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雾在观察她现在所在的环境,偶然路过的窗外是一望无际、幽深到会令人产生恐惧的星空。她所在的蓝星还没有进化到星际时代,但相关的影视作品已经十分泛滥,水雾猜测,她此时可能正处于一艘在宇宙中航行的星舰之中。
船舱内部整体的建筑十分符合水雾想象中的冷清高科技风格,简约而没有任何感情色彩,总觉得在这里待久了人都会空虚得产生精神病症。
柏时泽在一扇纯白色的门前停下了脚步,折磨终于结束,背上的女子动了动,他不知道怎么想的,下意识再次蹲了下来,让水雾能够踩到地上。主动又当了一回为权贵折腰的狗,仿佛他只是个坐骑。
柏时泽冷冽着容颜,扫描虹膜输入密码开了门。
在终于亲眼看到所谓的重刑犯时,水雾的瞳孔忍不住微缩,向后退了半步,撞在了柏时泽的胸膛上。
第26章 羔羊困境真的变成了一只不知廉耻的野……
这间牢狱中关押着反叛军的首领。
惨白的灯光整日开着,刺目地灼烧在男子的眼眸上,他的锁链捆在一整面金属板上,板面呈现一种倾泻的角度,在双手的手腕、脚踝磨出了粘稠的血液,依稀甚至可以看见皮肉下白色的骨头。他赤luo着身体,仿佛某种被观赏的动物,男人的身材也像是狰狞的猛兽,胸膛上绘画着邪肆的图腾,手臂几乎比水雾的大腿还要粗,蜿蜒的青筋在肌肤表面鼓起,好像下一刻就会变成噬人的毒蛇爬出来咬人。他的个子也极高,哪怕被捆绑在平面上,看起来也有两米多,手长脚长,甚至连……
水雾偏过头,下意识闭上眼眸,抿紧唇,像是被烫到,靠在柏时泽的身上一时不愿上前。
柏时泽的确想要给贵族小姐一个下马威,可看到女子躲闪着视线,不愿意去看囚犯的模样,他才后知后觉意识到,被扒了衣服检查了全身、确保无法藏匿武器做小动作的重刑犯在高贵的大小姐眼中也是腌臜到会脏了眼睛的存在。
听到门口的动静,被当做牲口一般捆起来的人眼皮动了动,懒洋洋地睁开眼眸,看向了水雾的方向。他本以为,又是那些第九军的家犬来对他进行无用的刑。讯,男子的眼眸是融金色的,在刺目的光线下幻化出了一瞬间的竖瞳。哦,哪来的黑发小姐?
他恶劣地咧开唇,身体前倾,将锁链拽得哗哗作响,戴着止吠器的半张脸发出低哑的吼叫。
重刑犯故意吓她,水雾手脚冰凉,忍住了才没有丢脸的发抖,她揪住柏时泽的衣袖,拽了一下。
柏时泽蹙着眉,带着些不悦的视线看向反叛军的首领,不满他故意在女子的面前狼吼鬼叫。他走到操作台前,输入了高功率的电流,白色台面上的罪犯闷哼了一声,肌肉愈发紧绷,皮肤蔓延开大片的红。
柏时泽点了几个键,半透明的遮板覆盖在男子的胸腹下方,在几秒后变为了不透明的银色,挡住了某个有碍观瞻、令贵族小姐脸红的东西。
做完这一切,他回过身,视线不经意落在水雾的身上。女子的膝盖还渗出着一些血液,小脸苍白,唇瓣胭红,孤立地站在原地,竟然显得有些可怜。
柏时泽觉得他也真是犯贱,居然会觉得高高在上的大小姐可怜。
他走到门口,迟疑了一瞬,还是问道,“需要我待在这里吗。”
水雾没有回答,她还没有调节好自己的情绪,怕一开口就会泄露出颤声,而且她自己也在纠结要不要让柏时泽留下帮她壮胆。
半分钟后,柏时泽嘲讽地一笑,关闭了舱门。
室内只剩下了水雾与她的囚犯。
门关闭的时候发出了一声细微的声响,令水雾的身体紧绷了一下。不可以,她不能害怕,水雾勉强自己去看那个被绑在台上的“野兽”,现在,被关押进笼子的人是这个囚犯,不是她,她没什么可怕的。
他伤害不了她。
不停的心理暗示令水雾好像真的变得冷酷了起来,她走近男子,视线终于肯认真落在他的身上。
他的身体被鞭。打过,也有被烫伤的痕迹,皮肤几乎没有一块好肉,连那些诡秘的图腾都无法再连接成完整的图形。但重刑犯的身体素质显然很好,那些可怕的,放在水雾身上只怕会令她瞬间死掉的伤口正蠕动着快速愈合。
她的视线很明显,清澈的乌眸中看不到任何恨意、厌恶、鄙夷或者yin邪,干净的有些不合时宜。乌昱骊见过联邦议会上的贵族,自诩血统高贵,每个人都拥有神秘幽暗的黑发,踩踏在平民的血肉之上,以公正与民主来操纵整个已经犹如陈腐尸体的国家。
乌昱骊最不屑而憎恶的人。
他探出舌尖舔了舔干裂的唇,眸中浮现出兽类的凶戾,身体逐渐开始兴奋了起来。太好了,被关在这里折磨无聊了这么久,终于有让他感兴趣的玩具送上门了。
这位贵族小姐的眼眸是他见过色泽最纯粹的黑珍珠,细皮嫩肉的,撕碎得感觉,一定很痛快。
电流让他全身的皮肤都在产生灼烧的疼意,体内的脏器仿佛正在一寸寸腐烂。乌昱骊对着水雾呲出尖锐的牙齿,手铐脚铐被他挣扎得发出刺耳的声响,“联邦的蛆虫,空有一张脸的废物小姐,初次见面,有幸结识你,前几天我被逮捕的时候怎么没有看见你呢。真可惜,那个时候我的手脚还没有被捆住,否则我就可以亲手折断你的大腿,咬断你的咽喉,将你细嫩的脸蛋肉一口口咬进肚子里了。”
重刑犯狞笑着说道,他太过粗鲁,身上罪恶的血腥味比柏时泽还要浓郁。与他相比,柏时泽是一个太过安全的人物,可惜水雾直到此时才意识到这一点。
“不要说大话了,你这个食。人族以后不会再有机会接触任何人。肉。”水雾绷紧着小脸,漂亮的脸颊上没有一丝笑意,强忍着畏惧说道。拥有能够进行宇宙航行的星舰,这个副本大抵是星际背景,未来的罪犯多种多样,什么奇形怪状的东西都可能存在。水雾将乌昱骊的恐吓当真了,一本正经的反驳。
乌昱骊的笑声一窒,他看向这位新来的审讯官,一时不知道她是真的相信了他恫吓的说辞,还是在用另一种他不懂的“贵族式语言”讽刺他。他不像是他们这些自恃尊贵实则藏污纳垢没有下限的贵族,异兽肉不好吃吗,他又不是那种茹毛饮血吞噬同类的野人。
还是在她眼里,他和未开蒙的野人没什么区别?乌昱骊忍不住黑了脸,“让你来审问我还真是屈尊降贵了,怎么,想到什么折磨我的方式了?来啊,正好我闲着有些无聊了,你们这些废物连问个东西都弄不出什么花样,八百年了还是这么些套路。说实话看你们这么努力我还是挺想笑的,上次差点就给我整睡着了。大小姐,需不需要我教你两招帮帮你怎么审讯人?”
乌昱骊大开嘲讽,他这幅模样完全看不出会是反叛军的首领,反而像是混不吝的地痞流氓。
水雾没有理他,觉得他就是嘴硬,虽然她从来没有当过审讯官,但从小耳融目染,电视剧她也看过不少。
她走到刚刚柏时泽使用过的操作台处,认真地点开研究了一下使用方式。“哈,唔……”过程中,被捆缚住的罪犯又闷哼了几声,似乎是不小心碰到了其他惩罚设置。
“抱歉,我第一次操作这种仪器,不太熟练,现在应该好了。”向来遵纪守法的水雾礼貌地说道,她停止了电击的设施,静静看向那个野兽般的男人,眼睫轻颤了一下,“异食癖是能够医治好的,我可以帮你请医生。”
乌昱骊忍不住嗤笑,他甚至都不怎么感觉到意外,联邦的这些人手段一直都是如此——硬的啃不下,就开始装出怀柔的手段攻心,“何必这么麻烦,真想讨好我,不如现在就帮我把身上这些锁链解了,你放心,我一定会乖。乖。听。话,不会逃走惹麻烦的。”
男人漫不经心地说着浅显的谎言,让这位看起来就是靠家世背景上来的审讯官小姐别再白费功夫。
然而出乎乌昱骊的意料,水雾竟然真的慢慢一步步向他的方向走了过来。她站在他的身旁,神情是一种伪装出来的怜悯,仿佛她正在为他凄惨的现状而悲伤。
乌昱骊心中的烦躁越来越盛,他的恶意与厌恶像是干燥夜色中偶尔点燃的火焰,只需要一点火星便能够燎原。比起星舰上恪尽职守的第九军,他更憎恨像是水雾这样看似柔软和善的贵族。
靠近了这个危险的重刑犯时,水雾才更清楚地认清他到底都受到了怎样的折磨。生活在和平世界,几乎没有真正接触过阴暗面的水雾没办法轻易接受严刑逼供,她不知道眼前的男子犯了怎样十恶不赦的罪过,于是无法掩饰作为人类天然的共情。
她不清楚自己的善良惹恼了乌昱骊。
“你还有什么其他的需求吗,我可以尽力满足你——当然,人。肉不行,我可以送一些其他的食物给你,你饿了吗?”贵族拥有着一张比电影明星更好看的脸,看着她的时候会让人不自觉的想到温和的细雨、娇嫩脆弱的花瓣或者夏日落在眼皮舒适的阳光。
乌昱骊不看电影,也不喜欢女人,他对审讯官的阴谋排斥而厌烦。他又猛得用身体撞了下禁锢他的这些金属链条,电光火石之间修改了自己的说辞,“我渴了,你去拿些水给我。”
他傲慢地指使着黑发的贵族,妄图从她的脸上看到受辱的神情,好嘲讽她的假面。
可与乌昱骊想象中的不同,站在接近他却保持着安全距离位置的水雾脸上显露出了一点柔软的笑意,眉眼微微弯起,像是枝头盛开的小花,轻松而快乐,“好的,你稍等一下。”
她的背影也像是一株纤细的、笔直的植物,刚刚像是被迫绷紧、又或者肩负着什么重压的身体在乌昱骊这里得到回复之后,她坚毅的幼芽终于得到水泽,不再忐忑紧张。
乌昱骊很怀疑他是不是看人的眼光出了问题,亦或这次被派来审讯他的贵族并不是虚有其表,的确有些演技。
柏时泽还等待在门口,站在走廊的一侧,靠着墙壁,像是一具忠诚的雕塑。得知水雾想要为重刑犯提供清水,柏时泽眉宇轻蹙,表示了不赞同。他不打算提供给乌昱骊任何能够补充的能量,那个怪物的体能恐怖得像是一头异兽,哪怕一个月不进食也死不了,柏时泽的任务是将他安全地押送到中心星,他不愿意横生枝节,冒任何一丝会令罪犯逃脱的风险。
“拜托了,柏时泽,可以帮帮我吗,我已经答应了他。”贵族小姐好像不会用命令人的语句,仿佛真的与那些尸位素餐、眼高于顶的特权阶级不一样。
