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回京姜若的诚意
九月末,秋分时候,一连串的马车驶出了美林镇。
谢家军离开的那天,百姓们夹道相迎,掷果盈车,若不是四周有护卫的谢家军,说不定还会有人扑上去。
姜夕刚刚掀开帘子一角,忽然一颗青枣就蹦了进来,直直地落在了她鹅黄色的衣裙上。姜夕愣了愣,然后用手帕擦了擦,放入口中,不多时,车内就想起清脆的声音,姜夕惬意地眯了眯眼睛。
谢缨只觉得好笑,“平日本王是亏待你了,一颗青枣就能把你骗的团团转。”
“是甜的。”姜夕说,“我还以为她们只是意思意思。”
就像过年时街上的年橘摆盆一样,只是瞧着喜庆。可姜夕没有想到,那些百姓居然那么舍得下血本,扔的瓜果都是上好的样式。
姜夕将枣核吐出来,然后眼睛盯着帘子的一角。
谢缨眼皮子一跳,“你还真是饿死鬼投胎,什么都想来上一口。”
不是,自己只是在守株待兔。姜夕心想,水果是懒得去洗的,但是如果会自己跳到手上,那还是可以勉强吃吃的。
“那是百姓的一片心意。”姜夕默默反驳。
“那也是应该的。”谢缨的语气十分自然,“本王带来了乌岐的人和技术,在这里开设了缫丝厂、木工厂、瓷窑……只要本王的珍珑阁织女阁不倒,就永远有他们一口饭吃,如今的礼遇,莫非不是本王应得的吗?”
姜夕瞥了他一眼,看不惯谢缨此时意气风发的模样,若他有条尾巴,那该翘上天了。但心里不得不承认,他说的对。
仿佛察觉到留姜夕的视线在自己身上停留过久了,谢缨忽然笑眯眯地前倾,“怎么,六公主也为本王着迷了。”
“如果是六公主,想对本王做什么,也并非不可以。”
有病,大概是桃花癫。
姜夕转过脑袋,一脑门磕在了车厢壁上,闭目养神。
简直不忍直视!
*
返程的路途,谢缨倒是不急不慢,反而是姜夕,越靠近皇城,身上的不安就越发明显。
谢缨知道她在焦急什么:“不要多虑,皇帝还没回京。”
乍听见谢缨的话,姜夕还以为是自己幻听了,她低头沉思,忽而抬起眼皮子,“所以你这一路上,都在看我笑话?”
“六公主此言可太伤人心了,”谢缨双手一摊,“只要六公主肯问出口,本王必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但貌似六公主还和本王生分得很。”
那还不是因为你时时刻刻都在开屏?姜夕只
不过不想给自己找麻烦而已。
“你得手了?”姜夕忽然问。
“公主何出此言?”谢缨指了指天,“话可不能乱说。”
“是红花教的人,”谢缨娓娓道来,“红花教可是号称,苍天已死,红花当立。朝廷的官兵在追击这帮山匪的路上不幸在漠水失去了他们的踪迹,哪知这群贼人后来在同裕关与皇帝东巡返程的队伍碰上,这群土匪胆大包天,竟然做出了刺杀皇帝的行迹来,而圣上……”
谢缨还假模假样地拱手以示尊敬,“幸得苍天庇佑,圣上虽然受了伤,好在性命无忧,只不过这回京的路还得拖上一拖。”
姜夕端详了谢缨半晌,冷漠地吐出两字,“不信。”
她不信其中没有谢缨的手笔,若真是没有,谢缨又是怎么知道皇帝只是受了伤,于性命无忧?
红花教这帮流匪自己也略有耳闻,虽然自称惩恶扬善,但烧杀戮虐的事可一样没有落下。姜夕对于他们没有什么好感,但却不觉得谢缨会和他们厮混在一起——乌岐的人,和红花教完全不是一路人。
但若说谢缨和他们一点关系也没有,姜夕也是不信的,最起码——谢缨也应该借刀杀人了。
本来在青牛屯一带盘旋的红花教怎么会突然跑到东边去,背后必然有人在作妖。
可无论如何,姜夕心中是庆幸的。
炀帝比自己晚回宫一步,自己离宫的消息就能再藏严实一份,更何况……如果炀帝受了伤,想必也不会再多花费额外的心思注意到自己的两个女儿头上。
思索着,忽然,马车停了。
谢缨用玉扇拨开了一角的帘子,“六公主,京城到了。”
姜夕缓缓地坐直了身体。
入了城门之后,谢缨自然是要回将军府的,临别时,他邀请姜夕,“六公主不如同本王去府上坐坐,好让府中各位好好看看六公主?”
姜夕脊背一凉,莫名地听出了一股子‘见家长’的暗示。
被恶心到了。
姜夕跳下马车,进入谢缨为自己准备好的,另外一辆掩人耳目的马车,其中并未回头看谢缨一眼。
“啧。”谢缨展开玉扇,半张脸遮掩在扇面之后,“还真是冷漠无情。”
姜夕忽然不觉背后有人说自己的坏话,进入马车之后,俨然瘫成了一块小面包,四肢大张着,前所未有的放松。
马车内的布置和谢缨的马车没有什么两样,俨然一个缩小般,让姜夕毫无陌生感,其中还有一些小巧思,若是姜夕爱动动,就能发现谢缨留给自己的小惊喜。
可姜夕没有。
倒也不是因为她懒,而是……自己刚才好像在外面看见了一顶轿子,那个样式,好像是出自湘水宫?
*
谢缨一入府中,所见到的第一人并非是家中长辈,而是姜若。
谢缨身上的黑色披风还未取下,就被人守株待兔了,“大公主真是消息灵通,本王进城不久,消息竟然就传到了大公主耳中。”
姜若缓缓转过头来,今日的她格外地不同。
一身大红的衣裙,服饰繁琐华丽,裙摆用金线绣着大朵大朵的牡丹,显得贵气逼人。
的确是贵气逼人。
谢缨眼底的笑意更深了些,“看来圣上东巡的日子,大公主的日子过得很滋润。”
“淮阳王慎言,”似乎一段时间不见,姜若稳重了不少,“说起好日子,哪里比得上淮阳王,佳人在侧,美名外扬,可谓名利双收。”
不知为何,谢缨觉得这话有些刺耳,他敛下那一丝的异样,继续,“本王是在帮大公主的忙,毕竟大公主也不想小夕儿知道你背地里的手段吧?”
