为不守女德被朝臣们指指点点,姜夕就知道,这个世道对独身一人的女子其实没有这么宽容。

她并不打算给自己加大难度。

谢缨却是盯着她,“殿试那日……你可想去看看?看看你皇姐是如何出尽风头的。”

姜夕不相信谢缨有如此的好心,她有气无力地拖着声音:“有代价吗?”

谢缨的喉结上下滚动,他当然想有,但若真的按照他内心的想法实现一遍,他担心被姜夕背地里敲他的闷棍。毕竟姜夕动手,从来都是毫无征兆。

于是谢缨违心道:“没有。”

姜夕思考了一会儿,“谢谢?”

谢缨有些不死心:“你就不继续追问一下,本王想要什么报酬吗?”

“不。”姜夕撇过了脑袋,继续看着碗里的糖水,仿佛它们要比谢缨好看多了。

*

自从皇后病逝,炀帝似乎又大病了一场,许久没有出现在了众人眼前,而今日的殿试,虽然是由姜若主持,可作为她背后的支持者,炀帝竟然罕见地现身了,只不过只是在一旁旁听,不做过多的干预。

可仅仅于此,就足够朝臣们对姜若在炀帝心中的地位重新进行评估了。

上朝那日,谢缨将姜夕也带上了。

只不过姜夕看起来有些不高兴。因为她睡过头了,而谢缨并没有差人来叫自己。

偏偏谢缨的话还挑不出错处,“你可知朝廷官员是什么时辰上朝,你惯来身体虚弱,本王唯恐你晕倒在金銮宝殿上,造成恶果。”

姜夕沉默,虽然她觉得自己的身体并没有那么差了,但谢缨的假设也不无道理,只是谢缨这话,怎么听怎么让人恼火呢?

“那么……”姜夕抖了抖送到自己房间中的衣物,“这是什么打扮。”

谢缨更加气定神闲,“除了扮演本王的副手,还有更好的身份带你上朝吗?”

姜夕更加沉默了,“他们不瞎。”

姜夕不知道谢缨有几个副手,但如果是在校场见到的那位副官,可谓生得膀大腰圆,腿比两个自己还粗,只要朝臣不是瞎子,恐怕都能看出自己女扮男装。

她严重怀疑这是谢缨的恶趣味。

“本王要他们瞎,他们就得瞎。”谢缨自信道:“再不济,今日的大殿的主角可是你心心念的皇姐,莫非她连这一点小事都护不住你?”

姜夕忽然抬头,凝视了他好一阵,谢缨被她骤然正经起来的神色看得心里发麻。

忽而,谢缨听见姜夕道,“你们……已经不怕皇帝了。”

谢缨露出一丝轻笑,“本王所忌惮的,从来不是他。”

“哦。”姜夕没有深究的意思,她很尊重每个人的秘密。

而等到姜夕换好衣裳入宫的时候,殿试已经开始了。跟着谢缨不着痕迹地混入了队伍的最末端,站在前头的官员扭头一看,发现是谢缨,刚想打声招呼,忽而传来给外有力的一声,

“敢问陛下,可容这女子行那指鹿为马,牝鸡司晨之事?”

此话一出,所有朝臣都齐刷刷地抬起头来,目光炯炯地盯着说出这番话的人,总算有人敢直言不讳了!

这朝中苦大公主久矣!

隔着远,姜夕看不清姜若的神色,但她猜测,此事姜若心中定然是万分吃惊的。

就是不知道是吃惊于有人竟敢顶撞她,还是吃惊于‘指鹿为马’这个典故。

姜若并不是迟钝的人,她应该能够猜到。

第72章 第72章似故人

“父皇,此人大言不惭,侮辱皇室,儿臣这就将他拿下……”

炀帝抬手,虽然此刻面容已经是遮掩不住的病态,但显然精神劲头还不错,“自古有才能的人多傲气,朕也并非没有容人之量,但是……”

炀帝话锋一转,指向姜若,“这可是朕最宠爱的公主,岂能任由你侮辱。”

天子动怒,当即所有的考生纷纷跪地,以表敬意。

可偏偏,孙少州就那么直挺挺地立着。

“你不怕?”炀帝发问。

“陛下是惜才之人,在下自然不怕,”孙少州微微后退一步,行了一个隆重至极的大礼,“更何况,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为君而亡,是臣的荣幸。”

“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炀帝嘴边缓缓流露出一丝浅笑,随即变成放声的大笑,“好一个愚忠顽固之辈!”

陡然之间,朝堂上的气氛变得缓和起来。

但孙少州知道,皇帝的考验还未结束,仅仅是几句拍马屁的话,可不能让皇帝看见自己的价值。

果然,皇帝又问,“策论之中,有一题,关于灭乌国之道,又做何解?”

孙少州眼睛一亮,悄然握紧了拳头,他就知道,皇帝定然会对此题感兴趣。

而底下的姜夕则是听得昏昏欲睡,果然,自己就不是读书的料子,就不该早起来听。好比此时她连题目也听不懂。

但好在,她从旁人的只言片语中大概猜到了一些,殿试有八大题,而此题考的是策论。说是假设有一强国为乌国,若大盛想要吞并,则如何以最小的代价获取?