柏时泽有些不自在,眼前身着价值千金的秘银纱材质衣裙的贵族仰着头认真的注视着他,眼眸黑白分明,倒映出他的影子,仿佛她能够信赖的只有他一个人。
这可真是可怕的错觉,在联邦,黑发黑眼的贵族格外受到国民的喜爱与尊崇。有癫狂而异想天开的人幻想贵族会垂青普通的自己,痴恋的爱慕那些不可能的大人物。
柏时泽一直以为他绝不会对那些贵族有什么滤镜,可此时他设身处地,却终于有些理解了那些人的想法。
柏时泽沉默寡言,面无表情的最终为水雾取来了她想要的水。作为第九军的少将,他的职责之一便是协助审讯官,满足她的需求,因此他的行为也不算是失职,反正星舰内全程同步监控,他的身上也有记录设施,出了事,这位小贵族自己背锅负责。
—————————————
水雾再次回到了这间短暂的充当为监。牢的船舱内。
她离开的时间并不长,但舱内的隔音很好,关上门,乌昱骊的五官再敏锐,也无法再听清门外的声音。所以乌昱骊并不知道水雾还会不会回来,在她离开的每一秒中,他都在想她还会不会再来见他。
乌昱骊其实觉得她不会来,因为贵族都是这样的物种,嘴上说得好听,实际上永远不会真正实现自己的承诺。他对这些贵族从来没有过期待。
可门再次被打开,水雾回来了。她的手中还握着一个玻璃杯,里面装着透明的不知是毒液还是清水的液体。
居然真的给他送水来了,里面不会加了什么“真话水”之类的东西吧?哈,那就太小瞧他了,这种不上台面的小手段她以为会有作用吗。
明明是被五花大绑的囚犯,乌昱骊的眼眸中却丝毫不见惶恐不安,反而神情倨傲,仰着头仿佛在俯视着审讯他的人。
乌昱骊勾起唇,他的牙齿有些尖,吓唬着对水雾露出一个狰狞的表情,有些像是海底凶悍的鲨鱼,“离我那么远,我怎么喝,我要你亲自捧着水来喂我。”
乌昱骊自以为在羞辱着这个贵族,贵族们的自尊如此珍贵,比他们这些会和野狗抢食,会在大雨天用手掌捧住雨水舔食的贱民的生命还要更加珍贵。
水雾走到了他的身旁,她还有些怕他,确认那些锁链将他禁锢得严严实实,绝不会令他挣脱后,她才小心的用双手捧着,将水递到了他的唇边,“你喝吧。”
女子的乌眸温和的像是天上的月亮,是从水潭中捞起的倒影。
冰凉的杯沿触碰到他结了血痂的唇,乌昱骊的喉结几乎是下意识地滚动了一下,泄露出了他贪婪饥渴的狼狈。
他不愿意在这个他深恨的贵族面前显露出他的低微和渴求,仿佛他被tuo光了衣服,就真的变成了一只不知廉耻的野兽。可乌昱骊有太久没喝过水,他怀疑,若是他们再不给他水,他便会咬破自己的唇瓣,咬断他的舌头,然后急切地吸吮流出的血液。
失水比挨饿要更加痛苦,他的喉咙,他的心肺都好像被刀子割出一道道伤口,火油被灌进去,让他恨不得吐出舌头,去tian点什么东西。
乌昱骊喝得很急,透明的水液从他的嘴巴里流出来,沿着下颌滴落在胸膛上。
“你慢一些,还有的。”水雾被他的吃相吓到。这一刻,这位曾给联邦带来巨大的损失,占据了数年新闻头条的反叛军首领在水雾的面前,仿佛真的变成了一只野兽。
水雾不得不将手向后收了收,乌昱骊本以为他可以克制住,可他的身体却像是拥有了自我意识,像是被钓着的狗一般向她凑过去,然后被锁链又重新捆了回去。
乌昱骊的额角爆起青筋,他觉得水雾是在戏弄他,这个可恶的贵族只想看到他卑微低贱的耻辱模样,她给他的水也不过是用于嘲讽他的阴谋之一。他在喉咙中发出怒吼,瞳孔中泛起血丝,联邦的审讯计谋很有效,派了一个最令反叛军厌恶的贵族前来,至少被俘以来一直都表现得平静而游刃有余、在任何刑罚之下都不曾失控的乌昱骊第一次真正动了怒。
水雾被吓得向后退去,乌昱骊的胸膛被勒出一道道渗血的红痕,而他在这一瞬间将积攒的力气尽数爆发,向前爆冲,止吠器的缝隙间,牙齿叼住了女子遗落的一缕乌发。
“啊——”水雾惊呼道,她的身体因疼意而向男子靠近,双手下意识紧握着胸前的水杯,眸中浮现出惊惧与害怕。
刀刃斩断了发丝,冰冷的手臂紧紧箍住了水雾的腰,将她向后搂去,拉开了与囚犯之间的距离。
男子的手臂将她勒得小腹生疼,水雾依偎在柏时泽的怀中,双腿发软。
终究怕她出事,等待在舱室门口,没有离开的柏时泽蹙紧眉厌恶地盯着乌昱骊。他及时上前,斩断了女子的那缕发丝,才没让乌昱骊有机会碰到水雾,发生更可怖的事情。
乌昱骊的金眸死死地瞪着水雾,狰狞地笑着,牙齿咀嚼着剩下的半缕乌发,像是吞咽什么美食一般一口口吃了下去。
贵族的头发都是香的,不知道用了什么洗发水,骄奢淫逸的连头发都像是金子一样矜贵。
“真好吃。”乌昱骊带着恶意地说道,想要看到这位贵族小姐瑟瑟发抖,战战兢兢。
杯子中的水荡着浅浅的波纹。
柏时泽心中浮现出了一丝不悦,他就不该令这位一看就被守护在象牙塔里,没有任何面对危险罪犯经验的娇小姐随意行事。今日若是他不在,她刚刚能留下一条命都是侥幸。
水雾的手指轻颤了一下,她的身体动了动,慢慢从柏时泽的怀中离开。
在乌昱骊仿佛咀嚼她血肉的视线中,她鼓起勇气,一步步重新向他走了过去。
“哗啦啦——”
水杯倾泻,清水从上而下,浇在了乌昱骊的脸上。
男人呆愣了一瞬,似乎没有想到水雾的行为,水从他的眼眸滚落到唇瓣,他下意识的舔了一下,片刻后才感觉到侮辱。
“生气了?以为一杯水就能俘虏我?喂,你们是从哪里挑来的这种天真大小姐,愚蠢的要命,让人发笑。”乌昱骊的身体放松地依靠在金属板上,嘲讽地说道,他把这个星舰中仅有的一点善意当做了笑话,对此鄙夷不已。
水雾抿着唇,她有些生气了,她很珍惜自己的头发,连她这样软绵绵的性子都升起了恼意,“你今天都别想再喝到水了。”
水雾对囚犯的境遇一无所知,以为让他一天不准喝水就已经是极残忍的惩罚。
她看向柏时泽的方向,神情坚定,“可以将你的刀借给我吗。”
柏时泽不会太多形容词,但接触的这一段时间,水雾给他的印象就像是一株开在水中精致而纤细的花。像是这样的贵族,是不应该亲手伤人的,她修长白皙的手指沾上罪犯的血液都像是亵渎。
柏时泽还是将刀递给了水雾,他不会轻易拒绝审讯官的要求。
乌昱骊却截然不同的兴奋了起来,高高在上的贵族,终于撕开了她虚伪的假面。她会怎样做呢,是要将刀插入他的胸口,割掉他的手指,还是在他的大腿上挖下几块肉?
“你的眼睛很漂亮。”
女子的声音在乌昱骊的耳旁响起。
他的瞳孔骤然紧缩,看到刀刃接近了他的脸颊。
发丝轻飘飘地落在地面上,水雾不太温柔地抓着乌昱骊垂到脖颈的红发,用短刀割成了狗啃的发型。
水雾轻轻勾着唇,消了气,她转过身,将刀放到了柏时泽的手中,“把灯关了,别让他见到光,也别让他听到声音。”
持续的强光是为了不让乌昱骊睡觉,而黑暗,又是另一种作用了。
第27章 羔羊困境她真是把他当成家仆了。……
水雾和柏时泽一起走出了舱室,直到舱门彻底关闭,牢中的人再也看不到他们时,水雾的腿忍不住一软,拉住了柏时泽的手臂。
她一直都在强忍着,强忍着恐惧,强忍着颤抖,双腿紧绷,直到现在一切结束,她才陡然间失去了所有的力气,连站都站不直。
柏时泽接住了她的身体,他一时间不知道要怎样评价这位贵族。她不适合进行任何审讯工作,或许她自以为自己已经做的很好了,可连柏时泽都能够一眼看出她的拙劣,她早就已经在乌昱骊的眼中泄露出了弱势与破绽,囚犯不会再惧怕她。
她不会再从乌昱骊的口中得到任何信息。
柏时泽本该劝诫她,可贵族小姐怎么样与他都没有关系。她是否会令家族失望,是否会被放弃,是否会失去梦寐以求的功绩,都和他无关。
于是柏时泽闭口不言,沉默的什么都没有说。
然而对于水雾而言,沉默得像是一根柱子的柏时泽却是最好的样子。她不需要与他交流,回答她无法解释的问题,“我疼,柏时泽,帮我上些药吧。”
水雾轻声说道,嗓音染上了一点细细的哭腔。
男子蹲下。身,让女子趴到他的背上,第一次心中还有屈辱和不甘不愿,到了现在仿佛已经变成了习以为常的事情。
…………
作为空降的审讯官,水雾拥有自己的单人卧室,室内的陈设干净整洁,柜台上放置着“她自己”从中央星带过来的一些奢华昂贵的生活物品。
柏时泽目不斜视,将她放置在了客厅的沙发上。看着窝在沙发上小小一团的水雾,他似乎这才意识到,自己与贵族小姐比起来有些太过高大了。
黑发黑眼的亚裔贵族身材普遍更加娇小精致,尤其是女子,仿佛精雕细琢的瓷器。因此主流声音也认为,像是他们这些五大三粗、身材魁梧的糙人天生便是低劣的人种。
“您的药箱放在哪里了。”柏时泽的声音很冷淡,像是开刃的军刀,流露不出任何一丝情感。
水雾怎么会知道,“不记得了,你那里没有药吗。”
柏时泽本以为,像是这种贵族一定会携带更贵重的药物,哪里能够看得上他们第九军的药。
但看着女子缩成一团,眼角渗着点泪花,显然已经疼得不愿意思考的模样,柏时泽最终没有再说话,回自己的房间拿了他份例中的伤药。
柏时泽没有离开太久,他回来的时候,水雾手中正拿着一份纸质的文件看得出神。
柏时泽没有出声,单膝屈起,俯身,在她面前半蹲下来,为女子的伤口消毒。
“唔。”水雾回过神,因疼意低吟了一声。她看向柏时泽,男子戴着白色的手套,因要给她上药的缘故,衣袖折上去了一角,间隙中露出了黑色的金属。她此时才发现,他的一只手臂,似乎是机械假肢。
“轻点。”娇气的贵族小姐命令道。她仍旧在看着那份文件,那张一定写满了机密,或许包含了反叛军为何会从第九军驻扎的荒星经过的原因,也或许书写着议会内部尚未被公布于众的重要决策。她看得很认真,因此无法抽出心思来关注他,关注她脚边的第九军少将。
