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第51章数清自己的心跳,九十九……
容今瑶……出现在此了吗?
恍惚之间,楚懿以为是耳边的风声在作祟,只不过是幻听而已。
直到他偏过头,目光穿过漫漫雾气,凝滞在朦胧之中的那一抹倩影身上,一切忽然变得真实。
‘髣髴兮若轻云之蔽月,飘飖兮若流风之回雪。远而望之,皎若太阳升朝霞;迫而察之,灼若芙蕖出渌波……’(1)
仿若是《洛神赋》中的神女降临。
楚懿站起身,眼尾微垂,靴底碾碎枯枝败叶,绕开了被划好的名字。他朝着神女靠近,一步又一步,走得很慢。
神女自雾中盈盈现身,细碎的光斑落在她的肩头,嘴角轻扬:“你怎么不说话啊?”
那是一张他再熟悉不过的面容。
见他还是不说话,神女也不气恼,反而弯了弯唇,梨涡浅浅,意有所指道:“楚懿,我找到你了。”
楚懿定定地凝视着她,黑眸里亮起熠熠华光,喉间溢出低笑:“嗯,你找到我了。”
他在最疲惫的时候,于京郊山顶,下意识地用枯枝写了容今瑶的名字。
当最后一笔落下时,她奇迹般的出现在此。
她说,她找到他了。
新婚那日祠庙青瓦漏雨,见到容今瑶的那一刻,他数清了自己的心跳,共六十三声。
此时此刻,二人之间的距离不近不远,单单一句“我找到你了”,他的心跳便足足有九十九声。
走路的步伐远不及心中野火灼烧的炽热,原本缓慢的踱步,瞬间变成了三步并两步的小跑。
到了容今瑶跟前,楚懿脚步一顿,双臂不受控制地抬起了一个幅度,却并未抱住她,只道:“我们回家。”
容今瑶还等着他主动抱自己,连手臂都张开了,“都说小别胜新婚,别人不知道你在何处,唯独我知道,你就没有一点表示吗?”
“表示啊……”楚懿沉吟一下,“你想要什么表示?”
她眨眨眼,暗示道:“比如……拥抱什么的?”
拥抱?
楚懿指节收紧。
彻夜不眠的疲倦与心力憔悴的战役让他想要将容今瑶拥入怀中。
可是,盔甲上的血腥气仍未消散,他直捣敌方将领营帐之时,长剑贯喉,身上被溅了不少血。
还有他的手,也是脏的,沾满了污垢。
容今瑶一袭月白鲛绡裙裾,不该沾染这些污秽,所以他方才及时收回了手,连同心底难以抑制的悸动,一并压了下去。
楚懿垂眼看着她:“算……”
他想说‘算了’,只不过后半截尾音在容今瑶扑身过来,环抱住他的时候,被硬生生地噎了回去。
楚懿试图推开她,却因顾及这一身污秽,一时之间不知从何处着手。
怀中人却是浑不在意的模样,将脸贴在他胸前,指尖抚过他带着血迹的肩甲,“你躲什么?”
楚懿低下头,映入眼帘的,唯有她的发髻和绢花。
他道:“身上脏,有血。”
“我又不嫌弃你。”容今瑶又把手收紧了三分,眼眸轻抬,翦水秋瞳里漾着狡黠:“难不成你嫌弃我?”
楚懿长臂轻舒,将她纳入臂弯,慢条斯理地道:“今日的衣裳很漂亮,头上的绢花也好看,唇脂色泽明艳,脸面就算不施一丝粉黛也很美。”
“所以,我怎么会嫌弃?”他说,“我很喜欢。”
容今瑶耳珠一红。
这人情窦初开以后,说起情话简直信手拈来。
甜蜜之余,她又忍不住想起他曾经惯会阴阳怪气的模样,不禁幽幽叹了口气:“真是今非昔比啊。”
楚懿眉梢微挑,拇指摩挲她泛红的耳垂,“怎么?”
容今瑶目光与他相接,扬起下颌:“你之前只会试探我,这会儿倒是夸上我了。”
楚懿承认:“我的错。”
“知道就好。”容今瑶轻轻一笑,眼睛弯成月牙。
不过……楚懿似是突然想到了什么,原本上扬的嘴角微微一抿,道:“公主不是说待我凯旋,重重有赏吗?”
他问:“赏呢?”
“……”
容今瑶一愣,含笑杏眸瞬间睁大,脸上浮现出一抹恍然,一时间竟不知如何回应。
她这才意识到自己所忽略的事——她答应过楚懿,凯旋之日会给他赏赐。
不过楚懿出征期间并未传信回来,她也是今早才知道白羽军班师回京的消息。当时满心激动,只顾着去见他,全然把这件事抛到了九霄云外。
最主要的是,她连赏什么都没想好,顿时有些不知所措。
容今瑶懊恼地一拍额头,有些语塞:“赏赐啊……”
楚懿见她神色变化,先是挑了挑眉,随后眼中闪过一丝笑意,心中顿时明悟,伸出手,掐了掐她脸颊的软肉:“才想起来?”
容今瑶点了点头,无辜地看着他,眸光澄澈明亮。
楚懿抱臂而立,视线盯着她的脸,似笑非笑地啧了一声,慢悠悠开口:“我还以为公主会为我提前准备,看来是我想多了。”
容今瑶听闻此言,心里“咯噔”一声,心虚地垂下头:“你一定还没来得及用膳吧?瞧着你都清瘦了,我们赶紧回府,莫要耽搁了!”
