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第61章“我是你的了。”
指腹上薄茧的粗粝触感,沿着少女的肩-颈一路下滑,最终停于她后月要的穴位上。
不轻不重的力道落定,一时难以分清是痛是痒,只觉一股暖流蔓延开来,浸透四肢百骸。
每按一下,容今瑶都要颤一下,只能堪堪咬住下唇,抖着嗓子提醒道:“雅间的门要反关。”
闻言,对方眸中闪过笑意,唇角微扬:“把那男侍赶出去的时候,我就已经反关了。”
“那孟芙呢……”
“有陆玄枫在。”
“放心,无人会扰。”楚懿把手绕至她背后,指尖一捻,“我就是专门来捉你这只兔子的。”
下一瞬,衣裳的系带被灵巧解开,布料不受束缚向下滑落。
容今瑶感受到一阵凉意漫来,后背微微弓起,轻嗔一句:“你还真是早有图谋!”
楚懿
低眸,“嗯,我就当你是在夸我了。”
泡完汤泉后的衣衫本就轻薄简素,不似繁复裙裾那般难解,只需要轻轻一拨,裙裳便毫无阻碍地滑落至地面。
莹润无瑕的肌夫随之显露,乌发绕过光-润的肩头,乖巧垂落于月匈前,掩映着朦胧的桃心。
雅间里暖香萦绕不散,温暖如春,可乍然接触到微凉的空气,还是不免颤-栗瑟缩。
容今瑶下意识抬手挡了下,不敢直视他,“哪有人像你这般按摩的?”
她这样一挡,反倒让楚懿眼神深了又深,似是被逗乐了,低声笑道:“你的小衣跟你一样可爱。”
“楚懿!”
“你害羞的样子也很可爱。”
容今瑶一时语塞:“……”
画舫游湖那夜,少年曾附在她耳畔说:“先记住今日的感受,下次你清醒着,就该真真切切地疼上一回了。”
当时酒意微醺,一些感觉如雾里看花,模糊不清。
但今日,她怕是要刻进骨子里了。
楚懿指节微曲,极有耐心地揉散她的紧绷,声音透着点懒意:“力道如何?”
容今瑶缩了缩肩膀,语气有些绷不住:“还、还行……”
楚懿轻笑了下,趁着她神思游离,捏了下她的软-肉,漫不经心地道:“那,可还舒适?”
“不错……”
容今瑶从未体验过这样的感觉,如坠云端。
肩背的疲惫一点点被纾解,就连声音也放轻了几分,似梦呓般问道:“手法比男侍还要娴熟,你是不是经常帮别人这样按摩。”
“这种情况下,你是第一个。”楚懿眉梢轻挑,“在军营里,时常有将士冻伤、受寒,需以推拿之术活血化瘀,我略通此道。”
“我也会冻伤。”他话音一顿,温-热的气息落在她耳侧,尾音勾起,似有几分无奈地宠溺:
“所以昭昭,你也心疼下我吧,嗯?”
容今瑶半阖的双眸倏然睁开。
少年一双深情眼半垂着,眼底流露的神色无辜至极,甚至带有一丝哀求。这般无辜之态,比那貌美的男侍拿捏得更为精妙。
她深知此人向来心机,明明接下来要受苦受累的会是她,可他却理所当然地摆出一副示弱姿态,竟还……撩得她心口发软!
容今瑶终究未能抵挡住撩-拨,轻轻“嗯”了一声,手探向他的月要带,唇则是循着那温热的气息,缓缓贴近。
“楚懿,以后我来心疼你。”她道。
两条小鱼在水中悠然游弋,毫无征兆地相遇后开始默契共游,并驾齐驱,搅得水面泛起涟漪。
不知不觉,那汪盈盈的水幻化成舌忝舐,额头抵着额头,楚懿慢慢说道:“我占有欲很强。”
“我亦盼着,你对我也能多些占有欲。”
“以后能不能多看看我,不要看其他人。只爱我一个,好不好?”
无论楚懿说些什么,容今瑶皆温顺地应承下来,毕竟她全部的心神都被少年的肌-肉所吸引。
常年习武之人肩/宽/腰/窄,腰/腹/紧实硬朗,没有一丝赘余。肩胛骨上,细密的汗珠顺着脊线缓缓滑落,双腿笔直修长且有力,整个人如同一柄出鞘的利剑。
烛火半明半昧,将二人的身影照得明晰,容今瑶有些羞恼地挡住他的眼睛,“你别看我……”
“我偏要看,”楚懿眉眼含笑,戏谑道,“若是此刻有铜镜在此,该让你看看,自己究竟有多美。”
此话一出,容今瑶脸上热意更盛,只好转而挡住自己雾蒙蒙的眼,任凭他胡作非为。
不多时,她察觉到时机稍缓,悄悄松开手指,偷瞥了楚懿一眼,却好巧不巧,直直撞进他的目光中。
那双眼漆黑深邃,凝着浓浓的慾,温柔得让人无法招架。
楚懿嘴角上扬,轻声安抚道:“月退张开,放松些。”
“你要……慢一点。”
容今瑶在他手指的努力下放松了许多,声音都变得娇嗔:“把灯灭了吧?”
“我想让你看着。”
楚懿抚着她的脸,将这张面容隽刻于心,终于沉下了身,哑声道:“看着它一张一弛。”
容今瑶之前曾与刁物赤诚相见过,原以为再见时便不会太生疏,没想到这次还是夹杂着些许后怕。
小画册上的内容她在脑海里足足预演过多遍,心想着临阵磨枪多少能有底气,可真正置身于此情此景,那些煞费苦心记下的知识毫无用处,全凭着眼前人的引导。
真正到那一刻的时候,容今瑶止不住呜咽出声,眉心皱起,指尖扣入他的双肩,“疼……”
“疼吗?”楚懿蠕-动向前,吞下那一声哭泣,开辟了一条仅属于他的通路,“你也夹得我好疼啊,昭昭。”
两条月退被轻轻抬起,下月复也被逐渐填满,恍惚间,容今瑶眼前浮现出那个为她射下海棠花枝的少年郎。
少年挽弓射箭之际,将弓弦奋力拉至满月,弓身蓄势待发。他松手放箭,利箭如同一道黑色闪电,裹挟着凌厉之势,以破竹之速撕裂空气,发出尖锐呼啸。
仅仅瞬息,那箭矢便命中靶心,深深扎入其中,箭尾因冲击力而微微颤动,发出低沉的嗡鸣。
容今瑶一直知晓楚懿“箭术”了得,却没想到,他竟能精准到如此地步,箭无虚发。
快时如疾风骤雨,慢时如闲庭信步。
楚懿持续不断地进击,浓烈情愫终于决堤,温柔地吻去她眼角的泪,嗓音喑哑:“说你喜欢我。”
“我……喜、喜欢你……”她被颠得七荤八素,声音含糊破碎,断断续续从微张的唇间溢出。
“说,你只喜欢我一个人。”楚懿轻舌忝着她的耳垂,语气危险,“忘掉你倾慕过的男子,以后也不许再对他有丝毫念想。”
容今瑶被撞得神思飘忽,勉强睁开氤氲水着水汽的眸子,迷迷糊糊地道:“哪有……哪有什么男子……”
“那为何胡文生言之凿凿,说你珍藏了他的字画和纽扣?”