于是柏时泽可以将肆无忌惮的视线落在她的身上,她的身体没有一丝锻炼过的痕迹,某些贵族很崇尚肤如凝脂、毫无瑕疵的肌肤,因此他们绝不会做一些粗鲁的运动来让自己的肢体受损。这些尊贵的贵族可以轻而易举购买到价值连城的防身武器,所以根本没必要辛苦的锻炼体魄。
柏时泽在新闻上看见过一些贵族的影片,他忍不住想,坐在沙发上、与他近在咫尺的这位小姐所拥有的细腻皮肤一定是许多贵族心心念念求而不得的。
这绝对是他一生中与贵族离得最近的一次。因要为她上药,柏时泽的掌心甚至碰触到了她的膝盖,他原本以为水雾会发怒,可她似乎很专心,没有注意到他的冒犯,柏时泽便渐渐放下心来,动作间也不自觉的,不再那样小心翼翼。
她的皮肤很薄,轻易便破了皮,他甚至能够隐隐看清那白皙到透明的肌肤下静静流动的血液。这令柏时泽意识到,这位贵族小姐似乎不仅仅是娇气,她的确比他们这些士兵更容易受伤,像是比他弱小得多的动物。
柏时泽在心中这样想着,幸好那些科研学者还没有发明出读心的仪器,让他可以肆无忌惮的对这位小贵族不敬。
军队的药见效很快,柏时泽原本可以更快得包扎好伤口,可他每次稍微用了一点力气,水雾就会哼哼唧唧,于是上药的过程便被无限的延迟了。
室内一直都很安静,只有女子偶尔翻开书页的声音和轻轻的因疼痛而喘息的声响。
她的膝盖上被贴上了创口贴,刺激的疼意让水雾无法再专注地看那些帮助她了解任务和世界背景的文件。她的乌眸中氤氲着更多的泪水,把黑珍珠泡到了湖里,“好疼,你用得是什么药。”
第九军的药都是如此,让他们能够以最快的速度愈合伤势,重新拥有作战的能力,药效猛自然便会疼。若是贵族小姐自己的药物,想必会温和许多,是她自己要求,怪不得他。
“忍上半天就会好了,脚踝还需要上药吗。”柏时泽仍旧惜字如金神色冷淡。
“要。”水雾微微鼓起脸颊,忍气吞声。
柏时泽的唇角划过一抹极浅的笑意,在本人都没有察觉到时,便像是湖面偶然的涟漪一般消失不见。
女子的脚腕也有些明显的红肿,和膝盖不同,柏时泽在掌心中倒了一点药油,将女子的脚放在自己的膝上,垂眸将掌心盖在了她的皮肤上。
女子轻轻颤了一下,脚踝被他握在手里,似乎想要躲,最终却又顿在了原处。柏时泽的心中莫名升出了一股罪恶的满足感,没有人知道,他可以随便对这位尊贵的贵族做任何事情,哪怕他的力度更重一些,令她禁不住在唇瓣中吐露出疼痛的哀叫,他也不会受到任何惩罚。
这位没有常识的贵族小姐只怕还会以为这只是正常的上药流程,要感谢他呢。
正直的少将哪怕心中厌恶不屑这些养尊处优、不知疾苦的贵族,却也没有办法真正做出卑劣的事情。
柏时泽一板一眼,没有做出任何多余的动作,在上好药之后,便重新将贵族小姐的脚放入了拖鞋之中。
直到他站起身,柏时泽才发现自己的后背不知何时渗出了一层薄薄的汗。
“你可以帮我拿一些食物过来吗,我不想动,谢谢。”水雾很习惯的骄矜地使唤人,从这份理所当然的表现上来看,虽然她的脾气软和的不像是个真正的贵族,她的身份显然也毫不作伪。
“嗯,知道了。”柏时泽离开了房间。
水雾没有关注柏时泽的去留,她看得很认真,这份文件解了她的燃眉之急,她恨不得将每个字都记在脑海里,背台词的时候都没有这样认真。
那名红发金瞳仿若野兽的囚犯叫做乌昱骊,是反叛军的首领。他们的罪行简直罄竹难书,包括且不限于摧毁公共建筑、非法持有武装枪。械、杀害政府要员、抢劫商用星舰以及偷窃贵族秘宝等等。
反叛军诞生于二十一年前,致力于推翻现有的联邦制度,反对贵族阶级,在极短的时间内便成为了联邦危害最大的恐。怖组。织。
在这份文件中也写了乌昱骊是如何被逮捕的——反叛军首领以及其他三个高层改装了几架黑市中购买的军用机甲,在KH—4567星盗窃了贵族名下秘密实验室的研究成果,在离开时被第九军的少将柏时泽及部下发现了踪迹,被当做违法的星盗在荒星带生擒。
乌昱骊等人的武力值超出了第九军的预料,而柏时泽在破损的机甲室内看到男子的脸时,才真正确定了他的身份。
简而言之,乌昱骊和他的反叛军同谋在干坏事的过程中不小心阴沟里翻船,被第九军捡了个大便宜,柏时泽因此有理由押送乌昱骊及同党,从中分一杯羹。
至于水雾,她是议会与第九军谈判中,被军队妥协的一部分。她来到这里,最大的任务便是从乌昱骊的口中询问出藏匿秘宝的地址。
柏时泽显然没有在乌昱骊他们的机甲中翻找到任何与秘宝有关的线索,而第九军甚至也根本未从反叛军的口中得知任何有用信息。
柏时泽及第九军完全不清楚议会真正的目的,也不知道水雾想要从乌昱骊口中询问到的,是那所实验室中研发出的能够改变整个联邦格局的秘宝。
柏时泽又回来了,他进入舱室的时候,贵族小姐仍然在读着那份文件,从头到尾,读了一遍又一遍。这在柏时泽的眼中甚至显得有些神经质,她太过用功了,因而让他发觉,她对于刚刚自己在囚犯面前的表现感觉到懊恼。
水雾认真的废寝忘食,柏时泽站在她的身旁,迟疑的将餐盘放在桌面上。柏时泽与贵族之间的差距比中央星纪念塔的塔底到塔尖的距离还要远,他对贵族的印象除了会议中姿态高傲、装模作样的领导者,就源自于电视节目与文学作品。
贵族会自己吃饭吗?还是需要她的奴仆一点一点为她喂进去,像是恭敬地供养神佛,又像是饲养一只尚未断奶、无法自主进食的幼崽。
现在照顾这个贵族的职责落在了他的身上。水雾的身旁没有带任何的家仆,她是来审讯犯人,做正事的,当然不能暴露出自己骄奢淫逸的本性。
柏时泽迟疑了一瞬,脑海中的一根弦紧绷又松懈,他用筷子夹起食物,递到水雾的唇边。
她平时看剧本忘记吃饭的时候,经纪人也会很宠她的给她喂饭。水雾根本没有察觉到异样,舌尖探出樱红的一点,小口吞下食物,淑女的慢慢吃干净。
直到水雾终于想好了下次去见乌昱骊要使用什么刑。讯手段之后,她才回过神,冰凉的勺子碰到她的唇,她微愣地偏过头,浅淡的红从脸颊晕染开,“我,我自己吃就好,谢谢,你怎么还在这里呀。”
男子的手在空中停顿了片刻,柏时泽冷着脸收回了手,她真是把他当成家仆了,他不该在这里自讨其辱。
柏时泽起身,留下了餐盘,自己转身打算离开她的房间。
“柏时泽,你明天可以继续来陪我吗。今天幸好有你在我才没有遇到危险,有你在我的身旁,我才会有安全感。”女子轻声唤住他,低下姿态,用甜言蜜语俘虏他。
贵族不屑于用这些手段,于是他们偶尔的温和便能够令人感恩戴德,以为自己真的得到了青睐。可实际上这位贵族小姐只是更加狡猾,知道在这所星舰之上,她需要倚仗的人是谁。
柏时泽没有说话,他继续向门口走去,令水雾渐渐有些不安,“柏时泽?”
她的唇瓣中吐露出他的名字,仿佛带着无声的恳求。
“明日上午九点,我会过来。”柏时泽低声说道,关上了门,
————————————
星舰上仍旧使用着联邦二十四小时制,即便这里并没有白天,也没有黑夜。窗外永远是一片幽深的黑暗,看久了,会令人丧失对时间与空间的感知。
第二日,水雾并不知道柏时泽是否睡了一个好觉,但她睡得并不好。身下的床很坚硬,庞大的星舰其实不会产生任何颠簸感,水雾却觉得她仿佛躺在一艘孤寂的船上,四面是黑漆漆的海面,无处求援。
九点钟,柏时泽准时地站在了门外。
水雾换了一身衣服,长裙遮挡住了伤口,她其实更想要穿长袖长裤,它们能更好的保护她。但她又怕碰到膝盖上的伤,她不耐疼,连衣料的摩擦都无法忍受。
柏时泽走进来时,水雾刚刚洗漱完,她的手中拿着手机——在这个星际副本中,也叫做终端。
幸好终端也可以通过扫描虹膜和指纹解锁,水雾不需要做什么解谜便打开了屏幕,在里面得到了更多的情报。
比如在这个世界,星际航行技术已经十分普遍,中央星的地位崇高,是只有贵族和少量优秀的平民才能够居住的星球。而像是水雾这样黑发黑眼的亚裔长相的人种,便是被反叛军意图推翻的处于统治阶级的贵族。
这样看起来,这个副本的难度似乎并不高,只要能够令乌昱骊心甘情愿开口就好了。
可……水雾坐在镜面前,撑着下颌轻叹,可那种简直像是一头炸毛狮子般的男人,看着就皮糙肉厚,真的有可能对她低头吗。
柏时泽站在她的身后,挺拔纤长的身姿倒映在了梳妆镜里。
“柏时泽,你帮我扎头发吧。”水雾轻声说道,她才不想再让那些囚犯有机会吃她的头发。
大小姐使唤他似乎使唤得越来越理所当然了,连头发都不会扎吗。柏时泽心中的厌恶和排斥并没有一丝的消减,他的掌心穿过女子的乌发,绸缎一般的长发在他的指尖毫无阻碍的穿梭,比鲛纱的手感还要更加顺滑。让人忍不住产生微妙的恶念,想要将她的发丝割下来日夜抚摸,那些专门收集贵族物品的收藏家一定会愿意出大价格来购买。
柏时泽的手指收紧,又克制地放松,生疏的将女子的长发一点点梳起来。
他第一次给人梳头,柏时泽并没有妹妹,他恍然发觉,这也是他第一次如此靠近一个女性。他的手指与身体先他的意识一步察觉到了她的温顺与美丽,她的要害与自己的指尖如此接近,似乎他已经能够完全掌控这个贵族。
最后他扎得发型并不算太好看,可他的动作一直是温柔的,没有勒疼她的头发。
…………
水雾好像拥有了属于她的狼犬,她本人并没有意识到这一点,但当他们走在长廊中时,偶然遇到的第九军士兵刀锋一般意有所指的视线却都像是无言的凌迟。
像在唾弃着他自甘下。贱当贵族的走狗——即便士兵的眼中可能并没有这种含义。
是柏时泽自己在心中这样想。
水雾并没有再去关押乌昱骊的牢狱,星舰内一共囚。困着四名反叛军,她今日想要先去看看其他的刑犯。
他们被关在另外的舱室中,彼此并不互通,没有任何能够交流的渠道。