言罢,她未等楚懿回应,玉手径直探出,攥住他的手臂,稍一用力,便扯着他往回走。
楚懿不过是存心逗她,并不是真的索要奖赏。
见容今瑶这般反应,他不禁摇了摇头,唇边的笑意怎么也藏不住。面对拉扯也不反抗,只是顺从地随着她的力道迈步走着。
微风轻柔地撩动了她的裙摆,那裙摆似灵动的蝶,又轻擦过他的铁甲。
不知怎的,楚懿突然觉得自己也没有那么累了。
……
二人踏入将军府时,正值巳时三刻。
楚懿径直回卧房宽衣解甲,洗去这一路的风尘仆仆,容今瑶则直奔后厨,吩咐下人准备些清淡可口的饭菜。
她托腮看着切菜、煮汤的婆婆,忽而想到楚懿长途跋涉归来,怕是早已饥肠辘辘,未必能等到正午用膳。
眼尾不自觉弯起来,旋即又精心挑了一碟桂花琼酥给他提前垫垫肚子。
婆婆见她手捧桂花琼酥,慈颜微展:“公主,砂锅里还有雪梨川贝羹,可以一道吃,去腻。”
容今瑶眸中一亮:“那太好了!”
婆婆笑着点头,擦了擦沾着水汽的手,手脚麻利地盛了一碗雪梨川贝羹,递给她:“公主且慢些,才出锅呢。”
碗中的羹汤清透晶莹,雪梨片薄如蝉翼,川贝沉在碗底,散发着淡淡的药香。
容今瑶应了一声“好”,用银匙搅了搅羹汤,待热气散得淡些,这才托着漆盘往卧房走。
不多时,行至房门前,素白指尖抵在门板上,甫一推开,檀木熏香混着薄荷皂角的气息漫过鼻端。
“楚懿?”她轻声唤道。
回应她的只有绵长的呼吸声。
容今瑶动作凝滞,疑惑地转头看向窗边,楚懿的睡颜猝不及防撞入眼帘。
玄铁软甲随意堆在墙角,少年泄了力,仰面躺在软榻上,脖颈微微扬起,湿漉漉的长发泛着乌玉光泽。中衣敞着半边,锁骨处一道两寸长的新伤赫然醒目。
他定是累到了极点。
都这般模样了,返程路上竟然还跟她一来一回的搭话。
容今瑶抿紧了唇,屏气敛息地退出门外,刚将房门合上,恰在此时,庭院里突兀地传来急促的脚步声,显然有人正小跑着靠近。
她循声望去,只见方云朗正抱着一个锦缎包袱,脚步踉跄地奔来。
男孩额角渗出一层汗,气喘吁吁地说:“小六姐,子瞻哥在吗?”
容今瑶指了指房门,道:“他睡下了。”
方云朗的脚步戛然而止,脸上闪过一丝失落,低低地“哦”了一
声。
见状,容今瑶略显纳罕地走上前,目光落在沉甸甸的包袱上,好奇地问:“你怀里抱的是什么?”
一听有人问起,方云朗来了精神,一脸骄傲地将包袱置于地面,“我给你看!”
容今瑶也很捧场地蹲在他旁边。
解开包袱的一刹那,人参、肉桂、茯苓等药材滚落出来,方云朗兴奋地抬起头,语气里满是得意:“我听说子瞻哥刚从栖坞山回来,特意去药庐挑了这些大补之物,这些都是上好的药材,可以做个十全大补汤了!”
容今瑶看着地上琳琅满目的药材,忍不住笑出声,眉眼弯弯:“倒也不用这么补吧?”
“怎么不用?”方云朗顿时端正了神色,振振有词道,“我还等着你们生出来小娃娃,我当小舅舅呢……”
“……”容今瑶哭笑不得,只能把这句话当成童言无忌,“你也去催催陆玄枫。”
她和楚懿的关系虽然已经亲近了许多,但至今都未圆房,哪里来的小娃娃?况且他们二人都还年轻,倒也不急着生子。
方云朗打了个激灵,忙不迭道:“我可不敢催他。”
说罢,他开始将地上的药材一件件拾进包袱中。忽然,像是想起了什么重要的事,停下手中的动作,抬起头,目光灼灼地看向容今瑶,开口道:“对了,小六姐。再过半个月就是子瞻哥的生辰了,你……要不要给他送个生辰礼呀?”
容今瑶一怔,诧然道:“他不是一向不过生辰吗?”
方云朗悄悄凑近,压低声音:“自从柳姨母去世以后,子瞻哥便不再过生辰了,每次都是自己一个人呆在国公府的祠堂里。不过我前一阵子间接同他提起过生辰宴的事儿,发现他倒是没以前那么抵触了。”
默了默,容今瑶道:“你有什么打算?”
“中秋的第二天就是他的生辰。我都盘算好了,小六姐你可以在中秋节当天约他去游湖,好好玩上一番,等第二日归家,便能看见我们准备的惊喜!”
男孩眉飞色舞地比划着,眼睛亮晶晶的,仿佛已经看到了楚懿惊喜的表情。
容今瑶垂眸,细细思忖了片刻,眸光轻动:“要不我们现在就去购置生辰礼吧?”