“你何时见到胡文生了……嘶,慢点!”容今瑶顾不得细想,脱口而出道。
楚懿冷笑一声:“看来确有此事。”
他攫住她的下颌,迫使她抬头迎向自己的视线,目光冷沉:“他是谁?”
容今瑶怔愣了一瞬,被他持续的攻势扰得难以思考,吟哦了一阵后,软在他怀里,许久才反应过来,“胡思乱想什么,那是你的啊。”
被碾碎的声音又轻又软,却犹如雷霆,瞬间击得楚懿心神震荡。
他骤然用力怼了怼,额上青筋微跳,再次低哑地问:“你说什么,我的?”
“是你的,一直都是你的……”容今瑶眼尾泛红,勾住他的脖颈,气息微弱却笃定,“就在欢意宫的寝殿里,是你的字画和纽扣,不信你去看。”
本是说了实话,可话音甫一落下,更强的攻势随之而来,一起一落间,少女被捣成了泥。
她委委屈屈地喊:“你太过分!”
月落花阴的夜晚无比漫长,过了不知道多久,伴随着白露沾满全身,二人才缓缓停下,脸贴着脸,相拥一处。
容今瑶瘫在榻上,浑身酸-软得不想动弹,连手指都懒得抬一下,气鼓鼓地说:“……我要沐浴!”
分明刚泡完温泉,可现在却更加粘滞了。
少女乌黑的长发湿漉漉地披散着,雪肤上全是红-痕,她累极了,偏偏睫毛还时不时颤两下,像是温软困倦的小兽。
楚懿低头看着她,神色自若,不见分毫疲态,尚未餍足的眉眼透出几分慵懒:“动不了了?”
“嗯……不想动了。”容今瑶半眯着眼,轻轻哼唧一声,软绵绵地道,“就怨你!”
话虽这么说,她还是伸出手,有气无力地朝一旁指去,“那里有一个锦袋,你先拿过来。”
楚懿顺着她所指的方向望去,果然在榻旁的木案上看到了一个并不算太起眼的锦袋。
他眉梢微挑,单手撑起身子,俯身将锦袋取过来,随口问道:“这是什么?”
容今瑶轻声道:“你打开看看就知道了。”
楚懿随即拆开封口,锦袋敞
开,一条青丝手绳映入眼帘。
他垂眸凝视那条手绳,其中缠绕着她的一缕青丝,黑得纯粹,像极了她的发色。
楚懿心头隐隐一跳,“这是?”
容今瑶取过那条手绳,轻轻抚过绳结,眸光轻动:“这是我在绾春思亲手编的,楚懿,你一定要珍藏好。”
她抬头,目光澄澈,藏着漫天的星子,语调缓慢而认真:“不能毁坏,不能丢失,更不能让它离开你分毫。”
“记住了吗?”
楚懿自上而下盯着她半晌,忽然笑了一声,下一刻,直接将人一把捞起,大步迈向屏风之后的汤池。
池水本是平静无波,此刻却被这突如其来的动静惊得泛起层层涟漪。
容今瑶毫无防备:“我的月退——”
落下了不知来自谁的白露。
楚懿漫不经心地挑眉:“方才动得厉害,如今还不洗干净?”
容今瑶:“……”
楚懿伸出手腕,道:“帮我戴上。”
二人在暖池中,容今瑶拉过他的手腕,亲手替他系好。
她的手指带着欢-愉过后的余温,在他皮-肤上轻轻跳跃,指节收拢时,手绳恰到好处地贴合在腕上。
容今瑶微微一笑:“好了。”
楚懿低眸注视腕间的手绳,手指摩挲了一下,霎时心旌摇曳,眸光似月下潮汐,暗涌千般情。
少年扬了扬青丝手绳:“容昭昭。”
“我是你的了。”
他如此说。
第62章 第62章他在她小衣上作画?!……
毫无意外,在楚懿说完那句“我是你的了”之后,容今瑶眸光一凝,眼睁睁看着他的双臂再次绕过自己的膝-弯,将她轻轻托起。
身子凌空微悬,后背抵上温热的池壁,整个人无处可逃。
她才刚缓过神来,便再度被他轻易翻-弄,连绵水波似被搅乱的碎玉琉璃,一圈圈漾开涟漪。
容今瑶声若蚊蚋地抵抗,却不过是徒劳,轻嗔道:“不是说一般男子行/事,至多不过一盏茶的功夫吗?”
从起初的按摩,再到后来的初-次-欢-好,这一番折腾,已然过去了两个时辰有余。
可眼前这人,不仅没有半分停歇的意思,甚至愈发得寸进尺,连她最后一丝力气也要全然榨取。
“一盏茶?”楚懿闻言,勾了勾唇,眉梢眼角尽是愉悦之色,好心情地道:“你拿我和一般男子比?”
他掐着她的双颊,悠悠道:“有可比性吗?”
少年的声音本就带着点儿夜色的幽谧喑哑,此时被水汽浸-润,更是叫人心神俱醉。
“比不得,比不得。”容今瑶鼻息紊乱,无奈地问,“楚子瞻,你到底什么时候会累……”
一声悦耳的‘楚子瞻’惹得楚懿轻笑,他微微靠近,轻啄了下她的唇角,“你唤我的名字,好听。”
之前,他不过零星听过她几声‘子瞻哥哥’,已是让人克制不住。此时此刻连名带姓的叫他,竟也心动不已。
彻彻底底地沦陷,远比他所认为的,要多得多。
“往后,我不许陆玄枫再这么喊我了。”楚懿目光微敛,似有嫌弃,意味深长道,“他喊的难听,哪及你半分。”
容今瑶又好气又好笑,扬起手,轻锤了他一下。
这人怎么连名字也要有占有欲!
水汽氤氲间,楚懿不再与其周旋,倾身扣住少女的柳月要,轻柔口允舐着她的耳畔:“抓紧我。”
“……好吧。”
皙白的手臂无措地缠上他的脖-颈,旋即又抓紧他的乌发,借着水波的托举,整个人仿若飘摇悬浮于云端。
神思也似无根浮萍,幽幽晃晃,没了定所。
这一回,二人在水里又不知折腾了多久,相较于软榻那番,情-潮更盛,一阵高过一阵。
进击少了初时的生-涩和拘谨,容今瑶痛意渐弱,取而代之是酥和痒,沉浸其中的同时也更加舒适,不知不觉间,一度被人推上了极/乐/之/境。
耳边是水波轻轻拍打的声音,偶尔掺杂着他低哑的嗓音,诱哄般落在她耳畔:“看看下面。”
“嗯?”容今瑶轻启双眸,尚未反应过来。
他问:“我们是不是极为相配?”