“你可是她最敬爱的皇姐。”
姜若端起茶盏,走到谢缨面前,“那本公主就以茶代酒,多谢淮阳王出手相助了?”
谢缨垂眸,金亮的茶汤倒影出二人的身影,他抬手接过,一饮而尽。
“豪气。”接着,姜若用只有两人的声音道,“王爷可有收到本公主献上的【诚意】?”
“略有耳闻。”
“王爷觉得如何?这诚意可足?”
谢缨指尖转动着茶杯,意有所指:“姜夕很喜欢你,希望你可不要让她失望了。”
“小夕儿是不会怪罪我这个姐姐的,正如王爷所言,她一向喜欢我。而且……”姜若红唇扬起,“也只有了权利,我才能保护她,不是吗?”
因为掌握了真正的权利,哪怕只是一部分,自己就有了来之不易的自由。面对迂腐大臣的逼问不必战战兢兢,也不必伏低做小,她可以不穿官服,不去上职,即便她大逆不道地身着艳丽的衣裙站在朝堂之上,群臣也无可奈何。
这就是,真正的权利。
她没有在谢缨面前掩饰自己的野心。
谢缨只是一笑,“皇后流产了啊,你就不怕引起她更可怕的反扑?”
姜若对此事毫无愧疚,低笑:“那只能怪她太过愚蠢,若她有宫中妃嫔一半的聪慧,就该在事情尘埃落定之后再跳出来,而不是仗着孩子恃宠而骄,让父皇出于对她的怜爱和疼惜来敲打我,这只不过是礼尚往来。”
“小夕儿我自会保护,就不劳烦王爷操心了。”姜若施施然朝着谢缨行了一礼,“既然这份诚意王爷满意了,那么……”
“接下来,合作愉快。”
第62章 第62章夺了姜怀英的监国之位……
姜夕回到自己的小院,院落里面一尘不染,看来时常有人来打扫。
“公主?”一声呼声忽然吸引了姜夕,桂嬷嬷提着水桶从侧门走进来,在见到姜夕的第一眼就把水桶给丢了。
“公主,你终于回来了。”桂嬷嬷激动上前,“你可是不知道,这些天都是老奴给你打扫院子和房门,奴才我一把年纪可累坏了。”
姜夕想了想:“谢谢?”
桂嬷嬷一脸菜色,搓着手道:“既然公主回来了,是不是可以帮奴才向大公主说说,以后这扫洒院子的活计还是湘水宫的奴才干?”
难怪,姜夕应了一声,心里微微触动,为了不让皇帝察觉到自己离宫一事,看来姜若很好地封锁了消息。
眼见姜若答应得那么爽快,桂嬷嬷心里一动,试探着讨好,“老奴这几个月可累坏了,公主就不心疼老奴吗?”
是来讨赏了吗姜夕摸出荷包,桂嬷嬷就眼巴巴地盯来过来,然后看见姜夕扯开了荷包的系带,抖了两下,一个黑乎乎的药丸子就落在了手心。
“给。”
“公主,奴才斗胆问一句,这是何物?”
“奎宁。”
“葵林?”
姜夕补充:“是一种药。”
“那算了。”桂嬷嬷方才脸上那副渴望的表情立马被换下,“呸呸呸,我没病没灾,好得很,要什么药丸子。”
“太可惜了。”姜夕面无表情地将药丸子重新装进荷包里面,指头拉着系带用力一扯——桂嬷嬷觉得心下一凉,就像被扯住的是自己脖子一样。
公主面无表情的时候还真吓人,自己差点以为是想故意毒死自己。
*
皇帝回宫的速度比姜夕想象得慢多了。
慢得……姜夕差点以为皇帝是死在外面了。
在深秋时分,皇帝终于回到宫中,皇帝隐瞒了伤势,而是对外宣称感染了风寒。群臣没有往心里去,由于东巡所经之地众多,偶尔水土不服造成不适也是常事。
身为如今这宫中唯一的贵妃,宜贵妃自然得做出些表率,携同着姜若和姜夕两个皇嗣一同前往看望。
可当宜贵妃赶到永安宫的时候,却发现早有人在。
居然是姜怀英。
姜怀英显然沉不住气:“你这个太监,居然敢拦本殿下,本殿下不相信父皇不肯见我!”
即便被指着鼻子骂,公公也一副淡定的模样,“这都是圣上的旨意,我等奴才怎敢揣测圣意?”
姜怀英不服气,还想再争论,姜若上前拦下了他:“二弟,既然父皇正在气头上,不如识趣地避避,也不要让父
皇操心。”
“避避?本殿下为何……”姜怀英扭过头来,发现是姜若,顿时像泄气了一样。
姜夕发现他的气势在对上姜若的时候矮了一截。姜夕不知道自己离开的这段时日姜若是如何同姜怀英相处的,但很显然,姜若的话在姜怀英心中已经有了一定的份量。
姜怀英用力振袖,给太监甩了一个脸色,再面向姜若的时候显然冷静了许多,“那还劳烦皇姐了。”
姜夕听不懂两人之间在打什么哑谜,宜贵妃拍了拍自己的肩头,“六公主,等下看见陛下可要乖巧一些。”
自己什么时候不乖了?但随着宜贵妃的目光看去,落在了姜若身上,立刻了然,看来这是在指桑骂槐啊。
姜若也不知道有没有听懂,好言劝走姜怀英之后就乖巧地回到了宜贵妃身边,“母妃,我们进去吧。”
太监这回让开了路,三人一起入了永安宫。
刚一进门,姜夕就闻道了一种浓烈的木质香气,猛烈又霸道地遮掩了所有气息,就连自己身上今早刚蒸上香味的新衣裳也被这味道全都给掩盖了。
皇帝之前……应当不是用这种熏香的吧?