而此刻,朝臣们也纷纷思索起来,有些还仗着自己离得远,窃窃私语。

只不过他们讨论的并不是如何解题,而是在揣测这试题中的‘乌国’在现实中到底对应附近那个国家,炀帝是否有了开战的打算?

若是有,他们该如何劝解。

也正是此事,被众人瞩目的孙少州挺直了腰杆,一身负在身后:“臣有一不战而屈人之兵计谋,那就是要打经济贸易战。”

此话一出,全场哑然。

姜若的眼神直接暗了暗,若有所思。

姜夕早已经猜到了孙少州的来历,内心毫无波澜。翻到是一旁的谢缨,口中竟然念念有词。

“不战而屈人之兵?”谢缨溢出一声真心实意的赞美,“好一个不战而屈人之兵,本王感兴趣得很。”

眼神中竟然带上了几分对于孙少州的欣赏。

终于,炀帝发话了,“何为经济贸易战。”

孙少州自信一笑,娓娓道来,同时为这些朝臣打开了一条从未有过设想的道路。

“既然乌国商业发达,我们不妨做空。”孙少州无比自信,“以我大盛的珍宝换取乌国的大量黄金和银票,将其纳入囊中。若乌国市面上流通的银两减少,必定会让物价攀升,民不聊生,此时就是我大盛发兵的好时机。”

此时,有大臣忍不住插嘴,“黄金难得,但银票可以再印。”

孙少州挑眉,露出了早有预料的表情,似乎就在等着有人问出这一句,“那倒是,再将这些银票重新投入市场,让乌国货币贬值,当乌国百文千文买不起一两粟米的时候,优势在我大盛。”

话音落地,可久久不得回应。大臣们面上皆一片空白,仿佛在说,‘还能这么玩?’

而回过神来之际,细细品味,却发现孙少州的话好像……不无道理。起码可以一试。

姜夕在底下则是打了一个哈欠,她果真困了。

幸好谢缨挡在她的身前,不至于让她当着那么多人的面殿前失仪。

可稍微一抬眼,就看见谢缨认真思索的模样,姜夕恍如见了贵一样惊讶,她悄咪咪地晃了一下谢缨的袖子,“你不会真在思考吧?”

谢缨低头看了一眼被揪住的宽袖,接着将眼神移到了一旁,“很有意思的计谋,不是吗?”

“不可能。”姜夕冷漠地吐出二字评价,“做梦。”

如今这个时代,生产力落后,以农耕为主,怎么可能有一个商业如此发达到可以给孙少州玩经济贸易的国家?太不现实了。

“公主有何高见?本王洗耳恭听。”

姜夕并不觉得谢缨是那么笨的人,孙少州的描述固然美好,但那只是空中楼阁,她言简意赅,“大盛重农抑商,不可能。”

其实不止大盛,除了零星几个国土实在贫瘠的国家,没有几个大国是不重农抑商的。

过多的,不加节制的商人只会掏空国家的根基。

即便姜夕没有学过经济学,但当年初中思政老师那句,‘只要有百分之一百的利润,商人就敢出售绞死自己的绳索!’一直被她记着。

谢缨发出一声低叹,“六公主还真是旁观者清。但公主,这世上,这样的‘乌国’的确存在。”

“那就是……乌岐。”

那个一个生产力足够,商业也足够繁荣的地方。

炀帝今日所针对的,将来剑指的,都是谢缨。

姜夕则是默默地后退了一步,显然是不打算和她这个‘好友’患难与共。

如此明显的动静,惹得谢缨回头看了看两人之间的距离,被气笑了。

两人之间的小动作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只因这时,正好朝臣们都齐刷刷地回过头来。

之间大殿外一身着铠甲的禁军上前,高声道,“启禀陛下,犯人陈元为,徐文洲已被捉拿!”

徐文州?

一直心不在焉的姜夕终于抬起了头,看向被捉住的犯人。

两人衣着褴褛,身有异味,显然是受过了酷刑。

二人被压至大殿之上,一时之间,炀帝连此时正在进行的殿试也顾不上了,沉声质问,“究竟为何行刺于朕?”

“昏君!”一青年不肯弯腰匍匐,最后被禁军一脚踹在了后腰上,狼狈摔到,“你为君不仁,民不聊生,今日我就要翻了你的天下!”

“好大的胆子!”炀帝震怒。

青年也被重重的一脚压制住,可眼神倔强,“王侯将相宁有种乎!我徐某不死则已,死即举大名耳!”

谢缨忽然觉得眼前一花,姜夕不知何时从他的背后绕到前来,一眨也不眨得盯着大殿中那口出狂言之徒。

好似故人。

第73章 第73章再入风波

“你……认得他?”

谢缨的声音从头顶传来,姜夕眨了眨眼,并不言语。

谢缨低眼,看了姜夕许久,但出奇的,姜夕没有回头看她一眼。

这场闹剧很快就在炀帝一声‘拖下去’中结束,毕竟今日是殿试,再者,这里也并非用刑的好地方。

直到两人的身影都消失了,姜夕又默默地退回了阴影之中,看起来就和往常一样。

待到殿试结束后,便是由炀帝决定这行人的排名。当念到孙少州的名字时,殿内似乎寂静了一瞬。

“他不会是状元。”谢缨压低着声音。

姜夕终于给了他一点反应,“为什么?”