一开始,容今瑶还未能理解这个‘相配’是什么意思,直至她目光下移,看到两相融-合之处完完全全的契合……
她终于明白了楚懿的意思。
霎时间,眼尾染上一层湿意。
温热的水流掀起一波又一波的涟漪,容今瑶咬着唇,泪光氤氲地看着他,眼前白茫茫一片:“楚……”
楚懿轻轻吻她微红的眼尾,“叫我什么?”
“楚、楚子瞻?”她忍不住轻声求饶,试探性地通通试了一遍,“子瞻哥哥,夫君?”
楚懿愉悦地弯了弯唇,掌心收紧,将她揉入怀里。
暖池的水温渐凉,容今瑶终是声嘶力竭,昏昏沉沉地伏-趴,整个人连换衣的力气都没有,融化在漫漫长夜。
半梦半醒间,她隐约察觉到自己正在被人轻柔地擦拭,细声细语地喊着楚懿的名字:“楚懿……”
他耐心地擦着水珠,应着:“嗯?”
容今瑶不知是困倦还是撒娇,又接连叫了几次:“楚懿?”
“我在。”他的声音温柔得不像话。
少女闭着眼睛,含含糊糊地说道:“你的刁物长得甚是丑!”
楚懿:“……”
顿了顿,他还是秉持着有问必回的态度,咬牙道:“我丑你美,正好相配。”
……
幽静廊院的雅间是专供贵客休憩的地方,里面不仅有暖池、软榻锦衾,屏风之后还陈列着茶案、书架,布置与将军府里无甚差别。
倘若贵客在此闭门不出,侍女们自会依照时辰,适时送上膳食与干净整洁的衣物,且不曾打扰半分。
这里被赞誉为‘极乐之地’也并非虚言——氛围清幽,无人相扰,很适合新婚燕尔的夫妻。
夜色寂寂,一名略微年长的侍女轻手轻脚地将食盒与衣物放在雅间门口,转身离开后忍不住与同行之人咬耳朵:
“你可知道,这处雅间里的贵客,整整三日三夜都未曾踏出房门一步。”
“天呐!”年纪尚轻的侍女听言,不禁捂住嘴,瞪大了眼睛,满脸惊叹,“三日不出,那可是……”
“嘘,小声一些,别打扰贵人清净。”年长一些的侍女压低声道,“他们的吃食,几乎顿顿都是滋补的……”
说罢,两人对视一眼,皆心照不宣地笑了笑。
呼啸了三日的夜风终于止息,天穹渐渐放晴,云开雾散。
这日清晨,晨光洒进雅间,斑驳地映落在锦帐。
容今瑶缓缓睁眼,只觉浑身乏力,筋骨被拆散重组了一遍,稍一动弹,便是一阵绵延不绝的酸月长。
她抬手遮了遮刺眼的日光,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他们竟然……已经三日未出过门了!
少女轻轻吸了口气,蹙起秀眉,翻身坐起时,身上披着的薄衫滑落,露出肩头隐约可见的痕迹。
容今瑶揉了揉微胀的额角,暗自思忖今日无论如何也要回府,正欲喊楚懿,却忽然留意到,不远处的案几前有一道身影。
少年的背影如同一株劲挺的青竹,半边侧脸隐于晨光熹微之中,只露出线条清晰的轮廓,勾勒出剪影。
他手执毛笔,手腕微动,笔尖游走,神色难得专注。
容今瑶怔了怔,眸中闪过一丝讶异。随即起身,下意识放轻了步伐,靠近几步,想看看他在画什么。
然而,待她走近,看清案上摊开的绢布时,整个人倏然僵住——
那是……她的小衣!
她心跳微滞,脑中“嗡”的一声炸开,一股热意直冲耳根,陡然回神,杏眸圆睁,惊愕道:“你在做什么?!”
楚懿执笔的动作微微一顿,抬眼看她,眉宇间不见一丝慌乱,眸中还带着晨曦映照下的懒意,平静地说:“作画。”
容今瑶又气又羞,指着那件被摊开的衣物,咬牙切齿地说道:“你在我的小衣
上作画?”
楚懿似是听不懂她语气里的不满,依旧不疾不徐地将最后一笔落定,随手搁下毛笔,唇角勾起一抹笑意:“嗯,画得不错,很合适。”
容今瑶:“……”
合适吗?哪里合适了?
她强忍着心头翻涌的羞赧,快步走上前去,伸手便要将那小衣抢回来。可楚懿却早有防备,长臂微收,轻轻侧身避让,便让她扑了个空。
少女心中一急,又是一把抓去,“一点都不合适!”
楚懿像是故意逗弄她似的,顺势将小衣高高拎起,展开在她面前,语调悠然:“急什么?不看看我画得如何?”
他想了想,又道:“你既然偷偷收存了我的字画,那便说明我的画功定是不错,来欣赏一下吧。”
“……”
容今瑶虽是有些生气,可目光还是不受控制地落在小衣上——
只见画上的女子双脸染着薄红,眸光如水,盈盈流转,神色带着些许未褪色的娇意,那神态、那模样,分明就是……昨夜的她。
容今瑶呼吸一窒。
她正欲开口说话,楚懿已将那小衣折叠起来,单手握持着,意味深长地道:“当作定情信物,刚刚好。”
容今瑶被这话震得一愣:“你……”
哪有人以此当定情信物的?
她羞恼至极,狠狠剜了他一眼,可偏偏少年神色淡然,眉眼带笑,完全不为所动,甚至在她怒瞪的目光下,毫不避讳地将小衣揣进怀里。
紧接着,楚懿一把搂过她,蹭了蹭她的发顶,道:“孟芙的婚事有消息了。”
这三日来,外面发生了不少事。
青云行事稳妥,将所有消息一一梳理后,工整地写在密信之中,及时递交给了他。
其一,是孟芙的婚事。
“孟芙?”容今瑶一顿,黛眉拧了拧,“难不成是卫之庭屈从安排了?”
楚懿摇了摇头,“陆玄枫和孟芙都有意从卫之庭那边寻找突破口,不过孟芙已经当面和陆玄枫挑明了,说这婚事不劳烦他帮忙,她自己来处理。”
至于孟芙究竟打算如何处理这桩婚事,全凭她一人的决断。她这般同陆玄枫说,显然是不想欠下这份人情。
容今瑶闻言,怔了片刻,旋即轻轻一笑:“孟芙比我想象中更为果决,只不过如此一来,怕是陆统领的情路更为坎坷了。”
“管他做什么?”想起之前陆玄枫对自己的冷嘲热讽,楚懿眯了眯眸,反唇相讥道,“也该让他尝尝感情的苦了,知道这世上并不是什么事都能如他所愿。”
容今瑶:“还有其他的事吗?”