姜夕与皇帝见面的次数并不多,但无一例外,姜夕每一次都没有在皇帝的身上闻道过如此霸道的香气,事出反常,尤其是知道谢缨对皇帝下了什么黑手的知情人之一,姜夕立马猜到了其中的缘由。
恐怕皇帝的伤势没有像放出来的消息一样说得轻松,已经日夜用药到了需要用熏香掩盖的地步。
姜夕心中下了断论,可当见到皇帝之后又有了几分疑惑。
也许是因为和自己宠爱的妃子见面,炀帝并没有多大的拘束,简单地就这么坐在床上,简单地披了一件外衣。
“陛下,离京多日,妾身思念得紧,故而准备了一些小食,我们一家人好长时间没有一起坐下来用膳了。”
此话一出,不止炀帝怔了怔神,就连姜夕也呆了片刻,她还以为宜贵妃带来的会是药膳之类的,再不济也是补汤。
宜贵妃将食盒送过去,贴身伺候的公公掀开一角看了一眼,然后再送到了皇帝的眼前。
“是一壶芥菜小粥和一些腌菜。”
炀帝双手搭在膝盖上,垂下了眼皮,“还是这些清淡的玩意儿……”
炀帝缓缓开口,虽然说着贬低的话,但姜夕却听出了略显怀念的意味。
最起码是不讨厌的。
“当年朕还是太子的时候,你胃口不好之际就喜欢用这些清淡的东西,朕还时常怀疑是不是亏待你了,”皇帝的声音沙哑,仿佛真的陷入到了当年的怀疑,“而你如今成了贵妃,也还是如此……真好啊。”
姜夕一路上都挽着宜贵妃的胳膊,忽然感觉手臂下坠了几分,才发现是宜贵妃一路紧绷的神经松懈下来了。
看来宜贵妃对如今的皇帝……也并非全然的信赖了。
宜贵妃知道自己赌对了,虽然不知陛下如今的身体状况如何,所谓‘风寒’到底严重到了何种程度,但既然陛下对外界说只是‘小病’,那自己最好也只当‘它’是小病,不去妄作揣测,自以为是地献上汤药,只会适得其反。
宜贵妃脸上也露出怀念的神色,“陛下也没变化,还是如同本宫出嫁那日般英明神武。”
皇帝被她逗笑了,让人去将食盒里面的东西取出来,而自己则从床上站起来。
姜夕只觉得自己的小手一空,宜贵妃已经离开自己去了皇帝那边,二人一同行至餐桌,倒像她们两个女儿是多余的了。
食不言寝不语,可宜贵妃时不时为炀帝添菜,炀帝也任由她动作,看起来竟然略带了几分罕见的恩爱之色。
待用过膳后,宜贵妃就告退了,“陛下事务繁忙,还望保重身体,妾就不叨扰了。”
可炀帝却叫住了她,更准确地说,是叫停了姜若,“方才怀英可在外头。”
宜贵妃点点头,“那孩子想必也心系陛下,这才着急了些,对海公公说了些冲动之词。”
“你倒心善,谁来都能在你口中讨两句好。”
炀帝的视线落在了姜若身上,“朕听闻怀英那孩子将朝中政务处理得妥当,好几位大臣对此赞誉有加,不知你这个阿姐出了几份功劳?”
“父皇谬赞了,二弟年轻气盛,也就是大臣们包容,这才得了些美誉,做不得数。”姜若道。
炀帝又笑了一笑:“你倒是和你母妃一样心善。不愧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对于一位正值壮年的帝王,当然不会想听见自己的子嗣有了媲美自己的能力,而且还得了大臣的赞誉……这难道不是在暗示姜怀英有结党私营的嫌疑吗?因此姜若嘴上在弱化姜怀英的能力,实则是帮助他排除皇帝的忌惮,倒也算一位为皇帝着想的好阿姐。
但奈何,这一番话说到了炀帝面前,这可是玩弄权术的好手,哪里看不出姜若对姜怀英的维护之意,因而眉眼里藏了些冷色,“也对,怀英年轻气盛,如今朕也回来了,他也该继续去上书房上学了,这朝中的差事,就由若儿暂代吧。”
“父皇!?”姜若一派震惊的神色,怎么也想不到这一出。
可炀帝显然,炀帝已经下定了决心。
这惊喜来得格外地突然。
翌日,炀帝就久违地上朝,宣布让姜若暂代监国。
此消息一出,全臣哗然,纷纷劝诫,但皇帝心意已决,再加上皇帝此时正值壮年,看起来也不想老糊涂到把自己的皇位真的交给一位公主的样子,也许是风寒的后遗症还未好完全,群臣说服这自己接受了。这种牝鸡司晨的日子想来也不会持续太长。
破天荒地,姜夕主动出了湘水宫,去接姜若下朝。
可显然,在守株待兔的不止姜若一个,还有被莫名夺了权的姜怀英。
姜怀英一早就接到口谕让他去上学,本来这也没什么,父皇回来了,自己交出监国一位很正常,但如今夺走他的权的不是父皇,而是姜若!再加上前几日父皇对自己莫名冷淡的态度,姜怀英立马坐不住了,要来找姜若给一个说法。
姜若还未出现,姜夕只能和姜怀英大眼瞪小眼。
姜怀英显然也气急了,见到姜夕就冷飕飕地出言嘲讽,“你一个傻子,不会也想行那牝鸡司晨之事吧。”
姜夕没有骂回去,只是眼珠子一动不动得盯着姜怀英的脑袋,思考。
昨日姜若主动在皇帝面前为姜怀英开脱,是不是行的就是那以退为进之事?