舱门被打开,这一位的囚徒并没有比上一位首领好到哪里去。他的双手被高高地吊起,仅仅脚尖能够挨到地面上,这令他看上去像是一具受难的圣子像。
他长得也像是一樽受难的神像,日光一般灿烂微卷的金发,碧绿色的眼眸,线条柔和、雌雄莫辨的容颜,脸颊上的血迹反而令他多了几分受虐的圣洁感。
比起乌昱骊,他显得如此无辜、无害,仿佛误入的羔羊,令人怀疑他是否是被抓错了的对象。
可白纸黑字的通缉令上写满了他的罪状,定义了他的身份——梅裔,一个残忍嗜虐的杀手,他手下的猎物皆被凶残地虐杀,案发现场连尸体都找不齐全。
第九军之前并没有对梅裔进行太多的审讯,他们似乎仅仅将梅裔当做一个纯粹的杀人利器,这种人只知道听从头脑的命令没有自己的思想。
水雾将毛巾浸到温水之中,走到受难的男子身前,伸出手,轻轻用毛巾擦拭了一下他脸上干涸的血液。
梅裔的眼珠转了一下,他原本低垂着眉眼,仿佛一樽雕像,看不出是昏迷还是醒着。此时抬起眸,宝石一般的眼眸里映出女子的影子。
他恍惚以为自己看见了神明。
与水雾的想法不同,在梅裔的常识中,雪肤乌发的女子才更像是自天堂而来接引他的神祇。
梅裔在心中想,他是终于要死了吗,他的天使,终于来接他了吗。太好了,梅裔勾起唇角,笑得天真又无邪,他抬起脸颊,主动去蹭那柔软的毛巾,“你怎么现在才来啊。”
他以一种缱绻的、温柔的视线注视着水雾,碧色的眼眸像是要变成湖水,将她溺毙于其中。
“对不起,我来晚了,很疼吗。”虽然不知道梅裔在说什么,水雾也立刻弯起眼眸。她如此善良,柔情蜜意的仿佛他们是许久未见的朋友,拥有着他人不懂的情谊。
“疼?”梅裔轻轻笑了笑,涣散的瞳眸终于渐渐凝实,认清了眼前的人,一个贵族。
“漂亮的小姐,是我在做梦吗,这样肮脏的地方怎么会出现一位天使呢。你可以再接近我一点吗,疼……我感觉很疼。”这名受难的羔羊说道,那张犹如油画般瑰丽的容颜上浮现出些可怜的神情。
水雾擦干净了这张神赐的容颜,但她没有再靠近了。
“梅裔,k42星人,曾在神教会慈善学院念书,有一位妹妹,于十三年前失踪。”水雾轻声说道,她在昨日仔细读了这里每个囚犯的背景与人生故事,牢牢得将它们记在了脑海中。
她觉得自己很聪明,可以在这些文字中寻找出驯服这些重刑犯的方法。
“梅裔,你的妹妹叫做梅雪,她拥有着一双黑色的眼眸,浅金色的头发,是贵族混血。”水雾将她来之前准备好的一张照片递到男子的面前。图片原本是神学院的合照,只是单独剪切下了属于女生的一部分,女孩子穿着黑白色的修女服,眉眼中带着些凉薄,身上有种厌世的气质。
水雾的声音中似有引诱,她轻轻抚摸着这张小小的照片,眸中含着些爱怜,“联邦可以帮助你找到她,你一定很想她吧。我可以资助她继续念书,只要你好好回答我的问题,我就可以让你与她团聚。”
梅裔的唇角扬起,他仿佛听到了让他十分惊喜的事情,碧眸更是折射出了漂亮的光泽,“好啊,真好,只要你能够找到我的妹妹,我什么都会告诉你的。好心的小姐,可以将那张照片递到我的手中吗,我真的很需要它。”
梅裔有些过于的兴奋,他的眼眸紧紧得锁在水雾的脖颈,口腔中不断泛起甜蜜的津液。他仿佛能够嗅闻到女子身上血液的清甜,快来吧,来接近他,他美味的羔羊。
梅裔觉得自己很久都没有这样开心了,因为他实在有太久没有听到梅雪的名字了。可是……她似乎并不知道,哦,对了,没有人知道。
他同母异父的好妹妹,早在十三年前的冬天就死了。
第28章 羔羊困境她正试图用感情戏弄他。……
拥有着一张仿佛被神祇亲吻过的容颜的梅裔诱惑着眼前真正的神祇。
无知而纯粹的天使对他毫无防备之心,这个真正的贵族——而不是被污浊的血液玷污的混血,用天真的神情注视着他,然后将那张她以为对他十分重要的照片,一点点递到他被捆绑起来,高高吊在头顶的手中。
梅裔抑制着自己身体的颤抖,他要将自己伪装成无害的羔羊,假装他只能任人宰割,毫无反抗的力量。他用尽了浑身的力气,来让自己的眼眸不会透露出猎杀者的血腥戾气。
他哄骗到了水雾,他眼睁睁看着女子轻轻踮起脚尖,伸长手臂,将照片塞到他沾染着血污肮脏不已的手指间。
梅裔的皮肤也很白,像是文艺复兴时期油画家钟爱描绘的美少年。可他的手臂覆盖着一层薄薄的肌肉,他的手指也非常灵活,掌心与指关节都布满着厚厚的茧子——那是令他能够如臂指使地使用匕。首和枪。械,让他可以割下每一个猎物的头颅,狩猎每一只羔羊的勋章。
男子修长的手指在接触的那一瞬间,准确的以一个刁钻的角度擒住了她的手,将本来就因为踮脚而身体不稳微微前倾的女子拉入自己的怀中。他低下头,扣在脖颈上的锁链拉扯着他,将他白皙的肌肤勒出淤痕,梅裔的碧眸变得癫狂,他用尽全力去够女子的脖颈。
这是贵族的血液,梅裔尖锐的牙齿上滴落下饥渴而贪婪的津。液,在即将窒息的前一秒,他放弃了咬断水雾的脖子,伸出猩红的舌尖,tian了一下女子的脖颈。
护在水雾身后的柏时泽在短时间内反应了过来,抽出腰间的长剑,刺入到梅裔的肩膀,迫使他松开手,“放开,否则我会砍断你的手臂。”
对于一个杀手来说,手臂是最重要的武器,是他们终身的伙伴,是他们赖以谋生的工具。梅裔迟疑了,他在权衡,捏断这个贵族的手,与失去自己的手臂,哪一个更加值得。
而水雾已经疼得忍不住哭泣,她下意识使用了女子防身最好的招式,她抬起腿,膝盖顶在了男人理论上最脆弱的位置。
在梅裔的唇中溢出了一声绵长的,婉转的,涩。情的喘。息。
水雾只感觉,自己的小腹像是被什么顶住了,在柏时泽的剑落在梅裔小臂的前一秒,他松开了手,水雾则被柏时泽再次搂着腰,带她远离了危险的囚犯。
被吊起来的圣子吐出了舌尖,他的面颊绯红,旁若无人的长长低。吟,暴露出了他变态而迥异于常人的病症。梅裔格外嗜。痛,他喜欢虐。杀别人,也喜爱他人施加于他的痛楚。
疼痛对他没有作用,任何刑。讯手段都仿佛成了满足他的兴。奋。剂。
因此第九军几乎不曾对他用。刑。
教堂画壁上的神子yin乱的用手臂磨着锁链,让手腕上的伤口再一次裂开,他甜腻地笑着,仿佛地狱中邪恶的魅魔。
水雾的眼睛被遮住了,清冷得像是冬日霜雪的气息包裹住了她。柏时泽在她的身后伸出手,盖住了她的眼眸,免于单纯的贵族被重刑犯的恶意染脏。
柏时泽轻易便能猜到,上流社会体面的贵族小姐,一辈子都不可能见到这般粗鄙丑恶的刑。犯。
他淡漠地想,她应该会放弃了,认清她根本没能力从这些反叛军中抠出任何的信息。
她只会被这些凶残的恶狼戏耍、羞辱,供给他们下。流的幻想,被他们当成苦闷牢狱内的娱乐项目。
他的掌心中触碰到了湿润,他的手掌很宽大,遮掩住了女子的一部分表情,也藏匿了她的狼狈。
水雾小心的在他的手心里擦了擦眼泪,以为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然后她抬起手,握住柏时泽的手臂,将他的手拿了下来。
她脱离了柏时泽的保护圈。
水雾重新走到了梅裔的面前,她的眼尾染着一层薄红,像是白雪之上的红梅。她用那种软绵绵却又带着距离感,强装冷淡的声音说道,“还给我。”
梅裔太喜欢她了。
她给予了他从前从未拥有过的疼。
和快乐。
于是梅裔将自己从那濒死的愉悦中抽离出来,雾蒙蒙的眼眸看向水雾——这个黑发黑眼的贵族小姐,“什么?”
“照片,还给我,你不配拥有它。”水雾抿着唇,冷声说道。
她显得如此正义,而梅裔只有卑劣。
梅裔笑得缺氧,低着头艰难地咳嗽,他的手指蜷紧,将那照片用力揉进掌心中,他恨不得他的手里有伤口,那么他就会将这张照片藏到血肉里,“如果我不呢。”
他挑衅地说道,等待这位贵族会对他做出的刑。罚。
她会怎么做呢,她一定很生气,会再踢他一下吗?或者她可以再用些力气,梅裔看到她向那位第九军的走狗借了一把短刀,他的身体紧绷、战栗,像是有烟火在他的大脑中盛开。她会用刀割下他无耻的部位吗?幻想令他达到了另一种天堂,梅裔目眩神迷,又将她看作了纯洁的天使。
神啊,原来神甫说得没有错,愚昧的世人终将收到天堂的接引。
水雾的眉蹙得很紧,她仿佛被这个用锁链束缚住的犯人带到了某个粘稠的氛围之中。好像从他的身上生长出了黏腻的触角,探到水雾的肌肤上,将她也一层层缠绕包裹了起来。
水雾胆大地扣住了梅裔的手指,她的眸中含着愤怒,又天真又有勇气的要从他的指缝中取出破碎的照片,“还给我,否则我就用刀切断你手指。”
她恐吓着,不清楚梅裔的手能够直接撕烂她的脖子,这股茫然无知的勇气令她看上去有些幼稚。梅裔的确很看重他的手,可有的时候,他好像也没有那么看重,他顺从的松开了手指,在下一刻却直接用掌心握住了锋利的刀刃,贵族小姐好像不长记性,他紧握着刀,要一口咬在水雾的脸颊上。可惜的是,女子躲得很快,刀在他的手中留下了一道深深的划痕,而他仅仅只是唇瓣在水雾的脸颊上碰了一下,一触即离。
在她的脸上留下了新的口水。
水雾的双手紧紧握着刀,向后退了几步,差点摔倒。她的身体轻颤着,恐惧攥紧了心脏,半分钟后,她用手背擦了擦自己的脸颊,蹲下。身,将掉落的照片捡了起来。
“梅裔,我收回对你的承诺,你不会再见到她,除非你什么时候学乖。”水雾审判道,她自以为抓住了男子的软肋,取得了生杀大权。
梅裔只是舔了舔唇,“你真香,下次我会咬下你的唇肉,它一定很嫩,入口即化。”
…………
水雾离开了囚室,她感觉到懊恼,她的手中还紧紧握着那把刀,可她本人似乎没有察觉,显出些失魂落魄。刑犯肮脏的血液沿着雪亮的刀刃一直流淌到她白皙的指尖,侵蚀入她的肌肤。
柏时泽跟在她的身后,当她不与他说话时,他便绝对不先发出声音。