楚懿顿了顿。
第二件事,是太子传话过来,让他即刻前往东宫,并且特意叮嘱要避开容今瑶。
他隐隐觉得,想必又要有什么麻烦事发生了。
不过刚好可以趁着这次机会,顺路去一趟欢意宫,那枚纽扣和字画始终让他耿耿于怀。
楚懿抚了抚她的肩,语气轻描淡写:“没什么其他的事了,今晨青云已送了新的衣物过来,换好后,我先送你回府。”
容今瑶抬眸看向他,“为何先送我回府?你去哪?”
楚懿偏过头来,唇角微扬,似笑非笑地道:“去买男子喝的避子汤。”
容今瑶:“……”
对方轻轻笑了几声。
晨日暖光倾泻而下,映照在他修长的身形上,将他的五官勾勒得愈发俊美。
楚懿眸中隐隐流动着若有若无的波澜,带着几分探寻、几分戏谑,笑意明朗:“谨记夫人昨夜的警告,知晓你暂时不想生子。”
第63章 第63章那年初夏,杏花簌簌落下……
去医馆买避子汤是半真半假的玩笑话。
毕竟近三日他行事克制,每次皆将余物留于体-外,事后也仔细为她擦拭干净。
楚懿知晓容今瑶不会就此事刨根问底,所以特意拿这个做由头支开她。
不过,身为血气方刚的少年郎,避子汤不可忽视。他即刻要入宫,身不由己,只好吩咐青云去医馆采买。
青云尴尬地应下了。
目送容今瑶的身影消失在府门之后,少年嘴角的弧度渐渐收敛,这才轻抖缰绳,掉转马头,朝着东宫方向疾驰而去。
宫墙之巅,黄瓦飞檐,东宫四下阒寂无声,墙角处香炉之中沉香袅袅,连火焰微颤的轻响都清晰可闻。
御案上,一封书笺平铺开,其上“凉州”二字,被墨迹洇得模糊难辨。
楚懿迈步入了殿,“殿下。”
“你来了。”听见动静,容聿珩抬首,眉目间是难得的沉肃之色,“先坐下吧。”
楚懿未多言,径直走至御案前落座,目光落在那两个被墨迹浸染的字上,皱了皱眉,开门见山道:“殿下急着召我入宫,是凉州有变?”
容聿珩没有拐弯抹角,直接道:“戍守凉州的老将方铭,三日前溘然长逝。”
殿内陷入了短暂的静默。
风声掠过长廊,透过半开的窗棂卷起珠帘,楚懿的呼吸隐没其中,眼神黯了黯,“节哀。”
只听容聿珩继续道:“自年初以来,凉州的驻军几度更迭,守将频繁更换,难以稳定军心。”
楚懿轻叩着座椅扶手,眼睫低垂,“我知道。”
戍守凉州的老将方铭本就年迈,难以掌控边境战事,继任者尚无人选,导致漠北屡次骚扰,虽未爆发大规模冲突,但几次试探性的袭扰,已足够让人警惕。
他心中大概明了容聿珩此番急召他入宫的意图。
“凉州粮道供应不稳,官府腐败,边军军饷时常拖欠,甚至连战备武器的补给都出现断层。驻军士气低落,不少将士心生去意,战力大不如前。”
“先前那一场仗打得疲乏,凉州山高水远,必须有一个能威慑住漠北的人去戍守。”容聿珩低缓道,“陛下有意派你去凉州,暂代边疆军务。”
话音落下,楚懿指节略有收紧。
沉寂蔓延开来,半晌后,他冷静地问:“何时下调令?”
“不超过十日。”
楚懿啧了声,脸上挂着惯常的漫不经心,无所谓地笑了笑:“还挺急。”
少年语气轻松,眉梢却未曾舒展。
作为一名将领,戍守边疆是他的使命,自年少时起他便明白,有些人的一生注定要与刀剑为伍,驰骋沙场。
换做以往,容聿珩恐怕不会特意召他入宫告知此事,而是等圣旨一下,他便能即刻整军出发。
只不过,现在大不相同了。
他有了顾虑,有了牵绊。
容聿珩察觉到他神色有异,心下了然:“孤今日让你避着小六入宫,就是想给你些时间,让你自己权衡抉择,是否要带小六一同前往凉州。”
楚懿垂下眼,“你不想让她去吧。”
不是疑问,而是笃定。
容聿珩顿了下,缓缓点头:“是。”
“凉州苦寒,局势如何谁也无法预料,你比谁都清楚,一旦去了,便不是一年半载的事。”容聿珩郑重道,“小六虽然并非是娇养长大,但她几乎从未离开过上京。”
“孤答应你,不超过一年,一定会让你回来。”
最后一句话容聿珩说得恳切,不过落在楚懿耳里,便显得意味深长。
楚懿眼神微动,与其对视片刻,方明白了他这话背后的含义。
容聿珩这是在向他保证。
只需他在凉州坐镇一年,在这一年的时间里,足以让容聿珩在朝堂之上稳住根基,积聚力量争权夺势。
到那时,凉州便不再是岌岌可危的边城,与漠北之间旷日持久的拉锯战也定会分出胜负,不会再像如今这般僵持不下。
良久,楚懿收敛心神,沉声道:“放心吧殿下,我会妥善处理好此事的。”
走出东宫之后,楚懿望了望天色,估摸着可以赶在天黑之前回府,便又径直去了欢意宫。
欢意宫偏僻,向来冷清,容今瑶虽已不再居于宫中,但殿内的一切陈设仍旧维持着以前的模样,服侍过她的宫女也并未遣散。
宫人瞧见楚懿进来,皆是错愕,不过转瞬便纷纷垂首行礼,“小将军。”
楚懿微微颔首,眸光扫过这处偏僻却依然整洁的宫殿,“她在凌云堂时收存的东西,在何处?”
宫人点头应道:“公主的东西都好好收在侧室,未曾动过。”
“带我去看看。”
宫人不敢多问,忙恭敬地躬身领路,将他引至寝殿侧室后,便退至殿外候着。
侧室之中收纳了容今瑶在凌云堂时的诸多旧物,墙角处,一个描金木盒上已然积攒了一层厚厚的尘埃,可见这些年鲜有人踏入此处。
她收存了他的字画和纽扣,究竟是什么呢?