毕竟无论是在皇帝还是姜怀英的眼中,姜若固然有能力,但毕竟只是一女子。
女子再出色,也夺不了他们的皇权,做得再好,也不过是为他们守成而已。
炀帝还年轻,不过不惑之年,与其培养出一个充满野心的皇子,提早养大了胃口,不如让女儿去玩耍一番,毕竟到最后,女儿还是得依附于他们。
女儿天生是他们男人的傀儡。
第63章 第63章人心易变
姜夕不回话,姜怀英越看越气。
姜怀英又酸溜溜说了几句话,但姜夕只是默默地背过身去,蹲下捂住耳朵,给他表演了什么叫做‘肉眼可见的嫌弃’。
姜怀英气急,但又做不到像姜夕一样不顾形象得蹲下装傻,一气之下……一气之下他竟然也背锅身去。好呀你个姜夕,你装聋作哑,我也装聋作哑。
于是等到姜若下朝之时,就在石山附近找到了相看两厌的两人。
姜若有些疑惑:“你们二人……是怎么了?”
“宜贵妃想你中午回去用膳。”
“皇姐,你就没要对我解释的吗?”
两人同时出声,姜若先摸了摸姜夕的脑袋,“蹲久了,腿麻了吧?”
“有点。”
“那我们回去吧。”
被无视的姜怀英终于忍不住出声,“姜若!”
姜若扭头,好似这时候才发现了姜怀英。
姜若不
开口,姜怀英也憋着一口气不愿意先低头说话。
姜夕左瞧瞧右瞧瞧,悠悠出声:“皇姐,她凶你。”
“你别乱说!”姜怀英差点跳起来。
“好了,该回去了。”姜若拉起姜夕的手。
“皇姐,别走。”
姜夕好像听见了姜若微微叹了一口气,无奈道:“此地人多眼杂,你确定要在这里说吗?”
“好。”
姜怀英抬脚就要跟上,但忽然,远处有一名宫女行色匆匆前来,叫住了他。
“二皇子,不好了,淑妃娘娘被皇后娘娘留在坤宁宫,迟迟不归,奴婢担心……”宫女的声音戛然而止,她心里揣着事,一时之间居然没有注意到离得稍远的姜若二人,如今脸色惨白,刚刚自己说的话……是不是被听去了?
这回,姜若发出了更大的叹息声,“看来今日的午饭是吃不成了。”
姜怀英愣住,“什么意思?”
姜若本想和他解释来龙去脉(添油加醋),但事情紧急,她只能说上一句,“东巡的队伍贵人们都受了伤,只有淑妃安然无恙。”
姜怀英瞳孔骤缩。
受伤?
什么叫做都受伤?莫非父皇并不是感染了风寒?
还有皇后,皇后娘娘何时受伤了?
这一句话的信息量太大,姜怀英一时之间难以消化,直到了坤宁宫前,才缓过神来。
而这坤宁宫身为皇后的居所,自然没有那么好进,可奈何近日姜若似乎深得圣心,抬出来的理由又足够冠冕堂皇,宫女也不好阻拦,只能一边让人进去通报,一边放姜若入内。
姜若似乎并不着急,姜夕的脚步懒洋洋的,姜若也随着她慢悠悠前行,看起来好似真的在逛花园一般。只有姜怀英咬碎了一口银牙,感情如今被为难的不是宜贵妃,她们才一点也不着急吧。
终于到了地方,兄妹三人缓缓进入屋子里,姜若带着姜夕行了一礼。
“皇后娘娘,今日若儿前来拜访,不会厌烦若儿吧。”
皇后不急不忙得端起茶盏,没有分神给地上跪着的几人。
皇后不发话,按理说是没有人敢站起来,毕竟在这后宫,皇后才是母仪天下的后宫之主。
包括姜夕一行人,也包括不知道跪了多久的淑妃。此外,地上还有打碎的茶盏,虽然看起来并不是直接让淑妃跪在上头,而是后来摔的,但几块细小的碎屑还是飞溅到了淑妃的裙摆上,令她不敢乱动弹。
姜怀英看了心疼不已,那可是他的母妃。
姜若等了少许时刻,也没见皇后让她们起身,那里不知皇后是在故意敲打她们。姜怀英不知道的内情,姜若可是知道,定然是皇后将流产的罪名怀疑到了淑妃头上,毕竟谁让东巡只有淑妃没有受伤呢?
再者,如果皇后的子嗣未能顺利诞下,于姜怀英只有好处没有坏处,因此,淑妃怎么看怎么可疑。
即便不是她干的,但能宁可杀错绝不放过,让自己出出气也是好的。
可忽然,一道声音打破了平静:“小夕儿,膝盖磕痛了?”
姜夕被点名,脑瓜子飞速运转,姜若是想让自己如何回答?
不过思考了一秒,她就点了点头。
姜若露出疼惜的一笑,扶着姜夕起身。
“大胆!”
皇后身边的宫女厉呵,“没有皇后娘娘的旨意,谁敢擅自起身!”
咣当!
又一个茶盏被砸到了地上。
原来先前的碎杯子是这样来的,姜夕心想。
“六妹妹心智不全,礼数不周,幸得到父皇疼惜,这么多年也没有跪过那么久,因此本公主习惯了扶妹妹起身。”姜若忽然惊呼一声。
姜夕默默地配合她,将自己的小手绢不动声色得递过去。
姜若接过小手绢的时候捏了捏她的掌心,似乎在夸赞,然后拿起手绢挡在了唇边,“是我糊涂了,现在面前的可是娘娘。”
她仿佛戏精附体,露出些许羞涩,“毕竟六妹妹还是第一次来这坤宁宫。”
皇后的脸一黑,身为上届宫斗的赢家,她当然不可能听不出姜若的指桑骂槐之意。
——六妹妹这么多年都没受过这委屈,连父皇都不计较了,你计较什么!?
——而且六妹妹和你不熟,第一次来拜访,你就故意让人跪着磋磨人家?