刚好还有楚懿凯旋的赏赐未准备,今日可以一并买下,也算是给他一个惊喜。
方云朗喜上眉梢:“好啊好啊!”
容今瑶和方云朗出门挑选生辰礼时,天光尚明,两人兴致颇高地逛了几家商号,挑挑选选。
不知不觉间,日头已悄然西斜。
回到将军府时,夜幕降临,檐角灯笼次第亮起,恍若碎金满地。
李伯依照方云朗的叮嘱,熬了一碗十全大补汤,味道呛鼻浓郁,见容今瑶回来,赶忙迎上,将汤递到她面前。
闻到味道,容今瑶秀眉轻蹙,询问为何不直接端给楚懿,李伯微微叹气:“从晌午到现在,房门一直是关着的,也没见燃烛。老奴不敢贸然打扰,只能劳烦公主您把这补汤送进去了。”
是时,后院一片沉静。风过庭树,叶影无声,月光透过繁密的树梢洒在石板上,斑斑驳驳的光影。
房间里十分安静,容今瑶把补汤放在案几上,动作轻柔地点燃油灯,烛芯“噼啪”爆开火星。
昏黄光晕里,楚懿仍维持着先前的睡姿。
他这一觉睡得竟这般长。
容今瑶轻手轻脚地走近,屈膝蹲在软榻旁,借着微弱的光线描摹塌上之人熟睡的面容。明显的是,他眼睑之下有乌青之色,看起来有些憔悴。
还是第一次正面看他睡觉的样子呢。
静静看了好一会儿,忽然间,她像是被什么催着,忍不住伸出手,指尖轻轻拂过他的眉骨,顺着鼻梁滑至唇珠。
触及那抹温软时,她微微一颤,犹豫了片刻,又鬼使神差地按了按。
唇形很好看,触感很软很弹。
心跳也不由自主地加快了几分。
第52章 第52章“我会很多种吻法,一一……
楚懿没醒。
绵长如丝的呼吸在屋内织成一张无形的网,把容今瑶笼罩其中。
少女屈膝蹲在软榻旁,时间久了膝盖有些酸麻,索性褪下鞋履,盘坐在旁边,挑逗愈发肆无忌惮起来。
葱白手指缠绕着发梢,容今瑶用垂落的发丝扫过他的喉结,紧接着再用发尾撩拨他的耳垂,探进中衣在他紧实的胸膛上摸来摸去……
容今瑶支着下巴,想起话本里的场景,轻声叹道:“都说英雄难过美人关,我看不然,这温柔乡的门槛,我倒是迈得更急一些。”
顶着这样一张脸和一双深情眼,怪不得会成为上京贵女们的梦中情人,可不就是一只男狐狸,惯会魅惑她人。
话音刚落,容今瑶不经意间抬眸,恰好瞥见楚懿的喉结极轻地滚动了一下,几乎难以察觉。
动了?
等等!
她眸光一亮,像是发现了什么秘密般,露出意味深长的笑意,启唇,轻声唤了句:“楚懿?”
随即,指尖蜷了蜷,手顺着他的腹肌往下游走,眼睛睨着某处撑起的‘营帐’,偷笑道:“这样都不醒啊。”
不愧是少年将领,果真定力非凡。
自己就这样坐在他身边放肆,楚懿如此敏锐,怎可能察觉不到?至于他为什么迟迟不睁开眼,唯一的解释就是——
他在享受着她的触碰。
容今瑶俯身凑近他耳畔,促狭道:“楚懿,你再不醒,我可就要……”
“要什么?”
尾音尚未消散,一声低笑悠然响起。
少年的黑眸缓缓睁开,烛火在他眸中碎成跳跃的流萤,嗓音里浸着三分戏谑七分诱哄:“公主怎么只偷偷摸,不亲?”
容今瑶的手指还悬停在他腹肌上方,想要收回,却被骨节分明的手掌扣住。
楚懿把她的柔荑轻轻拢入掌心,拇指若有若无地摩挲:“我应该再忍一忍,这样兴许你就会吻我了。”
容今瑶任由他的手掌覆上自己的手背,低垂着眸,睫毛在眼下投出蝶翼般的阴影,“你想让我亲你?”
“自然。”楚懿不可置否地挑了挑眉,回答得很诚恳。
他略一停顿,似笑非笑道:“下次你若是想亲,直接亲便是,不必偷偷摸摸。”
“……”
这话说的,倒像她是一个急色之人。
容今瑶别过脸,想从他掌中抽离,“我才不想。”
“你不想。”楚懿一字一句道,“我想。”
他已经许久未曾吻过她了,在栖坞山的那些日夜,他只能靠着她的小衣勉强慰藉。
虽能稍解相思,可终究还是如隔靴搔痒,难以平息心底的渴望。他想要的更多——想要吞入她的气息,想要感受她的温度,想要将她的一切都占为己有。
更何况,他睡了将近一整日,此刻神清气爽,精力充沛。
楚懿的眸色渐渐深了,礼貌地等待答复。
容今瑶被他的目光烫了一下,下意识抿了抿唇:“那……亲一会儿?”
得到允准,楚懿倏然抬手,虎口精准卡住蝶骨,将她拉向自己。
二人的距离缩短,四目相触时似有暗火涌动,他的视线落在她唇上,声音蛊惑:“我会很多种吻法,要不要一一试过?”
