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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1章 第二百六十一章 两个人的事要做 尤卢……

这顿名为早餐的午餐十分丰盛, 看得出普里迪家族非常重视这两位客人,从食材到烹饪无一不是精心准备,但尤卢撒依然没什么胃口。

伊斯维尔留意到尤卢撒食欲缺缺, 这种状态已经持续了一段时间,但当他问的时候, 尤卢撒又什么也不说。

刚才伊斯维尔抱住尤卢撒的时候, 发现他瘦了些, 若是这种状况再持续下去,着实让人担心。

“身体还是不舒服吗?”伊斯维尔关切道,“这些你以前都爱吃的。”

尤卢撒一噎, 知道伊斯维尔担心了, 但他又不能说发|情|期就是这样,大脑飞快旋转,含糊道:“可能是有些水土不服, 你知道, 亚盖斯的花香得我头晕。”

这个理由并不能让伊斯维尔信服, 精灵眉头一皱,正欲追问,尤卢撒便道:“魔女在哪?我之前把她放在旅店的床底下了。”

“我把她带回来了,”伊斯维尔叹了口气,指了指角落的柜子, “我给西娅夫人套了一个隔音结界。”

“你怎么让她同意的?”尤卢撒有些诧异。

“我告诉她我们有别的事情要做,”伊斯维尔道,“她说辣耳朵, 就让我设了隔音结界。”

“什么叫有别的事情要做……”尤卢撒耳朵一红,险些把叉子的尖咬下来。

伊斯维尔托着下巴看他,笑道:“我只是觉得, 我会忍不住想亲你。还好我提前和她说了,要是被她知道你哭了,你又要不自在。”

尤卢撒一僵,这下不仅是耳朵红了,连脖子都红透了。

原来他发现了?

“住口!”尤卢撒一把抓过外套蒙住伊斯维尔的脑袋,颇有些恼羞成怒的味道。

“我什么都没说,”伊斯维尔笑着去抓他的手,“你这么激动做什么?”

尤卢撒按住伊斯维尔的脑袋不让他动,伊斯维尔便伸手去挠他腰间的痒痒肉,尤卢撒一尾巴拍在了伊斯维尔手背上,把人抱起来往床上丢。

两人闹着闹着便滚做一团,外套掉在了地上,伊斯维尔顶着一头乱发把尤卢撒揽入怀中,两人的胸膛紧紧相贴,感受着彼此的心跳,都没忍住笑了。

“我方才出去,问了雷阁下现在的情况,”伊斯维尔蹭了蹭尤卢撒的发顶,道,“他说现在亚盖斯还在封城,不过可以派人送我们离开。我和他约好下午出发。”

“还是去王都?”尤卢撒问。

伊斯维尔点头,他撑起上身,问:“我们可以先坐魔兽车,等你身体状况好些了再骑马。”

他其实不想这样快就带着尤卢撒赶路的,但其他精灵至今下落不明,时间耽搁不得。

“我很好,”尤卢撒皱起了眉头,“直接骑马出去就行。”

“可你昨晚……”伊斯维尔又伸手去探尤卢撒的额头,昨夜他醒了无数次,又无数次去探尤卢撒的鼻息,生怕睁开双眼时,自己看见的是一具冷冰冰的尸体。

无论如何,一个血腥味的吻就能将尤卢撒从死亡边缘拉回来,太像个奇迹,也太像个梦。

但眼前的躯体又是如此真实,跳动的血管、起伏的胸膛,无一不在提醒伊斯维尔,他并没有失去尤卢撒,他的爱人甚至比先前更加健康。

说实在的,尤卢撒也很好奇伊斯维尔到底做了什么,这个精灵身上有太多秘密,偏偏他自己也说不出所以然来,只留下一个又一个谜。

“不说这个了,”伊斯维尔试图扯开话题,从衣袋里取出了一卷纯白的丝带,“昨天晚上我发现有些脏了,就取下来洗了洗。”

尤卢撒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手腕,下意识去探自己的脖颈,所幸那条蓝宝石吊坠还好端端地挂在他脖子上。

“还好没丢。”尤卢撒松了口气,接过丝带放进了自己的口袋。

伊斯维尔看着他把丝带收好,似乎没有要用的意思,看上去有些失望。

尤卢撒装作没看见他的目光,自从知道这条丝带原本是什么用途之后,他就想到伊斯维尔光顾的必然不是什么正经店铺,尽管它不过是一条普通的丝带,但他还是没法以平常的心态对待它,更别提当个装饰物戴着。

伊斯维尔终归还是不放心尤卢撒的状况,用餐之后便让他在屋里休息,其他事情交给自己去办。

他打点好马匹,在回房间的路上,遇到了被科斯塔推着的克里格。

“伊斯维尔殿下,日安,”克里格在轮椅上对伊斯维尔笑道,“您这是准备出发了?”

伊斯维尔向他微笑颌首:“族长阁下。是的,我们很快就要启程了。您这是……”

“出来散散步晒晒太阳罢了。”克里格道。

克里格对科斯塔做了个手势,示意他跟上伊斯维尔的脚步,道:“领主大人方才接到曼克拉的消息,他们想要与普里迪和谈,说是曼克拉家族这次的突袭是家族中的人擅自决定,没有经过族长应允。”

这理由着实不可信,伊斯维尔笑了笑,道:“您打算怎么做?”

克里格顿了顿,道:“这件事我自己说了不算,还得与领主大人商议才成。”

话虽如此,但他现在会在庄园中闲逛,而不是坐在普里迪的会议室里,八成就是迪莫南他们不想让克里格插手这件事,到底要不要接受曼克拉这个荒唐的理由,决定权应当在迪莫南手上。

伊斯维尔没说什么,彼时三人经过了花园边的走廊,精灵偏头望向这片斑斓,轻声道:“这些花草似乎有滋养身体的功效,闻着沁人心脾。”

“这是领主大人寻来的花种,也只有亚盖斯的天气最适合它们生长,我现在身体好了些,也多亏了它们。”克里格笑道。

他的轮椅与伊斯维尔并肩而行,年轻的族长偏头瞥了精灵一眼,张口道:“您知不知道……”

万汀阁下或许到了发|情期了。

后半句话在克里格舌尖打转,最后还是被他咽了下去。

无论如何,这都是他们两个人的事,或许是万汀不想告诉伊斯维尔,若是这样,那他主动说出来,反倒讨嫌了。

克里格摇了摇头,道:“领主庄园的医师药理经验丰富,如果二位需要,我可以差人准备一些。”

两人之后又谈了几句天,克里格的身体吹不了太多冷风,二人很快便告辞分开。

感谢了普里迪家族这些天的照顾之后,伊斯维尔二人离开了亚盖斯。

离午休时间还有一阵,克里格思索片刻,让科斯塔把自己推去了雷的书房。

他记得雷中午时分找了医师到地牢去,盖古昨晚在曼克拉入侵的时候发了疯,多亏伊斯维尔先前发现得及时,好让医师用药吊着他的命,否则领主庄园怕是要落入内外夹攻的境地。

正如克里格所料,雷正在屋里整理文件,桌上摊满了羊皮纸,看上去刚刚才结束一场会议,克里格扫了一眼,心中对迪莫南的决定已经有了几分猜测。

“雷先生,族长大人怎么说?”他问。

“族长大人同意与曼克拉和谈,地点约在普里迪与曼克拉边界的凡弥亚宫。”雷笑笑,没有解释迪莫南的用意,而克里格也已经了然于心。

“我是普里迪的族长,我想我应当在场。”克里格道。

雷顿了顿,他先前似乎没有考虑过这件事,这让克里格有些失望。

说雷是克里格的救命恩人也不为过,若没有雷,一个奴隶生的残废能坐上族长之位简直是异想天开,克里格知道雷因为家族的规矩错失了家主之位,因而如果雷想要插手家族事务,克里格也并不会怨恨他。

只是有些遗憾罢了。

“当然,”克里格补充,“若您愿意代表普里迪家族参加会谈,那就再好不过了。”

雷捋了捋自己的胡子,端起桌上的酒杯喝了一口。

“不,”他道,“我只是在想,你的身体去参加和谈是否合适。你知道,凡弥亚宫的晚宴不会太温暖,来去也相当颠簸,医师前些日子才和我说,你现在的状况不宜太劳累。”

克里格一愣,没等他开口,雷便继续道:“如果你想要参加,我便和领主大人说一声,她会同意的。记得安排好护卫,到时候想必乱得很。”

克里格突然想起前些日子雷出现在普里迪家族庄园的时候,他告诉克里格,当下局势动荡,他孤身在庄园无人照应,让他带着下属前往亚盖斯。

雷带来了很多消息,但克里格现在只想到了一句。

“亚盖斯的气候适合你养病,单有一个脑子坐不稳普里迪的族长之位。”

“我明白了,”克里格抿唇,觉得嗓子有些干涩,“多谢您,雷叔叔。我会安排好的。”

第三天夜里,普里迪与曼克拉的和谈在两大家族边界的凡弥亚宫举行。

葛夫·曼克拉张开双臂,让侍从整理自己的外袍。

侍从的手指抚过衣物表面的褶皱,若是仔细看,能发现他的指尖微微颤抖。他轻轻捏住礼服的衣扣,掌心冷汗直冒,他的手指一片湿滑,以致纽扣无意间脱手,衣料轻飘飘地落了回去。

葛夫面无表情地注视着面前的侍从,对方手忙脚乱地,连声道歉:“对不起,葛夫大人……”

“连个衣扣都系不好,没用的东西,”男人轻嗤一声,他后退一步,反手给了侍从一个耳光,“曼克拉没闲钱养这种蠢蛋。管家怎么安排的人,嗯?”

门口的守卫把哭喊的侍从拖了下去,葛夫不耐地揉了揉耳朵,自己系上了衣扣。

休息室的门重新打开,一人走了进来。

第262章 第二百六十二章 族长 谁允许你们对尤……

“都安排下去了?”葛夫回头瞥了一眼深深低着头的下属, 问。

“凡弥亚宫周边已经安排好了家族的人,”对方回答,“只是第亚大人不肯配合, 说是这次和谈与他们无关,是斯卡皮恩传了假消息, 他们才进攻亚盖斯, 现在他们要听从族长大人的指示。”

葛夫嗤了一声, 咬牙切齿道:“惹出那么大的乱子,让我们给他们擦屁股,现在又说与自己无关了?他们怎么敢?”

斯卡皮恩那混账为了讨好“收割者”的首领干出这种事, 他倒好, 轻飘飘地死了,留下他们收拾这堆烂摊子。

虽说曼克拉与普里迪彻底撕破脸不过是时间问题,但这次进攻没有经过三部商议, 更别说得到族长大人的应允, 没有事先缜密的筹划, 葛夫得好好想想下一步棋该怎么走。

当务之急,是把盖古从亚盖斯救出来,他死了也就罢了,偏偏现在被普里迪吊着一条命,别说变成亡灵与曼克拉里应外合, 要是真被撬出点什么东西,麻烦可就大了。

屋外传来侍从敲门的动静,提醒葛夫可以准备入场了。

男人理了理绣有毒蛇花纹的袖口, 目光晦暗不明。

“收拾一下,晚宴要开始了。”

波丹大陆的宴会向来不重繁冗的礼节,更何况这次晚宴的主要目的是双方和谈, 因而葛夫一行人与迪莫南简单寒暄几句之后便进了会议室,留下一群音乐家在大厅里忘我地演奏。

“许久不见,迪莫南大人依然如此飒爽美丽,”葛夫彬彬有礼地为迪莫南拉开座椅,自己在对面坐了下来,“对于同僚的冒犯,我深感抱歉,曼克拉也会给予他们相应的惩罚,您看……”

克里格是被下属推进会议室的,闻言他笑道:“惩罚,也不知怎样严厉的惩罚才能平复亚盖斯的人们惊惧的心啊。”

“族长大人认为,怎样的惩罚才算合适?”与迪莫南的对话被打断,葛夫也不恼,至少表面上如此,“族长大人的意思,也是希望我此行能修复两个家族之间的关系。”

一直默不作声的迪莫南抿了口酒,淡淡道:“修复关系,哼……那么,曼克拉的打算是?”