皇后不愿去想象若是此事传到炀帝耳中,自己会面临什么。
虽然那个男人无情,可皇家最基本的颜面却不能丢。
皇后之后冷淡地让她们都起来。
姜怀英立马去搀扶自己的母妃起身。
“给公主们赐座。”皇后沉声道。
“那倒不必。”姜若拒绝了。
还不等皇后黑脸,她就道:“昨夜本公主做了一个梦,梦见天有流星落入坤宁宫,好似祥瑞之兆。”
姜若环视一周,“对了,好似就是这间屋子,那流星还直接入了皇后娘娘体内,因而今日才特意来拜访,但如今……可是本宫想多了,还望娘娘不要怪罪。”
早在姜若那一句‘流星入体’的时候,皇后扶着茶盏的手就再也没有动作。
姜夕眨了眨眼睛,是的,她很确定,皇后没有再动过,连翘起来的尾指都没有丝毫的移动,仿佛整个人被定住了一般。
而当她缓过神,放下茶盏的时候,另一只手似有若无地蹭了蹭小腹。
桌子明明指比皇后手肘略矮,这个距离根本不会蹭过小腹,所以……她是下意识地去摸了摸肚子?
再联合方才姜若说的话……
莫非皇后有喜了?
姜夕对于谢缨情报网的神通广大从不怀疑,而姜若如今已经上了谢缨的贼船,对宫中秘闻了如指掌也不稀奇。姜夕对于这一点倒没有什么好疑惑的。
但是……听姜若的意思,难不成她刚才其实是在威胁皇后,要做掉她的孩子?
所以皇后才会下意识地恐惧。
姜夕并不觉得姜若有什么不对的,一个人在这里生活久了,难免会染上一些陋习。
姜夕曾经撞见过姜若与喜莲勾肩搭背亲密无间的模样,这幅场景也许久没有出现了。
人都是会变的。
第64章 第64章在背后蛐蛐姜夕
时间一天天过去,皇帝的身体始终没有好起来。
而随着姜若把持朝堂的时间越长,朝臣对于她的怨气已然积压到了一个临界值。
但姜若不在乎,每日都春风得意地上朝回来,时不时还捎回一个姜怀英或者谢缨。
终于在一个晚上,姜夕第一次悄悄摸到了姜若的床边,推醒了她。
姜若一睁眼,不可置信地又闭上。
姜夕伸手撑开她的眼皮,“别睡了。”
“这难道就是报应吗?”姜若终于不情不愿地起身,“是因为我以前老吵你睡觉。”
“你现在也吵。”
“胡说。”
姜夕冷漠道:“这几天湘水宫来了很多莫名其妙的人。”
“唔,我知道。”姜若揉揉脑袋,她今日同大臣们应酬喝了酒,半夜被闹醒着实不好受,“大概是其他人安插进来的探子。与其让他们在外头胡乱猜忌做出什么些蠢事来,不如放进来好好监视。”
“但他们都跑我这里来了。”姜夕指责,“我的小院的墙角已经埋了四把短刀,三包毒药,两柱很可疑的香烛。”
“这样啊……”姜若的眼神飘忽起来,“可能你看起来比较好欺负吧?应该吧?”
湘水宫不像冷宫一样人迹罕至,身为贵妃的居所,就没有冷清的地方,不是宫女住的下人房,就是宝库一类的地方,有人严加看管。而这样一对比,自然是只有住着一个傻子和一个偷懒的嬷嬷的院落是最好的藏身之地。
毕竟一个不爱出门,一个不着家。
姜若叹息一声,摸了摸她的头,“是我让小夕儿受委屈了,这件事很快就会解决了。”
“什么时候?”
“冬狩之前。”
炀帝有秋狝的习惯,除了上次御驾亲征,数年未曾断绝过。可今年由于东巡回来的时间晚了,再加上身体的不适,今年的秋狝破天荒地被延后了。
如今朝政被姜若把持着,虽然在大殿之上,姜若振振有词,说自己的一举一动都是父皇的旨意,可太久没有见过皇帝的朝臣们已然开始躁动了。
毕竟炀帝称病太久了,若是真有什么万一……他们也该好好考虑接下来的打算。
而随之而来的冬狩就是一个信
号,若炀帝能够顺利出席参加冬狩,无疑是给了朝臣们一颗定心丸,而若是不能,他们也是时候睁开眼,好好看看炀帝留下来的几个皇子了。
比起其它朝臣还在观望,姜夕直接抄近道问了当事人:“皇上会出现吗?”
姜若挑眉,坐在床上支起一条腿,“当然,父皇的身子骨硬朗得很,把我当狗一样骂。外人只是看见我风光,实则……”
姜若不说话了。好似一副受了委屈还要假装坚强的模样。
但姜夕却是狐疑地看了她片刻,依照她对姜若的了解,这怎么听都像是反话。
更像是——狗皇帝的身子骨如此硬朗,害得她那么久都没有得手。
但这些不是她这条咸鱼可以多管的,从姜若这里得了保证,姜夕就拍拍屁股走人。
可一只脚刚下床,就被姜若抓回来一顿揉搓,“冬狩你也得一起去。”
“布曲。”姜夕的声音都被挤地变了声。
“不可以哦,不止你,母妃也要去,我担心你们留在这里会有危险。”
“什么危险?”
姜若却是不肯再透露。
*
次日,炀帝地罕见地出现在了朝堂之上,宣布了要冬狩的消息。
大臣们先是一愣,看见了气色红润的炀帝,在官袍底下悄悄掐了自己一把,这是他白日见鬼了么?这么圣上看起来如此地精神?
若是身体无恙,为何不出现,是不喜欢皇位了吗?
大臣心底疯狂吐槽,而后才忽然记起自己这般大不敬的想法可是在揣测圣意,立马收敛回所有的心神,听从圣上的安排。
炀帝定了日子,出行的人数,而大臣们则需选择合适的场地,以及从各地捕捉而来的猎物。
终于在腊月十一,大雪封山之前,皇帝的队伍顺利抵达了太合山。
姜怀英负责此次围猎的事项,提早就抵达了太合山,见到姜若一行人的时候立马露出欣喜的神色,“还多亏阿姐给我此次历练的机会,如今猎场已经清场,猎物投放完毕,弓箭马匹也检查妥当。”
姜若拍了拍他的肩头,赞美了几句,俨然一副兄友弟恭的模样。
姜夕听得无聊,就先问了姜怀英自己的帐子在何处。
也许真的被姜夕猜对了,皇后要养胎,没有参与此次的冬狩,而陪同在皇帝身边的自然是宜贵妃,因此只有她和姜若住在同一间帐子。
姜若给姜夕指了一个方向,姜怀英瞧着她转身离开的背影,刚想让护卫跟上,就被姜若阻止了,“莫要浪费兵力,如今父皇大病初愈,还是以父皇为主。”
“那六妹妹?”