楚懿目光逐一扫过,寻了片刻后,眼神陡然凝在木盒的最下层,那里赫然露出一角泛黄的纸张。
他微微蹙眉,伸手掀开一看——
“抬眸四顾乾坤阔,日月星辰任我攀。”
这是他曾写下的字。
就在他抽出这纸张的瞬间,刚巧带动了描金木盒,盒子“哐当”一声掉落,从中滚出一枚纽扣。
这纽扣看起来平平无奇,并无什么特别之处,可上面镌刻的铃兰花纹,楚懿却记得清清楚楚。
刹那间,旧事浮上心头,往昔无数画面涌来——
那年初夏,凌云堂的杏花开得正盛,粉白色的花瓣随风翻飞,铺满青石台,仿佛落了一地的胭脂。
彼时,学子们手持书卷,或三五成群地在堂前议论策论,或在廊下静坐抄录经义,各处皆是琅琅书声。
楚懿素来不喜久留学堂,课业之外,他经常独自练剑,偶尔随师长骑射,极少与同窗过多交往。
可那一天,他却罕见地留在学堂中,执笔蘸墨写下那句:
——抬眸四顾乾坤阔,日月星辰任我攀。
先生课上讲过的诗句,他未作多想,笔走龙蛇,便信手写下。
他写得迅疾,笔力挺劲,锋芒毕露,少年意气张扬尽显纸上。
落笔时仍觉意犹未尽,定了定神,他随手将纸张搁在案上,正欲转身离开,不料一阵刺耳的嗤笑声突兀地钻入耳中。
“楚懿,字是写得不错,可惜再好的字也遮不住你的悲哀。”
江天凌领着一群小弟大剌剌地拦住了他的去路,眸里满是轻蔑。
楚懿神色淡淡,“滚开。”
可江天凌好似并不打算轻易放过他,继续说道:“听说你娘是个可怜人。好端端的,偏偏跟你爹去了那破落城池,病死他乡,唉……倒也真是可惜。”
旁边人闻言接话:“我突然觉得他和容六很是相配,一个没了娘,一个被娘抛弃,倒是天生一对!”
此话一出,空气冷凝下来。
楚懿目光骤然沉了几分。
他年少桀骜,鲜少动怒,可此时此刻,却罕见地松了松手腕,“天生一对?”
楚懿缓缓抬眸,勾唇冷笑:“是啊,我们一个没娘,一个被娘抛弃,果真相配得很——”
下一瞬,拳风破空而出,势若雷霆。
江天凌显然没料到他会突然动手,堪堪往后退了一步,却仍被楚懿一拳砸在了肩头上,身形不稳地踉跄。
江天凌朝身后人挥手,“上!”
楚懿身形微侧,轻而易举地察觉一记冲拳,反手精准地扣住对方手腕,猛然一拧,只听“咔”的一声,对方吃痛,手腕一软。
“他一个人而已,怕什么!一起上!”
江天凌怒喝,几人再次围拢,试图合力镇压楚懿。
楚懿神色未变,脚下一个错步,躲开从背后袭来的一脚,同时抬起肘部猛击,正中那人的颈侧,力道精准,那人闷哼一声,跌倒在地。
围观的学子们目瞪口呆,震惊地看着这一幕。
楚懿竟然以一敌十,不但没有落于下风,甚至越战越猛!
他出手干净利落,招招狠戾,身影在几人之间游刃有余。
“这小子疯了吧……”
“快、快跑——”
一人捂着肚子倒在地上哀哭,另一人被踹翻在水池中,狼狈至极,江天凌则咬牙切齿地看着楚懿,眼底满是不甘。
正当他准备再冲上去时,突然——
“啪!”
空中骤然传来尖锐的破风声,紧接着,江天凌的额头被一颗弹丸狠狠砸中。
“谁!”江天凌捂着额头,愤怒地四下张望,“是谁偷袭?”
楚懿也微微一愣,眼角余光扫向不远处的花墙。
隐约映出一道纤细身影。
恰在此时,又是一颗弹丸精准地砸中了另一个试图偷袭的人,“砰”的一声,对方直接跌坐在地,痛得直吸冷气。
众人面面相觑,纷纷顺着弹丸打来的方向看去,然而那墙后却并没有任何踪迹,只有残留的杏花花瓣。
楚懿眼底掠过一抹玩味,“有趣。”
他眉头一松,趁着众人惊疑不定之际,几记重拳砸下,将剩下的几人纷纷击退。
一场混战结束。
楚懿随手拂去衣袖上的尘土,并未注意到一枚银白色的铃兰花纽扣滚落在地。
是他衣襟上的纽扣,被无意间扯落。
他没在意,只是捡起地面上的弹丸,抬眼看向不远处,微微勾起唇角,声音不大不小:“谢了。”
花墙后的人影僵了僵,而后,杏花簌簌落下,轻巧的身影转瞬消失。
楚懿没想到,那个无意间遗落的纽扣,竟然会被人珍藏至今。
也没想到,花墙后的人,会是她。
……
回到将军府时,夕阳已然沉至院墙之下,天幕泛着浅浅的橘红。
他缓步踏入院中,目光一顿。
容今瑶外裹一身素白狐裘,整个人绵软又温暖,仿若冬日轻盈落下的雪。
她蹲在庭院中,掌心托着一只雪白的小猫,指尖轻轻挠着猫儿的下巴,逗得那小东西舒服得半眯着眼,喉咙里发出慵懒的咕噜声,尾巴懒洋洋地在她掌心扫动。
晚风撩起她垂落在肩头的几缕青丝,她不自觉地抬手拨了拨,露出微红的耳尖。
少女眼睫微垂,眉眼乖巧恬静。
楚懿站在檐下,目光落在她身上,竟一时不舍得移开。
他不止一次看过她笑,也不止一次见过她乖巧的模样,可这一刻,她静静地蹲在院中,怀里抱着猫,指尖轻轻揉搓着猫爪,唇角含着笑意。
整个画面静谧美好得仿佛不属于他曾经历过的世界。
他忽然想,如果世间的日子都是这般宁静,那他大抵也不会介意过上一世。
恰在此时,容今瑶似有所察觉,偏过头来,一眼撞进他的视线里。
她怔了一瞬,而后忽然弯起眉眼,冲他绽开一个明媚的笑。
容今瑶扬起小猫的前爪,轻轻挥了挥,语气懒洋洋地,带着几分俏皮:“你的子瞻哥哥回来了,快问问他,怎么去了那么久?”
第64章 第64章“……是要在书房吗?”……
少年脚下生风,衣袂挟着暮色卷至她身前,檐角的风铃感受到他的情绪,也跟着泠泠作响。
声音荡开时,满树栖鸦振翅,衔走了最后一缕残阳。
容今瑶站起身,怀中的小猫被惊得炸毛,“喵呜”一声,爪子扒住她袖口,绒尾扫过少年衣襟。下一刻,被生生挤在二人中间,只能扭动着抗议。
“你怎么回事?”她尾音陡然悬在半空,“一去去了三个时辰。”
楚懿毫无预兆地将容今瑶揽入怀中,她双手护着小猫,被迫抵在他心口,隔出一掌的距离。
恰在此时,莲葵端着红泥小火炉转过廊角,见到院中一幕,慌忙退后几步,险些撞上紧随其后的青云。
青云扶住她的手肘,“小心烫。”
“你看看……”莲葵揪着青云的袖口往廊柱后面缩。
“看什么?”