“对于曼克拉先前对普里迪造成的损失,曼克拉当然会予以补偿,您提就是。但盖古大人至今仍被关押在亚盖斯,若您愿意释放他……”

葛夫顿了顿,不知什么时候,楼下的乐声早已停了,当他住了口,屋内突然陷入了寂静,落针可闻。

“迪莫南大人,我身体不适,先告辞了,您见谅。”葛夫道,不等迪莫南回答,便拉开椅子往门外去。

还没等他握上门把手,门边站着的两名普里迪家的人便拦住了他。

“急着走做什么?”迪莫南斜倚在座椅里,一双眼睛深邃而冰冷,“我们的会议……还没有结束。”

话音刚落,便有人扼住了葛夫的双臂,在他膝弯猛踢一脚,葛夫吃痛,不由自主跪倒下去。

“来人啊,都进来!”葛夫扬声道,他拼命回过头去,大门却一动不动,像一块坚硬的石板。

他咽了口唾沫,强装镇定道:“您这是什么意思,迪莫南大人?这可不是和谈的态度。”

“是啊,毕竟我不是来和谈的,”迪莫南抬起右手,食指和中指间夹着一封沾血的信,“你也不是,葛夫·曼克拉。”

葛夫的面色沉了下来,他心知自己的计划已经败露——趁和谈的功夫让人潜入领主庄园带走盖古,看迪莫南的态度,她已经知道自己来这里的根本目的。

“这么说,你是打算彻底和曼克拉家族撕破脸吗,迪莫南?”葛夫问。

左前方传来忍耐不住的笑声,克里格单手掩面,用帕子压了压嘴角。

“我对我的冒犯致歉,”克里格道,“不过,事到如今,您要是还以为普里迪与曼克拉仍能维持表面上的和平,我只能说曼克拉的族长大人看错人了。”

有人把一团布塞进了葛夫嘴里,男人双目圆睁,被抓住双腿拖进了屋内。

“这地方的空气真是窒闷,”迪莫南把杯中剩下的酒尽数倒在了地毯上,抬腿走出了会议室,“别让我失望,克里格。”

克里格微笑着目送迪莫南开门离去:“您慢走。”

女人走下宫殿的旋梯,金碧辉煌的大厅此时满是血浆与碎肉,她穿过激战的人群,旁若无人地往大门走。

“迪莫南!”一人发现了她的到来,愤怒地高喊,“疯子,你怎么能在凡弥亚宫大开杀戒?”

迪莫南脚步稍稍一顿,没有回头。

“凡弥亚宫最初是为了纪念普里迪和曼克拉家族的议和修建的,”迪莫南道,似乎刚刚才想起来这回事,“你说得对,不过,忘了它吧。就算今后凡弥亚宫依然象征和平,曼克拉也不会存在了。”

那人面色一变,不知哪来的力气,挥剑将对手的脑壳砍成了两半,怒吼着扑了过来:“魔族不可能放任你这种暴虐的魔王!”

迪莫南头也没回,游戏般地一抬手便抓住了那人的头颅,没等对方的武器落在自己身上,她猛然握拳,手背青筋根根爆起,竟是徒手捏爆了那人的脑袋。

红红白白的液体和碎骨从指尖滑落,迪莫南推开宫殿的大门,在黄金雕铸的门板上留下一个血色的手印。

雷微笑着候在门外,见迪莫南满手鲜血,适时地递上了一块手帕。

“您这次还真是大阵仗啊,”雷感叹,“这凡弥亚宫也不知得清理多久才能再踏进去。”

“你要是心疼,之后把这宫殿赠给你就是了。”迪莫南瞥了他一眼,用手帕把指缝间的污渍擦干净,随手把脏了的手帕一丢。

雷往她身后看了一眼,还没开口,迪莫南便看出他想问什么:“上面的事我给了族长去办。你对他倒是上心。”

男人笑了笑,没有反驳:“族长的事务便是普里迪的事务,族中事务我自然要上心些。”

“克里格没那么脆弱,”迪莫南耸了耸肩,转头往山下走,“你要是不放心,留在这儿等着看就是了。”

那厢的凡弥亚宫一片混乱,而在千米之外的曼克拉领地,一队士兵驻扎在山林间,等候着不会传来的消息。

第亚依然在营帐中饮酒,只是这次少了人作陪,他也不觉得孤单,喝两口便摸几把身前奴隶的大腿,倒是乐得自在。

“虽说我不想掺和这事……唉,但要是葛夫那个心高气傲的家伙得罪了迪莫南,那疯女人一个不高兴打过来,完蛋的可不只是曼克拉。”第亚喝得半醉,摇头晃脑地叹息。

他摸过酒壶往杯中一倾,一滴酒缓缓从壶嘴滴入杯中,第亚这才想起来刚刚已经把最后一杯酒给倒完了。

“人呢?把酒给我满上!”第亚喝得口齿不清,连喊了几遍才把话说清楚。

一开始无人回应,几分钟后,才有一人掀帘而入。

第亚回头看了一眼,视野不住摇晃,无数人影在面前分离又重叠,他揉了揉眼睛,只看见那是一个高挑的女人。

他晃了晃脑袋,才发现面前的奴隶不知何时消失了,不满道:“那奴隶呢?你给我赶跑了?行了行了,快点把酒给我倒上!”

女人笑了一声,依言在壶里倒满了酒。

第亚伸出手去够酒壶,女人便把一个东西塞进了他的手里。

男人低头一看,只觉得那是一个红红白白的东西,入手还有些湿粘。

分散的目光逐渐聚焦,当第亚看清自己手里的到底是什么东西时,酒登时吓醒了一半。

那是一只人手,手背上还刻有曼克拉家族的烙印,赫然是从方才那奴隶身上剁下来的。

“你,你……”第亚一把将那手给甩了出去,“见鬼,你是谁?”

他常年征战,自然是不怕血腥,只是事情发生得突然,第亚吓了一跳,反应过来后立刻翻身下床,抓过床边的弯刀,回过身急速后退,抬头时却发现眼前已经空无一人。

“人呢?”第亚有些纳闷,他抓刀的时候那人还在自己面前,怎么一眨眼就没影了?

突然,第亚打了个哆嗦,一只冰冷的手从身后扼住了他的脖子,不可名状的漆黑物质须臾间覆盖了他的四肢,他手脚冰凉,弯刀脱手而出。

“谁允许你们对尤卢撒·万汀动手的?”女人的声音似笑非笑,五指却在渐渐收紧,“我说过,我不喜欢你们擅自行动。”

第亚只觉得呼吸困难,分明是一只白皙柔软的手,却钢爪般有力,如同恶魔的利爪,只待她来了兴致,便会利落地掐断他的脖子。

难以言喻的恐惧笼罩了这具身经百战的躯体,短短几秒钟时间,第亚脑中闪过无数猜测,又被他一一否定,终于,只剩下了唯一的、令人难以置信的可能性。

“族,族长大人?是您?”第亚声音颤抖,试探地唤。

女人笑了,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

第亚见她不说话,眼珠拼命往眼眶一侧挤,眼球几乎翻进眼眶里去,这才让他看见了一缕柔顺的银发。

“你很好奇我的样子?”女人发现了他的小动作,将手松了开。

第亚跪倒在地,不仅仅因为恐惧与窒息。他行了一个魔族最为庄重的跪礼,这才敢缓缓抬头。

垂着手站在他面前的,是一个容貌佚丽的女人,银发及肩,魔纹生在右臂上,看着狰狞可怖。

“你,你难不成是,”第亚失声叫道,“曼克拉的族长是——”

第263章 第二百六十三章 庞厄 我说是谁最后一……

——赏金猎人花腕。

他的后半句话被堵了回去, 希尔戈抬起小腿,将鞋尖塞进了第亚嘴里。

“接下来的时间,你的嘴只需要做两件事, ”希尔戈竖起食指,在嘴唇前比了一个噤声的动作, “第一, 回答我的问题。第二, 像哑巴一样保持安静。”

第亚双目圆睁,知道自己选择逃跑只有死路一条,连连点头。

希尔戈很满意他的配合, 她收回小腿, 双眼微弯,问:“这次围攻亚盖斯,是谁的主意?”

第亚发出一阵剧烈的咳嗽, 还没等他缓过来, 便忙不迭开口:“斯卡皮恩, 是斯卡皮恩!‘收割者’的首领拜托他解决尤卢撒·万汀,刚好新的亡灵军团已经准备就绪,所以打算拿亚盖斯练练手!”

“正事没着落,倒是擅长下臭棋,”希尔戈叹了口气, “这么说,是你们私自决定的?”

第亚一噎,本想把自己摘出来, 可对上希尔戈那双带着讥嘲的眼睛,他只好把话一股脑说了出来:“我们提前告诉了蛇,但没有告诉使者大人。族长大人, 族中事务繁多,最近局势又紧张,我们也是为了不劳烦您啊!”

“劳烦……”希尔戈直起身,若有所思,“你说得对,确实挺劳烦我的。”

第亚以为自己的话奏效,心中一喜,正想继续求饶,就因为希尔戈接下来的话呆滞在了原地。

“曼克拉已经履行完毕了它的使命,对我来说,它现在确实是个累赘,”希尔戈笑眯眯道,“这个家族发展了几百年,已经失去了最开始那种蹒跚学步的冲劲,真可惜,我已经一丁点儿乐趣都没法从你们身上看到了。”

她笑了笑,轻飘飘地给第亚,或者说他背后的那个家族宣告了死刑:“你们已经没用了。”

语罢,希尔戈抛下第亚,转身往外走。

第亚跌跌撞撞地跟出去,这时候他才发现,营地里尸横遍野,脚下的土地都被血泡软了,一脚下去像踏进了沼泽里。

他咽了口唾沫,见希尔戈转身走远了,这才稍稍松了口气。

“这都什么事啊……”第亚揪着自己的头发,后怕的同时庆幸,他比起其他人还是幸运些的,至少保住了一条命。

有命在,什么都好说。

他长长吐出一口气,正准备收拾收拾开溜,忽见不远处一个银发的身影走了回来,希尔戈扯了扯自己的头发,似乎有些懊恼。

“真糟糕,”她笑道,“把你给忘了。”

*

经过数日奔波,伊斯维尔二人终于抵达了王都。

这儿的警戒比任何地方都来得严,几乎每条街上都能看见全副武装的士兵巡逻,居民们倒也都是见怪不怪的样子,只当做没见到他们,各自干自己的事。

伊斯维尔二人简单易了容染了头发,若非特别熟悉的人,压根认不出他们的脸。

“这模样还真是让人不习惯。”尤卢撒理了理伊斯维尔的兜帽,笑道。

由于来得匆忙,他们用的药水质量不太好,伊斯维尔拨了拨尤卢撒耳边露出的一缕银色,把它藏进了黑发里。

“这里到处都有魔王的眼线,我去打听消息,你要不要跟我一起?”尤卢撒问。

“我在附近转转吧,”伊斯维尔想了想,道,“也好看看有没有地方适合落脚。”

尤卢撒没说什么,他拍了拍伊斯维尔的肩头,把哥莱瓦留在精灵身边,暂时离开了。

伊斯维尔没走太远,他给哥莱瓦买了些肉干饱腹,便在街上走走看看。

王都人口稠密,楼房也比其他地方高些,只是座座中规中矩的,没什么人气。

街角有一家旅店,伊斯维尔正打算进去看看,还没进门,屋里便走出了一个女人。

她一身装扮华贵而考究,行李箱看着极沉,旅店的侍从把她送到了门口的大街上,便转身回去了。

“这旅店的服务也太糟糕了,”伊斯维尔听见女人嘀咕,“居然把客人送到门外就走了?”

她艰难地提起行李箱,一脸怨气地往外走。

伊斯维尔见她行动艰难,走上前问:“有我能帮忙的吗,夫人?”

那女人看了他一眼,面前的青年人气度不凡,一看便知出身贵族,当下喜笑颜开:“如果您能帮我把行李箱搬到最近的马车站点去,那就再好不过了!”

王都的马车实施管制,只有在划定的区域才能上车,最近的一个距离约莫有几百米。

伊斯维尔笑了笑,弯腰提起了行李箱:“乐意效劳。”

“最近王都警戒太严,我这箱子就差被他们里里外外翻一遍了,”女人抱怨着,满脸写着不快,“有我丈夫的信都不管用,真是死板。”

“他们也是履行职责。”伊斯维尔笑了笑,道。

“也是,要是被什么怪人进了城,那才麻烦呢,”女人哼道,“哎,像您这样教养良好的绅士,在军队里也有人脉吧?最近局势怎么样?我刚从南方探亲回来,还不知道王都是个什么情况呢,只听说最近乱得很。”

伊斯维尔顿了顿,道:“抱歉,我刚来王都,对这些不大清楚。”

女人一愣:“你不是王都当地人?”

见伊斯维尔点头,女人面色登时像是吃了苍蝇般难看,恰好这时候马车站点近在眼前,她一把夺过自己的行李箱,语气生硬:“我家的马车到了,你就不必帮忙了。”

伊斯维尔察觉到她的态度变化,也没说什么,微笑着目送她上了一辆印有野狼纹章的马车。

野狼……是庞厄家族?