“淮阳王会照看她的。”
姜怀英早就知晓此行淮阳王也来了,但令他吃惊的是,皇姐居然能如此放心地将姜若交给淮阳王照看。
他不由心中生疑,“淮阳王甘愿被驱使?”
姜若仿佛看穿了他的想法,笑着点了点头,一副意味深长的模样,“在异国来使的时,淮阳王就求娶过六妹妹,你竟然不知道么?”
姜怀英瞳孔骤缩,这还真不知道,一个惊天大瓜!
很快,他定了定神,同时心底有一丝隐秘的开心,皇姐对六妹妹向来疼爱,如今肯告诉自己六妹妹的事,是不是就意味着又更加信任自己了?
他在这头暗喜,而也就是姜夕离开得早,不知道有人在背后造自己的谣。
虽然姜若给自己指了帐篷的方向,虽然自己认路能力也还不错,但那仅限于认路。
此地她从来没有来过,走错也是正常的。
在姜夕满怀信心地掀开其中一个帐篷的时候,里头发出了一声响彻天际的尖叫,“流氓!”
“流氓?”姜夕脑子一空,下意识往后看,哪里有流氓?
忽而帐篷内飞出一个包裹,正中姜夕后脑勺的时候,她才反应过来,流氓竟是我自己。
萧沐辰慌忙地披上外衣,甭管里头的衣裳如何皱巴巴,总之外头能见人了,才慌忙地抬头去认人。
姜夕起身,抖开被丢到自己身上的臭包裹,又掀起了门帘的一角,确认了里头是面色涨红的某人,默默地放下了门帘,还不忘留下一句解释,“走错了。”
叫得那么大声,可吓坏自己了,还以为误入了哪个妃嫔的居所。
萧沐辰怎么也没有想到能在这里看见姜夕,可转念一想,对了,姜夕和大公主向来亲近,被一同带出来长见识也不稀奇。
还未等他高兴于找到了姜夕就意味着大公主就在附近的时候,他忽然眼前一黑。
若大公主就在附近,是不是意味着她知道姜夕将自己的身子看去了?
完蛋,他的清白没了。
第65章 第65章姜怀英之死
姜夕浑然不知道自己给萧沐辰带来了何种的心理阴影,以至于险些去出家,不过都是后话了。
姜夕找了半天,总算找到姜若口中说的‘开满小黄花’的帐篷,姜夕松了一口气,总算到了。
姜夕这回学聪明了,只是悄悄地掀开了帘子的一小块,探进去一个脑袋。
一身劲装的男人阔步坐在桌前,敏锐至极,在帘子掀开的瞬间便已经发现了她。
又走错了。
姜夕放下布帘,这回更离谱,走到了谢缨这边。
“不进来吗?六公主?”
姜夕停下了脚步,开始怀疑起自己幻听的可能性有多大。可惜,她身体还算不错,姜夕不情愿地走回去。
“这是我的帐篷。”
谢缨点点头,“没错。怎么,不欢迎本王吗?”
“你想听真话还是假话?”
谢缨不急不慢地:“六公主向来聪慧,定然能说出让本王开心的话。”
姜夕:“你来干什么?”
“给你送兔子来的。”
“兔子?”
谢缨起身离开矮桌,顺带踢了桌腿一角,兔子被迫往前跳了两步,暴露在了姜夕视线内。
“我不喜欢吃兔子。”
“我还以为你会喜欢麻辣兔头。”谢缨面露可惜之色,“乌岐的麻辣兔头最为出色,外香里嫩,连骨头都是酥脆的。”
麻辣兔头固然好吃,但如果说这话的时候不是看着自己就更好了——谢缨看起来就像是想把自己也吞下肚子里一样。
谢缨又踢了兔子一脚,这回,兔子连蹦都懒得蹦了。
谢缨:“这倒是和你一个德行,你可以养来当个伴儿。”
姜夕觉得谢缨但凡没有十年脑血栓就不会说出这种蠢话来,“不要,它臭。”
“怎么会,大盛多的是官家小姐养宠,从未听闻过他们抱怨兔子臭。”
但兔子尿奇臭无比,姜夕从前也是养过兔子的,那还是上一世的时候,可是花了大价钱弄回来的新西兰肉兔。
不过……姜夕忽然反应过来,低头看着异常肥美的大兔子,“你从猎场里面偷回来的?”
“可不要说得那么难听,这可是本王打到的猎物,仅此一只,”谢缨微微勾唇,“也只送给心上人。”
姜夕默默抬头看了一会儿,而后将一整块的绿豆糕递到了他的唇边,“闭上嘴。”
谢缨并不反驳,只是笑,然后当着姜夕的面将整块绿豆饼一口吞进去,嚼吧嚼吧几下就下肚了。
姜夕看了看他轻松的模样,又看了看自己的手,明明在自己手里那么大的一块糕点,谢缨居然能够一口吃下,这人是饕餮转世吗?
谢缨抓起八斤的兔子,由于是冬季,兔子身上爆毛,看起来十分之巨大,“真的不养吗?那本王可就吃了。”
“不养,也不吃。”顿了一下,姜夕补充道:“我不吃。”
言外之意就是,谢缨想宰就宰了,不必知会自己。”
不养也不杀……“谢缨语气为难,“莫非公主是想把它放了?可本王要提醒公主一句,如今将它放回去,和送死没有什么区别,不是本王动手,也会是别人。”
姜夕听出了一丝玄机,她恍然回想起被谢缨打岔的话题,“你来这里,干什么?”