顿了顿,唇角勾起意味深长的笑,“我保证,会让你很舒服。”
楚懿的气息温热撩人,激起她一阵难以抑制的颤栗。
容今瑶害怕她承受不了这么多种吻法,商量着说:“先来三种吧……以后又不是不亲了……”
“三种就三种。”
言罢,楚懿侧头,先是轻柔地含住她的下唇,吮吸起来,将她唇上的嫣红尽数卷入腹中。不过片刻,唇脂便被搅乱晕开。
他松开她片刻,道:“第一种,这叫吸吻。”
容今瑶:“……”
怎么还有名字?
未及她深想,楚懿动作陡然一转,牙齿轻轻擒住她的唇瓣。
相较去凉州前的那晚,这回的力度很柔,仅是浅尝辄止地轻咬,没有丝毫痛感,唯有丝丝缕缕的痒意。
不知
过了多久,他又松开了她。容今瑶娇喘未平,眸光闪烁迷离,抢在他之前开口道:“咬、吻?”
楚懿勾了勾唇:“阿瑶卿卿,你很聪明。”
刹那间,容今瑶只觉脑袋里晕晕乎乎,被这个称呼撞得有些失了神,耳畔嗡嗡作响。
阿瑶卿卿?
这般亲昵的称呼……
“你究竟从何处学来的?”她忍不住问道。
怎么自凉州归来后,楚懿整个人就像是一只开了屏的孔雀,热烈得让她无法招架。
楚懿说:“凉州男子习惯将自己的妻子唤作卿卿,代表喜欢与珍视。”
容今瑶“噌”的一下脸红了。
他笑了笑:“公主可还喜欢?”
话音甫落,第三种吻法随之而来,这一吻,温柔缠绵,却又霸道地不容她退缩。
楚懿舔-舐着她娇嫩柔软的唇瓣,将她嘴里的呼吸尽数吞入。
容今瑶仰着小脸,闭上双眸,被动地承受着他的掠夺。而楚懿自始至终都睁着眼,眸中情-欲与理智交锋,将她每一丝细微变化都尽收眼底。
比如,她并不擅长换气。当自己湿-热的舌尖退开、又缠上去的时候,她才会趁着间隙,下意识地呼吸两下。
再比如,她唇边有晶莹的水光,眼角也盈盈垂泪,模样楚楚可怜。吻出声音时她会呜咽,长睫轻颤,似乎对自己发出这般羞耻声音感到窘迫。
这一吻持续了许久,久到容今瑶感觉自己的大脑逐渐空白,意识也开始发晕。
再度睁眼时,视线天旋地转,她双腿发软,整个人不受控制地趴在塌上,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
楚懿把她的身子捞到榻上,“才三种,就不行了?”
容今瑶心道又失策了,默默盘算着下次定要沉住气,只选一种吻法。不得不承认,楚懿吻技的确是上乘。
心里这么想,面上却佯装镇定,轻抬下巴:“不过如此。”
楚懿:“……”
他也不拆穿:“好,我继续努力,争取早日让殿下满意。”
容今瑶绵软地窝在楚懿怀里,脑袋轻倚着他的胸膛,懒懒地嗯了一声,算是应了他的话。
夜色渐深,凉意丝丝缕缕渗进屋内。容今瑶瑟缩了一下,扯过旁边的被子,一半盖住身子,一半垂落在榻边,“有些冷了,我们一起盖。”
她百无聊赖地拉住楚懿的手指,在他的指缝间来回穿梭、拨弄,玩着玩着,忽而想到了什么,仰起头道:“马上就是中秋节了,我们在那天出去游湖吧?”
租一艘画舫,在上面美美地过上一夜。第二日归家,便会看到偷偷准备的生辰宴,还有自己精心筹备的生辰礼。
楚懿定会很惊喜、很感动吧?
应该能抵消掉一些她曾经在楚懿身上耍过的小心思、打过的小算盘。
想到这儿,她嘴角忍不住上扬,又问了一遍:“去不去?”
楚懿听到她的询问,怔忡了一瞬。
中秋过后的第二天便是他的生辰,往年这个时候,他都会回国公府,独身一人在祠堂中为母亲抄诗点香。
还从未带过其他人踏足那方空间。
之前他没有设想过自己会真真切切地喜欢上一个人,在他的认知中,喜欢绝非儿戏,它意味着责任、承诺和交心。
彼时总认为自己无力承担起这些,也无法给予,所以才对楚国公说:“唯一能做的,就是相敬如宾了。”
然而世事难料,曾经让他望而却步的东西,如今却成了他愿意舍弃功名利禄去换取的珍贵之物。
这一次,他想让母亲也见见容今瑶。
良久,楚懿回过神来,微微低下头,凝视少女晶亮的瞳眸,应道:“好。”
……
中秋前夕,长街之上早早便张灯结彩。市井间人声鼎沸,桂树枝头花灯翩然悬挂,人人都盼着那轮明月升起。
这天日色晴好,楚懿立于庭院中央,身着一袭紫色广袖长袍,领口处瑞兽盘踞,腰间束以黑金蹀躞,上嵌一枚白玉扣。
相较于往日简练的装束,今日这一身更显华丽矜贵。
碧霄澄澈如洗,贵气逼人的少年郎正手执一壶,给冒出嫩绿新芽的生死树浇着水。
青云出现在他旁边,颔首道:“主子,马车已备好,咱们什么时候出发去书场巷?”