伊斯维尔若有所思,他对这个家族有所耳闻,家主迪兰裘?庞厄是魔王面前的红人,整个家族风头正盛,这位女士,难不成就是家主夫人莎拉?庞厄?

她现在回王都来,是发生了什么?

伊斯维尔摸了摸哥莱瓦的脑袋,白鸟缩在他的衣袋里,把肉干吃得到处都是,它应当是觉得心虚,这时候脑袋一点一点地收拾衣袋中的碎肉。

“没关系,洗一洗就好了,”伊斯维尔失笑,“走吧,我们去找尤卢撒。”

那厢的莎拉上了马车便用帕子仔仔细细地把行李箱的把手擦了一遍,侍从以为行李箱脏了,道:“需要我来吗,夫人?”

莎拉瞥了他一眼,不快道:“不用了,赶紧回庞厄庄园。”

丈夫原本安排侍从到旅店去接她,但他们路上耽搁了些时间,莎拉等得无聊,便说自己先去站点候着,没想到就遇上了那个人。

莎拉没好气地拉上车帘,嘀咕:“真是晦气,原来是王都外面来的穷鬼。我说身上怎么散发着穷酸气,装得再高贵,也不过是下等人。”

马车一路往郊外去,庞厄庄园位于铁涯山附近,面积不算太大,但建筑精致秀丽,建筑的木材与装饰价格不菲,从布局到设计皆是精细无比,看得出主人对庄园内的一切都相当上心。

莎拉匆匆下了马车,仆役提着行李跟在后面,庄园已提前知晓女主人的到来,仆役早已准备好鲜花迎接,她却看也不看,直奔敞开的大门。

“迪兰裘呢?”莎拉问门口的仆人,“在外面还是在家等我?”

话音未落,一名高个的男子便从楼上走了下来,看见莎拉,面上便是一喜,快步来到了她面前。

“莎拉!”男人张开双臂,对妻子敞开怀抱,“你终于回来了。父亲和母亲怎么样?”

莎拉扑进迪兰裘怀里,紧紧搂住了他:“他们都很好,但我更想念你。”

两人静静抱了一阵,直到一楼的座钟敲响,迪兰裘才恋恋不舍地松开了莎拉。

莎拉见他一袭盛装,知道他要出门,有些不高兴:“你又要去见谁?”

“魔王大人要见我,我尽量早些回来陪你吃晚餐,”迪兰裘吻了吻妻子的面颊,哄道,“最近王都不太平,如果要出门,等我陪你一起。”

莎拉不大满意,但这是丈夫的工作,她也没办法说什么,只能闷闷不乐地目送刚见面的丈夫上了马车。

她回过头去,见侍从仍提着行李箱站在原地,怒道:“杵在这儿做什么?还不快把箱子放回去?”

侍从本想问问这些东西是否需要格外整理,闻言讪讪地应了,转身上楼。

“哦,等等,”莎拉想到什么,叫住了他,“放屋里就行,箱子里还有我带给迪兰裘的礼物,别碰坏了。”

也怪她见到迪兰裘高兴得什么都忘了,没来得及把礼物给他。

莎拉叹了口气,人才刚走,她就已经期盼着他回来了。

那厢的迪兰裘坐着马车来到了铁涯山下,乘坐崖边的鸟型魔兽来到了魔王的城堡。

他一路走进城堡内,两侧死尸般冷漠的侍卫纷纷冲他行礼,迪兰裘无视了他们,径自来到了魔王臣下议事的大厅。

“哟,我说是谁最后一个才到,原来是我们的妻奴大人,”一名身材健壮、面容俊美的男子倚在桌边笑道,“听说庞厄夫人已经抵达了王都,看来我得找个时间拜访才是。”

此人名为西颂,执掌王都内外驻守要事,虽贵为公爵,但为人轻佻,迪兰裘向来与他处不来。

“几日不见,您的耳朵还是这样灵敏,公爵大人,”迪兰裘皮笑肉不笑道,“夫人身子孱弱,怕是不能迎接您的一身正气。”

紧挨着的便是“收割者”的首领梅戈,见到迪兰裘,他微微颌首,而后再无下文。

迪兰裘鲜少见到他,这位刺客向来都是私下面见魔王,今日参会,约莫是有什么重大的决定要宣布。

在座的有十几人,都是魔王寄予信任的心腹,但即便在他们之中,迪兰裘的席位也位居前列,其地位可见一斑。

参会的大臣已经全部到场,不多时,大厅的门再次打开,这次,进来的是魔王阿德尔。

他看上去刚找过乐子,一身的血腥气不说,面上还挂着显而易见的餍足,魔王在任何场合都爱好鲜血已经是所有臣子通晓的事,迪兰裘便知道自己会议之后还有事要忙。

魔王绕过长桌,来到主座上的席位坐下,他身下的座椅比其他人来说要大些,但在他壮硕的身躯下依然显得娇小。

“最近奴隶又在闹啊,西颂,”魔王调整了一下姿势,舒服地靠在座椅里,懒洋洋道,“你逮住他们的首领了吗?”

西颂知道魔王关心这事,闻言忙道:“‘无名’的首领还在追捕中,但我们抓到了她身边的小崽子。如果我没记错,他的名字叫安默。”

第264章 第二百六十四章 你就宠他吧 或许正是……

“是吗, ”魔王笑笑,也不说对这结果是满意还是不满,“撬出那女人的所在, 没了她,那群奴隶不过是一盘散沙。”

“实际上, 我们对他们藏身的洞穴已经有了大概的推测, ”梅戈起身行了一礼, 道,“只待您一声令下,收割者便能将他们一锅端了。”

西颂瞥了他一眼, 似乎对对方抢自己活干的行为非常不满, 但没有得到任何回应。

魔王并不在意下属之间的风起云涌,问:“普里迪那边动向如何?”

“近期正在与曼克拉交战,我们试图联络曼克拉的族长, 但都失败了, ”一人回答, “目前看来,局势对曼克拉十分不利。迪莫南近期应该会采取行动。”

他的话让魔王拧起了眉,但魔王没有发表任何看法,又问了几句什么,接着便转到了旁的事务上。

这场会开得比以往都久, 当会议终于结束,迪兰裘早已腰酸背痛,他想妻子今晚应当会亲自下厨, 并且开始期待起今天的晚餐来。

“梅戈,你到外面等我。庞厄,你留下。”魔王开口道, 以另一种方式宣告了会议的结束。

梅戈行了一礼,与其他人一起退了出去,迪兰裘留在原地,静候魔王的吩咐。

“精灵王子现在在哪里?”魔王问。

“普里迪把他们的消息瞒得很好,我们只知道他们已经离开了亚盖斯,但不清楚具体日期和路程。”迪兰裘恭敬道。

“把人都看好了,”魔王意味深长道,“别让老鼠偷偷溜进去,上等的饵食要用来钓更大的鱼。”

离开之前,迪兰裘状似无意间提道:“我前些日子寻到一名兽人奴隶,是个漂亮的猫混血,陛下……”

魔王掀了掀眼皮,一句话都没说。

迪兰裘便知道了魔王这是收下的意思,他躬身行了一礼,很快退了下去。

他走出大厅,梅戈抱臂等在门外,迪兰裘冲对方点了点头,转身离开了城堡。

*

伊斯维尔和尤卢撒一整天都在打听消息,为了避免被发现,他们行事格外小心,只是相对地,行动的速度也慢了下来。

他们只知道王都现在的局势紧张是和奴隶有关,据说前些日子奴隶们进行了几次游行,无一例外都被压了下去,现在贵族们如此戒备,也是担心奴隶们又惹出什么乱子。

提到奴隶,伊斯维尔便想起了“无名”和他们的首领沙尹特,她一直都很关心奴隶的事情,也不知这次的行动是否与她有关。

“我们回去休息吧。”尤卢撒看了眼天色,此时已然入夜,在亚盖斯还是人们刚刚开始狂欢的时候,但彼时的王都大街却已经空空荡荡,几乎看不见几个行人。

这很古怪,尤卢撒清楚魔族的作息,他以前到过的城市也没见人们这么早休息,这让人不得不怀疑夜晚的王都有什么蹊跷。

保险起见,还是早些离开来得好。

两人并肩往下榻的旅店走,伊斯维尔握住尤卢撒的手,察觉到他指尖冰凉,问:“手好冷,是怎么了?”

“风吹的,”尤卢撒抿唇,抽回自己的手揣进口袋,“没事,回去就暖和了。”

他哪能和伊斯维尔说是发|情期的缘故,他带着的药已经快用完了,王都的药店这些天又查得严,尤卢撒只能把一份药分成两半,发|情期倒是压下去了,只是药效不够,容易手脚发冷。

伊斯维尔直觉尤卢撒又有什么瞒着自己,问了这么多遍都不说,看来是真的不想告诉他。

他在尤卢撒心里,是不能托付秘密的对象吗?

伊斯维尔叹了口气,还是照顾尤卢撒的情绪,没有追问。

就在这时,尤卢撒脚步一顿,他不动声色地偏头看了伊斯维尔一眼,余光却留意着二人身后。

“有人跟踪。”他用只有两个人能听见的音量道。

伊斯维尔的眉毛微微拧了起来,难道是被发现了?他们今天应该已经足够小心了,是魔王知道他们已经来了王都?

旅店还有一段距离,两人维持着原本的速度,装作浑然没有察觉跟踪的样子,面上仍谈笑风生。

跟踪者却加快了步伐,两人只听那脚步声渐渐逼近,他们拐过一个街角,同时加快了脚步,试图甩掉来人。

对方知道自己被发现,索性不再拖延,迈开步子便飞跑了过来,在二人身后穷追不舍。

“没办法了,”尤卢撒一手落在腰间,后背紧紧绷了起来,像只蓄势待发的豹子,“敲晕他,问问怎么回事。”

如果可以,伊斯维尔实在不想在城里与王都的守卫起冲突,太容易波及无辜的人。

但事已至此,也没有别的办法,伊斯维尔向尤卢撒微微点头,放缓了脚步。

这片区域巷子很多,二人路过最近的巷口,刚要动手,突然有人一把拽住了伊斯维尔的胳膊,把他拉进了小巷。

尤卢撒一愣,立刻追了上去。

伊斯维尔原本下意识地想要制住对方,在看清那人的模样后,他收了手。

塔齐安?“无名”的人,他为什么会在这里?

塔齐安并没有认出他们的伪装,他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转头便往巷子里走。

伊斯维尔握住尤卢撒的手,对他使了个眼色,抬腿跟了上去。

塔齐安脚步飞快,他带着二人在错综复杂的小巷间穿梭,数次翻过拦路的矮墙,把跟踪者远远甩在了后面。

直到身后彻底听不见旁人的脚步声,塔齐安才停了下来,他单手撑着墙壁喘着气,道:“现在安全了,你们晚上别在路上走,这段时间王都不安全。”

“不安全指的是?”伊斯维尔问。

这声音有些耳熟,塔齐安多看了伊斯维尔一眼,没打算多解释:“你们两个是外面来的吧?有些事还是不知道来得好。”

伊斯维尔笑了笑,道:“这对我们很重要,请告诉我们吧,塔齐安先生。”

听到自己的名字被一个陌生人说出来,塔齐安一愣,在他困惑的目光下,伊斯维尔用指尖轻触面颊,似有无形的手在面庞滑动,那副普通的五官变成了塔齐安熟悉的模样。

“伊斯维尔阁下!”塔齐安又惊又喜,“那这位就是……”

“是尤卢撒,”伊斯维尔笑道,“现在可以把情况告诉我们了吗,塔齐安先生?”

塔齐安却面露犹豫,问:“二位这次来王都是为了什么?听说前些日子斯瑞舍家族攻打了精灵族,我还以为你们会在精灵族休息。”

“我的族人被带来了波丹,”伊斯维尔暗叹一声,“我们来这里的目的,是把他们都带回去。”

塔齐安语塞,他踌躇片刻,还是道:“二位听说过活死人吗?前段时间,王都的奴隶们上街游行,就是因为有些贵族拿奴隶做活死人,我们的一些同伴……也被抓了进去。

“大概是人数不够,这段时间王都总是有人无故失踪,大多是刚来王都的旅人或是平民、奴隶,我们猜测他们大概也是被抓去做活死人了,所以这些天的晚上,‘无名’在王都四处都安排了人,好救那些被抓捕的人。”

“你们这样,就不怕有人故意扮作被追的人,然后把你们抓进去?”尤卢撒拧眉问。

提到这个,塔齐安便面露愁容。

“安默……就是被这样带走的,”他轻声道,“但我们还是不能坐视不理。那些被抓走的人都很无辜,不是吗?”