还不等谢缨解释,果真,由于炀帝身体不适,由太监杨着细长的嗓音代其宣布,“一甲第三名,探花,孙少州。”

姜若离孙少州

近,顺利地捕捉到了他陡然变得苍白的脸色。

谢缨虽看不清孙少州的神情的,但此结果也在他的意料之内。毕竟要真算起才情来,孙少州根本比不过寒窗苦读数十年的其他人,但其诸多异想天开的想法也能让人耳目一新,因此被纳入一甲并不稀奇。

而最重要的是,孙少州是一把可以被磨砺的……刀。

谢缨调查过孙少州的身世背景,不过普通人家出身,除了家底还算殷实之外,也没有什么特别之处,根本无法为他今日在官场上提供助力,而给一个不高不低的名字,能够更好地拿捏住他的命脉,让孙少州明白,他能够依靠的只有皇权。

而皇帝,大概是准备将孙少州磨砺成一把针对自己的刀。

但这些阴私谢缨都不曾对姜夕说出口,只是半开着玩笑道:“兴许是因为孙先生貌美,要知道能担待得起探花名声的,可非得是俊俏男子不可。”

姜夕眯了眯眼,她怀疑谢缨在耍自己,但没有证据。

殿试结束之后,姜夕总算可以回湘水宫,却在转身之际,忽然听到身后传来谢缨的声音。

“被压入天牢的那两个叛贼,你想见一见么?”

姜夕的脚步没有停止,“不用了。”

谢缨似乎传来了一声轻笑,“那他可活不过今夜了,刺杀皇帝可是死罪。”

死罪吗?

那就去死吧。姜夕的内心毫无波动,也许是从前的记忆太过久远,到最后,也没能肯定这个徐文洲,是不是自己认识的那个,但想来,大概是不可能的吧。

徐文洲……只是个带些怯弱的普通人,怎么可能有胆子做出刺杀这种事呢?

……

孙少州虽然只得了一个探花,但似乎颇得皇帝的赏识,很快就被安排到了翰林院,又没过多久,便被提拔到了皇帝身边。皇帝似乎很钟情于他脑袋里的稀奇想法,竟然一时之间荒废了朝野。

这些事还是姜夕从姜若口中得知的。

当听见姜若在湘水宫中大骂孙少州是个只会阿谀奉承的小人,迷得圣上荒废了朝野时,姜夕罕见地拿起镜子照了照,又摸了摸自己的耳朵,确定一切正常。

姜若不是巴不得炀帝昏庸无道吗,怎么这时候还怒其不争起来。

又或者是因为,孙少州太过得宠,让姜若有了危机感。

但姜夕并不觉得孙少州能够代替姜若的位置,毕竟无论如何他都是外姓人,除非……他成了驸马。

这个念头只是在姜夕的脑海中一闪而过,但她万万没有想到,一语成谶。

在一个平平无奇的早晨,孙少州踏入了湘水宫,这回,走的是大门。

许是由于上次孙少州出现在湘水宫太过古怪,这一回也让姜夕觉得事有蹊跷,难得地去看了一个热闹。

姜夕一路上畅通无阻,当她赶到姜若的宫殿的时候,孙少州似乎正与姜若烹花煮茶。

“陛下似乎有意撮合我们二人,不知公主意下如何?”

“我不同意。”

姜若正欲张口,忽然听见姜夕的声音,她下意识地仰头看了看青天,还以为自己白日见了鬼,姜夕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姜夕鲜少那么大声说过话,就连一旁候着的宫女都惊讶地抬眼,就像在看会说话的哑巴。

孙少州自然也听见了声音,转身看清来人的时候,也皱起了眉头,“你是那日的那个宫女。”

姜若狐疑的打量二人:“你们认识?”

姜夕甚至是一路小跑到姜若的身边,这让姜若更加摸不着头脑,她是第一次瞧见姜夕焦急的模样。

姜夕俯身在她的耳旁,将那日遇见孙少州的事告知。

那日孙少州的出现充满着古怪和蹊跷,说不定就是冲着姜若来的,若姜若真的与他成亲,岂不是羊入虎口。

而姜若也想明白了这一点,再看向孙少州的眼神中更是带一丝不易察觉的薄凉。

偏偏孙少州还没有任何自觉,向着姜若就告起来,“大公主府中的宫女还真是好大的气性……”

“她是我六妹……”姜若打断他,“她是我自幼相伴的六妹,有些话,本公主不爱听,探花就不必再说了。”

孙少州从来没有被人如此毫不留情地打断过。自从炀帝对他青睐有加之后,谁人不礼让他三分?

偏偏一次两次……都在这湘水宫碰了壁!