楚懿动作一顿,眸光敛了敛。
关于中秋节及中秋翌日的安排,除了容今瑶的提议,他自己也有一番思量。
只不过不知道容今瑶最近几日在忙碌些什么,总是顾不上搭理他,他想靠近,她便找借口退避。
反之见到方云朗时眉梢眼角皆是欣喜。
方云朗以往也会来府上,大多数时候是找他,这阵子却截然不同,愈发频繁地寻起了容今瑶,两人时常在书房闭门不出。
他已经在考虑怎么跟陆玄枫“告状”了。
楚懿眉目低垂,微微沉吟了片刻,随即道:“现在吧。”又补充了一句,“对了,告诉李伯,今日不准方云朗进府。
青云心领神会:“是。”
正当青云转身去传达吩咐、楚懿准备放下水壶之际,男孩清脆响亮的声音适时响起:“小六姐——”
楚懿:“?”
几乎同一时刻,书房的门“吱呀”一声被推开,冷落了他多日的少女从门后探出了头,朝方云朗挥手道:“这里!”
楚懿皱了皱眉:“……”
青云不着痕迹地扫了一眼自家主子,察觉到他面色冷然,作为一直服侍在侧的心腹,凭着多年的本能,出声道:“方小公子。”
方小公子顿住脚步:“怎么啦?”
楚懿的眼神轻飘飘地掠过方云朗,一句话未说,漫不经心地走向他。然后,没有丝毫犹豫,手臂一挥,便将手中的水壶直直抛了过去。
方云朗慌乱地接住水壶:“子、子瞻哥?”
“给我浇树。”他淡淡地道。
楚懿不给他反应的时间,脚尖一转,径直朝容今瑶的方向走去。众目睽睽之下,抬脚跨过门槛,左手握住她的手腕,右手抓着门扉,将人往里面带。
动作一气呵成。
方云朗站在原地,整个人愣了好一会儿,挠了挠头,忍不住问青云:“我是不是要当小舅舅了……”
青云附和地点了点头,瞧着紧闭的书房,暗自思忖要不要将这好消息告诉楚国公。
屋内光线略显昏暗,楚懿旋过身,双臂撑在门上,将容今瑶圈在自己的领地内,眼神略显危险。
容今瑶抬眸,对上这吃人的眼神,心中一惊,劝阻道:“你冷静一点,方云朗还在外面呢,他能听见!”
“那又如何?”他无所谓地道,“方云朗没这个胆子来偷听。”
容今瑶软着声音哄他:“你别胡来……我们是真有事说……”
她和方云朗瞒着的事,其实他大概能猜出一点苗头。
做什么都可以,冷落他,这件事不行。
“嗯,知道了。”楚懿弯唇一笑,回头看了眼桌案上燃着的香,不紧不慢道:“半柱香的时间,足够试一种吻法了。之后想做什么,都随便你。”
第53章 第53章他嫉妒得要发疯了。……
院子中,方云朗半蹲在栽种的树苗旁,手中握着水壶,水流断断续续。
他的心思全然不在浇水这件事上,每隔一小会儿,目光便不由自主地瞥向书房。
男孩嘴角微微下撇,神情中带着几分哀怨:“怎么还不出来啊,这都多久了……”
仿若一只被主人遗忘在角落里的小狗。
方云朗低头望着那株青涩的小树苗,嘴里念叨着对楚懿的不满,对身后逐渐靠近的脚步声恍若未觉。
“你嘀咕什么呢?”平静且熟悉的声音自身后骤然响起。
方
云朗只觉身侧瞬间被阴影遮盖,冷飕飕的寒意袭来。
他顺着声音的方向抬头,待看清来人是楚懿时,弹簧一般地猛站起身,憨笑道:“没、没什么呀,我在勤勤恳恳浇小树苗呢。”
楚懿目光微凝,看了眼湿漉漉的泥土和被水流冲击得有些弯曲的小树苗,面无表情地淡淡开口:“方云朗,你别把我的树苗浇死了。”
“……”不是你让我浇树的吗?
吃醋的男人要远离,方云朗心道。
他佯装不经意地偷瞄了一眼楚懿,对方衣袍整齐,风姿卓然。只是唇边隐约可见一抹淡淡的唇脂红,映着他平静的面容,无端多了几分欲盖弥彰的暧昧。
……这亲得该有多猛啊。
少儿不宜!
方云朗视线停留在那抹红色上,笑意渐深,语带揶揄:“子瞻哥,你今日气色甚好。”稍作停顿,又道:“既然你出来了,那我就去找小六姐喽?”
话落,童真的小少爷迫不及待地抬脚,打算绕过楚懿,朝着书房的方向走去。
不料刚迈出去没几步,突然感到后颈一紧,整个人像是一只被拎起来的小鸡崽,双脚不受控制地微微离地。
楚懿一手拎着他的衣领,姿态闲散,语气淡然:“去哪儿?”
方云朗顿时语塞,暗暗叫苦不迭,嗫嚅了半天:“去……去……”
“跟我走。”楚懿言简意赅地说道,透着不容人拒绝的意味,旋即拎着他的衣领径直走向停在门口处的马车。
方云朗被他拎得脚步踉跄,整个人歪歪扭扭,忍不住抱怨道:“子瞻哥,我这身衣裳可是新做的!”