伊斯维尔顿了顿,歉意道:“很遗憾听见这些,如果方便,不知能否见见沙尹特阁下?如果有能帮得上忙的,我们一定全力相助。”

塔齐安忙道:“当然方便了,首领一定会欢迎二位的到来。”

伊斯维尔回头看了尤卢撒一眼,后者望向他,无奈地摇了摇头。

又擅自做决定。

话虽如此,尤卢撒也没有反对——或许正是因为伊斯维尔知道尤卢撒一定会同意,这才总做这些先斩后奏的事,这家伙,看上去一副正派的模样,实际上比谁都狡猾。

伊斯维尔笑了笑,示好地捏了捏尤卢撒的手。

塔齐安不知道两个人在眼神对视间又相互传递了什么,他冲二人挥了挥手,道:“跟我来吧,我带你们去见首领。”

二人跟着塔齐安穿过了一片街区,进入了一座建在角落的小屋。

“这是一座废弃了好几年的房子,屋主人早就搬走了,我们便拿来修建了通道。”塔齐安解释,他绕到后院,在那片荒芜的草地上摸索一阵,掀开了一道沉重的门。

这原本大概是地窖之类的地方,下方阴暗湿冷,一面墙上开着一个漆黑的洞口,塔齐安从角落摸索出了一盏油灯点亮,率先走在了前面。

“现在贵族们正在追捕‘无名’的人,我们找了很多地方藏身,现在聚集在一座地下城里,”塔齐安边走边解释,“听首领说,这座地下城原本是几百年前建来躲避魔兽侵袭的防御工事,之后魔王平定了魔兽之乱,这里便废弃了。”

“除了这里,还有别的通道吗?”伊斯维尔问。

“有的,这样的入口在城中大概有十多个,位置都很隐蔽,只有‘无名’的成员才知道。对了,我想起来,前些日子首领招待了几位客人,或许二位会认识。”

塔齐安记不得那两人是谁,只说去了就知道了。

这条道路由砖石砌筑,低矮而狭窄,脚下凹凸不平,一直向城外延伸。

半小时后,通道开始向下拐,在经过一段阴暗而冰冷的金属管后,塔齐安推开了道路尽头的一扇门。

“到了。”他道。

第265章 第二百六十五章 地下城 你们的关系比……

他们此时此刻站在一块狭窄的平台上, 映入眼帘的是一片扎根于地底的建筑群,一半由砖石砌成,另一些则由木板简单搭建, 看得出是临时的居所。

它们错落地立在树杈般交错延伸的通道和空地间,其间人们来来往往, 他们之中的绝大多数衣着朴素, 看上去条件并不富裕。

“小心些, 这地方比较滑。”塔齐安从平台边的梯子爬了下去,伊斯维尔和尤卢撒跟在他身后,来到了聚落的边缘。

“这里有多少人?”伊斯维尔搭住尤卢撒的手, 从梯子上跳了下来, 问塔齐安。

“大约几百个吧,”塔齐安想了想,道, “或许有一千?还在逐渐增加, 大家都是奴隶, 在原来的主人家受罪的,宁愿缩在这老鼠洞般的地下。走吧,我带你们去见首领。”

一路上遇见的人看上去对塔齐安都很熟悉,见面便打了招呼。

而伊斯维尔二人的模样着实与奴隶搭不上边,因而有些住民不由得多看了他们几眼, 面露警惕。

“不必担心,他们是首领的贵客。”塔齐安向他们解释。

尤卢撒落在最后走着,自言自语道:“也不知道这上面是什么, 城市还是森林。”

“从我们行走的距离与方向推断,这里应该距魔王城所在的铁涯山很近,”伊斯维尔听见了他的话, 放慢脚步与他并肩而行,“在王都边缘的位置。”

“无名”将他们聚落的位置选在这里,说险也险,这座地下城位置隐蔽确实不错,但一旦被发现,魔王的军队打到这里不过是时间问题。

塔齐安将二人一路带到一座建在一条长梯之上的小屋,还没进门,便听见了屋内传来的争执声。

“你怎么能放弃他?之前你被教会污蔑,在监狱里等死的时候,所有人都跑东跑西地救你出来,安默急得吃不好睡不好,现在他要被魔王处死了,你怎么忍心说不救?你的愿望不就是救所有人吗?”

塔齐安见情况不对,连门都来不及敲就推门而入。

屋内两人望了过来,马修站在沙尹特面前,气得面色通红,见到塔齐安带着伊斯维尔二人进来,面上有一瞬间的惊讶,但终究是被怒意压过,他忿忿地看了沙尹特一眼,头也不回地跑了出去。

“这怎么回事?哎,你这小崽子……”塔齐安想拉住他,却被沙尹特一个手势阻止了。

“让他去吧,”沙尹特叹道,请二人坐了下来,“是我无能。伊斯维尔阁下,万汀阁下,你们怎么来了?”

塔齐安欲言又止,他把前因后果说了一遍,垂下眼睛,道:“我方才遇到了两位客人,就把他们带过来了。”

“让你们见笑了。”沙尹特无奈地摇摇头。

“不知问这些是否冒犯,是出什么事了?”伊斯维尔问。

沙尹特停顿了数秒,似乎在考虑将事情告诉伊斯维尔二人是否合适,在伊斯维尔关切的目光中,她还是道:“不知道塔齐安有没有对二位说过,前些日子安默被贵族逮捕了。我们刚刚得到消息,魔王要当众处死安默。”

此话一出,塔齐安拍案而起,不可置信道:“处死安默?见鬼,他还是个孩子!”

“魔王可不会计较叛党的年龄,”沙尹特摇了摇头,道,“他们的目的无非是用安默引我们出来,马修他……坚持要去救人,我们方才的争执也就源于此。”

伊斯维尔听出了她的言下之意,沙尹特八成是为了保住更多的人,在救与不救之间挣扎。

“什么时候?”他问。

“就在明天,”沙尹特似乎并不想继续这个话题,她笑了笑,道,“现在王都局势紧张,二位如果不嫌弃条件简陋,可以在这里暂避,‘旅者’的三位贵客前些日子也来到了这里,几位或许认识。”

“是阿塞洛缪阁下他们?”伊斯维尔问。

沙尹特颌首,道:“‘旅者’与‘无名’有联系,前些日子‘旅者’的首领联系我,说是他们的成员要来王都,问我是否需要帮助,我便答应了。他们一路来得坎坷,我已经安排他们休息,二位想见他们吗?”

伊斯维尔回头看了尤卢撒一眼,道:“那就麻烦了。”

他们从沙尹特的居所出来,伊斯维尔问尤卢撒:“关于那孩子的事……你怎么看?”

尤卢撒瞥了伊斯维尔一眼,道:“和先前阿塞洛缪他们被兽人抓住那次一样,不过‘无名’比我们难多了。”

毕竟,他们还有一个阿塞洛缪的身份可以利用,但安默不过是一个普通的、没有任何底牌的少年。

若是沙尹特开口,他们也能帮忙想想办法,但对方似乎并不想让他们掺和这件事,伊斯维尔也没有主动去提。

在他们聊天的时候,塔齐安贴心地给他们留出了谈话的空间,这时候他放慢了脚步,在一座石屋前站定。

塔齐安伸手敲了敲门,三人都在屋里,看见伊斯维尔和尤卢撒,巴纳多有些惊讶。

“你们也来了王都?”巴纳多奇道,“我们刚刚还在说亚盖斯的事,当时曼克拉袭击的时候你俩在不?”

几人寒暄了几句,伊斯维尔得知他们给沙尹特带去了普里迪家族的消息,这些日子在“无名”帮忙,一边观察着魔王那边的动向。

“光凭我们几个人,没法对魔王做什么,”阿塞洛缪叹了口气,尽管他想要亲自手刃克里斯特灭族的罪魁祸首,但他不得不考虑现实,“你们呢?打听到精灵的消息了吗?”

“还没有,我们打算在王都这边再找找线索。”伊斯维尔没有多说,精灵的消息必然不可能这样轻易地泄露,这从始至终都是一个圈套,魔王在等他,等精灵王子上钩。

而他不得不去。

沙尹特给巴纳多三人安排了单独的一间屋,还留有其他空床铺,伊斯维尔不愿麻烦他们太多,便与尤卢撒直接在这里住下了。

尤卢撒和阿塞洛缪单独又谈了些什么,待他回来,伊斯维尔问:“你们刚刚说了什么?”

尤卢撒顿了顿,想起委托的事还没和伊斯维尔说。

“去和我的委托人交流了一些事,”尤卢撒双手揣在口袋里,低着头道,“我之前接了阿塞洛缪的委托。”

“什么委托?”伊斯维尔问。

尤卢撒不知为何有些心虚,他其实很少接杀人的委托,在伊斯维尔面前,尤卢撒总是很小心地把另一个世界藏起来,他不知道对方会是什么反应。

“‘收割者’的首领,”尤卢撒轻咳一声,道,“他委托我杀了‘收割者’的首领。”

伊斯维尔望向尤卢撒的目光有几分惊讶:“他委托你?你居然也答应了,你们的关系比我想得要好。”

尤卢撒一噎:“重点是这个吗?”

“不然我还能说什么?”伊斯维尔没忍住笑了,他有些手痒,伸出手去揉了揉尤卢撒柔软的头发,“担心我责怪你?赏金猎人的业务广泛,接委托本来就是你的自由,我能置喙什么?我只是有些担心,‘收割者’的首领不好对付。”

伊斯维尔当然清楚赏金猎人协会运行的规则,他不评价“收割者”的所作所为,他只知道,这本就是阿塞洛缪自己的恩怨,除了他自己,没人有资格说“不”。

像先前伊斯维尔没有阻止阿塞洛缪去杀霍西奥,那他也不会试图挡回尤卢撒的这个委托。

“你注意安全就好,‘收割者’的首领不好对付,”伊斯维尔叹道,“只不过,你收了阿塞洛缪阁下多少钱?”

他知道阿塞洛缪应当没法负担委托尤卢撒的费用,他们一起行动了约莫半年,伊斯维尔对于同伴们的经济状况多多少少知道一些。

“我没打算收,”尤卢撒抓了抓自己的头发,低声道,“怎么说,我和他……算是同病相怜吧。不过我比他幸运些。”

更何况,他还是伊斯维尔的同伴,虽然是曾经的。

伊斯维尔偏头望向尤卢撒,嘴角不知为何扬了起来。

“你笑什么?”尤卢撒纳闷。

“没什么,”伊斯维尔笑道,“说起来,这两天还没让西娅夫人出来透透气。”

尤卢撒扫了一眼放在桌上的木箱,把魔女的头颅给取了出来。

“这又是哪儿?”西娅睡眼惺忪,看上去刚刚从梦乡中被惊醒,“嘶,这地方的味道真让我不喜欢。”

“什么味道?”尤卢撒抽了抽鼻子,除了轻微的霉味,他什么都没闻到。

西娅的眼珠转了转,没有回答:“这么说,你们现在已经到王都了?”

“是的,不过现在情况特殊,我们并不在王都城内。”伊斯维尔道。

“那就不奇怪了,”西娅眯了眯眼,“这地方有魔女的味道。”

伊斯维尔二人对视一眼,立刻明白了这究竟意味着什么。

“那魔女你认得?”尤卢撒问。

“不认识,”西娅懒洋洋道,“不过,魔女之间总得有个办法搞明白自己的同类在哪,是不是?不然我们也太可怜了。”

既然王都存在魔女,魔王就不可能不知道。无论他准备利用魔女做些什么,对伊斯维尔二人来说都不是好事。

就在这时,墙面一阵摇晃,伊斯维尔忙拉住尤卢撒,另一手扶住桌面站稳,偏头望向窗外:“怎么回事?”

瀑布般的尘屑和碎石从窗外坠落,尤卢撒接住西娅的玻璃罩,在魔女的抗议中随手把她塞回了木箱。

“出去看看,”尤卢撒道,“这模样倒像是……遇袭了。”

第266章 第二百六十六章 奈尔森 泛着金色的结……

两人来到屋外的时候, 巴纳多三人也已经从屋里出来,面色都不大好看。

此时伊斯维尔才弄明白那震颤的来源,在众人头顶, 地下城的顶部正在被缓缓掀开,一层浅色的魔力蒙在表面, 夜色深沉, 将百年未见的月光挥洒入这座地下城。

人们陆陆续续来到了屋外, 惊恐地看着这座地下城被蛋壳般打开,有人尖叫着寻找位置藏身,还有的已经回屋去寻找武器, 准备迎战。

“我们被发现了?”巴纳多惊讶之余, 拔腿往屋里走,“真见鬼,大晚上的不睡觉搞什么偷袭?”

伊斯维尔站在原地没有动, 他眼尖地看见无数蚂蚁般细小的黑影从半空落下, 漆黑长袍被下落的风吹得鼓起, 露出其下那一张张面无表情的脸。

“疏散人群,”伊斯维尔对几名同伴道,“快!”