莲葵指了指方向,“那里。”
青云干咳一声,顺着她的眼神看过去。
少女的素白狐裘迤逦委地,少年脊背紧绷如弓,白猫挣不开桎梏,索性瘫成毛团,尾巴有一下没一下地拍打着楚懿的手腕,
已经认命了。
“像不像话本里写的?”莲葵声若蚊蚋,“一家三口。”
青云望着那猫儿挣扎无果后认命蜷缩的模样,点点头,也跟着感慨万千:“是啊,真好。”
“一家三口”中被抱住的容今瑶片刻后才发觉出不对劲。
两人分别不过几个时辰而已,怎地他出去了一趟,回来倒变成了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
她仰头看他,察觉到他眉目间隐隐压着几分沉郁,指尖戳了戳他的胸口,“楚懿,你是撞见鬼了,还是……”
话音戛然而止,年轻人突然开口:“那年,躲在杏花花墙后的人,是你。”
容今瑶一愣。
杏花?花墙?她下意识眨了眨眼睛,还没彻底回想起来,便听他继续道:“弹丸也是你打的。”
楚懿从蹀躞中抖落出一枚银白色纽扣,溢出一声笑:“从死对头的侧室里翻出来的旧物——”
容今瑶看到那枚陈旧的铃兰花纽扣,眸光微闪:“你不是去医馆吗,怎么还进宫了,怪不得这么久!”
楚懿意味深长地看着她,语气懒散:“这纽扣和字画让我耿耿于怀多日,我总得看看到底是什么东西。”他俯身逼近,“到头来,竟是自己吃自己的醋。”
容今瑶:“……”
收存曾经死对头的东西听起来本就奇怪,若不是在雅间里他撞得太猛了,她才不会当场坦白。
欢爱之时脱口而出的话根本不过脑子,现在被他这般拎出来细细地提醒一遍,容今瑶顿觉呼吸都滞了一下。
那时,她不过是偶然经过花墙,原想着径直离开,不料听见了江天凌的挑衅言辞,生生停下了脚步。
“听说你娘是个可怜人。好端端的,偏跟你爹去了那破落城池,病死他乡。唉……倒也真是可惜。”
“我突然觉得他和容六很是相配,一个没了娘,一个被娘抛弃,天生一对!”
彼时少年站杏花纷落的熹微光影里,玉色面容凝着霜雪,偏生嘴角噙着三分笑。他应下了“天生一对”的讽刺,而后抬手一拳挥了过去。
可毕竟人多势众,一人是小侯爷,一人是世子,周围同窗都不敢出手相帮。
容今瑶站在低矮的花墙之后,透过交错杏枝看见楚懿的侧颜。
她垂眉想了想,从袖口摸出弹丸,屏息瞄准,在花墙后面替楚懿解决偷袭之人。
打完那几个弹丸,她不想被发现,便飞快地跑了。可等她跑出去一段路之后,却不知为何又鬼使神差地折返回去。
地面上是翻飞的痕印,一枚铃兰花纽扣静静地躺在上面,她弯下了腰,裙摆扫过满地残香,将其捡起来。
一留就是多年。
那年杏花初夏转眼变成了秋日霜凉,容今瑶揉着小猫柔软的耳朵,声音不自觉放轻:“你别想多了,我才不是因为喜欢你才收存的。”
楚懿挑眉,“哦?”
轻飘飘的一声,让人莫名生出心虚来,容今瑶举起小猫挡住自己的脸,慢吞吞道:“就是吧,看你一个人对付江天凌也挺辛苦的……虽然你毒舌嘴硬,但起码心地善良,总不能任由你被欺负。”
楚懿抬手刮了刮小猫的鼻头,似笑非笑道:“看来那时你也没那么讨厌我。”
容今瑶不吭声。
此时此刻,其实楚懿很想问她一句——如果有个机会让你离开上京,去看看外面的天地,你会愿意吗?
可话还在舌尖打转,容今瑶清泠泠的声音再度响起:“我听不得旁人那么说。”
楚懿看着她。
“江天凌他们说我娘抛弃我,我无所谓,毕竟这是事实。”容今瑶神色罕见的认真,“但你不同。”
她道:“柳夫人在城池里救灾民,组织赈济,埋骨之处尚有百姓焚香跪送,她定是个很好很好的人。”
楚懿微微一怔,弯唇道:“是啊,她是个很好的人。”
母亲那样温柔婉约的女子,随着父亲奔赴破败凋敝的城池,最终没能逃过命运摆弄。若是她一直留在上京,安稳度日,会不会有截然不同的结局?
眼前少女的琥珀色瞳孔里流淌着暮色,隐隐倒映出那年的杏花纷飞,有一道身影自花墙后走过。
他不想让明珠似的人经历凉州朔风与沙砾的磋磨。
于是,那句在喉间滚动了几遍的话,终究只是碾碎在唇齿间,如同那枚被收存的铃兰花纽扣一般,藏了起来。
……
楚懿自栖坞山凯旋后,无旁事相扰,平静顺遂地度过了中秋节与生辰……
以及磨人的三日三夜。
然而府中清闲不过大半个月,休整期间堆积的军务与朝堂纷争接踵而至,他便再度被事务缠身。
接连数日,早出晚归又成了寻常。
容今瑶清晨醒来,身旁已是空荡荡的,唯有枕边残存着他的温度。偶尔夜半惊醒,推开窗,便能瞧见书房那一隅微亮的烛火。
寒露在子夜凝结,穿堂风簌簌而来,吹动院中的婆娑树影。
容今瑶迷迷糊糊地睁开眼,下意识轻唤了声楚懿,却是无人回应。
待思绪清明了些,她的目光转向门缝间钻进来的那一缕光,不由心头微动。
楚懿又宵分废寝了?
这般想着,她困意全无,转头披上一件外麾,赤足踏在地面,凉意顺着脚-踝窜入骨节,只匆匆穿了锦履,便径直走出卧房。
夜阑人静,容今瑶轻手轻脚地推开书房的门,一眼便瞧见了案前的身影。
楚懿正端坐于案后,眉宇低垂,隐隐透着疲惫之色,修长的指节轻叩桌案,视线落在一封凉州来的军报上。
容今瑶站在门边,轻声开口:“你还没歇下啊……”
楚懿听见门扉轻响,掀起眼皮,看见来人后有些乏累地朝她伸手,声音沙哑:“怎么醒了?”
少女一袭素净寝衣,披了件蓬松的狐绒氅衣,乌发仅松松挽成了个髻。
“你不在我旁边睡,我就醒了。”她向他走去,“分明同住在一个屋檐之下,怎么感觉好几日都未曾见过了呢。”
楚懿笑了下,整个人松弛下来,靠着椅背,目光落在她裸-露在外的小巧足-踝上,皱了皱眉:“怎么不穿足衣?”
听他一问,容今瑶这才低头看了眼自己的脚,方觉足底微凉,懒懒道:“我瞧见书房烛火还亮着,便想着来看看,一时忘记了。”
她说着,径直走到楚懿身旁,双手撑在书案上,准备直接坐上去,却猝不及防地被他一把捞住腰肢。
楚懿随手将她的外氅扔到了一旁。
容今瑶杏眸微睁:“你扔我衣裳干嘛?”
楚懿神色如常,单手将她搂入怀中,另一只手拿过搭在椅背上的厚毯,两个人一同裹在里面,语调漫不经心:“怕你太冷。”
容今瑶凉凉地道:“如果你不扔掉我的外麾,我其实很暖和。”
她靠在楚懿怀里,视线不经意掠过案面,微微一顿,“凉州?”