楚懿神色未变,没理会他的抗议,直接将他塞进了马车里。这一切发生得太快,还没等方云朗缓过神来,楚懿已经利落地抬腿上车,在他对面稳稳坐下。
青云站在车辕上,见他们上了车,扬起手臂挥动马鞭。
阳光透过街边错落有致的屋檐,铺洒在滚动的车轮上。马车徐徐驶过街巷,车帘轻晃,隐约可见其中两道对立而坐的人影。
一人双臂环胸,镇定自若,另一人则稍显局促。
车内的空气一时静默。
不久后,方云朗终于按捺不住,撩起车帘一角,看见外面熟悉的景致,心底涌上不安:“子瞻哥,你说你来书场巷就来嘛,非拽上我干什么,我同小六姐还有事呢!”
他平生最害怕的地方有二,其一为凌云堂,其二为书场巷。
紫衣少年慵懒地靠在车壁上,两条长腿交叠,闻言微微眯起眸子,修长的手指轻叩着腿部,皱眉道:“你近日跟她走那么近,有什么秘密?”
容今瑶想做什么依着她开心便好,他亦不会多问,方云朗……另当别论。
方云朗被楚懿这么盯着,心里发虚,支支吾吾地辩解道:“哪有什么秘密啊……就是最近在课业上遇到些难题,实在没辙,请教一下小六姐而已!”
楚懿听了,嗤笑一声,似在嘲讽他这蹩脚的借口:“请教?”
方云朗还算是机灵,一下子就嗅到了空气中的酸味,赶忙凑上前,谄媚地说道:“哥,你怎么还吃弟弟我的醋啊。”
“……”
方云朗装作无事发生,转移话题:“所以我们到底来书场巷做什么?”
楚懿神情平淡,不慌不忙地伸出手指,抵住他凑过来的额头,毫不留情地推离,微微冷笑:“既然你说课业有问题,刚好来书场巷给你买些书,不用谢。”
方云朗被推得往后仰了仰,忍不住哼哼了两声:“才怪呢。”
楚懿斜睨了方云朗一眼,唇角勾了勾,心想左右都一道来了书场巷,他早晚会知道,索性坦然开口:“来买手写婚书的用具。”
这几日,相较容今瑶浪漫旖旎的遐想,楚懿的心思则全然落在了这一件比较庄重的事情上——拟婚书。
二人刚刚成婚时的婚书由官媒操办,虽说合乎规矩,样式却千篇一律,总觉得少了些什么。
所以他决意诚恳地手写一份婚书。
方云朗听言,悄悄松了一口气,不过转瞬之间,眼神又亮了起来。
婚书?
他摩挲着下巴,意味深长地点了点头。
心里却想着,作为小舅舅,该挑选一份怎样独特的礼物送给素未谋面的侄子呢?
……
不多时,马车在书场巷的巷子口停下,楚懿和方云朗一前一后下了车。
巷子里人来人往,书摊林立,两人穿梭其中,一连走访了几家颇具规模的书铺和书斋。一番精挑细选后,仍旧未能觅得合心意的婚书样式。
纸张需要上等的洒金笺,尺寸须合六合之数,长六寸,宽六寸。样式不可过于繁复,亦不可太过简朴。边框需以祥云纹或缠枝纹点缀,笺心留白处,需足够宽敞,以便书写时字迹舒展……
这是最基本的要求了。
方云朗一路跟在旁边,目睹楚懿神色专注、眉间微蹙的模样,不禁在心底暗自感叹:不过是选个婚书样式,竟比研读那些晦涩难懂的诗书还要难上几分?
走着走着,不知不觉间已至巷尾,以为又要无功而返时,一家不起眼的小书铺出现在眼前。
这是一家私人书铺,规模极小,门面朴素,甚至有些陈旧,门前栽种的腊梅树只留下光秃秃的枝桠。
“这地方……怎么感觉有点熟悉?”方云朗放轻了声音,抬手揉了揉额角,试图从记忆中搜寻有关这间书铺的线索。
他细细回想,自己来书场巷的次数着实不多。若要追溯至上一次,还是《天赐良缘》炙手可热之时……小六姐曾在此处……和子瞻哥吐露衷肠……
方云朗眸光乍现,猛地击掌,“我想起来了!”目光投向楚懿,见他眼里闪过微不可察的波动,便知他也想起了那日之事,脱口而出道:“——胡文生!你知不知道?”
楚懿拧了拧眉。
他自然清楚胡文生是何许人也,写出《天赐良缘》之后名声大噪的话本子先生,在坊间颇有名气。
而且,此人同容今瑶之间有着或深或浅的关系。
胡文生这人行踪飘忽不定,闲云野鹤般的人物,出入上京毫无规律可循。他曾命人去查,费尽周折也只能查出一副画像。
暗中保护容今瑶那阵子,她就时常来书场巷的巷尾徘徊,如今看来,极有可能是在等胡文生。
思绪回笼之际,略带诧异的声音从书铺内传了出来:“谁喊我?!”