话音未落,他便纵身跳上屋顶,顺着地下城错综复杂的管道攀至高处, 一个金色的结界随之升起,在第一名入侵者落下之前笼罩在了聚落上空。

黑袍人一个接一个落在结界之上,他们抄起武器猛击结界, 试图破开一道口子攻入地下城,但这结界坚如磐石,任凭他们怎么撞击敲打, 结界都纹丝不动,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下方的人们四散奔逃。

很快,他们举目四顾,试图寻找那个支起结界的魔法师,但没等他们抓住伊斯维尔的影子,熊熊烈火便在结界上方蔓延开,将黑袍人卷入其中。

“阿塞洛缪阁下?”伊斯维尔藏在暗处观察着入侵者的动向,自然也发现了来人,只见陆陆续续有人爬上结界,与那群黑袍人缠斗在一起。

一个身影落在伊斯维尔身后,他回过头去,是尤卢撒。

“我已经告诉了沙尹特,”尤卢撒道,“她已经组织人安排疏散。这地方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暴露的,他们怕是早就被盯上了。”

“就怕……”伊斯维尔低声道,“是我们把人引了来。”

——“如果你怀疑这个,那我可以负责任地告诉你,你猜错了。攻打地下城的计划早些时候就已经制定完毕,你们会出现在这里,对我们来说是意外之喜。”

尤卢撒一惊,立刻抽刀转身,挡在了伊斯维尔面前。

一个黑影落在了几步之外,伊斯维尔觉得对方的身形有些眼熟,他后退一步,握紧了腰间的剑柄。

那人掀开兜帽,露出了一头熟悉的紫发。

“奈尔森阁下,”伊斯维尔道,看上去并不惊讶,“这次又是‘收割者’的手笔?”

“这是魔王的命令,”奈尔森对伊斯维尔行了一礼,道,“‘收割者’不过是在执行任务罢了。”

他今天穿得不似上次花哨,或者说,与上一次是两个极端,全身上下没有多余的装饰,只有一袭漆黑的夜行服,一身黑衣几乎与夜色融为一体。

“你先走,”尤卢撒低声道,“我来对付他。”

伊斯维尔却摇了摇头,他按住尤卢撒的肩,道:“您的目标是我,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

“是的,”奈尔森耸了耸肩,“我父亲勒令我这次一定要带你回去,否则我就别回家了。你还是走吧,万汀,我可不想同时对付你们两个。”

彼时远方又传来厮杀声,原是又一批“收割者”从天而降,突然地加入了战局。

“去吧,”伊斯维尔柔声道,“我会保护好自己。”

尤卢撒咬了咬牙,他冷冷地瞥了奈尔森一眼,纵身跳下了平台。

“你们的关系还真是一如既往地好,”奈尔森道,“我还没来得及问,你俩进展到哪一步了?如果你们还没成,我真想好好认识一下万汀。”

“我想这不是您需要关心的问题,”伊斯维尔抽出腰间长剑,沉声道,“你们的任务是什么?带走我,还是毁了这座地下城?”

奈尔森唇角微勾,电光火石之间,短刀已袭至身前。

“杀光所有奴隶。”他道。

那厢的沙尹特自“收割者”入侵之后便立刻准备疏散,地下城的道路四通八达,只是让所有人成功脱逃并不容易,她分了一批有战斗力的下属拖住入侵者,好为其他人争取时间。

待一切都安排下去,沙尹特回到屋内,翻出防具和武器。

那是一把枪,沙尹特并不擅长战斗,因而备了一支枪以备不时之需,尽管它在大多数时候敌不过魔族强悍的体魄与黑魔法,但至少能做到起码的防身。

就在这时,塔齐安急匆匆地冲进了门,张口便喊:“首领,首领!马修他……他带着一群人去救安默了!”

沙尹特一惊,手中武器掉落在地:“什么时候走的?”

“大概就在他从屋里跑出去之后不久,”塔齐安语速飞快,面上难掩自责,“我该好好看住他的!我们现在怎么办,首领?”

沙尹特咬了咬下唇,没有立刻回答他的问题。

“普里迪家族有没有消息?”她问。

“我今晚回来之前打听到,普里迪在与曼克拉家族的战役中得胜,如果他们打算攻打王都,应该会先休养一阵。”

沙尹特叹了口气,轻声道:“神还是不眷顾我们。罢了,‘无名’众人,又何时被神眷顾过?”

塔齐安看着她弯腰拾起武器,指尖轻抚枪身。

“通知所有‘无名’的成员前往刑场,”她沉声道,“我们去救……安默。”

*

千米高的铁涯山顶,迪兰裘站在魔王城的露台之上,凝视着天际翻滚的阴云。

一只信鸽从远处飞来,落在他的胳膊上,迪兰裘解下它脚上的信筒,将信摊开细读,接着转身进了走廊。

魔王此时正在寝宫里与他新得的兽人奴隶共度良宵,迪兰裘不知这次的奴隶能撑多久,兽人的体魄比人类强些,但也好不到哪里去。

迪兰裘估摸着这个点魔王应该已经完事了,他敲了敲寝宫的门,扬声道:“陛下,梅戈传来了消息。”

屋内传来魔王懒洋洋的应声,迪兰裘静候了几分钟,对门口的仆役使了个眼色,后者随即进屋,再出来时,抬着一名浑身鲜血淋漓、双眼被挖去的兽人。

迪兰裘探了探她的鼻息,让他有些失望的,这奴隶已经断了气。

“进来吧。”魔王的声音从屋内传来,迪兰裘抬腿走进屋内,魔王已经穿戴整齐,此时正靠在窗边吸他的烟斗。

魔王不喜欢被旁人看见自己的躯体,也从未让人服侍更衣,因而每次迪兰裘送去的奴隶都会先挖了眼睛,之后再送上魔王的床。

“梅戈怎么说?”魔王吐出一口烟雾,头也不回地问。

“说是已经攻入了地下城,一部分奴隶往城中去了,”迪兰裘恭敬道,“除此之外,还有一个意外之喜。精灵王子和尤卢撒·万汀也在。”

“是吗……”魔王挥了挥手,对迪兰裘吩咐了几句什么,后者很快便领命下去了。

从魔王城的窗边望出去只能看见层叠的群山与云层,男人的双眼却一错不错地凝视着那团笼罩在山间的阴冷的雾气,似乎在注视着看不见的未来。

“精灵王子……”魔王笑了笑,“我在这里等你。”

*

这是奈尔森第一次拼尽全力与伊斯维尔对抗,饶是曾经听说过这个魔法师的体术有多强,实际碰上的时候,奈尔森依然惊叹于对方的敏捷与力量。

“对了,我有一件事忘了告诉你,”奈尔森举刀挡下伊斯维尔的剑,似乎刚刚想起这桩事,“那些精灵是我抓的。法顿岛很美,只可惜我只待了一天就走了。”

伊斯维尔动作一顿,望向奈尔森的双眼暗含思虑。

“从刚刚开始,您一直想方设法地要激怒我,”伊斯维尔平静道,“为什么?”

奈尔森注视着他,只是微笑:“我并没有激怒你的意思,伊斯维尔阁下。我只是想告诉你,人是我绑的,我当然也知道他们在哪。”

伊斯维尔一顿,脚尖点地,飞快地与奈尔森拉开了距离。

“您打算告诉我吗?”伊斯维尔问。

“我可以告诉你,不过在那之前,你要回答我一个问题。”

“您说。”

奈尔森咽了口唾沫,他紧紧握住手中短刀,只有他自己知道,自己的掌心早已汗湿。

“您怎么看我?”他问。

这个问题出乎了伊斯维尔预料,他本以为奈尔森会问些其他更为关键的问题,但这让他稍稍松了口气。他思索片刻,道:“若是我们不在敌对的阵营,或许会成为朋友。”

这句话让奈尔森的瞳孔微微收缩,就像伊斯维尔没料到他会提出这个问题,他也没想到伊斯维尔会这样回答。

“我能把它理解为很高的评价吗?”奈尔森又笑了,只是这次不怎么自然,“过来吧,走得那么远干什么?你过来,我告诉你。”

伊斯维尔定定地看着他,没有放下手里的剑,却抬腿走了过来。

一步,两步,奈尔森站在原地,安静地注视着伊斯维尔向他走来,泛着金色的结界在他眼中光芒万丈,像神明走向人间的天梯。

“你夸过我的眼睛很漂亮。”他轻声道。

伊斯维尔没有听清他这句话,正欲询问,忽见奈尔森微微倾身,竟是向他猛冲过来,他本就在提防着奈尔森偷袭,见状立刻举剑迎击。

然而,就在二人相距只有半米时,奈尔森却将手中短剑往旁一抛,将胸膛迎上了伊斯维尔的剑。

伊斯维尔来不及收手,手中长剑便贯穿了奈尔森的身躯。

第267章 第二百六十七章 偿命 我相信他说的是……

“奈尔森阁下?”伊斯维尔接住奈尔森倒下的身躯, 眼中难掩困惑,“您为什么……”

奈尔森没有回答,他低头凝视着胸口的长剑, 模样认真,似乎在衡量这剑插的位置是否让他满意。

“伊斯维尔, 现在我可以告诉你了, ”他偏过头去, 轻轻靠在了伊斯维尔的手臂上,“精灵……精灵被关在魔王城下面。你要去救他们,对不对?”

伊斯维尔, 你救了那么多人, 也救救我吧。

奈尔森发现自己的手被握住了,温暖至极的魔力从掌心输送进他体内,他缓慢而僵硬地眨了眨眼, 感受到魔力从自己逐渐冷却的血管中消散。

或许是天意, 那一剑直接贯穿了心脏, 不出几分钟,奈尔森便送了命。

伊斯维尔轻轻拔出自己的长剑,最后看了一眼奈尔森的尸身,暗自叹了口气。

他抬头望去,眼前的战斗已经临近尾声, 魔王的人没有继续下来,而聚落的人们也基本上疏散完毕。

“伊斯维尔!”熟悉的身影从墙角跳了上来,尤卢撒急匆匆地赶到伊斯维尔面前, 手里提着装有金冠魔女的木箱,“你没事吧?”

尤卢撒的目光落在奈尔森的尸身上,他顿了顿, 很快移开了目光。

“我没事,”伊斯维尔打量了尤卢撒一遍,确认了他没有受伤,“‘无名’那边呢?应该一切顺利吧?”

尤卢撒欲言又止,半晌才道:“听说,他们去劫人了。安默的行刑期限很快就到,有些人应该已经进了城。”

伊斯维尔一时语塞,缓缓道:“我先前以为,‘无名’想要等待普里迪攻打王都再行动,或许是我猜错了。”

“也可能是因为今晚的袭击,他们被迫提前了计划,”尤卢撒道,“普里迪那边……我不清楚,如果他们击败了曼克拉,或许会直接赶往王都。按迪莫南的个性,她应该不喜欢拖拖拉拉。”

伊斯维尔回头望了奈尔森一眼,沉吟片刻,道:“方才奈尔森阁下告诉我,精灵被关押在魔王城下面。如果这个消息属实,或许我们得抓住机会。”

“你相信他的话?”尤卢撒挑了挑眉,“或许这是魔王的计划,把你引入他的地盘,他设好陷阱严阵以待。到那时候,你还不是任他宰割?”

“我相信他说的是真的。”伊斯维尔道。

尤卢撒盯了他几秒钟,无奈地叹了口气。

见四下无人,尤卢撒把木箱的小门打了开:“既然我们要去魔王城,十有八九会遇到魔女,我们得想个办法对付她。”

西娅把两人的话听得一清二楚,见尤卢撒开了小门,不满道:“又想奴役我这个老人家了,小家伙?”

“我只是想问问,你之前说的那个能将魔女暂时恢复原身的法阵怎么画,”尤卢撒轻飘飘道,“虽说我们还不清楚那魔女究竟是什么状态,但总得事先做好准备不是?”

“你确定那个法阵是给她用,而不是给我准备的?”西娅狐疑道。

“杀了你对我们有什么好处?”尤卢撒奇道,“你是能给我们钱,还是给我们权?你不是一个身无分文的老人家吗?”

西娅一噎,难得没话反驳。

伊斯维尔没忍住笑了,他拍了拍尤卢撒的后腰,道:“如果您觉得不安全,我们换种办法就好。”

“你俩……”西娅翻了个白眼,“得了,画完法阵就赶紧滚。”

在伊斯维尔二人离开之后,另一队魔族来到了这座一片狼藉的地下城。

伊斯维尔设下的结界还没有消散,半空中躺着横七竖八的尸体,有收割者的,也有奴隶的,好似一个大型的乱葬岗。

士兵们开始回收那些尸体,无数漆黑的机器从地下城上方吊下,把一只只裹尸袋运上地面。

老人负手而立,如矩的双眼扫视着这座地下城,面色沉凝。

没过多久,一名黑袍人从角落窜了出来,单膝跪在了梅戈面前:“首领,我们找到了奈尔森大人。只不过……”

“不过什么?”梅戈拧起了眉,“有话就说,别磨磨蹭蹭的!”