案上摊开的地图,是一份凉州城防布署,上面圈着密密麻麻的红色标记。
楚懿嗯了一声,稍作沉吟,拿出调令的诏书给她看,“你看看。”
容今瑶接过诏书,略一翻阅,面色微微一变。
楚懿看了她一眼,解释道:“老将方铭去世,兵部迟迟未定新统帅,眼下凉州城防形同虚设。”
“所以……父皇派你去戍守凉州?”
楚懿看着她,半晌后,轻轻点头:“嗯,抱歉这件事迟迟未同你说,是因为我也没想好怎么开口。”
容今瑶心中蓦地一紧,却不动声色地垂下眼帘,将调令合起。
她问道:“要去多久?”
“一年。”
烛芯忽地爆出灯花,星星点点蜿蜒过他的侧脸,好似春山温柔。
沉默了一会儿,容今瑶掩去眸中情绪,回答得很爽快:“好吧。”
楚懿深深看了她一眼,屈指在她额头上轻轻一弹:“竟不挽留一下?”
容今瑶被他敲得往后一缩,抿着唇角,目光闪了闪,探询着问:“那你什么时候出发。”
“调令已下,就
这几天了。“他道,“一年眨眼便过去。若得了空闲,我会回来看你,与平时无异。”
楚懿这般安抚,反倒让容今瑶心思多了几分。
她眸光定在凉州军报上,似在思索什么,良久,唇角微不可察地弯了弯:“我知道了,你可好生保重。”
“……没别的话要说?”
容今瑶很坦诚地摇了摇头,“没了。”
她知道他想听什么,无非是这一年里,她会如何想他之类的情话。可那是即将分别的人才会说的。
他们又不会分别。
书房内,二人交叠的身影在墙壁上晃动。
楚懿低头看着怀中人莹白的颈项,发丝因倚着他而微微凌乱,他侧过身,吹灭了身旁的蜡烛。
周遭暗了下来。
容今瑶抬眸,乌黑的眼珠浸着夜色的清光,轻轻地问:“……是要在书房吗?”
第65章 第65章“再往下踩踩。”
“……是要在书房吗?”
烛火已被吹熄,最后一缕烟打着旋儿消散在空中,月亮漏下的几缕银辉透窗而入,攀在两人身上游走。
在容今瑶看来,楚懿方才流连的目光和俯身吹烛的动作,无疑是一种暗示。
所以她下意识问出了这句话。
少女眼睫忽闪,语气带着几分小心翼翼的试探……若是仔细分辨,似乎还藏着一丁点儿期待。
楚懿的手掌慢慢收紧,勾了勾唇:“熄灯原是想抱你回房睡觉的,不过你既然这么问,我也只好恭敬不如从命了。”
“只是……”他凑近了些,呼吸擦着耳廓而过,带着挑逗意味,“你不怕被人听见么?”
近段时日,他们的作息时间总是错开。即便有亲昵,也不过是在夜深人静时,相互依偎着沉沉睡去。
更深露重,寒意自窗缝侵入书房,幸而有厚实的毯子将二人裹得严严实实。
容今瑶降低声量:“那,我小声些?”
楚懿闷闷笑了几声,沉哑道:“你能忍得住吗。”
容今瑶蜷在他怀里,感受到少年笑起来时胸-膛的起伏,不由蹙起秀眉,半是羞恼半是赌气:“你是不是嫌弃我声音大?”
“怎么会。”他笑道,“越大越好听。”
容今瑶佯装出一副惋惜的模样,轻声叹道:“你就要抛下我去凉州了,再过两个月便是新年,无人陪我共赏初雪,也无人陪我同游上京灯会……”
哀叹的话像是一根细针,轻轻刺进他郁结的心口,泛起一阵酸痛。
他低眸看着她,“别说了。”
“我偏要说。”她仰起脸,故意激他,“谁让你不带我去凉州。”
容今瑶的眉梢微微垂着,尾睫细长柔美,唇角还有些委屈地弯下来,整个人透着惹人怜爱的娇态,浑然不知自己这副模样多么撩人。
楚懿喉结滚了滚,眸光微敛:“凉州危险,未免会有征战,我不想让你吃苦。”
“我……”
不等她说完,楚懿便已低下头,吻如雨点般落下,顺着眉心、眼角,一路蔓延而下,细细密密地缠绕着她。
容今瑶被堵住话音,只能徒劳地仰起脖子,承受唇上碾磨的力度,发出唔唔声。
过了一会儿,湿-热的气息流淌在四周,楚懿用拇指拭掉她嘴角的水迹,亲了亲她的耳鬓,“别再说下去了,我会舍不得走。”
初雪、新年、灯会……
想起来总归有些遗憾。
容今瑶:“我不说了。”
“我知道戍守凉州于你而言是使命,而且,凉州的百姓比我更需要你。”她攀住他的肩膀,将脸埋进他的颈窝,目光闪了闪,“我在上京等你回来。”
这般乖巧懂事的模样令楚懿一时失神,总觉得有些说不上来的异样,却又说不出究竟何处不妥。
不过,此情此景显然不是该思虑的时候。
楚懿躬身贴着她的耳侧,低声道:“我给你看一样东西。”
“什么东西呀?”
方才被他拢入怀中时,她已顺势褪去了锦履,一双玉/足随意地踩在他膝上取暖。
此刻他突然说要起身,屋内未燃灯烛,光线昏沉,她一时寻不到鞋履踪影。
容今瑶的脚尖在空中轻晃了两下,问他:“我能不能踩在你的脚上走。”
楚懿低头看着她,挑眉笑道:“怎么,连走两步的力气都没有?”
“没有了。”容今瑶理直气壮地答道,眉眼弯成月牙,笑得狡黠,“我觉得这样更省事。”
楚懿哑然失笑,索性任由她踩着自己,像是连体人似的,一步一顿地向书架挪去。
他抬手,沿着书架扫过,最终在一处暗格上顿住,指尖扣住暗扣,轻轻一推,只听“咔哒”一声,机关应声而动。
暗格开启的瞬间,一缕沉香气息逸散开来,卷轴洒金笺静静摆放其中。
容今瑶望着那卷洒金笺,瞳孔微微放大,长睫轻颤,“这是什么?”
楚懿捏着卷轴两端递到她面前,字字清晰地说:“我们的婚书。”
“婚书”二字落定,容今瑶怔了一瞬,惊愕地接过。展开时,熟悉的墨色笔锋映入眼帘,遒劲的字迹力透纸背。
手写的婚书简单几行字,她一行、一行在心里默读——
「奉日月为盟,昭天地为鉴,此生唯此一人,白首共度。」
落款处,两人的名字并排而立。
容今瑶抚过那些字迹,仿佛能触到书写之人的心跳,鼻尖旋即泛起细微的酸意。
她抬眸,眼中水光潋滟,“什么时候写的?”