“既然大公主不喜孙某,那在下便告辞了。”

“喜莲,送客。”

姜若没有一丝犹豫,直接将孙少州气了一个红脸。

他咬牙切齿,可近日在官场上的磨炼也让他学到了点东西,起码明面上不能撕破脸。

最终,孙少州只能拂袖而去。

可他还是高估了自己,直到次日去到炀帝的殿中当差的时候,那口气还没有被咽下去。

炀帝显然也发现了他的异样,刚抬起手,孙少州就抢先太监一步,将炀帝扶起身,“爱卿近日可有什么烦恼?你说要留天牢里那人的性命,朕也允了,为何还有烦心事。”

孙少州立马跪地,“是臣之过,让圣上笑话了。”

孙少州的臣服让炀帝十分受用,“既然如此,爱卿不妨直说,让朕也听听。”

这真的是意外之喜,孙少州压抑着自己的欣喜,转而换上担忧的神情,“陛下日夜提防奸人,臣彻夜自责难免,不知如何为陛下分忧,忽而想得一法子,只是……说不定有伤天和。”

“说。”仅仅一字,就体现了炀帝不怒自威的气势。

他忍住抚摸自己胸口的冲动,不知为何,近日心中燥热难耐,时常走神,他怀疑谢缨对自己下了毒,可太医却查不出什么蛛丝马迹。

虽然只是一个疑虑,但终究是心头的一根刺。

孙少州:“陛下可让皇嗣同吃同住,如此一来,想必那奸人也会投鼠忌器。”

“你是说若儿?”

“非也。”孙少州道,“是六公主,姜夕。”

第74章 第74章对于孙少州的提议,炀帝……

对于孙少州的提议,炀帝并没有表态,只是问道:“为何是夕儿。”

此话一出,就连炀帝自己心头都涌现上了一股陌生之感。他好似从来没有认真看过这个女儿。

这丝异样并没有被孙少州注意到,他满心都在担忧是不是自己暴露了什么。

“臣只是担忧陛下,六公主身子骨弱,若真的吃了什么不该吃的东西,也能马上反应出来。”

炀帝的神色没有什么变化,只是留下了一句让孙少州捉摸不透的“爱卿还真是为朕着想”。只是便休息了。

在孙少州走后,御膳房又送来了今天的吃食,负责试毒的太监为炀帝试菜。

炀帝忽然开口问,“小李子,最近身体如何?”

被唤为小李子的太监诚惶诚恐,“多谢陛下惦记,奴才最近身子和往常一样。”

他们这些贴身的侍卫,倒是对炀帝的身体状况略知一二的,因此,在炀帝问起话来的时候,是决计不敢回答‘并不不适’‘身子利爽’等话来,只能含糊过去,避免伤害了皇上的自尊心而使得脑袋不保。

炀帝见小李子的动作和神情的确与往常所差无几,心中的疑虑打消了不少,看来是自己多想了,即便谢缨再大的胆子,也不敢将手伸到他入口的吃食上来。

皇帝挥了挥手,算是将此事揭过了。

得了恩准,太监起身为炀帝布菜,顺手还拿出小壶,捻了一小把的茶叶为炀帝沏上一杯解腻的茶水,银灰色的叶片在杯中舒展开来,飒是好看。

姜夕还不知道自己逃过了一劫,她今日有其他事要忙活。

昨夜喜莲忽然找到她,托她去宫外的珍珑阁为宜贵妃取一份礼盒回来。

喜莲脸色苍白,捂着肚子,“奴婢身体不适,思来想去,也只有六公主能帮奴婢这个忙。”

姜夕并不想出门,“为何不让其它宫女去?”

“因为里头是养颜丹。”

喜莲叹了一口气,“如果是平常的

东西,让其它代替我走这一趟就是了,但这入口的东西,还是丹药……若非是我亲自去取,掌柜的怕是不肯交货。”

姜夕静静地看着她,没有什么心软的痕迹。

但喜莲知道,只要自己没有被六公主一口回绝,那就是还有的商量的意思。

她向姜夕撒娇,“若是让大公主知道奴婢没有按时完成她吩咐的差事,耽误了她给娘娘的一片孝心,大公主定然会怪罪于奴婢的。”

姜夕动了动唇,她想说姜若是不会因为这点小事就怪罪她的,但是,这句话好像再也没有办法理直气壮地说出口了。

姜夕答应了喜莲。

珍珑阁一如既往的热闹,姜夕来到珍珑阁,表明了身份,掌柜的只是讶异地看了她一眼,没有多问,就将礼盒让人拿给了她。

那个一个不过普通六寸大小的盒子,表面用布帛包裹着,上头绣着贵气的牡丹花纹,华贵异常。

如同喜莲预料的那样,姜夕的脸就是最好的证明,珍珑阁的掌柜也没有让姜夕出示腰牌一类的身份证明,便痛快给了她。

姜夕在铺子里头闲逛的时候,忽然发现门口多了一块石碑,她站在外头看了许久,久到陈掌柜又重新注意到她了。

“六公主可是对我们的功德碑有什么高见?”

“功德碑?”

陈掌柜指了指面前的大石头,“就是这个。”

姜夕戚戚地把手藏进袖子里,“我不认得字。”

其实她是不认得少部分字,但解释呢起来太麻烦,干脆说自己不识字得了。

但明显陈掌柜没有把她的话当真。“公主可真会说笑。”

姜夕附和着点了点头,看吧,还是达成了一样的效果。

陈掌柜也走到她的面前,为她解释,“前两月边疆与鲁国士兵交战,哪里条件艰苦,一年都不见多少天太阳,我大盛的将士容易生病,因此珍珑阁特意将每件售出物品其中的钱分之一的钱财用于援助边关将士,而这功德榜就是根据客人所花银两多少来排的。”

花得越多,排得越高,不仅能被人看见艳羡,还能得一个好名声,何乐而不为呢?