黑袍人顿了顿,只好道:“是奈尔森大人的尸体。”

此话一出,梅戈半晌没有回话。

那黑袍人拿不准梅戈的态度,又不敢抬头,只能跪在原地,膝盖跪得发麻,忽见一滴鲜红落在了他面前的结界上。

“人在哪?”梅戈问,黑袍人发现他的声音比寻常哑了不知多少倍,“带路。”

黑袍人忙跳了起来,带着梅戈往发现奈尔森的方向过去。

他离开之前让同伴在原地守着,见到梅戈过来,黑袍人齐齐下跪,梅戈却看也不看他们,径直走到了奈尔森面前。

梅戈打量着自己的养子,这个他视如己出、悉心抚养长大的孩子,他是何等安静地躺在那儿,双眼微阖,像不过是睡着了,下属在他身上裹了一件黑袍,空空荡荡的,如同一个干瘪的裹尸袋。

“谁干的?”梅戈问,声音突然拔高,“谁干的?谁杀了我儿子?”

“奈尔森大人胸口被剑贯穿,伤口附近还残留些许魔力,应该……应该是精灵王子。”一人低着头道。

就在这时,几名士兵从不远处跑过来,他不是梅戈手下的人,见状例行公事地道:“陛下有命,要回收所有尸体,为亡灵军团提供储备。”

收割者们齐刷刷地望向他,目光各异。

士兵只以为梅戈应允,或者说,他们没想过梅戈会拒绝,一人随即上前抖了抖裹尸袋,想回收奈尔森的尸体。

还没等他靠近,一道银光便从半空划过,如同切割一头肉猪般割开了那人的喉咙。

士兵的尸体轰然倒地,其余人下意识后退几步,惊疑不定地望向梅戈。

嵌有刀片的尾巴甩了甩鲜血,梅戈缓缓扫视一圈众人,目光阴狠:“谁敢!”

一名士兵反应过来,收割者首领的怒意让他不由自主跪倒在地,颤声道:“这,这是陛下的命令……”

“陛下那边,我自会去亲自说明,”梅戈冷声道,“现在,从我视线中滚出去!”

士兵们连滚带爬地跑了,梅戈沉默地望向下属,收割者们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小心地搬起奈尔森的尸体,从小路离开了这里。

梅戈凝视着这座地下城,胸膛剧烈起伏。

精灵王子……精灵王子……是他杀了奈尔?

“我要你偿命。”他嘶声道。

*

马修没想到自己的一路会这样顺利。

他们抵达城内的时候已然天光破晓,安默的行刑时间定在上午,若是他们全速赶过去,还来得及救下他。

果然是沙尹特多虑了。马修想。

守城的士兵根本没有他们想象中的强大,不过十几分钟便被他们冲破城门,一路向刑场长驱直入。

若是他们早些做决定,所有人团结起来去劫狱,说不定在安默刚被抓走的那几天就能把人救出来。

他不敢想象安默在监狱里会吃多少苦,一些曾经在监狱干过活的同伴稍微描述了一些里面的犯人是如何受审讯和虐待的,马修不过听了几句,便几天都吃不下饭。

“我们来了,安默,”马修跟在队伍中喃喃,“我们很快就来救你。”

彼时恰好是大多数王都的市民起床的时间,他们惊讶于街上为什么会突然出现这样一群衣衫褴褛、气势汹汹的人,高喊着让巡城的守卫过来,又被人群一拥而上,三下五除二堵住嘴给丢了回去。

就算在前几次的游行,在沙尹特的约束下,他们行事也未曾如此偏激,或许是因为太多同伴被关入不见天日的监狱,抑或是辛苦寻得的容身之处被一夜之间破坏殆尽,闯刑场的队伍怒吼着,在城中横冲直撞,像对待记恨了一辈子的仇人。

王都的行刑几乎成了日常,尤其是在近期奴隶开始闹事之后,断头台和绞架上的血几乎没有干过,市民们习以为常,原本还会提前去占个位置看看行刑热闹热闹,今天他们抵达的时候,刑场边居然空无一人。

刽子手早已磨好了刀,一名衣衫褴褛的少年被关押在囚车中,低垂着头,看不清面目。

“安默!”马修失声叫道,“安默在那儿!”

守卫们发现了他们的到来,当下拔出武器围拢过来,高声呵斥:“干什么的?刑场由不得你们这群人放肆!”

没人理会他,人群挥舞着武器冲进刑场,将士兵们堵在角落痛揍,摧毁刑具、四处打砸,刑场上一片混乱。

马修直觉情况有些不对,他试图拉住身边的同伴,但人们早已杀红了眼,连旁人的话都听不进去,更别提思考。

马修咽了口唾沫,锁定了安默所在的位置,弓起身子往囚车的方向过去。

人群如此混乱,有好几次马修险些被挤倒在地,又被人夹着在路上平移了一段,好容易挤出人群,他感觉自己的肋骨都断了几条。

囚车边无人守卫,或许几分钟之前还有,但现在已经被卷入了混战之中,马修口中喊着安默的名字,跳上了囚车。

关押安默的囚笼是木制的,内侧沾满了血,马修不敢多看,瞥见不远处有一把不知是谁掉落的斧头,扛起来冲着囚笼一通乱砸,木屑劈里啪啦掉了一地。

“安默!你怎么样?”马修从大开的洞口中钻了进去,他扶住那少年的肩膀,伸手去擦对方脸上的污渍。

而在看清他的面孔之后,马修愣在了原地。

“安默?”他喃喃,“你不是安默。”

第268章 第二百六十八章 刑场 你可以通过这个……

眼前的少年口中堵着一团破布, 那张脸憔悴又陌生,马修从未见过。

“你是谁?”马修抠出对方口中的破布,喃喃, “你是谁?安默在哪?”

那少年面色惨白,磕磕巴巴地说不出话。

突然, 刑场上空传来了嘹亮的号角声, 马修打了个哆嗦, 只觉得灵魂被狠狠刺了一刀。

他回头看去,却见刑场周围不知何时出现了一群全副武装的士兵,巨人般的投石器屹立在他们身侧, 车轮碾过地面, 发出震耳欲聋的声响。

马修还没来得及反应,伴随着一道尖锐的命令,巨石齐刷刷飞出, 雨点般落在刑场各处, 将仍在厮杀的人们砸成了肉泥。

鲜血与危机让奴隶们逐渐恢复了理智, 他们意识到自己身处绝境,尖叫着四散奔逃,试图破开一道口子冲出刑场。

但训练有素的士兵们将刑场围了个水泄不通,常年饥肠辘辘的奴隶们又哪里打得过他们,很快便被一个接一个割开了喉咙。

“这, 这到底……”马修浑身发抖,他恍惚地试图爬起来,无意间踩到了不知是谁留下的血迹, 脚下一滑,又扑通跌倒回去。

此时此刻,他混乱的大脑终于逐渐反应过来, 一个恐怖的、迟来的想法在他脑中缓缓成型。

难道……这是贵族的计划?

他们是故意放出安默的消息,故意把他们引到刑场,目的就是为了把他们一网打尽?

“我害了大家,”马修抱住自己的肩膀,眼泪模糊了视线,“我害了大家……”

大腿突然一麻,马修愣愣地低头看去,却见自己的大腿外侧不知被什么东西打出了一个血洞,鲜血汩汩流出。

马修后知后觉地感觉到疼,他跌倒在地,抱住自己的大腿痛嚎起来。

“哎,我说‘无名’的人也真够没人性的,居然把小孩子都给牵扯了进来。”

男人的声音似乎从遥远的天边传来,有什么东西削开了囚笼,一个人影随即落在了马修面前。

少年挣扎着抬起头,那张脸他曾无数次在沙尹特给他的画像中见过,此时此刻却让他从指尖凉到了骨头。

“你,你是西颂公爵?”马修哑声问。

“你认得我啊?看来沙尹特还挺喜欢我的,”西颂扑哧笑了,“我还以为她会亲自来刑场呢,这样看来,她比你聪明得多了。说吧,沙尹特现在在哪?”

马修嘴唇颤抖,却紧咬着牙关,一句话都不肯说。

西颂眼珠转了转,话锋一转,道:“你是来救那个小崽子的吗?哎,你想不想见他?”

马修拼命摇头,哭着往后躲,西颂却上前一步,一脚踩住了他的手,伴随着骨头碎裂的清脆声响,马修发出一声痛叫。

“其实本来我们是打算让你们见一面的,”西颂叹了口气,面露遗憾,“只是那小崽子嘴巴倒是硬,就是太不禁造,不过用了十几道刑,就熬不住吧唧死了。还好我家里还有一个体型差不多的奴隶,诺,看看,他俩挺像的吧?”

“对了,他死前还念叨着沙尹特来救他呢,结果她连刑场都没来,你说好笑不好笑?”

他说出一句话,马修的脸就白一分,他张了张嘴,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行了,沙尹特这次没来,换你过去也成,你和她还挺亲近的吧?”西颂嗤笑道,“走吧,小家伙。”

他俯下身去,一把揪住了马修的头发。

突然,一枚子弹破空而来,穿过人群,扎进了西颂肩头。

西颂身子一歪,松开马修站起身来。

另一群奴隶冲了进来,较之先前的那一批,他们显得更加冷静,战斗力也更强,他们分成数波对付分散在各地的士兵,短时间内竟也被他们冲破了防线,涌入了刑场,一圈苍白的火焰从刑场边缘升起,飞快地将人群包围。

西颂眯了眯眼,喃喃:“克里斯特人?哼,‘旅者’倒是喜欢哪儿都掺上一脚。”

他耸了耸肩,完全感受不到疼似的,望向了那个不知何时出现在囚车外的女人:“真巧,我们刚刚还在聊你呢,沙尹特。”

“离那孩子远点。”沙尹特放下手中的枪,沉声道。

沙尹特跳上囚车,枪口正对着他的前额,西颂摊开双手,在沙尹特的逼视下往后退去,白焰随即攀上他的鞋跟,西颂不动声色地打量着四周,知道那个克里斯特人正在某处打量着他。

马修只觉得熟悉的气息笼罩了他,他抽噎着,颤颤巍巍地揪住了沙尹特的前襟:“你知道吗?你知道安默活不下来吗?”

沙尹特没有回话,只是将马修护在了身后。

“沙尹特……”西颂念着这个名字,突然笑了,“对了,她有没有和你们聊过她的过去?我想没有吧,毕竟你的出身见不得人,你说对吧,沙尹特?”

沙尹特面色一沉,正欲开口,却被西颂打断了。

“你出身于贫民窟,和现任普里迪族长那个身份卑贱的母亲是姐妹呢。不过你比她幸运得多,她被卖去做了前任普里迪族长的奴隶,你却被好心人收养了,如果我没记错,他们应该姓……库格尔?

“那可是个好人家哟。也不知道你的养父母会不会后悔啊,自己尽心尽力抚养长大的爱女,居然成了与魔王陛下作对的叛徒——”

一声枪响打断了西颂的话,他错开一步,子弹从他的靴子边擦过,白焰的包围圈进一步缩小。

沙尹特面色沉沉,哑声道:“我奉劝你住嘴,西颂。”

“住嘴?”像是听见了什么极其有趣的笑话,西颂面上浮现出一抹讥讽,“哈,也好,这些话,就等你们进了监狱再说吧。”

沙尹特牙关紧咬,双眼死死盯住了西颂。

就在这时,一道悠远的号角声刺破了刑场上空的晨光,西颂面色一变,他伸手一抓,近处的一名卫兵凭空出现在了他面前,又被西颂一脚踹翻。

白焰被卫兵倒下的身躯暂时打断,西颂咬了咬牙,冒着被白焰灼伤的风险冲了出去,只剩下那名卫兵在原地抽搐。

马修不明白西颂为什么突然走了,他抬头望向沙尹特,小声问:“首领,这是怎么了?”