楚懿道:“你在为我准备生辰宴和游湖之前,我便去了书场巷。走了好几家书铺,最后在胡文生那里寻到了合适的洒金笺。”
容今瑶怔怔地望着他,一时没说话。
楚懿见她不语,笑了笑:“怎么,不喜欢?”
容今瑶摇了摇头,忽然把脸埋进他胸口。
细软的发丝扫过他的下巴,她将眼眶中那点潮意悉数蹭在他的衣襟上,声音闷闷的:“喜欢。”
“特别喜欢。”她加重语气。
楚懿眸色转深,抚上她的后颈,戏谑道:“喜欢就该有些表示。”
话音未落,他忽然扣住她的腰-肢,稍一用力便将人抱起。
容今瑶只觉天旋地转,待回过神来,已被放在书案上。楚懿膝盖一顶,将她半拥在怀里,书案上摊开的凉州布防图被他的衣袖扫落。
容今瑶望着他眼底晦暗不明的光,心跳如擂鼓般急促,下意识攥紧了披在身上的厚毯,提醒道:“……今晚也记得给我擦干净。”
“知道了,祖宗。”
楚懿只着里衣,却浑然不觉寒意,就在他的唇即将落下之际——
容今瑶忽然道:“等一下。”
“……?”
下一息,楚懿便觉肩头猛地一沉。
他眸光一动,侧首看去,竟是容今瑶抬起了月退,赤着双足,踩在了他的肩膀上。
楚懿意味深长道:“只踩肩膀么?”
容今瑶眉眼弯弯,居高临下地看着他,顺着他的肩膀下滑,“当然不是了。”
足尖轻点至某处时,她心有所念,特意加重了几分力道,似是挑衅,似是撒娇。
莹白如玉的足-踝与他身上深色的寝衣相互映衬,一明一暗间,弥漫出难以言表的暧昧气息。
容今瑶缩了缩脚尖,徐徐垂下眼帘,不容置疑地命令道:“你,把领口敞开。”
楚懿眯了眯眼,眼底兴味正浓,恰似蛰伏在暗夜中的猛兽,静静等待着猎物自投罗网。
他低笑了一声,在她的灼灼注视下,依言敞开了领口,露出肌理分明的光洁月匈膛,循循善诱道:“然后呢?”
容今瑶的黑瞳朝下瞥了瞥,明明什么都还未做,原本裹在身上的锦毯却无端成了燥-热的源头,身子也随之软绵绵地松懈下来。
她背对着窗,胡乱说道:“我看不太清……”
楚懿沉沉盯着她,借着月色反而将她的面容瞧得清楚,“看不清也无妨,我来告诉你。”
“再往下踩踩。”他扣住她的脚-踝,引导着她,“感受到了么?”
容今瑶有些脸热,耳畔只剩杂乱无章的嗡鸣声,紧张地咬住
下唇,声音轻得如同蚊蚋:“感受到了……”
“这是哪?”他步步紧逼。
容今瑶心跳加速,凭借着模糊的触感与本能判断,此刻脚下所踩之处有着清晰的沟壑起伏。
她眨了眨水润的眼,带着几分犹疑,小声说道:“……腹肌?”
腹肌之下为何,自是不言而喻。
楚懿:“再往下呢?”
容今瑶:“这是……”
这一次,无需他的引导,容今瑶仅凭足底传来的异样触感,便能知晓是否抵达了那处位置。
她心下一横,轻轻落下一踩,刹那间,一股难以言喻的战栗自足底沿着神经迅速蔓延至全身。
这意外的战栗,点燃了心底隐-秘的悸动,容今瑶颤着声音:“我踩对了?”
楚懿溢出了一声闷哼回应她,直接倾身咬住她的唇角。
容今瑶被这番攻势吻得晕晕乎乎。
先是被他揽住,而后身上的厚毯也被抛下,覆盖在那张凉州布防图上。
书案冰凉光滑,容今瑶的后背甫一贴在案面上时,寒意与热度聚合,激得她止不住轻轻颤抖。
她的头还未及靠近桌沿,如墨的发丝已在案面上肆意铺散开来,整个人不由自主地开始一点点滑动。
被一股又一股的潮涌冲击到对岸。
直至脖颈抵至桌沿,头不受控地往后仰去。
后仰的动作将她的颈部曲线毫无保留地勾勒出来,绷紧的青筋在白皙肌-肤下若隐若现。
书房内,喘-息的声音愈发急促。
一声又一声,消散在无边夜色之中。
……
调令一下,很快就到了启程的日子。
这日刚破晓,窗扉外的天色仍旧浸在晨曦里,空气中透着晚秋的凉意。
容今瑶蜷在暖融融的被窝里,睡得酣甜。
忽然,温热的气息贴近,落在她耳侧,像是故意低语般:“昭昭。”
容今瑶皱了皱眉,翻了个身,躲进更深的被窝里。
楚懿看着她这副懒洋洋的模样,低低地笑了声,俯身轻咬住她的耳垂,蛊惑道:“要不要送我?”
容今瑶从被子里露出半张脸,明显是没睡醒,声音含混不清:“不送……”
“外面冷。”她闭着眼睛,“别为难我了。”
楚懿看着她,眸色微微一暗,“嗯,那你好好睡。”
他最终只在她的额间落下一吻,轻声叮嘱道:“记得给我写信。”
容今瑶拖长尾音:“知道了……”
少年长身而立,临走前转头看了床上人一眼,闪过不易察觉的失落,但终究没有再打扰她,抬脚走出房门。
待他的脚步声渐行渐远,屋内重归寂静。
容今瑶原本紧闭的眼睫轻轻颤了颤,随后猛地睁开,眸中倦意全无,全然没了方才的慵懒之态。
她动作极快地掀开被子,坐起身。
第66章 第66章奸细而已,当然是杀掉。……
时至巳时,楚懿率军启程,城门前旌旗招展,整支队伍浩浩荡荡地列队待发。
城门守军正挨个清点白羽军腰牌,精锐部队随楚懿骑马同行,其余副将则率领另一部分兵马,粮草辎重的马车紧随其后。
楚懿勒马立于城门前,看着人群熙熙攘攘的出城,视线不自觉地滑向城楼高处。
飞檐上已经凝结出了一层霜花,雉堞之后空荡荡的,连片衣角也无,唯有旌旗猎猎翻飞。
“小没良心的。”
他低叹一声,指腹收紧缰绳,喉间却泛起了涩意。
昨夜分明还在耳畔边柔声细语地说着舍不得他,如今却连个影子都不肯露,真就没来送他出城。
思绪微沉间,身侧有马蹄声骤然靠近。
“小将军。”
慕昇打马上前,扬手递来一本名册,里面密密麻麻的名字后面嵌着暗红戳印,“这是此次去凉州的新兵名册,请过目。”
楚懿接过来名册,翻看片刻后,确认无误,沉声吩咐:“让城门守军仔细盘查,人数齐全,腰牌俱在,不可有错漏。”
凉州形势复杂,若是此时便有人做逃兵,难免扰乱军心,后患无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