因此,自从推出了这个功德榜之后,来珍珑阁的客人更多了,甚至已经有了自己的一批忠实老主顾。

即便陈掌柜不解释,姜夕也猜到了这个石碑真正的用途,做人论迹不论心,别管珍珑阁弄出这块石碑的目的是什么,但如果能让边关战士们吃饱穿暖,倒也无伤大雅。

姜夕看了一会儿新奇,就与陈掌柜道别。

掌柜忽然一拍脑袋,“公主,我差几个伙计送你回去吧?你上回被人……”

“跟踪。”姜夕接过她的话头。

陈掌柜剩下的半截话像堵在了喉咙里。

“是谢缨?”

陈掌柜没有回答,却也没有反驳。

姜夕叹了一口气,她就知道谢缨是个变态。

姜夕同掌柜摇摇手,让她放心,毕竟这里是天子脚下,珍珑阁离皇宫又不算远,还是大白天的,怎么会有人想不快这个时间打劫呢?

只要自己不走小巷子。

姜夕一切都想得理所当然,但很快,她就知道自己错了。

她居然被一个和尚堵住了路。

小沙弥今日没有穿着做法事的发泡,而是一身简单的灰色衣裳,背后背着一个大包,他从背后的包袱中掏出一个金铲铲的钵,正指着姜夕,义正言辞,“妖孽,还不速速离开这具身体。”

姜夕:……

她这回学聪明了,知道出门带银两了,腰间的荷包里掏出一小块碎银子,放在了地上,“拿去买药吃。”

小沙弥气得脸都红了,“我没病!你这妖孽……简直倒反天罡!”

“我不是妖孽。”

“你是。”小沙弥拔高音量,“我都看见了!”

忽然,小沙弥的声音戛然而止。

有人路过了姜夕的身后,扔出一块碎片,不偏不倚正好擦着小沙弥的脸过去。

谢缨一步步从姜夕的身后走来,还是笑眯眯的,“抱歉,本王一时失手,不小心伤了小师傅,还望佛祖原谅。”

小沙弥瞪大了眼睛,“你!”

谢缨手中把玩的白色碎瓷片,赫然和刚刚投掷向自己的是同一块!

“你是被这妖孽迷惑了!”小沙弥很快就反应过来。

“是呀。”谢缨居然点了点头,“本王一颗心都挂在了六公主的身上,无法自拔,可把本王害得好苦。”

‘无法自拔?’小沙弥砸了砸嘴,忽然间有些品过味来了,“你是看上这妖孽了?”

一口一个妖孽,怎么自己就不能是人吗?姜夕不想再陪这里一个疯子,一个犯桃花癫的人纠缠,越过谢缨,快步离开。

眼见姜夕走了,谢缨自然不会和这个秃头和尚纠缠,不顾小沙弥似乎还有什么话想跟自己说,谢缨只是挥了挥手让人将其拦下,然后便慢悠悠地跟在了姜夕的身后。

第75章 第75章紫光寺

姜夕走出了一段路,发现谢缨没有任何离开的意思,“王爷很闲吗?”

“六公主可是厌烦我了?”

“……没有。”

谢缨微微睁大了眼睛,他本来以为不会得到任何回应,更何况是如此合乎他心意的回应。

他险些以为是自己幻听了。

姜夕忽然回头停下,用平静的眼神望着他,“是有什么话同我说吗?”

谢缨回过神来,神色微微不自然,“你带给宜贵妃的药……最好再检查一下。”

“什么意思?”

谢缨恢复了以往吊儿郎当的神情,“你知道的,本王并不想做那个破坏你们姐妹情深的恶人。”

难道你这样说就不算在故意抹黑姜若吗?姜夕心中腹诽。她并不生气于谢缨对姜若的抹黑,却也同样不信姜若会对宜贵妃出手。

抛开虚无缥缈的情感不谈,害死宜贵妃对姜若来说没有任何好处。

谢缨只是从姜夕的神情,谢缨便知道姜若没有把自己的话放在心上,他心中不知道我无奈多些,还是庆幸多些。如果姜夕能够一直那么冷漠……或许对她来说不是一件坏事。

姜夕睁着紫葡萄一样的眼睛,依旧没有什么光彩,但当她的视线转向自己的时候,却能感觉到一种诡异的认真。谢缨可耻地……心动了。

“我不信你,也不信皇姐,我只相信我自己。”

谢缨笑了,这个回答已经比他预料的好多了,“我还以为你会说不在乎。这才是你的风格。”

姜夕张了张嘴,却说不出什么话反驳来。

谢缨又问,“那个疯僧要如何解决?”

“哪个疯僧?”

“刚刚指着你鼻子骂的那个。”

“哦。”

“哦?这是什么意思?”谢缨不知道该说姜夕是忘性大,还是脾气好,换成任何一个贵族子弟被他堵在大街上指着鼻子骂,不说杀鸡儆猴,那根无礼的手指指定是别想要了。

可明显,姜夕转头就忘记了,显然是没有把这件事放在心上。

姜夕:“他是紫光寺的和尚,位高权重,我能将它如何?”

“你想杀了他?”谢缨拍拍手,“若六公主需要,本王可以代劳。”

姜夕震惊,“你看不出来我在说笑吗?”

“是在说笑吗?”