直到她注意到了他,他才从一个灰暗的背景变得拥有血肉。
“我是不是很丢人。”水雾沮丧得小声说道,她无助又信赖的在柏时泽面前流露出她的不安与怯弱。在梅裔面前的逞强犹如冰雪一般消融,她犹如主动暴露出柔软腹部的小动物。
就像是给予了柏时泽伤害她的机会。
柏时泽告诫自己,这些只是错觉,是这位贵族小姐想要操控他的阴谋诡计,可他只听见自己的声音,“没有,这不是您的错。”
柏时泽抿住唇,意识到了他语言的匮乏,他根本不会安慰人,笨拙的嘴巴里说不出好听的话,最终他只是说,“您今天还要继续见别的囚犯吗。”
他停顿了片刻,见身前的女子像是低垂着耳朵的兔子一般落寞又可怜,又补充说道,“您可以去见一见白浔,他的性格很……腼腆,您也许能够与他好好沟通,得到一些讯息。”
柏时泽明明不打算干预水雾的任何行动,给予她任何提示。可他却忍不住开了口,做了他份外之事。
“真的吗,谢谢你,柏时泽,你真好。”水雾转过身,她上一秒还沉浸在失落之中,可下一秒,她的眼眸又比天上的星子还要明亮。他的名字从她的唇中吐出来,每一个字都像是插上了翅膀,又像是浸泡了糖浆。
她对他说,他真好。
柏时泽觉得,他也仿佛陷入了某种奇异的幻想,那些关于单纯贵族爱上平民的文字又开始在他的脑海之中四处飞舞。
他竭尽全力,才将那些字一个一个关押进笼子。是这个贵族小姐的错,都是她总在刻意引诱他,说一些甜蜜的令人误会的话。
她比那些傲慢冷漠的贵族更加残忍,她正试图用感情玩。弄他。
————————————
柏时泽口中“腼腆”的罪犯就关在梅裔的隔壁。
透明的玻璃墙阻挡了囚犯与审讯官,这位囚犯的待遇又比梅裔好了许多。他的身体蜷缩在房间的一角,第九军甚至并没有给他栓上手链和脚链,身上被刑。讯的痕迹也很少。
但即便如此,他的状态也看起来很不好。缩成一团的男子看不出有多高,他光着脚,露出的一截脚踝看起来有种过分的纤瘦,亚麻色的小卷毛黏在脸颊上,他的双颊也染着病态的红晕。
水雾忍不住蹙紧了眉,显露出了几分猎食者对于猎物虚伪的悲悯,“他发烧了,他会死的。”
是否腼腆她没有看出来,但水雾很轻易能够发觉,男子的身上没有任何锻炼过的痕迹。以第九军对他的“宽待”看来,这个囚犯显然与他的同伴不同,他没有能够逃脱的肢体力量,连审讯他的人都怕把他打死了。
柏时泽并不相信贵族会同情反叛军,不如说他们才是最痛恨这些会威胁到他们的统治、触碰了他们核心利益的叛徒。那她此刻的假惺惺,也不过是收服的手段。
“囚犯没有资格使用珍贵的药物,但若是您想,也可以让他接受治疗。”柏时泽对反叛军没有什么多余的个人情绪,他不共情他们的苦难或者崇高信仰,也没有厌恶与痛恨,对于他而言,这一切都只是将士的职责而已。
虚弱的囚犯似乎陷入了半昏迷之中,直到水雾打开了透明的隔离门,给他喂了退烧药,又给他灌了半杯水后,他才朦朦胧胧地睁开了眼眸。
男子有着一双琥珀糖般剔透的眼眸,看起来年纪很轻,像是涉世未深的大学生。他探出舌尖,像是小猫崽一样tian着水雾的手指,“水,可以给我水吗,我好渴。”
水雾静静看着他,柏时泽说得没有错,他的确看起来很好攻克。水雾将水杯向上提了提,男子便抬起脑袋,细软的发丝蹭到女子的手背,急迫的仿佛饿极了一般的流浪猫向人讨食。
水雾却在此时站起了身,居高临下地看着半跪在地面上的男子。
“我可以给你水和食物,但你要回答我的问题,听懂了吗。”她在此时学会了冷酷,似乎刚刚并没有心软的为男子喂了救命的药,是一个绝对冰冷无情的审讯官。
男子的眼眸迟缓地眨了眨,然后慢慢点了点头。
“你叫什么名字。”这是个好的开始,有点怕吓到他一般,漂亮的审讯官放柔了声音。
这个问题很容易回答,男子放松了身体,双眸盯紧了水雾手中的杯子,“白浔。”
水雾将水杯放低,微微向下倾泻,水流沿着杯沿流淌下来。白浔张开唇,用舌尖卷着甘甜的水,他还没有尝到滋味,那珍稀的水流却已经止住。
绮丽的晚霞从脸颊蔓延至脖颈,他急迫而渴求地注视着水雾,却懂得等价交换的规矩,乖乖蹲坐在原地,没有起身来争抢。
罪犯的配合令水雾忍不住在唇角扬起了浅浅的笑意。他很乖,也许她真的可以在他的口中得到一些信息,“很好,下一个问题,你今年几岁了。”
“24。”
比看起来的年纪要大一些。
“上过学吗,家里还有没有亲人。”
“……上过高中,后来辍学了。没有亲人,不,有一个姑姑。他们出了意外,姑姑抚养我长大,分别后我就不知道她的讯息了。”白浔的身体越来越放松,这些问题并没有触及到他紧绷的神经,是在联邦的档案中也能够查询到的信息。
为了得到更多的水,他不由吐出了更多的字。白浔其实平常不擅长与人沟通,他也不知道要怎么应付联邦给予他的审讯,他不会说话,过于孤僻,连被刑。讯时也是如此。
下一个问题。
“你为什么会参加反叛军呢?”女子的声音轻柔的像是一朵云,她的态度并不咄咄逼人,让白浔没有察觉到危险,从龟壳中慢慢探出了一点头。
而他此时浑身紧绷,他愚蠢地伸长的脖颈暴露在空气中,升起了刺痛。可水雾手中的水还剩下半杯,像是伊甸园中甜美的果实,近在眼前,诱惑着他去索取。
白浔的身体缩回去了一些,他过长的发丝遮挡住了自己的眼眸,那双浅色的眸子从头发间的缝隙里小心地窥探。他抿了抿唇,饥渴让他的龟壳再次被撬开,“我犯了罪,进了监狱,他们救了我。”
档案中有写,星历442年,以乌昱骊为首的反叛军袭击了联邦第二监狱,劫走了数个刑期百年以上的重刑犯。想来,白浔便是那个时候加入了反叛军。
水雾将剩下的水也倒给了白浔,他逃避着审讯官的询问,却逃脱不了她给予的水。于是他再次抛弃了能够令他拥有安全感的姿态,感恩戴德地吞咽女子给予的甘霖。
水浇在脸上,他没喝完的洒落在了地面上。白浔已经不惧怕肮脏,他低下头,俯下。身子,想要将地板上的水也tian干净。
水雾制止了他,女子按住了他的肩,似是想要阻止他得到生命之泉。哪怕他已经虚弱的站不起来,此时却像是一只发怒的羊犊,将女子顶撞到一旁。
“别喝了,还有水,地上脏,你会生病的。”水雾好心的要扶起他,却被男子的手肘不经意间撞到了柔软的腹部,她吸了一口气,身子向后倒去,被柏时泽稳稳地扶住。
地面上的人显得如此恩将仇报,不识好人心。
但水雾并没有生气,她对眼前的囚犯升起了不切实际的期待。毕竟他看起来如此可怜,他只是太饿了,他没有选择权,她可以满足他,策反他。
牢牢扣住贵族腰肢的柏时泽开始后悔,他冷眼旁观着白浔的举动,天蓝色的眸子像是凝结了一层浮冰。他不像贵族小姐这样天真单纯,柏时泽不会信任反叛军的精英,也不会做奢望他们迷途知返的美梦。
但他此时突然意识到,是他为了安抚水雾失落的心,反而给予了她另一个错觉。他让她以为,白浔是一个“良善”的对象。
柏时泽犯了一个错,他本应该保持沉默,不做任何多余的事,都是因为他被这位贵族小姐愚蠢的手段所蛊惑,才会打破了自己的原则。
而显然,这只会酿成更差的后果。
柏时泽陷入微妙的懊恼与后悔,反而没有发觉,他已经越来越习惯与水雾的肢体接触,将水雾扣在怀中的动作愈发理所当然。
“柏时泽,你去帮他拿一些食物和水吧。”水雾抬起头,这样对柏时泽说道,她信任地看着他,指挥他,并不知道他已经暗自犯下了什么错误。
柏时泽没有办法拒绝,他不能拒绝他的“长官”,现在,他好像也没有办法拒绝水雾。
他心细的在离开前重新关闭了透明玻璃墙,柏时泽走得很快,他拥有着一双比例优越的长腿,因此从囚室到食堂的这一段路便仿佛被缩短了。可柏时泽不知为何,却仍旧觉得这条路过于漫长,他的大脑不自觉地去想水雾的模样,想这位贵族小姐此时会不会有危险,那个看似弱小的反叛军会不会狡猾地冲破了束缚,将她当做人质按在了身。下。
贵族小姐的皮肤很薄,碰一下便会留下印子,反叛军没有轻重,又如此痛恨她,任何一个刑犯脱困,就像是将凶狠的狼放在甜蜜的羔羊面前。
柏时泽几乎跑了起来,他的错误层层叠叠,一个接一个,他怎么能把水雾一个人放在监牢之中?他应该随身携带着她,令她与他形影不离。
他终于走到了舱门前,他的额角渗出了薄薄的冷汗,柏时泽走进去,终于看到了他的贵族小姐。
他脑海中想象得一切血腥的画面都没有发生,那面透明的隔离墙很坚固,足以抵挡14mm口径的枪械。
女子好端端地待在原地,与他离开时相比,她连所站的位置都没有改变过,只是蹲了下来,指尖触碰在玻璃上,仿佛人类观察着被关押在动物园里的濒危生物。
柏时泽松了一口气,然后重新恢复成平时冷漠疏离的模样。他对水雾投注了过于多的视线和情绪,这是一个危险的信号,但他没能够及时收到身体的预警。
他走过去,重新打开隔断墙,白浔扑了过来,又被柏时泽抬起腿重新将他踢回了原处。
鞋印留在男子腹部正中央的位置。
白浔弯下了腰,身体蜷缩成一团,疼得连声音都发不出来。柏时泽的力度很重,似乎还掺杂了个人的情感,那一刻没在意是不是会把人直接踢死。
“柏时泽。”
他听到女子含着抱怨的惊呼,“别这样对他。”
她这样说道,小心的走过去,将餐盘放在地面上。水雾小心地扶着白浔的肩,让他靠在自己的身上,然后拿起柏时泽特意选择的——食堂剩下得干巴掉渣的难吃糕点,轻柔地递到男子的唇边。
“吃吧,慢一点。”她柔声说道,像是教廷中的圣母像。
柏时泽心想,如果她是故意的,那他们此时,还真是完美地扮演了一个白脸,一个红脸。
可问题是,柏时泽的眼眸微深,像是大海里酝酿起了风暴,她是故意的吗?还是——愚蠢的心疼起了罪犯?