紧接着,伴随着轻微的脚步声,一位中年男人走出,手里还拿着一块抹布。
男人面容虽不年轻,却也不显老态,眉宇间透着文人特有的清朗。长衫洗得干净整洁,袖口微微卷起,显然是在擦拭灰尘。
胡文生刚云游归来不久,今日才回书铺,本想简单收拾一番,没想到还真有客人上门。
他抬头看向门口,一高一矮的两个人站在腊梅树旁,紫衣少年气质矜贵,鹅黄锦缎的男孩圆脸大眼。
胡文生微微一愣,视线触及楚懿时,眸中闪过似曾相识,旋即笑起来,一甩手中的抹布,下意识道:“小六的孩子都这么大了?”
这话甫一出口,四下安静。
方云朗眼睛瞪得溜圆,赶忙摆手,反驳道:“……不不不!”
楚懿却是扬起眉梢,眸光带着审视与玩味,语气漫不经心:“哦?你认识我?”
胡文生这才意识到自己一时口快说漏了嘴,笑容微微一僵:“楚小将军的名号,谁人不知啊……哈哈哈……”
“可你说的分明是容今瑶。”少年神色比较淡,迈步靠近了些,扯唇一笑:“我知道你们认识。”
顿了顿,又不紧不慢地补充道:“我查过你。”
言外之意是让胡文生不必遮掩。
胡文生神色一滞,干笑了两声:“小将军早说啊!既然来了,不如进来坐坐?我这儿虽小,但还有些好茶,可以招待两位。”
一边说着,一边肩膀轻抬,做出一个请的手势。
铺内陈设简单,几排书架沿着墙壁而立,中央摆着略显陈旧的桌子和椅子。
胡文生招呼着楚
懿和方云朗坐下,斟满两杯茶端给他们。
方云朗端起茶杯,鼻翼翕动,抿了一口,茶汤划过舌尖,忍不住叹道:“好茶!”
胡文生语气自豪:“这是我云游四方,在一处山水灵秀之地偶然所得。虽不是什么名贵之物,但胜在清新独特。”
他们有来有往地说了一个回合。楚懿在书铺内扫视一圈,神色平静,不疾不徐道:“你这是否有尺寸为六合之数,边框或卷轴为祥云纹的洒金笺?”
“自然有。”胡文生爽快地道,“我这儿时常会有一些贵客来寻些特殊的纸张,像您说的这种洒金笺,自是备着的。”
他微微欠身,示意楚懿稍等,随后在书架间翻找。
楚懿气定神闲地端坐在椅子上,将茶杯送至唇边,轻轻啜了一口,目光越过氤氲的热气,静静地落在男人的背影上,似是不经意地提起:“看来你与我夫人颇为熟络?”
能唤容今瑶“小六”的人少之又少。
所以他对胡文生并无恶意,只不过有些好奇罢了。
胡文生坦然的声音从书架那头清晰地传出,毫无隐瞒之意:“她算是我的救命恩人吧。”
“救命恩人?”
胡文生翻找的动作不停,“我之前是个家里是做生意的,不过生意失败,债台高筑,走投无路之下甚至起了轻生的念头。是小六二话不说给了我足够的银子,还鼓励我重振旗鼓,继续创作。”
方云朗恍然大悟,长长地哦了一声:“这么说,小六姐是你的伯乐了。”
胡文生笑笑:“未来还会是我的东家。”
楚懿低垂着眼帘,若有所思:“原来如此。”
不一会儿,胡文生取出一卷洒金笺,递到楚懿面前,由衷感慨道:“如今见你们二人琴瑟和鸣,我打心底里感到高兴。之前啊,我只是知晓她心中有一个倾慕之人,那人送过她一副字画和一枚纽扣。她一直妥帖留存着。”
“后来才知道,这个人是你。”
方云朗原本正喝着茶,听到这话,扑哧一下把茶水喷了出来:“!!!”
若单说容今瑶倾慕楚懿,在他看来并非全无可能。可要说楚懿曾送给容今瑶字画和纽扣,这简直是天方夜谭!
纽扣——那可是衣裳上的纽扣啊!这是何等私密、何等亲密的物件。若非关系极为亲近,甚至是有了男女之情,怎会送出这般定情之物?
可之前楚懿和容今瑶的关系大家有目共睹,很长一段时间里都是死对头。
方云朗越琢磨胡文生的话,越觉得离谱至极。除非……那个倾慕的对象,另有其人!
这更加恐怖了。
果不其然,楚懿微微上扬的嘴角瞬间凝滞,笑意全然敛去,周身的气息陡然一沉。
年轻人抚过洒金笺的动作顿了顿,指骨收紧,声音仍旧保持一贯的平静,沉吟片刻道:“……你是说,她曾经倾慕我,收存了我的字画和纽扣?”
胡文生并未察觉他神色的变化,依旧笑着点头:“正是。你送给小六的东西,她一直珍藏着,还托我写了<天赐良缘>,如今看来,倒是得偿所愿了。”
楚懿眸色渐沉。
《天赐良缘》在初春时节发售,那会儿他刚回上京不久,和容今瑶毫无交集。就算有,也是她时不时地跟踪他。
原本以为她不过是推波助澜那些风月传闻而已,没想到一切的源头,竟然也是她一手策划。
不过这不重要。
重要的是他心里清楚,自己从未送过容今瑶字画和纽扣。
她倾慕的人,不会是他。
那么,那个男人会是谁?