姜夕沉默了一会儿,没想到他会恶人先告状,她用没有什么起伏的语调学着谢缨说话,“我只是一个没有实权的王爷……”

“好了,本王想起来了。”虽然口头上制止了,但谢缨的唇末却勾着笑,显然没想到姜夕居然将他往日无比平常的一句话记在了心里。那么……可不

可以理解为,在她没有意识到的时候,自己比她口头上说的要重要了?

只是很可惜,姜夕并不会回答这个问题,而出于某种直觉,谢缨也并未将这句话问出口。

要起风了。

*

姜夕回到湘水宫,把药给宜贵妃送去。

今日的湘水宫似乎比往常的还要冷情,姜夕进入殿中的时候,宜贵妃正在小憩。

宜贵妃的贴身婢女柳枝正在拨弄着香炉,见到姜夕前来,没有问她为何而来,只是比了一个噤声的手势,让她别闹着宜贵妃。

宜贵妃却在此时睁开了眼,“是小六来了。”

“嗯。”既然宜贵妃已经醒了,姜夕也没有了顾忌,将怀中的小盒子送了过去,“是阿姐给贵妃娘娘订的。”

宜贵妃本来并不想接,但听到了姜若送来的,还是伸手接过,没有放在一旁,却也没有打开,而是随手放在了双腿之上,懒洋洋地望着姜夕。

“平日里不是喜莲那丫头送来的吗?今个儿怎么会是你?”

“喜莲肚子痛。”

宜贵妃哼了一声,“肚子痛就不用干活儿了吗?也就你心善,让一个下人使唤来使唤去。”

姜夕不说话了。

宜贵妃却是在此时打开了盒子,按下暗扣之时,盒面一下子弹开,姜夕好奇地将脸凑过去,宜贵妃也没有阻拦。

姜夕看见了小半盒的‘金豆子’当然,并不是什么金子,而是类似乎她前世那种米粒大小的鱼油,看起来晶莹剔透,华贵非凡。

宜贵妃捻起一颗小金豆,对着眼睛看了又看,忽然轻笑一声,“没想到本宫这把年纪了,还能碰上这样的手段。”

姜夕只是默默地坐在一旁,一副心不在焉的模样。

宜贵妃却是掐了掐她的脸,没有收力,将姜夕的脸掐得有点红。

“你倒是愚笨,你今日来送药,若儿定然是不知道的。”

姜夕不懂宜贵妃为何提起这件事,重要吗?应当是不重要的,谁来送药都是一样,她与喜莲并没有区别。

宜贵妃仿佛看穿了她的想法,幽幽叹息,“你可知这是什么药丸?”

“养颜美容。”她亲自去珍珑阁拿的保健品,还能不知道它要保的到底是哪一方面吗?

“那你可知,大多数养颜美容的药丸子里头……都有麝香。”

姜夕一惊,扬起头看向宜贵妃,而宜贵妃似有所感,也低头瞧着她黑白分明的眼睛。

宜贵妃把戴着护甲的手落到了她的头上,摸了摸她:“若今日是喜莲来,那么被本宫打杀的,就会是她了。”

“只可惜是你。”

“没有人能算计本宫。”宜贵妃将金豆重新放回了盒子之中,优雅地用手枕着脑袋,仿佛少女,又仿佛回到了当初那个与人斗其乐无穷的宠妃:“若儿那么宠你,自然不舍得拿你给本宫出气,兴许想着喜莲不过一个丫鬟,被打杀了就打杀了,再不济,她再到本宫面前掉两滴泪,本宫就能大事化小。”

宜贵妃又伸手摸上了姜夕的脸。

这次,姜夕依旧没有躲开。

宜贵妃笑笑,似乎有些感慨,“若儿越发心狠了。”

姜夕知道,宜贵妃所埋怨的,并不是姜若说舍弃就将侍奉自己多年的丫鬟舍弃掉,而是居然对她这个母妃下手了。

炀帝每次留宿湘水宫的动静都很大,姜若也许并不想要一个弟弟,于是再在宜贵妃身上多上一重保险。兴许她想得很简单,不过是一昧香料罢了,还只对怀孕的妇人有害,只要母妃身体一直好好的,说是能够养颜美容也没错。

她从来没有想过,宜贵妃会发现,又或者说,她坚信宜贵妃并不会怀疑到她的头上。

可是,事情出乎了姜若的预料,宜贵妃就那么迅速地逼着自己认下了这个事实。

宜贵妃的心里是有怨的,她没有说错,若今日来送药的是喜莲,那么她定然会将喜莲打杀。她能容忍下姜若的放肆,却不能忍下这股气。身为万金之躯的宜贵妃,自然是要将这口气在其他人身上找回来的。

“你说,本宫对她不好吗?养了那么多年,连条狗都该养熟了。”宜贵妃的眼神开始放空,看不见焦距,倒是姜夕偏了偏脑袋,仔仔细细地盯着宜贵妃的脸,似乎在怀疑她的话语中到底有几分的可度。

她听出了一些额外的东西,只是迟迟不敢确认。

殿内的其他人早在宜贵妃开口之时,就被识相的柳枝全都给支走了,只留下她们三人。即便听到了如此之多的秘辛,柳枝也只是低着头垂眼看地,不为所动。

宜贵妃忽然叹了一口气,转头吩咐柳枝,“柳枝,本宫要去紫光寺祈福,这些天,本宫不想不想见到若儿。”