“这个嘛,”谢缨一边说着,一边松开兔子另一头的草绳结,将它从桌腿解放出来,“当然是来保护六公主的。”
“保护——!”姜夕猛地变了语调,小腿往后一缩,却被谢缨极快地抓住了脚踝,将草绳的另一头绑在了姜夕的左脚上。
姜夕不知道谢缨在耍什么花招,只是默默地皱了眉头,蹲下准备自己解开,再不济,这种草绳扯两下也会断。
却忽然被谢缨拉住了胳膊,谢缨高大的身体完全笼罩住了她,“六公主,今天乖一点,不要出门,你只需要坐等看戏就好了。”
姜夕被困于阴影之中,看起来就像被搂抱在谢缨怀中一样,还不等她挣脱这种不适感,外头忽然传来一阵骚动。
“大公主和二皇子滑下山崖,失踪了!”
皇姐!
姜夕绕开谢缨,才打算抬脚出门,却被兔子绊了一下,她猛地回头盯着谢缨:“皇姐怎么了?”
谢缨到是对这只懒兔子很满意,有它在,姜夕绝对跑不利索。
“如今圣上就在外头,有真龙天子在场,我又能翻出什么浪花来。”
姜夕其实并不是很相信,起码谢缨不可能完全不知情。
忽而,外头传来声响,“六公主,婢女是喜莲,皇上请您过去一趟。”
皇上有请,姜夕自然没有拒绝的权利,可视线触及到也一同行动起来的谢缨,姜夕瞪了他一眼,“别捣乱。”
捣乱?谢缨觉得这个词可爱极了,“六公主此言差矣,本王只是不放心你。”
“在这里等。”
“六公主好霸道,本王喜欢。”
姜夕:……
姜夕总算见识到了什么叫做脸皮比城墙还要厚。
她出来的时候,喜莲已经等候多时了,姜夕的视线落在了她的脸上,寒冬之中,她的眼睛红红的,头上渗出了汗珠,显然是真心实意地为姜若而担忧。
姜夕的心里沉了沉,竟然连喜莲也完全不知情吗?
“皇姐怎么回事?”谢缨不肯告诉自己,那便只能换一个人打听。
“大公主和二皇子比赛狩猎,本来有一队护卫尾随,可循着一只白狐深入了山林,到最后只有几个护卫跟上,哪知道在密林里,白狐的身影消失了,取而代之的竟然是一只吊睛白额大虫,打伤了好多侍卫,慌不择路之下,大公主和二皇子滑下了山崖,如今不知所踪。”
“什么时候的事情。”
“算上侍卫回来报信的时间,应当是一个时辰之前。”
姜夕陷入了思考,今日冬狩一事由姜怀英负责,皇帝大病初愈,他若是识相,决计不会拿猛虎当猎物,而就算他真的没有脑子把老虎放入了猎场,但这猎场由他亲手包办,不可能不知道哪里是危险区。
姜若和姜怀英同时失踪,若此事的推手不是姜怀英……那便只能是剩下的那个了。
在应召的路上,姜夕思绪纷杂,她很像告诉自己是意外,但奈何,无论是谢缨,还是……姜若的异常,都告诉自己此事绝对不简单。
“公主,到了。”喜莲出声提醒。
姜夕刚想抬脚进去,却被喜莲拦住了,“公主,兔子。”
姜夕这才低头一看,发现脚上的兔子被自己生拉硬拽地拖着走了一路,本来白净的毛发已然变得灰扑扑了,不知翻了几个跟斗,但还是呆呆的,愣是连一声也没有吭。
姜夕弯腰将它抱起,草绳的长度刚好足够自己将它抱在怀里。
姜夕入了帝王的帐篷,宜贵妃低低的啜泣声惹得帝王心疼不已。
炀帝:“若儿和怀英吉人自有天相,两个孩子不会有事的。”
炀帝又转头盯着姜夕,“猎场内无故出现猛虎,你可知道你皇姐和皇兄最近有什么异常?”
“不知。”姜夕缓慢地答了一句,然后低头看着怀中的兔子。
炀帝死皱着眉头,他当然不是不知道自己病重的这段时间朝中不太平,而如今不过是冬狩第一天,就出了这种意外,很难让人不多想。
——这幕后之人,是不是冲着自己来的。
炀帝再次怀疑地审视着姜夕。
只是姜夕一只看着兔子,甚至连兔子已经开始嚼她的外衣也没有阻止。
大概真的是个傻子吧。
炀帝终究还是打消了自己的怀疑,对姜夕招了招手,“贵妃正伤心这,陪她说说话吧。”
姜夕听话地走到了宜贵妃身前,握住了她的衣裳的一角。
宜贵妃的美目中还含着泪,“若儿不会有事的,对吗?”
“阿姐会平安的。”
……
可直到卯时,也依旧没有任何姜若和姜怀英的消息。
姜夕由于没有吃晚饭,身体已经开始发虚,但也只能强打着精神跪坐在宜贵妃脚侧,早知道,那块绿豆糕不该给用来堵谢缨的嘴巴了。
忽然,一个不留神,兔子开始拼命挣扎起来,动静之大,就连炀帝也注意到了。
姜夕死死地将它摁在怀中,手开始无比熟练地提起后颈皮,掐住要踹人的后腿——她可是知道,兔子的后腿蹦起来老有力了。就在此时,不知掐到了那里,兔子忽然停止了挣扎,紧接着就是一阵暖意流到了姜夕的手臂上。
尿了。
一股难以言喻的骚味顿时让帐中所有人都清醒过来。
炀帝压了压额间,“杀了。”
宫人浑身一个激灵,立刻冲了过来。
他们当然不会以为炀帝要杀的是姜夕,定然是这个乱拉乱尿的畜生。
当他们发现这畜生有一只脚竟然是和姜夕拴在一起的时候,面容有一瞬间的扭曲,紧接着道,“惊扰公主了。”
然后手起刀落,将草绳砍断,然后从姜夕怀中抱起兔子。
但抱不动。
姜夕抬眼看着他,“我的。”
声音不大,却在这种落针可闻的深夜格外清晰。
宫人只觉得如芒在背,不敢回头看皇帝的眼神,只是希望这个祖宗可是不要再闹什么幺蛾子了。
“对不住了,公主。”然后仗着力气比姜夕大,一把抢夺了兔子,往帐篷外走去。
而喜莲也将姜夕带走,“奴婢带你去换身衣裳。”
姜夕回到自己的帐篷里,第一眼看见的就是矮桌上倒扣的菜罩,她刚想问这是不是喜莲准备的,忽然就听喜莲疑惑的声音:“竟然已经准备好饭菜了么?”