沙尹特顿了顿,注视着缓缓围拢过来的士兵,轻声道:“我们很走运,马修。

“普里迪攻城了。”

*

魔王城巨大而空荡,如同一头沉睡的巨龙横卧在铁涯山顶,借着晨雾的掩护,伊斯维尔二人从一处偏僻的阳台潜入了魔王城中。

“辛苦了,”尤卢撒把哥莱瓦收进口袋,打量着这座城堡,“我们进来得好像太容易了。就怕是魔王有意把守卫都给撤了,好引我们上钩。”

“看来他对自己的圈套很有自信,”伊斯维尔笑道,加固了二人身上的隐匿咒,“走吧,我们四处找找。如果精灵们被关押在魔王城下面,应该会有相应的密道才对。”

魔王城内部复杂犹如迷宫,粗略估计约有上百个房间,但其中的大部分都空着,家具倒是一尘不染的,大概也有人日常打理。

他们下了几层楼,其间碰见过几次巡逻的守卫,都靠着隐匿咒轻松避过,只是尽管没有被发现,他们依然没有找到任何线索。

“我们分头行动吧,”伊斯维尔提议,“这样下去效率太低了。”

尤卢撒沉吟片刻,问:“有没有什么魔法,能随时让我知道你在哪里?”

魔王的目标是伊斯维尔,尤卢撒当然不放心让他一个人在这座城堡里瞎跑。

伊斯维尔沉吟片刻,握住尤卢撒的手,在他的掌心画了一个法阵。

“不能让你知道我在哪儿,不过,你可以通过这个法阵随时来到我身边,”伊斯维尔轻声道,“当然,我也一样。”

尤卢撒收紧了五指,又把哥莱瓦塞进了伊斯维尔怀里。

“这样就够了,”尤卢撒在伊斯维尔肩头捶了一下,“注意安全。”

两人的指尖在半空分离,各自往不同的方向离开。

“哟哟,注意安全,”西娅阴阳怪气的声音从木箱里传来,“真是够了,听得我牙酸。”

“那你就别听,管不好自己的嘴,还管不好自己的耳朵吗?”尤卢撒冷笑一声,脚步一刻不停。

“什么叫让我一颗脑袋管住自己的耳朵?你听听这是人话吗?……等等,”魔女突然叫住了他,“你经过了什么地方?”

尤卢撒脚步一顿,把木箱打了开:“一个房间。怎么,你发现了什么?”

“这里魔女的气味特别浓郁,”西娅道,“进去看看。”

他们来这里的目的是找到精灵,但魔女……

尤卢撒犹豫片刻,还是停下了脚步。

房门紧紧锁着,但这锁在尤卢撒面前如同摆设,黑雾溜进锁孔,没费多大功夫便把门撬了开。

尤卢撒走进屋内,反身关上了房门。

当他想重新将门锁上的时候,却发现这锁结构特殊,只能从外部锁住,而不能从里面打开,根据尤卢撒的经验,要是把门彻底关死,约莫就没法出去了。

尤卢撒沉吟片刻,用黑雾覆盖住门锁,将门板轻轻阖上。

做完这一切,他才回头打量这间屋子,这里没什么家具,只有雪白的轻纱从天花板上吊下来,风挤进虚掩的窗,舞动的轻纱像是飘渺不定的鬼魂。

“这地方可真诡异,”尤卢撒搓了搓胳膊,“拿来做什么的?”

话音刚落,轻纱中间突然传来了一个声音,清脆柔和,此情此景却让尤卢撒吓了一跳。

“莱普罗斯?是你吗?我等了你好久……”

第269章 第二百六十九章 莉莉 我也曾经爱过一……

尤卢撒看了西娅一眼, 魔女挑了挑眉,示意他上去看看。

拉开层层叠叠的纱帘,一个桌台显露出来。赤发的魔女头颅被安置在银盘上, 见到来人,嘴角的微笑凝固了。

“你是谁?”魔女不快道, “你怎么进来的?我会告诉莱普罗斯, 现在从这里出去!”

她的话在见到木箱中的魔女头颅时戛然而止, 两颗脑袋在寂静中大眼瞪小眼,场面有些诡异的滑稽。

最后还是西娅先开口了,她勾了勾唇, 看上去比对方从容得多:“你叫什么名字?你的气息很稚嫩, 是近几百年刚诞生的么?”

对面的魔女似乎是第一次见到同类,她咬了咬嘴唇,还是道:“我叫莉莉。”

“莉莉, ”西娅笑了笑, “如果我没有猜错, 王都是你的领地。既然离家这么近,怎么还用这种可怜的样子待在这里?”

莉莉双眼微阖,似乎并不准备回答她的话:“这里不是你们该来的地方。”

尤卢撒听着两个魔女相互试探,索性把西娅往地上一放,席地而坐。

“大概是为了男人吧, ”尤卢撒幽幽道,“她似乎很爱莱普罗斯。”

漆黑双眼倏然睁开,莉莉望向尤卢撒, 面上满是警惕:“你对他一点儿都不尊敬。你不是他的仆人。”

“我当然不是,”尤卢撒耸了耸肩,“我是来取他脑袋的刺客。”

话音刚落, 面前的魔女突然发出一声尖叫,对尤卢撒怒目而视:“刺客?你怎么敢!莱普罗斯可是魔王,他是魔王!没人能撼动他的地位,没人能背叛他!”

对于莉莉口中的“莱普罗斯”到底是谁,尤卢撒本就是猜测,没成想就这么随随便便被他套出来了。

可魔王名为阿德尔,尤卢撒从未听过莱普罗斯这个名字,难不成这是他们之间的爱称?或者说……

“你可别搞错了,”尤卢撒嗤笑一声,“我要杀的可是魔王阿德尔,莱普罗斯又是什么东西,也配我动手?”

此话一出,莉莉却收起了怒意,露出了一个讥讽的笑。

“以你的水平还想刺杀莱普罗斯?”她似乎松了口气,整颗脑袋放松下来,“连魔王的名字都打听不出来,你不配走到他面前。”

尤卢撒见好就收,做出一副毫不在意的模样道:“那又怎么样,你这一颗脑袋,难道就配站在他面前吗?”

莉莉一噎,大概是被气到,闭上眼睛一句话都没再说。

尤卢撒正欲再问,忽听门口的方向传来了开锁的声音,立刻拎着西娅跳起来藏进了纱帘之间。

一人推门而入,嘶哑的声音在屋内响起:“此处是陛下禁入的重地,何人在此喧哗?”

无人应答,只有风吹动纱帘的细微摩擦声,以及……呼吸声?

梅戈刚将地下城的结果报告给了魔王,他简单陈述了自己留下奈尔森的理由,魔王还没必要与他这个忠心耿耿的老臣作对,因而直接同意了他的请求。

十几分钟前城外传来消息,说是普里迪袭城,魔王亲自赶往前线去取领主迪莫南的项上人头,留梅戈在魔王城守着。

他本欲制定一个详尽的刺杀精灵王子的计划,但在路经这条走廊的时候,梅戈听见里面传来了女人的叫喊。

梅戈本以为是哪个不懂事的女仆闯入了魔王的禁地,此处常年落锁,只有魔王能够入内,他今天一拧,却发现锁被不知什么人撬开了。

想到精灵王子和那个尤卢撒·万汀就在附近,现在或许已经潜入了这座魔王城,梅戈便觉全身上下的骨头里都有蚂蚁在爬。

“是谁?”梅戈厉声道,“出来!”

终于,一道轻柔的女声响了起来:“你是谁?”

梅戈拧眉,抬腿走进屋内,撩起纱帘一看,却见是一颗女人的头颅摆在那儿,一双紫罗兰色的眼睛温柔而多情。

“魔女?”梅戈拧眉,他也只听说过魔王城中有魔女,却没曾想居然就在这间屋子里。

魔女面露警惕,开口道:“回答我,你是谁?”

“我是梅戈,”老人对魔女行了一礼,“陛下的仆人。抱歉叨扰,方才屋内是否还有旁的人?”

魔女闻言微微拧起了眉,急切道:“刺客,魔王城里进了刺客!你要保护陛下!”

魔王城进了刺客是大事,梅戈沉声问:“刺客往哪边去了?”

“从窗外溜走了。”魔女道。

梅戈闻言,大步走到窗边往外望去,窗外便是断崖,只有飞鸟从视野中掠过,哪有什么刺客的影子?

“那个刺客长什么模样?”梅戈扭过头来,问魔女。

“银色的头发,绿色眼睛,”魔女描述,“是个魔族。”

梅戈面色沉了下来,转身往门外走,突然,强烈的危机感从脚底蹿升而上,梅戈前进一步,长尾上的刀片挡住了对方袭来的匕首。

“雕虫小技,”梅戈冷哼,语气有几分咬牙切齿,“如果这就是你的全部水平,在魔王陛下面前着实不够看。”

尤卢撒后跳几步,飞快地看了西娅一眼,道:“我到底有什么水平,你不如亲自来试试,‘收割者’的首领大人。”

他眯了眯眼,打量着面前的老人,对方年纪约莫五百多岁,光是那双眼睛便足以窥得其阴狠老辣,能作为“收割者”的首领被魔王重用那么多年,必然不简单。

“收割者”的首领行踪不定,在此之前,尤卢撒并不知道对方的长相,直到方才梅戈对西娅自报家门,他才确定这是他的委托对象。

留着他对伊斯维尔也是个威胁,干脆在这里解决掉算了。

匕首在青年指尖转了一圈,尤卢撒双眼紧盯着梅戈,不知在想什么。

而梅戈目光沉沉,见到面前这个赏金猎人,养子死去的面容便浮现在他眼前,胸腔怒意再度翻涌,梅戈手腕翻转,一把挖有血槽的刀出现在他掌心。

“就先要了你的脑袋,以慰藉吾儿在天之灵。”

气势汹汹的杀意让尤卢撒的尾鳞片片竖起,他眯了眯眼,道:“哦?难不成你是奈尔森的父亲?”

梅戈没有回话,尤卢撒耸了耸肩,三步并作两步翻出了窗户。

老人目光沉沉地望向双眼微闭的魔女,紧跟着追了出去。

待两人的身影彻底消失,西娅才睁开双眼,屋内的一片寂静让她叹了口气。

“臭小鬼,就这样把老人家一颗头丢在这儿,真没良心。”她望向房间的角落,层层叠叠的纱帘之后,莉莉的头颅被摆放在角落,口中塞着一团白纱,气得满脸通红。

尤卢撒在离开之前将一张魔法阵塞进了银盘底下,西娅低念了一句咒语,耀眼的紫光登时充满了整个房间,以中央的平台为中心,一个魔法阵浮现于房间之中。

狂风席卷过屋内,纱帘如同风中的落叶疯狂摇摆,而随着紫光散去,纱帘落地,窗帘上映出了一具女人的躯体。

“你叫莉莉,对不对?”西娅随手抓过纱帘披在肩头,向角落里的魔女走了过去,“我没有残杀同类的习惯。告诉我,你为什么要帮助魔王?”

莉莉匍匐在房间角落,她惊讶地注视着自己的四肢,它们颤抖着,如同新生儿般稚嫩。几百年来,她几乎已经丧失了使用自己躯体的能力,连一个三岁的孩子还不如,魔女勉强挪了挪,又跌了回去。

西娅面露怜悯,俯身取出了莉莉口中的纱布。

魔女发出一阵撕心裂肺的咳嗽,半晌才缓过劲来。

“这,这是什么?”莉莉喃喃,似乎并不习惯拥有身躯的自己,“莱普罗斯没有说过……”

“看来他瞒了你很多事,”西娅暗叹一声,在莉莉面前半跪下来,轻轻捧住她的脸,紫罗兰色的双眼闪过妖异的色泽,“你爱他,是不是?我也曾经爱过一个人,我看得出来。”

在西娅的注视下,莉莉的黑眸微微瞪大,眼神逐渐迷离。

“我爱他,他也爱我,”莉莉喃喃,“我当然爱他……”

西娅叹了口气,指尖轻轻滑过莉莉的脸:“你如此美丽,魔王会为你神魂颠倒并不稀奇。只不过……唉,或许是我记错了,魔王似乎有很多情人呢。”

此话一出,莉莉像被戳中了什么机关一样打了个哆嗦,双眼恢复了清明,她猛地挣脱了西娅的手。

“情人?”莉莉往后倒在墙边,不屑地笑了笑,“他有再多情人又如何?他爱的只有我一个。”

此话一出,西娅的面色登时变得十分古怪。

她都知道?那她究竟是如何忍耐至今,并深信魔王依旧爱她?西娅无法想象自己与旁的人共享一个男人或是女人,那让她恶心,并忍不住想把所有不忠之人撕成碎片。

见鬼,那小子究竟抛给了她怎样一个烂摊子!

西娅内心把尤卢撒一顿臭骂,就在她思考着该怎样试着迎合对方的脑回路时,一个赤色的光球迎面袭来,西娅下意识侧身,那光球贴着她的脚尖飞了出去,轰烂了她身后的墙壁。

西娅回头望向莉莉,魔女双手支撑着墙,两条腿还在发颤,但好歹是能靠自己的力量站起来了。

“看来你适应得不错,小姑娘。”西娅挑了挑眉,缓缓后退。

“莱普罗斯,莱普罗斯……”莉莉艰难地支撑起身体,口中还叨念着爱人的名字,“我要保护他,你们这群入侵者……都滚出去!”