只会让她心烦。

她一时之间不知道该用什么模样的态度来面对姜若,宜贵妃高傲了一辈子,这种阴私手段并不是没见过,也用过,只是万万没有想到,有一天居然会被自己的女儿用到了自己的手上。

直到这个时候,宜贵妃才开始正视姜若的野心。

她这个女儿,好像要比自己预料中的更加……贪婪。

“对了,”宜贵妃提醒柳枝,“将六公主的衣物也一块收拾去了。”

她没有给姜夕拒绝的机会,“作为对若儿的惩罚,本宫决定将她的心爱之物带走几日。至于具体是几日……那就不好说了。”

在她没有想好如何面对姜若之前,她大概率会在紫光寺居住好一段时间。

姜夕弯了弯唇角,也并不知道是自己倒霉,还是命中自有注定,今早她才被紫光寺的沙弥拦住了路,还说自己的妖孽要收了她,下午就决定要去紫光寺小住。又或许,她与紫光寺天生犯冲?

但无论如何,姜夕这一趟是去定了。

*

听说要为自己去紫光寺祈福,炀帝十分痛快地将人放出宫去。

自古大盛对于紫光寺还是有几分信仰的,否则也不会将其奉为国寺,年年用大笔的钱财来修缮,为里头的佛像不断重塑金身。

宜贵妃临走的那天,特意在宫中逗留了一会儿,只可惜姜若迟迟没有从御书房里出来,宜贵妃有些赌气,“她心中定然都挂记着国家大事,将本宫这个母妃都忘得一干二净了。”

贵妃发怒,姜夕不敢说话。

可即便如此,自己还是被宜贵妃注意到了,她又捏了捏姜夕的脸,“你也不争气一些,就不知道让你阿姐主动来送行吗?”

姜夕觉得自己遭受了无妄之灾,但奈何前面的是人贵妃,只能乖乖地受着。

宜贵妃也没有真拿她出气的意思,带上姜夕,除了真的存在气一气姜若的意思,更多的是因为习惯了。

在姜若离开的那些年,的确是姜若承担起了照料她的职责。

虽然不多,只是每天过来同自己吃一顿早饭。

那时常常让宜贵妃有一种错觉——感觉自己是什么独守家中的独居老人,姜夕每天定点出现只是为了看自己死没死。

当确定自己那天还有一口气之后,接下来的一整天都不会再出现在自己的眼前。

想起这事的时候,宜贵妃不由地轻笑一声,其实这样也挺好的,毕竟自己与六公主并不算熟识,这种不远不近的距离,对于二人来说,恰到好处。

紫光寺并不远,就在京城外的凤凰山上,即便是慢悠悠地赶路,早上出发,太阳还未落山之前就到了。

主持早就派人将来礼佛的施主住的厢房打扫一遍,恭迎宜贵妃。

许是因为是国寺的原因,这里的和尚们见过太多的达官贵人,即便是贵人来访,也不过是将普通香客的屋子清扫了一番,就让人住了进来。

但宜贵妃自然是不能住那么简陋的屋子,因而又吩咐着下人将里头布置了一下,不多时,一个小型的湘水宫就出现了。

舟车劳顿了一日,宜贵妃就先休息了,待到第二日的时候,再去礼佛。

翌日,宜贵妃带着姜夕去叩拜了神佛,之后就被首座和尚带去另外一间寮房,拿出了经书供二人抄写。

柳枝

为宜贵妃准备好了笔墨,宜贵妃挽起袖子,就一个字一个字地抄着。刚开始的时候还有些急躁,可后来仿佛进入了什么忘我的境界,笔画慢了下来,可明显的,心也静下来了。

而作为反面教材的姜夕……则是打了一个大大的哈欠。

这一声哈欠,直接将宜贵妃从忘我的境界拉了出来,她嗔怒地瞪了姜夕一眼。

就这一眼,就将姜夕瞪得失神。她总算明白将这么一个活色生香的美人纳入后宫该是有多么大的成就感。

首座大和尚出来打圆场,“孩子静不下心,是正常的,不如出去挑水,如何?”

为了防止宜贵妃治他一个大不敬的罪,首座和尚随即解释,“水桶并不重,普通的孩童也能抱起来,而这水是用来煮灵米的,算是对佛祖的一点敬意。”

既然吃不了脑力的苦,那就只能吃体力的苦了。

姜夕马上理解了他的意思,但很明显,自己也并不想去挑水。

到底是谁愿意吃苦?

但听到首座和尚这么提议,宜贵妃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好,反正姜夕左右静不下心来习字,自己也不可能放手让她回去睡觉。毕竟自己千里迢迢带人来一趟,可不是为了让她换个地方睡觉的。

于是同意了首座和尚的提议,让姜夕出门挑水。

姜夕并不想去,宜贵妃哄着她,“拿个小点的桶便是了。”

首座和尚见事情拍板下来了,便带着姜夕去到打水的地方,指着水井便的一道声音说,“惠方,你带一下这位施主。”

姜夕忽然开了口,“你们这里还有长头发的和尚?”