第29章 羔羊困境我是您的鹰犬。
白浔有很久没吃过东西了,他的大脑中无法思考别的事情,手指向女子手中的糕点抓去。
水雾的手抬高了,让男子的手与他梦寐以求的食物恰巧错过,他下意识要去抓她的手腕,激动得要流出眼泪。
“不要抢,慢一点吃,知道吗。”水雾垂眸,细声细语地告诫。
[我哭了,我的眼泪从嘴巴里流出来了,我也想让雾宝喂我吃饭QAQ]
[这个废物贱男人到底何德何能啊,真想进去把他的脸一刀一刀划烂]
[柏时泽怎么没一脚踢死他啊]
远处,穿着白色军装的男人一直在冷冷地看着他们,眸光像是泛着寒气的刀子抵在他的脖颈。
白浔很清楚,他不能对水雾做出任何伤害的行为,否则那个男人会立刻冲过来,掐断他的脖子。第九军的将士不像议会的官员,会权衡利弊,考量他的价值,他会杀了他,甚至可能不必付出代价。
而他的腹部也在泛着疼意,让他失去了所有的力气。白浔对着水雾怯懦地点了点头,用温顺的视线看着她,克制着自己的食欲,不再做任何争抢的动作。
水雾于是将糕点递给了他,白浔还是想要狼吞虎咽,可他的动作只要快了一点,嘴边的食物与餐盘便会被重新夺走。
白浔不敢再抢,只能用湿漉漉的眼眸看着眼前的女子,让她看到他的乖巧。他似乎直到这时才看清了女子的模样,双重的惧怕令他的身体不自觉的颤抖,他难以想象,自己竟然靠在一个女子的怀里,还与她说了这么多的话。
白浔,是一个恐女的网络黑客。
他十七岁那一年便以一己之力令数个交易网站平台全面瘫痪,几天内令公司资本损失了三百多亿联邦币。在法庭之上,白浔被判处了四百年的刑期并处七百亿罚款,也就是说在有生之年里,他都不可能再离开监狱了。
和很多技术宅一样,白浔也有与人类交流的恐惧症,日常中能不说话便不说话。而在这一层恐惧之上,他还害怕女人。
这种害怕一开始或许来源于遗弃他的母亲,也可能源自强势的姑姑,后来进化成了奇怪的病症。他看“爱情教育片”的时候会觉得恶心,第一次还吐了,女人柔腻的躯体对于他来说像是蠕动的虫子,只会让他想要逃离。
白浔浑身僵硬,可他此时不能躲,并且还有求她,她像是变成了他年轻的母亲,手中拥有着拯救他的乳。汁。
在白浔不自知的时候,他流了泪,像是任由主人生杀予夺的流浪动物。
“白浔,我还有一个问题。”
白浔的眸子微微闪烁了一下,他知道,这是等价交换,是一开始说定的规则。
“你们是怎么进入Prometheus实验室的。”水雾静静地看着他。
白浔咬紧了唇,他挣扎着,将自己折磨得脸色苍白,痛苦地弯折下腰肢,像是不堪重负。
水雾没有继续说话,没有给他压力,也没有放过他。
“我,我不知道。”白浔最终说道,像是对反叛军的忠诚胜过了求生的本能。
女子的手指轻轻放在了他的头发上,白浔的身子一颤,她温柔地抚摸着他,将他乱糟糟的,打结的头发一点点梳理开。
白浔只感觉到饿,他仿佛忘记了恶心,满心只有吞食,她像是变成了食物,又像是悲悯的农场主。
“没关系的,白浔,你做的很好,你可以得到食物。”水雾宽容地说道。
白浔感觉到自己的眼泪,他的泪砸到了女子的掌心中,像是她接住了他,原谅了他。可交易尚未完成,白浔已经仿佛被驯养得懂了规矩的狗,他的身子不敢动,在水雾没有主动将食物给予他的时候,他便不能去抢食。
“……是数斯企业的董事李正岱。”白浔吐露出了一个名字,说出了泄露实验室地址的叛徒,给予了水雾一个有价值的信息。
“好孩子。”水雾又摸了摸他的头,将餐盘放在他的身前,“吃吧。”
————————————
一回生两回熟。
柏时泽蹲在女子的身前,将她的上衣向上撩起一个角度,在看清她的腹部时,哪怕是他也忍不住错愕地缩紧了眼眸。
他当时就站在舱室中,也看清了白浔并没有多少挣扎的力气,可女子原本白皙的小腹却浮现了一圈乌青。
柏时泽终于在这一刻认清贵族有多娇贵,他紧蹙着眉,将药水轻轻涂抹在她的肌肤上,喉舌像是拥有了自己的意识,忍不住多言,“算了吧,您想问什么,我帮您审讯。”
“为什么,我做的很差吗?”迎接他的是女子稍显落寞的声音。她本来为自己得到了有用的信息而雀跃,自以为在坚不可摧的蛋壳上轻轻啄破了一个缝隙,哪怕得到的消息于她而言并不算重要,她也为此满足得欢欣鼓舞。
可现在,柏时泽的话像是对她无声的否定,仿佛他在不经意间斥责了她,伤害了她,将她托付于他的感情随意地摔碎。
柏时泽感到不安,分明他最应该清楚,他与这位尊贵的贵族小姐之间根本就没有任何珍贵的情感。她不过只是随意施舍了他一些笑脸,他怎么能够擅自将它当成了他们之间孕育的秘宝。
但他还是说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柏时泽本该发现,他体表坚硬的冰层正在为她一寸寸融化,但他的感官实在过于迟钝,在边星驻守的漫长时间令他变成了一块石头。
“您今天受伤了,下次也许会伤得更严重。”
在那些反叛军眼中,她不是需要谨慎小心供起来的贵族,她是他们靶子上的猎物,没有一个人会对她留情,只要他们能做到,他们便会撕碎她。
水雾微微低眸,她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眉眼中飞快得闪过一抹怀念。她像是在想着什么人,而那一瞬间的表情让柏时泽莫名生出不悦。
水雾其实在想她的道具,她想,若是这个道具也能够在其他副本使用就好了。可是很奇怪,进入直播之后,名为[羁绊]的手链便被封存了,也许只能够等到她回到现实中才能生效。
“你会保护我的,是吗。”水雾动作很轻地握住了柏时泽的手。
她的手有些凉,触碰到柏时泽,令他的心脏一缩,像是酸涩,又像是悸动。
“嗯。”他垂眸,纤长的眼睫遮掩住了所有的神情。
…………
现在这个星舰上只剩下了最后一位素未蒙面的囚犯。
水雾在昨日得到了一些进展,于是她拥有了自信,觉得自己也许是那种很厉害的副本通关圣体。连女娲局的特调员都专门来邀请她入职呢,这还不能说明她很厉害吗?
她哄好了自己,忘掉了夜晚的害怕和噩梦。
舱门被打开时,水雾恍惚中以为,是柏时泽带她走错了路。
她下意识偏过头,看向柏时泽的方向,而未等男子开口,舱室的另一边,本该是囚犯的人却率先开口,“我的名字是许宴笙,你好。”
他悠闲的不像是身处在牢狱之中,不但衣冠楚楚,身上脸颊上没有一点伤痕,他所处的舱室内甚至还有床、被褥、茶水……他的手旁甚至还放着一本书。这里简直像是一个普通的卧室。
似乎注意到她的视线,坐在椅子上的许宴笙看了眼桌面上的书,轻笑道,“叶利扎维塔的《雨夜》,柏少将借给我的,描述了一个普通的平民被贵族玩。弄后又残忍抛弃的悲惨故事。”
“许宴笙,这位贵族小姐水雾是你新的审讯官,她和我不同,有资格对你用。刑,注意你的态度。”柏时泽适时地打断他的话,意图掩盖刚刚男子的言语,仿佛他羞耻而不堪的一面措不及防地泄露在了水雾的面前。他不想令水雾觉得,他是个看似时刻与她保持距离实际却在心中期待她青睐的卑劣贱种。
许宴笙没有给柏时泽一个多余的视线,比起水雾,身处于反叛军阵营中的他……才更像是那个傲慢的贵族。
许宴笙拥有着黑色的半长发和一双浅灰色的眼眸。这意味着他拥有贵族的身份,但血统并没有水雾纯粹。
这一幕其实有点滑稽,意图推翻贵族统治的反叛军里却藏着一位真正的贵族。但其实这也并不令人感觉到意外,毕竟背叛自己阶层的人,自古有之。
因为许宴笙的贵族身份,他在星舰上的待遇可以说十分友好。根据联邦的法律规定,贵族只能由议会进行审判,任何普通平民都不得伤害贵族的身体,即便他们罪大恶极。
许宴笙在这艘星舰上甚至能够命令柏时泽给他送书,用自己本身来嘲讽着联邦的制度。
明明他是罪犯,可他们还要对他卑躬屈膝。
但现在,身份天然的制约不存在了,因为水雾站在这里。一位比他血统更加尊贵的贵族,一个能够鞭笞他的人,许宴笙的存在,也是第九军对议会妥协,允许水雾空降为审讯官的原因之一。
只有她才能够名正言顺,审问他。
联邦中的人有一种很奇怪的特性,他们能一边憎恨贵族的黑色眼睛,一边又渴求而痴迷地爱慕着那纯粹而神秘的——犹如黑珍珠一般的乌眸。
许宴笙在此之前从来没有看见过这样漂亮的眼睛。他见过的贵族无一不是满眼贪婪,眸光浑浊,只有她——许宴笙忍不住在心中轻叹,只有她才能够配得上这双干净剔透毫无瑕疵的黑眸。
他升起了收藏的欲望,在他的收藏室中,挂满了贵族的眼睛。它们泡在透明的液体中,经久不腐,但在水雾的面前,它们又变成了庸俗的凡品。
他想,只有她的眼眸,才配被他制作成项链,贴身携带。
许宴笙的容颜上流露出了贵族交往时最标准的神情,绅士优雅,仿佛他并不是身处在牢狱之中,而是站在古堡的舞厅中央,“总有些贱民喜欢幻想出这种不可能的桥段,在垂涎贵族之前,他们从来不会低头看看自己杂乱粗糙的发丝,和浑浊丑陋的眼睛。”
许宴笙的视线轻蔑地划过柏时泽,用低沉而有韵味,仿佛大提琴一般的华美嗓音说道,“柏少将,我并不是针对你,请别在意。”
柏时泽的手指攥紧了拳,白色的手套绷起褶皱,指骨僵硬。
“你是在说自己吗。”女子温柔的声音在他的身旁响起,像是在他的身上下起了一场柔和的雨。水雾看着许宴笙,注视着他的那双灰眸,“你的罪名中有非法收集贵族的身体部件,你那么钟爱贵族黑色的眼睛,是因为你为自己的灰眸自卑,艳羡着那些完美的黑眸吗。”