喜莲抢先一步掀开了菜罩,里头是简单一道菜,一碗米饭,更多的可以随时带走的糕点。
姜夕垂下了眼,这帐篷除了自己还有谁来过,再明显不过了。
姜夕换好衣裳出来,喜莲又蹲在了她面前,拿起两个小软包往她的膝盖上绑好,“这是大公主以前被罚跪时留下的,戴上它,今夜应该能让六公主你好过一些。”
待喜莲替自己梳妆好,姜夕吃了几块糕点垫了垫肚子,就又匆匆往皇帝那边赶去,开始了漫长的守夜。
姜夕重新回去的时候,炀帝已经不在了,也不知道是嫌弃帐中还有兔子的尿骚味儿,还是忍不住困意去休息。姜夕重新回到宜贵妃身旁,期间宜贵妃哭累了,便昏昏沉沉睡去,只是很快就被噩梦惊醒。
宜贵妃紧紧握着她的手,向她确认:“若儿会平安回来的吗?”
仿佛将自己当成了唯一的救命稻草。
但稻草是不能够救命的,姜夕知道,自己什么也做不到,也不能做。
她只是默默地调整了一下
坐姿,让宜贵妃靠得更加舒服一些。
直到天蒙蒙亮了,难挨的一夜才过去,宜贵妃忽然起身,吩咐账中的婢女,“准备一下,本宫也要上山寻人。”
“不可!”四周的婢女纷纷跪倒,“娘娘三思!”
“大胆!”
“报!”账外忽然传来你一声浑厚有力的声音,“大公主他们,回来了!”
众人不可置信地朝声音的方向望去,宜贵妃怔愣了一瞬,脸上的神色肉眼可见地变得明亮起来,她竟然顾不得任何的礼仪,提起裙摆就要往外走,可忽然,一股剧烈的晕眩感攥住了她。
“娘娘!”
——大喜大悲之下,宜贵妃脑中一黑,眼见就要这么倒下去,却被人恰到好处地扶住。
“娘娘,我和你一起去找皇姐。”
宜贵妃抓住了她的手,嫣红的指尖几乎要陷入姜夕的掌心之中,“好,我们走,去看你皇姐。”
*
凄惨。
姜若躺在床上,仅仅是简单地白布擦去血液,也是一盆一盆的血水被送出去。
宜贵妃见状,险些眼前一黑晕过去。
打水的公公发现是宜贵妃,“请娘娘放心,大公主无恙。”
但宜贵妃的脸色却没有太好,而进入帐篷的第一时间,也是下意识去寻找姜若的踪迹。看到躺床上生死不明的姜若之后,顿时间没了理智,直接抛开了姜夕的搀扶跨步过去。
“爱妃。”皇帝的一声,让宜贵妃理智回笼。
宜贵妃先是疑惑地看了看皇帝,忽然发觉炀帝竟然罕见地驼了背,高大的身体微微蜷缩,竟然有了老态!
这个大不敬的念头让宜贵妃一瞬间完全清醒了。
这时候,她才发现皇帝的面前盖着一块十分长的布匹,看起来就像从龙床上被褥拆下来的。
被布盖着的东西呈长条,圆头,还有微微露在外头的半截袖子,姜夕认得,那是昨日姜怀英穿的衣裳花纹。
宜贵妃用帕子捂住了唇,手显而易见地在颤抖着,连声线也有了颤音,“陛下,那是……”
“是怀英。”皇帝的声音沙哑异常,是大病初愈的弱态与并不明显的悲腔混合。
“怎么会,”宜贵妃连连后退,脸色苍白无比,“我的孩儿……”
“若儿的脑袋受了磕碰,昏眩过去。”
姜夕的视线落在了面前横陈的尸体上,虽然看不见脸,但是根据身高和体态,大概率就是姜怀英,不存在掉包替死的可能,而最受姜夕注意的是已经变得湿润的床单。
约莫在腹部的位置,有着一大块洇湿,软软的,吸饱了血水,即便是在冬季,那些献血也还没凝结成块,而是不断沁出。
姜夕的眼神暗了暗,这是刚死?亦或者是还没有死?
思及姜怀英,虽然他不算什么好人,但姜夕还是打算去看一看,总不能看着他被不治而亡。
于是,在没有人反应过来的时候,姜夕悄悄蹲在了尸身前,掀开了黄布的一角。
站在姜夕背后的宫人们,都看清了这一幕,倒吸了一口凉气,就连宜贵妃本人也瞪大了眼睛。
姜怀英死透了。
整个腹部似被利爪穿透,内脏从洞穿处溢出,而被藏着深一些的内脏侥幸还没有被冻僵,往外淌着血。
忽然间,姜夕明了刚刚在路上见着的血水是从何而来了。
——那定然是姜若将人背着,一步步地艰难前行,找到了侍卫,可也在这个过程中,本就被撕裂的皮肉终于支撑不住,彻底被磨得洞穿,人体内被封存的内脏和献血在一片惊声尖叫中流淌在了姜若的背上。
如此惨状,好像也理解了炀帝为何会在一夜之间疲态尽现。
那是他的二儿子啊!
第66章 第66章牢狱之灾
两位皇嗣一死一伤,这场冬狩自然只能终止,打道回府。
姜若伤到了脑袋,一整日昏昏沉沉,大多时间都在昏迷着,而少数醒来的时候也是在胡言乱语,宜贵妃偷偷掉了好多次眼泪。足足三日后,姜若的身体才有了好转,虽然依旧虚弱,但已经脑袋清醒了。
可哪知,就在眼见身体好起来的第二日,姜若就被皇帝一道密令,投入了大狱。
负责来抓人的是卫裘鹰,当看见是这人出现的时候,宜贵妃简直像疯了一样拦在了姜若身前,将她死死搂在怀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