红光大盛,西娅架起双臂以阻挡迎面而来的狂风,无奈地叹了口气。

“臭小子,我就帮你这么一次。”她咬牙切齿道。

第270章 第二百七十章 碎裂 王子殿下,和您的……

伊斯维尔听见魔王城中传来的巨响时, 他已经走到了一楼。

这动静……是尤卢撒那边出事了?

伊斯维尔有些担心,哥莱瓦适时地在他的怀里叫了一声,看上去安然无恙, 伊斯维尔便稍稍松了口气。

他一路下来没遇见多少人,魔王似乎因为某种原因出了魔王城, 现在城中只有寥寥几个卫兵巡逻, 伊斯维尔没花太大功夫便绕开了他们。

面前的是一座近五米高的大门, 门板华丽而沉重,伊斯维尔推门而入,第一眼迎接他的只有黑暗, 而待他的双眼适应了昏暗的光线, 一个巨大的王座映入眼帘。

那是……魔王的王座?

伊斯维尔意识到自己来到了魔王城的王座厅,而厅内空无一人,只有那王座安静地伫立在大厅的另一端, 静候着来人。

这王座似乎有些奇怪。

伊斯维尔敏锐地察觉到王座的位置有些歪斜, 这并不常见, 王座通常意味着一国的脸面,必然是端正的,直面大门。

他穿过大厅,走上台阶,绕着王座转了一圈, 最后在王座后方的地面上发现了一条极细的裂缝。

这下面有密道?

伊斯维尔将王座推开,沉重的座椅顺时针绕了一圈,一个方形的开口随之显露, 这密道似乎已经建成一段时间,连地面上都留下了轻微的划痕。

精灵回头望了大门一眼,抬腿走下了密道。

这条通道直直往地下去, 幽深而阴暗,让伊斯维尔想起先前在极寒盆地见过的天地木。

而当熟悉的恶臭从空气中飘送而来,伊斯维尔便认定了自己的猜想。

哥莱瓦在他的衣袋里发出了不安的哼唧,伊斯维尔搔了搔它的脑袋,笑道:“害怕吗?”

白鸟当然不会承认,它昂首挺胸地目视前方,试图证明伊斯维尔猜错了。

暗道的尽头是一道小门,没有落锁,伊斯维尔不过轻轻一推,门便滑开了。

映入眼帘的是一片黄蓝交织的光线,伊斯维尔抬腿跨出门外,这里并非先前在曼克拉主宅地下的那条通道,而是……

他回头望去,一株巨木立在他身后,无数黄色的茧悬挂在枝头,虬结的树根深深扎入地底,那道门便开在树根底部。

是魔王将天地木的内部挖空,从而建造了这条暗道?

伊斯维尔察觉到这株天地木与他见过的那株有些微妙的不同,周身魔力似乎在逐渐流失,他不确定这是否与这株魔植有关。

“去吧,”伊斯维尔戳了戳哥莱瓦,轻声道,“去找尤卢撒。”

白鸟振翅飞回了通道,精灵的尖耳抖了抖,敏锐地捕捉到了身后几不可察的脚步声。

伊斯维尔回过头去,只见一名衣着考究的男子从远处走来,在几步之外驻足,对伊斯维尔行了一礼:“欢迎,王子殿下。”

伊斯维尔并不意外对方会出现在这里,他微笑颌首,问:“敢问阁下尊姓大名?”

“迪兰裘·庞厄,”男人对他行了一礼,“我已经在这里等候您多时了。”

伊斯维尔没有问他们想做什么,他举目四顾,这株天地木比他们先前在极寒盆地见到的更为巨大和茁壮,每一枚茧都饱满而富有光泽,看得出正处于壮年期。

“您的族人在那儿。”迪兰裘好心为伊斯维尔指了一个方向。

十来个茧悬挂在那片树干上,伊斯维尔稍微一数,正好是失踪的精灵剩余的数量。

“我想他们应该很思念自己的故乡,看见他们尊贵的王子亲自来到波丹,想必会很高兴吧,”迪兰裘道,摩挲着手上的戒指,“只是很可惜,他们的王子应当不能与他们一起返乡了。”

伊斯维尔不动声色地打量着周围,道:“您的意思是,若我愿意用我自己交换,我的族人都能平安离开这里?”

“这就是陛下的意思。”迪兰裘颌首道。

伊斯维尔垂眸,金黄的眼睫微微颤动,似乎在思考这个提议的可行性。

半分钟后他轻轻叹了口气,道:“在我来这里的路上,我已经听过这句话了。当时我的回答,就是我现在的回答。请饶恕我的无礼,我要动手了。”

迪兰裘只看见一个身影从眼前闪过,下一秒,伊斯维尔的身影闪现在他面前,迪兰裘甚至来不及看清他的模样,急速的一剑便刺了过来。

男人慌忙避退,一个结界随即出现在二人之间,将伊斯维尔的剑挡了回去。

“殿下请冷静,这座天地木上,除了您的族人,还有别的您在意的人,”迪兰裘语速飞快,在魔法器营造的结界被对方彻底击碎之前将话说尽了,“难道您不想见见他吗?”

他的话成功让伊斯维尔暂停了他的攻势,精灵后退数步,望向迪兰裘的目光多了几分探究:“您的意思是?”

话音未落,伊斯维尔脚下的地面突然拱起,精灵闪身后跳,一株株粗壮的魔植拔地而起,须臾间,挥舞的茎干便填满了整块空地。

伊斯维尔试图用魔法控制这些植物,但释放魔力的开口似乎被什么东西堵住,像有人给他戴上了一个无形的魔法抑制器,短时间内他没法使用魔力。

他闪身后跳,轻盈地落在一株魔植上,与此同时,一抹银光从头顶闪过。

他不知为何心头一颤,抬眸望去,就在十几米远的位置,一个颜色偏绿的茧挂在枝头,伊斯维尔清楚地看见,里面的那人生着一头银发。

还没等伊斯维尔细看,脚下的魔植再次蠕动变形,树干粗的藤蔓钢鞭般挥向伊斯维尔,他不得不在魔植与天地木的树干之间跳跃躲避,却不可避免地离那个茧越来越远。

“您应该已经发现了吧?”迪兰裘的声音从远处传来,“那是尤卢撒·万汀。他也在这株天地木中。”

“梅戈大人在巡逻的时候碰上了他,要抓住这赏金猎人可真不容易,即便是梅戈大人,也经历了一番苦战。您说,这样的人变成活死人之后,会是何等强壮的战士?”

伊斯维尔瞳孔一缩,他挥剑劈下,拦路的魔植瞬间破开一个巨口,但不出两秒钟,那些伤口便恢复如初。

“对了,忘了告诉您,这些是天地木的寄生魔植,您破坏得越多,它们从天地木上汲取的能量就越多。天地木不死,这些魔植就不会消失。

“这株天地木早就停止了生长,其赖以生存的能量都夺取自外界,若是消耗的能量过多,说不定会直接吸收茧的生命呢。”

此话一出,伊斯维尔下意识停了手,魔植却没有丝毫平息的意思,变本加厉地席卷而来,饶是精灵身手敏捷,仍不免被拖住了脚步。

脚踝一紧,一条藤蔓死死缠住了伊斯维尔的腿,他胸腔起伏不定,扬声问:“您究竟想要做什么?”

“愤怒吧,精灵王子,”迪兰裘喃喃,“再愤怒些吧。”

他大手一挥,枝头的茧开始剧烈晃动,伴随着此起彼伏的爆响,那些茧在伊斯维尔头顶一个接一个炸开,透明的粘液雨点般落下,随之而来的,还有被困于茧中的人碎裂的身躯。

伊斯维尔瞳孔一缩,几乎难以控制自己的声调:“住手!”

此时此刻,他再也顾不得损伤魔植会引发什么后果,他奋力挣脱开藤蔓的束缚,飞快跳上枝头,冲向那片晃动不已的茧。

很近了。就在眼前,他很快就能够到他们,他来得及救下他们。

伊斯维尔双脚猛地一蹬树干,以一个不可思议的高度飞身而出,他尽力伸长手臂,指尖距最近的那只茧只有几毫米。

而就在他触碰到柔韧表面的上一秒,那茧倏然炸开,粘液混杂着污血劈头盖脸地砸向他,伊斯维尔几乎来不及调整姿势,便从半空直直落下。

后背重重砸上地面,伊斯维尔咳出一口血,因粘液进入了气管剧烈咳嗽。他顾不得全身都在发疼,挣扎着站起来,用那双发涩的双眼望向他的族人。

全都碎裂了。

那些茧,那些精灵,都在一声声炸响中支离破碎,伊斯维尔甚至能看清他们临死前的痛苦神情,那样鲜明,那样清晰,如同一把又一把尖锐的刺刀,深深扎进他的眼睛。

他似乎听见有人唤他,用无比熟悉的称谓,声音与语调却是如此痛苦。

够了。他想叫喊,却发不出一点儿声音。

“王子殿下,和您的爱人说再见吧。”

迪兰裘的声音让伊斯维尔短暂回神,几乎是僵硬地望向那只装有银发青年的茧。

那几秒过得极慢,他看见果实表面出现裂缝,蛛网般蔓延至整颗茧的表面,紧接着有粘稠的液体从那缝隙间渗出,混杂着污血在空气中飞溅。

几乎是在那枚茧破裂的同时,一枚巨大的花蕾破土而出,将精灵密不透风地包裹其中。

以天地木为核心,一道法阵从空地上升起,天地木的枝叶剧烈颤动,如同一曲在血雨中奏响的哀歌。

至此,迪兰裘终于松了口气。

若是精灵王子早几日到来,他们的时间还不至于如此紧迫,只是当下普里迪攻城,奴隶们又开始闹事,军团中急需得力干将撑场面,精灵王子就是一个很好的选择。

虽说精灵们价值确实不小,但比起精灵王子能提供的助力,就不大够看了。

情绪激动的时候转化成功的概率最高,迪兰裘死死盯着法阵中央的伊斯维尔,祈祷着一定奏效。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法阵逐渐消失,而花苞也逐渐舒展开,露出其中半跪着的精灵。

第271章 第二百七十一章 放过我们 面前的这个……

成功了?还是……

迪兰裘疑心有诈, 没有上前查看情况,留在原地观察着伊斯维尔的动向。

突然,不过一个眨眼的功夫, 面前的精灵却消失了。

迪兰裘一惊,立刻提起了警惕, 双眼飞快扫视着这片空地, 却不见精灵的影子。

怎么回事?难道是法阵失效了, 对方用了隐匿咒?

迪兰裘心中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既然计划失败,那就再没有待在这里的必要, 他小步向后挪动, 意欲从角落的暗道先离开这里。

而就在他退到角落时,后背却撞上了一个温热的物体。

迪兰裘起了一身冷汗,他猛地回头, 却见是伊斯维尔靠在石壁上, 单手拄剑, 面无表情地看着他,赤色双眸平淡而冰冷,像在凝视一具死物。

等等,红眼睛?精灵王子的眼睛不是蓝的吗?

迪兰裘还没反应过来,忽觉面颊一疼, 耳边一阵嗡鸣,墙壁碎裂的声音在身后响起,他似乎在几秒钟的时间里短暂失去了意识, 当他茫然地睁开双眼,却发现自己被压在了一堆碎石之下。

戒指还戴在他的手上,结界缓缓升起, 若非有这个魔法器保护,他怕是已经送了命。

但尽管如此,迪兰裘依然浑身上下剧痛无比,视野一片鲜红,他抬起沉重的双手,才发现自己的手臂不自然地弯曲,骨头不知在方才的撞击中断了几条。

一个人影落在了迪兰裘面前,分明是一模一样的脸,眼前的精灵却只令人遍体生寒,迪兰裘几乎看得见他身上散发的森森鬼气,恍如从地狱最底层爬出的恶魔。

一只手揪住了他的头发,拎着他的脑袋狠狠掼在了墙上。

庞厄庄园向来起得很早,这个点刚好是莎拉的起床时间,昨晚她的丈夫回来陪她吃了一顿晚餐之后便又匆匆离开了,说是魔王城中有什么要事要办,那之后就再也没有回来。

莎拉不大高兴,但那毕竟是丈夫的工作,只能闷闷不乐地送走了人,翘首期盼他回来。

她起床的时候身边的床铺一片冰冷,丈夫显然一夜未归,她在女仆的服侍下起身更衣,问:“迪兰裘回来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