这话说得着实不礼貌,紫光寺可是国寺,从未有人敢用如此轻佻的语气对他们说话。

首座大和尚摇摇头,只当这位施主没有佛缘,“这是本寺带发修行的施主,若那天能够放下世俗红尘,住持就会为他剃度。”

“师兄,你找我?”话音刚落,那名叫惠方的和尚就走过来。只不过一个照面,两人都沉默了。

“哦豁。”

“六公主。”

萧沐辰恨不得拔腿就跑。自己就是为了躲她跑到了紫光寺,怎么还追过来了?

首座和尚有些意外,“你们二人既然相识,那更好不过。”

他对萧沐辰道,“那就劳烦师弟这几日为这位施主安排一下了。”

萧沐辰想拒绝,可首座并没有给他拒绝的机会,转而同他交流起了佛经。

萧沐辰不得不硬着头皮应付。

末了,首座发出一声叹息,“你的心乱了,红尘未了啊。”

萧沐辰无地自容,只得偷偷觑了一眼姜夕,然后继续低着脑袋挨训。

在萧沐辰挨训的时候,姜夕找到了一把椅子,拖着椅子来到了阴凉的地方,躺了上去,悠闲得很。

等到萧沐辰被教训完过来一看,就看见了姜夕巴适的模样,顿时更气了。

他没有好气,“起来挑水,还有不到半个时辰后厨就开火了,你至少要把后厨那个小水缸填满。”

姜夕睁开了一只左眼,学着首座的模样评价道,“你心不静。”

萧沐辰:……他恨不得将扁担扔到姜夕的脸上。

姜夕还恍然不觉,“你帮我挑水吧。”

“我什么时候说过要帮你了?”萧沐辰不知道姜夕理所当然的底气到底是从何而来。

“我是客人。”姜夕摆出了自己的身份。

萧沐辰气得跳脚,可视线不由自主地落在了姜夕的细胳膊细腿上,心里嘀咕,果然看起来就是没有力气的样子,说不定反而会被水桶绊倒掉到井里面,到时候还要自己去救她……

萧沐辰的思绪不切实际地发散着,再听他没有怎么察觉的时候,他居然直接帮姜夕挑完了今日份额水!

后知后觉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一切都已经来不及了。

萧沐辰气性极大地摔掉了水桶。

水桶掉在地上的声音让姜夕睁开了眼,刚好看见手足无措的萧沐辰,一脸仿佛干了坏事的模样。

萧沐辰窘迫异常,以为姜夕又会取笑自己。毕竟,即便和姜夕相处的时日不算多,可细细俩来,自己居然没能从她的口中听到过几句好话。

这人傻,但嘴够毒。

“你们紫光寺,有没有一个小沙弥,头上有十二个点的?”

“那叫戒疤,小沙弥只有三个,十二个疤痕的是菩萨戒,少之又少,没有莫大的功德,谁也不敢擅自点上,除了方丈……”忽然萧沐辰一顿,懊恼自己怎么不知不觉就回到了姜夕的问话。

可话也说到一半了,若自己突然间停下,那也未免太小气了。

萧沐辰一顿,“紫光寺中除了方丈以外没有十二戒疤的和尚,你看见的大概是什么野和尚,胡乱点上去的……不过。”

萧沐辰忽然想起了一个例外,“我有位师叔,出生头顶就有十二胎记,天生无发,被成为天生的佛子,说不定你看见的就是他。”

如果是在其他地方,萧沐辰不敢如此肯定,可这里是京城,紫光寺又是国寺,敢在京城脚下冒充国寺的和尚还真没有几个。

天生佛子?姜夕是不信的。

她宁愿相信是胎记破坏了那个小沙弥头顶的毛囊,这才长不出头发。

萧沐辰替姜夕担了水,烧好了饭,可这最后一步,却是无论如何都不肯代劳了。

萧沐辰盛满了一碗饭,交到了姜夕手上,“方丈在大殿里头念经,但他不存在就行,你等会将米饭送进去放在供桌,磕几个头,这磕头也是有讲究的……”

姜夕并不想记这些繁琐的规矩,敷衍道,“佛祖不会贵怪我的。”心意到就行了。

然后就被萧沐辰瞪了一眼,佛祖还没说什么呢,你自己就原谅自己了?

他还是硬拉着姜夕说完了全套的规矩。

最后,姜夕捧着还剩下最后一点余温的米饭,进入了大殿。

金灿灿的大殿中,有一名和尚背对着自己,姜夕只能看见他身上披着的袈裟,和头顶的十二戒疤。看来他就是萧沐辰所说的方丈。

姜夕将米饭放到了供桌上,然后挑了一个离方丈最远的蒲团跪了上去,却迟迟没有进行叩拜。

——她并不知道自己这样做有何意义,一下子犯了难。

她并不信佛,也没有什么可求的,这座佛,对她而言没有任何的意义。哪怕只是心理安慰的意义……也没有。

“施主。”

木鱼声忽然停了下来。

出乎意料,是个格外年轻的声音。

这的确让姜夕吃惊了一小把,她还以为方丈会是老头子。

“施主……你从何而来,又向何处而去?”

第二次,姜夕从蒲团上站起来,“你是第二个对我说这种话的人。”

这时候,姜夕再一次真切地看清了方丈头顶的十二戒疤。

转世活佛么?姜夕也不信。

方丈念了一句不知道什么,也随即站起来身,转而露出了一张俊秀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