许宴笙那张高雅如鹤的面颊崩坏了一瞬,有一刻在他的身上散发出了阴森潮湿的杀意,令柏时泽挡在了水雾的身前,警惕地戒备他的动作。
而许宴笙最终放松了身体,他的脸上又扬起了那种虚伪的笑意,“水雾小姐的确拥有一双令其他人黯然失色的黑钻石,真幸运,我在这里遇见了你。”
他的觊觎毫不掩饰,视线化成黏腻的触须,要将水雾的眼眸从她的眼眶中挖出来。
“你是因为这双灰色的眼睛才会加入反叛军吗,因为你不被贵族所接纳,因为他们会在每一个舞会上嘲笑你,仿佛你是一个进化不完全的劣等品。”可他眼前让他喜爱的令他迫不及待想要装入收藏匣的审讯官小姐并没有放过他。
她用着纯种贵族的身份,踩着他那一道细细的伤口,冒昧地钻进来,要将他的血肉撕裂开,将它人为地扩张,暴露出腥臭的内在。这种话,从任何一个平民的嘴中说出来,原本都不会令许宴笙有任何动容。
“小姐,你想知道什么。”许宴笙唇角的笑意开始变得真心实意了,他的视线从那一双黑眸扩展到了她的整张面容。他这个时候才意识到,除了眼睛,她还有一个很精致的鼻子,鼻梁高挺,小巧又可爱,她的唇瓣也长得好,像是两片薄薄的花瓣,将更脆弱的花蕊包裹在其中。
许宴笙从前并不喜爱收集其他的人。体器官,但他此时觉得,他可以破例。
“它在哪里。”水雾直接地问道。她直白地显露自己的欲望,没有贵族习惯性的弯弯绕绕、绵里藏针。
奇怪的符合了许宴笙的口味,让她眼眸的价值又提升了一些。
水雾抬起手,她迟疑着,将指尖轻轻落在自己的眼眸旁,“我可以将我的眼睛送给你,来交换你的答案。”
“水雾小姐!”柏时泽错愕地看着她,不明白她怎么能够给出这样的承诺。
即便如今的机械眼技术与人造眼球移植技术已经十分成熟,连他这种失去了手臂,只能使用金属手臂的人也仍旧能够留在第九军任职。可在贵族的眼中,使用人工造物代替原生身体的人类仍旧是低劣的下等人。
没有任何一位贵族会抛弃自己的眼眸,他们如此珍视着自己血脉的象征,因此当许宴笙的罪行被曝光时,他才会被所有贵族阶层唾弃和排斥。
许宴笙同样意外,他的眼眸微缩了一瞬,认真的视线落在水雾的身上,终于肯将她看作了一个“人”去探究她的心理。他甚至开始困惑了,反叛军手中拥有的东西的确值得所有统治阶层的贵族恐慌、忧虑、惧怕,许宴笙可以想象到,这位审讯官小姐为了得到那个讯息能够付出任何代价,可这绝对不会包括她的眼睛。
她能够屈尊降贵来到这艘星舰,与他们这些下等公民周旋,是为了取得功绩,踏入更高的阶层。可失去这双眼眸,她连现有的地位都保不住,更别提进入议会,成为十二执政官中的一员。
许宴笙自卑却又自负,他喜爱收集黑色的眼珠,却从来没有想过为自己更换眼睛——他从骨子中认为其他贵族肮脏的眼球配不上他。而此时,有那么一刻,他深深注视着眼前的女子,竟然感觉到了一瞬的心动。
女子的手臂在轻颤,泄露出了她内心的害怕。水雾知道直播产出的几种道具,她也同样拥有类似功能的手链,失去的眼眸,在现实中可以重新治愈。她的心脏紧缩着,后悔却渐渐蚕食理智,想要吞回刚刚所说的话。
她没有这么坚强。却要强装坚强。
许宴笙唇角的笑渐渐淡下去,当卸下伪装时,他的灰眸便显得格外淡漠,像是木偶眼眶中无神的玻璃珠,“它是什么,水雾小姐该说得更清楚一些。”
“你们在Prometheus实验室得到的东西,你们将它藏到了哪里。”水雾有些紧张地询问道,她努力装出精英女性的模样,做着生疏的工作。
许宴笙却浑身放松的将身体依靠在椅背上,他用轻佻的视线注视着女子,“Prometheus实验室主要负责研究的项目是陪伴性仿生人,水雾小姐是太过孤单寂寞,想要拥有一个抚慰你的xing伴侣吗。”
许宴笙用贵族式的腔调说着下。流的言语,柏时泽忍不住开口训斥,“许宴笙,别太过分了。”
许宴笙的唇却不肯轻易地闭紧,他嘲弄地看向柏时泽,脸上是那种了然而鄙夷的恶意,“第九军有女人吗,我听说最近军队经过了改革,男营与女营需要驻守在不同的星系,第九军的女军已经都分配至第一军了吧。xing服务仿生人直到现在还没有全面覆盖至军队中,贵族真是毫不在意平民的需求不是吗。星舰中多了这样一位美丽高雅的贵族小姐,难道你没有幻想过吗,拥抱住她的身体,抚摸她的乌发,亲吻她的唇瓣,你闻过她身上的香气吗,青涩又妩媚,像是刚刚成熟的水蜜桃,含苞待放。你梦里难道没有剥掉她的衣襟,亲眼目睹藏匿的美丽……”
“啪——”
水雾身体微微前倾,她的手心打在许宴笙的脸上,乌色的眸中燃烧着漂亮得犹如焰火的怒意,让被她注视的许宴笙感到一阵眩晕,脸颊的疼意转化为灼烧的烫意,仿佛怦然心动。
“你不应该羞辱柏时泽,他才不会想象那种卑劣的场景。”水雾生气地说道,维护着柏时泽的品格。
她不再愿意与许宴笙交流,她开始讨厌他,觉得他是囚犯之中最令人厌恶的一个人,“你不能再拥有床、被褥、茶水和书本,许宴笙,你该学着做一名囚犯了。”
她转身离开,不再施舍给许宴笙任何一个眼神,她的乌眸里只剩下失望,里面没有了他的身影。
许宴笙有一刻无法抑制身体下意识起身的反应,他的唇瓣动了动,却变成了一个哑巴。许宴笙觉得有些荒谬,一个贵族,她竟然真的相信第九军的狗腿子能够有高尚的情操?
……………
走廊中,水雾走得很快,她的脊背挺得笔直,脸颊上还带着羞恼的红晕。
她身后的柏时泽陷入了一种走在钢线上的不安,仿佛探出脚,就会跌落下万劫不复的深渊。他抿了抿唇,想要解释什么,口腔却像是被黏住,他猜测到了水雾会因为许宴笙的话而生怒,她一定会感觉到被冒犯,生气她会被肮脏低贱的平民幻想。
柏时泽没想过,她会为他说话,她会为他被污蔑而生气。
可他真的被“污蔑”了吗?刚刚那一刻,他真的没有心虚吗?
柏时泽根本无法认清自己的心,他剖开自己的胸膛,却不能保证身体中央的心脏真的流淌着鲜红正直的血液。
他为自己的卑鄙而感觉到羞愧。
水雾停下了脚步,她的心情终于和缓下来,她逼迫自己继续通关副本,不能仅仅因为某个犯人就令自己的情绪受到影响,“带我去见乌昱骊。”
她已经晾了他两天,是时候再去见一见这位反叛军的首领。
柏时泽却没有第一时间回答,他轻轻地捧起了女子的手,小心的像是怕将她碰碎了,“您的手红了,疼吗,您不应该亲自打他。”
他脸部的神情没有波动,只有眼睫微垂,“我是您的鹰犬,您可以吩咐我动手。”
第30章 羔羊困境我已经学乖啦。
柏时泽变了。
他变得彻底,与从前的自己截然不同,可偏偏柏时泽本人像是没有察觉他的叛变。
女子手心的那一抹红痕突然刺痛了他的眼眸,好像那柔软的皮肤与血肉中长出了刺,一直刺入了他的心脏。贵族小姐身体的每一处都变得如此珍贵,以至于当她受到一点损伤时,柏时泽就变得惶恐不安,在心里泛出难过来。
“没关系,过一会儿就不疼了。”水雾坚强地说道。
于是柏时泽不得不松开手,收回他逾越的举动。他有些怅然若失,仿佛期待着在女子的口中听到更多的言语,也许是撒娇地让他吹一吹伤口,或者亲一亲她,好让疼痛快些消失。
柏时泽的容颜上浮现出一抹狼狈,他发现了自己的卑劣。水雾以为他是恪守底线、尽忠职守的优秀将士,可实际上,他的确像是许宴笙所说的那样,在脑海中装满了肮脏的想象。
柏时泽不敢再注视水雾,可女子身上浅淡的香气却开始变成一缕缕细细的钩子,缠绕在他的衣襟上。是一种没有攻击性的浅香,仿佛可以包容一切的错误,宽恕所有的罪孽。
……………………
水雾又回到了一开始的囚室门口,她还记得自己第一次来到这里时的心情。她吓坏了,差点哭出来,为她从不曾见过的——人形的野兽。
而现在她变得坚强了,像是一直被人藏在玻璃罐中的小人,跌跌撞撞地独自走了出来,她的脚下遍布着荆棘,将她细嫩的脚心划得血肉模糊。但她不再哭了,她要学会独自行走,因为她此时没有任何依靠,水雾觉得,这个直播并不爱她,因为它不给她队友,要她孤独的一个人面对诡谲的世界。
舱门被打开,发出了微弱的声响。
黑暗中的困兽轻而易举捕捉到了声音,他的身体向着唯一的光和声响靠过去,将锁链拉得哗哗作响。
那一抹光重新一寸寸消弭,进入室内的人仍旧没有说话,寂静变成另一种粘稠的黑暗,使身处于其中的人回到了无助的孩童时期。
凶猛的野兽胸膛上下微微起伏,乌昱骊并不是真正的异兽,不能在全然的黑暗中视物。而他的听力变得更加敏感,能够听到女子慢慢的、小心的一步步向他靠近。
乌昱骊开始感觉到烦躁,黑暗模糊了人对时间的感知。从那日之后,他再也没有得到水,像是yin君子的复吸,原本戒掉的渴望,再次得到之后,就变成深入心脏的痒。他开始憎恨自己,为何没有将那剩下的半杯水乖乖喝掉,甚至有的时候,他会怀疑自己是不是在伸出舌头舔砥唇瓣,仿佛这样就能够舔干净女子曾经浇在他脸上的水。
乌昱骊在黑暗中无法见到自己,所以也不清楚自己是否真的做出了那样认输般的下。贱举动。
浓郁的黑掩盖住了一切,乌昱骊听到自己的声音,“你就只会用这种方式来折磨我?你以为我是还怕黑的小孩吗。”
他一个人的声音回荡在舱室之中,不知为何,他突然觉得这个船舱很空,仿佛他孤寂的被扔到了宇宙之中。
另一个人仍旧没有说话,几乎像是乌昱骊的幻觉,是他梦到了水雾来看他。他数不清她上一次来的时间,可乌昱骊很清楚她还会再来,毕竟在他的身上,有联邦绝不能放弃的秘宝。
可她为什么不说话?
乌昱骊从前不知道他会如此的渴求听到另一个人的声音,他烦躁地扯动身上的锁链,下意识的从口中吐露出更多的文字,“你别想在我这里得到任何的回答,我不可能向联邦与贵族屈服。”
他这样说着,可在潜意识之中,在乌昱骊自己都没有意识到的隐秘角落,他其实在祈求着水雾说话。
以此来判断他并非是这黑暗中的唯一一个人。
水雾其实也看不清他的模样,现在他们足够公平了,都共处在相同的黑暗里。人类如此渴望光明,以至于普罗米修斯直至今日还在被人类感激,火焰的使用是人类走向文明的一樽里程碑。
两天的时间不足以令乌昱骊驯服,他的骨头太硬,水雾曾经在文学作品上看到过,将一个人关进纯粹黑暗的小黑屋中,他的精神会在很快的时间内被侵蚀。
水雾剥夺了他的光明,可还没能够剥夺他的意志。她几乎以为自己拙劣的计谋失效了,也许视觉的剥夺对于这一匹野兽而言毫无作用。
水雾感觉到沮丧,或许她必须在这艘星舰之上停留二十一天了。她感觉到隐隐的不安,她分明拥有这艘星舰之上最尊贵的身份,处于羔羊困境中的人是这些无处逃脱的囚犯,她似乎不会遇到任何危险,于是二十一天的时限成为了一个甜蜜的陷阱。
乌昱骊开始怀疑水雾已经离开了,可他又明明能够听到她的吐息,规律的,静静的,湿漉漉的,像是一朵花从泥土中挣扎地盛放。
于是他的话成真了,水雾认可了他的坚持,以为他不可攻克,聪明又不聪明的女子放弃了在这个时候向他审问。她又发出了一些声音,而这一次,是她的双腿缓缓迈动,衣服的布料划过肌肤,她向后退了几步,脚步声越来越远。
乌昱骊开始感觉到心慌,像是他身体的某一个部分也随着这脚步声离开了,他捕捉到了一抹浅淡的香气。这香气似乎幻化成了水,变换成了食物,经过他的鼻腔吞入心肺,然后安顿在胃中。
他的胃部开始蠕动,产生了虚幻的饱胀感,在舱门被关闭的那一瞬间,乌昱骊终于忍不住将身体撞上去。他的胸膛、手臂、大腿全部义无反顾地撞击在金属的锁链上,任由它们将他吻得遍体鳞伤。
他听到自己的声音,像是沙哑的从嗓子眼中挤出来,“别走,跟我说话。”
门关上了。
空荡荡的风也消弭。
他重新回到了永恒的,没有任何变化的黑暗里,像是被包裹在密不可分的茧中,血肉骨骼都被揉碎,化成了水,蜕变成一只蝶。
一只水雾所期待的蝶。
他被遗弃了。乌昱骊清楚他的审讯官还会前来,检查他有没有软了骨头。
他便只能从这时开始,想她下一次会何时来。
————————————
水雾回到了自己的卧室中,当她看到室内跟着她进来的柏时泽时愣了一下。她的神情令柏时泽很快发觉他在做什么,难堪的红霞逐渐从扣到最上面一颗扣子的领口向下蔓延。
柏时泽也不知道他为何会像是贵族小姐的家仆一般,随叫随到,甚至跟到了她的房间之中服侍她。
“许宴笙房间中的那本叫做……《雨夜》的书,你可以拿给我吗,我想看一看。”水雾没有赶他走,而是像想起了什么一般,对他轻声说道。
这一次,那些羞耻的红像是攀附着乔木的藤蔓一般攀升到了柏时泽的耳根。仿佛一场公开处刑,那本书只是他在荒星的书店和其他几本书一起随手买的,在这个时代,纸质书和收音机一样稀罕,也只有军营驻扎的边星才有这种古旧的东西。
柏时泽很喜欢读书,他不像是其他的士兵一般喜欢在闲下来的时间里打游戏或是踢球。他偏爱纸质书,只是书本的价格贵,那时几本书正好捆绑着打折贩卖,于是他便一起买来了。
花了钱的书,柏时泽自然是都看了,即便他对书中的主角不屑一顾。可此时女子用那双温和的乌眸注视着他,却无端像是一种无声的审判,仿佛他真的是一个不要脸的,在暗地里做梦想象贵族会爱上他的贱种。
可水雾并没有训斥他,柏时泽分不清他是被饶恕了,还是被纵容了。
他仿佛被什么不存在的烙铁烫了一下,匆忙地躲闪了视线,让自己重新变回冷淡的不通人性的机器人,“好的,水雾小姐。您饿了吗,请告诉我您的喜好,我为您送些食物过来。”
柏时泽已经开始下意识地照顾水雾的生活,他把自己当成了服务贵族的工具。曾经柏时泽十分鄙视网络上一些对权贵卑躬屈膝的平民,认为他们没有人格、没有骨气,可他现在却在做着一样的事情,还为此甘之如饴。
“我不喜欢吃肥肉,讨厌煮熟的胡萝卜、西红柿、西蓝花、木耳、洋葱……”她说了一堆自己的忌口,难伺候的厉害,怪不得这几天食物都剩下了许多。
柏时泽的记忆力很好,若是任何一个贵族这般挑剔,他可能都会觉得他们没事找事,故意折腾人。可看着水雾,他却觉得她有些可爱。
像是矜贵的猫,都流浪了还在挑食。
但柏时泽愿意忍受这只猫的坏脾气,哪怕她拥有着尖锐的爪子,并且不肯向人温顺的收起来,不经意间便会给人类带来伤害。柏时泽也甘于忍受,因为这只猫主动靠近了他,只允许他的触碰。
他为水雾送来了食物,食堂的机器人刚刚做好的饭菜,冒着热气。此时已经不是吃饭的时间,水雾为她的犯人付出了太多的注意力与时间,她像是全身心都牵挂在那些罪犯的身上,以至于忘记了要照顾好自己。
水雾坐在椅子中,她的姿势并不规矩,仗着自己身量娇小,屈着腿,脚心踩在椅子的边沿,整个身躯都弯折起来,裙摆垂落在椅面上,像是一个完美的,一比一复刻的洋娃娃。她的手中捧着书,《雨夜》,纤长的手指翻过书页,看得入神。柏时泽的身体便开始发热,他记起在每个夜晚,他会半躺在床上,指腹触碰到同一个位置,像是时空交叠,他与她之间拥有了莫名的联系。
水雾很擅长专注地做一件事,专心的时候便很容易忽略掉身旁的人。柏时泽叫了她吃饭,可她应是应了,握着勺子,吃一口饭都要磨蹭很久。
柏时泽不知道自己为何没有走,但他实在看不下去女子这样慢吞吞吃饭的模样,在军营里这样吃饭的人,迟早会被饿死。
柏时泽从来不曾真正养过猫,养猫需要很多的耐心和爱意,他很清楚自己无法负担。
女子的碎发散落下来,差点被一起吞到唇瓣里。柏时泽看到了,男子的手指轻轻划过她的后颈,帮她撩起了发丝,有些凉,敏感的地带被触碰,水雾不由在喉咙中发出细弱的声音。
柏时泽将她有些凌乱的头发解开,又用头绳重新系好。第二次帮她扎头发,他的动作熟练了很多。
水雾仰起头,脸颊不经意碰到他的手臂,“谢谢。”
“不客气。”柏时泽抿唇,视线落在餐盘上,一会儿饭菜都要凉了。
勺子递到水雾的唇边,她下意识张开口,将米饭和异兽肉一起吞下去。味道有点像是蟹肉,味道还不错。
她吃了几口,才意识到柏时泽又在喂她。水雾抬眸看他,男子面无表情,似乎这样亲昵的举动只是他工作的一部分,不需要大惊小怪。
柏时泽一时觉得她像是变成了需要他来操心的小宝宝,他为自己畸形的幻想开始感觉到奇异的满足感。
堕落好像是一瞬间的事情,有肮脏而扭曲的肉瘤在他的心脏盛开,他的皮囊下蒸腾起恶心的欲。望。
…………
柏时泽知道他是在做梦。
这个梦熟悉,却又卑劣。
天空像是漏了一个口子,冰凉的雨落下来,他撑着伞,站在一栋别墅的树下。
他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他在等待一个人的垂怜。这是雨夜中的故事情景,他与贵族小姐私定终身,可她已经有了未婚夫,要与她未来的丈夫成亲,所以像是抛弃了一只狗般抛弃了他。
他等待在这里,想要寻求一个解释。他希望她能够告诉他,她是有苦衷的,她是逼不得已,哪怕那只是哄骗他的甜言蜜语。
许宴笙白日时说的话像是变成了一个咒语,将他困在了其中,让他变成了自己也看不懂的生物。
然后他抬起头,看到种满了蔷薇的窗口,从内部推开了一道缝隙,温暖的光泄露出来。
他看到他的爱人,她穿着一袭墨绿色的长裙,油画般的绸缎包裹住了她纤侬合度的身躯,她倚靠在栏杆上,忧郁得仿佛烟雨般的视线笼罩了他。
柏时泽见到她时并不感觉到意外,他知道他的梦里只能够出现她。一个真正的,也是他唯一接触过的贵族。
雨落在她白皙的手臂上,在梦里,一切都源自于柏时泽的意识,于是他也化成了那雨,亲吻她的肌肤。
他想,她若是爱他,便应该从阳台上跳下来,坠入他的怀中,与他共赴一场私奔。
可贵族自私的本性令他们只会始乱终弃,她只会玩。弄他的感情,弄脏他的身体,将他变成不入流的残花败柳,然后在腻了之后将他像是垃圾一样丢弃到一旁。
可当他悲观的这样想时,女子却翻过栏杆,裙摆翻涌成一朵糜艶的大丽花,她义无反顾的向他伸出手臂,搂住了他的脖颈。
她快乐的轻轻笑着,像是一只歌喉婉转的夜莺,主动被她的猎人捕获,从此她的自由,变成了他的臂弯。
柏时泽从梦中睁开眼眸,现在并不是他起床的正常时间,但他已经没有一丝困倦。
他躺在床上,手指下意识摸了摸手腕上绑着的头绳。为了能够随时随地为贵族小姐绑头发,他将这个累赘的细绳戴在身上,就仿佛自愿栓上了牵引绳。
柏时泽低眸,鼻尖轻轻触碰到了那根红色的头绳,像是能嗅到女子身上隐隐的淡香。
————————————
囚室之中。
一种异域风格的乡间小调在空旷的室内回荡着。
梅裔在口中哼哼着歌谣,他的身体在空中轻轻晃着,闭着眼眸,唇角扬着单纯甜美的笑意。
他在猜着,他的天使什么时候会来看他。
现在他的每一天都过得快乐极了,像是生活中终于有了期盼,连被囚。禁的日子都充满了愉悦。
神明告诉他,他的天使会在今日出现。
舱门向两侧打开时,梅裔的眼眸几乎是立刻便明亮了起来。
美丽的,一尘不染的,符合了他所有想象的完美的天使,走入了他梦一般的现实。
“你想好了吗。”他听到水雾的声音,柔软,温柔,梅裔开始想要在她的口中听到神学院强迫他们学习的颂神曲。若是那枯燥无趣的音乐是从她的唇瓣中吐露出来,他想,他一定会感兴趣去学习的,而不是每次都要被神父打得遍体鳞伤都不肯从喉咙中发出一点声音。
“我已经学乖啦,天使小姐想要知道什么呢,我全部都会如实交待哦~”漂亮的少年用一种仿若咏叹的唱诵歌谣般的语调说道。
水雾有些分辨不出他真实的想法,男子的眼眸与神色中都带着几分歌剧般的浮夸的虚伪,但她还是忍不住因为他的回答而流露出小小的笑容。
“只要你乖一点,好好听话,你想要什么,我都会帮忙满足你。我可以让我的家族收养你的妹妹,为她提供合适的工作,给她最好的一切……”水雾笑得很甜,她用哄小孩的语气与罪犯说话,以为这里的囚犯会是品德兼优的好人。
“放心啦,我不会随便咬人了,可是天使小姐也应该懂得公平交易的道理吧。”梅裔弯起眼眸,用甜腻的视线舔砥着女子的容颜,他的视线没有太强烈的侵。犯感,甚至饱含着某种诡谲的强烈的爱意。
令水雾的肌肤上不自觉升起小小的疙瘩,“当然,你可以提要求。”
梅裔似乎很欣喜于水雾的回答,脸颊都泛起潮红,碧色的眼眸又开始晕开水色,“那么,你可以打我吗?”
“……欸?”水雾睁大了眼眸,惊愕地愣在原地。
“就是,审讯官小姐可以拿粗。粗的鞭子打我吗?或者把烙铁印在我的胸口,将我身上的肉一片片割下来?还是你更喜欢夹断我的手指,将我的指甲拔下来收藏?”梅裔将胸膛挺起来,脸颊也向水雾凑过去,整张绮丽的脸颊都流露出了癫狂而渴望的神情,“我好喜欢啊,你上次踢我的那一下真的让我好快乐,我从来没有这么幸福过。求求你了,审讯官小姐,再打我几下吧,我什么都可以告诉你。”
之前的记忆一瞬间在水雾的脑海中复苏,她忍不住向后退了一步,被她积压在心底的不适一点点冒了出来。他曾经冒犯她的耻辱,她心中受到的委屈,让水雾的眼珠里掉出金豆豆,心中却燃烧起来火焰一般明亮的怒意。
“你在耍弄我吗。”水雾咬了咬下唇,她的手指微微蜷紧,挺直着脊背,意图告诉眼前放肆的囚犯,她是真的会对他用。刑。
“审讯官小姐生气了吗,我猜,我的其他几个同伴也令你很伤脑筋吧。他们都是些没有礼貌令人头疼的家伙,一定让你的心情很不舒服。”梅裔露出了自己尖尖的牙齿和猩红的舌尖,“天使小姐可以在我的身上撒气哦,我很耐用的,随便将我弄得破破烂烂的也不会坏掉。”
梅裔将疼痛看作神给予他的唯一福祉,这世间唯有这一点,神单独给予了他悖逆的信徒怜悯的欢愉。他将它看作至高无上的赏赐,是他在理想之外追求的幸福,是见证他还活着的真实。
在这间逼仄的,充斥着他自身血腥味的囚室里,梅裔的感官达到了想象的顶端,他仿佛能够在颅内独自抵达乐曲的最高。潮。
现在,梅裔甚至觉得他的爱欲被点燃了,他的残缺也被补齐了,他从一开始戏谑的漫不经心逐渐变得真诚,他的肌肤开始发烫。
他真的想要,想要眼前美丽的,与他几乎不属于同个世界的女子来碰触他,鞭。打他,让她被自己肮脏的血液玷污,与他一同堕入炼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