想到这里,楚懿胸腔中仿佛有一头困兽疯狂冲撞,倏地站起身,哂笑道:“好一个得偿所愿。”
衣摆掀动的风毫不留情地扫落了桌上的洒金笺,他一言不发,迈着大步朝外走去。
方云朗有些后怕,咽了咽口水:“一定是误会……”
楚懿素来喜怒不形于色,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可方才听说容今瑶曾有过一个倾慕之人时,他眼底闪过的骇人戾气十分真切。
他嫉妒得要发疯了。
可还是要保持理智。
紫衣少年身形一顿,复又走回胡文生面前,给了他婚书的银子。弯下腰,把地面上的洒金笺捡起,掸了掸上面的灰尘,揣入怀中。
他垂眸:“是不是误会,中秋夜就知道了。”
第54章 第54章“会很疼。”
在容今瑶想象的场景中,中秋夜是绮丽且美好的。
夜幕低垂,皓月当空,粼粼湖面之上画舫轻摇。船舱四周花灯高悬,船舱内则是灯火朦胧,馥郁香气弥漫……
在此缱绻氛围之下,一切都能“水到渠成”。
就这么想着想着,八月十五月圆夜转瞬即至。一瞬间,上京城似被神灯点亮,绚丽璀璨,众人皆在此日通宵达旦,对月酌酒。
亥时已至,宽阔的湖面上泊满了画舫,船身雕梁画栋,华美如仙舟。周遭有乐坊歌伎轻拨琴弦,丝竹声袅袅传来。
乐声、笑声、歌声,将这中秋夜装点得如梦如醉。
画舫前,容今瑶双手提着裙摆,轻盈一跃,旋即稳稳落在了船面。
她身姿晃了晃,回身看向了步伐慢悠悠的人,澄澈杏眸中含着笑意:“楚懿,你快些呀。”
身后人应道:“来了。”
楚懿紧随其后踏上船板,相较于容今瑶的欢快,少年眉宇间倒是透着一丝难以捉摸的情绪。
他眸光微凝,若有所思地看着船舷边笑靥如花的少女,思绪飘回到上午。
今日中秋旬休,陆玄枫无需当值,闲来无事便亲自来送瓜果月饼。彼时,他斜靠在桌案旁,剥着葡萄,冷不丁开口道:“听说六公主曾有一个倾慕之人?爱得如痴如狂、无法自拔?”
“……”
这般夸张的言辞,十有八九又是方云朗添油加醋的杰作。
楚懿神色未变,只是淡淡地扫了他一眼:“东西送到了,你人可以走了。”
陆玄枫忍不住冷笑:“你倒是沉的住气,不去逼问一下?”
“没什么好问的。”很平静的语气。
“虚伪。”陆玄枫打量着他,啧了一声,嫌弃地叹了叹气,“像个瞻前顾后的老头子。”
楚懿不甚在意:“不过是曾经的一段倾慕过往罢了,不值一提。”
这话说得轻描淡写,可陆玄枫看得分明,这人云淡风轻的面容之下,实则暗藏汹涌。
陆玄枫见状,不由轻嗤一声:“是我以小人之心度你君子之腹了,还以为你定会千方百计逼问出来这个男人,然后……”
他不再说下去了。
楚懿眉梢轻挑,“然后什么?”
陆玄枫接着道:“然后把他扔出上京,彻底远离六公主,省得你心里膈应。”
“……你有病?”
陆玄枫却不恼,盯着楚懿,缓缓开口:“你以前可不会这样。我早就说过,我很期待下一次在你眼中会看到别的情绪,这次我看到了两个字——”
“占有。”他加重了语气,“楚子瞻,承认吧,你栽得彻彻底底。”
漆黑夜幕下,晚风悄然拂过,湖面泛起细碎的波光。
“楚懿!”容今瑶瞧见他神色游离,脆生生地喊了一声,“你来一下。”
楚懿半倚着雕栏,经此一唤,方才飘远的思绪缓缓回笼,垂眸看向容今瑶。
少女披着一件轻薄的云纱外衫,外衫之下是一件紫灰色抹胸襦裙,因蹲着的姿势,隐约可见若隐若现的两坨雪峰。
乌黑的长发未曾挽起,顺着肩头倾泻而下,发丝轻扫她粉嫩的腮颊,侧脸被画舫的暖光映得温软。
她安静地蹲在那
里,像一只正专注玩水的小兔子,柔软又乖巧。
容今瑶微微探身,指尖轻点着湖面,细细拨弄着圆月的影子,仿佛真能从湖水中捞出一捧星辉。
半晌,楚懿抬步走了过去,带着几分漫不经心的笑意:“捞月亮呢?”
听见他的声音,容今瑶并未急着回头,只是轻轻掬起一捧湖水。
水珠从指缝间滑落,而她的掌心之中,映着被水波揉碎的月影,似捧起了一轮小小的明月。
她歪着脑袋,看向楚懿,眼眸晶亮而又澄澈,笑吟吟道:“你看,我把月亮抓住了。”
月光透过水珠折射出一圈光晕,她的指尖微微泛红,显然是被那湖水浸得久了,可即便如此,脸上的兴致却丝毫未减。
她小心翼翼地捧着掌心的“月亮”给他看。
不等楚懿回应,容今瑶弯起眸子,抬了抬手腕,继续道:“现在这月亮送给你了。”
话音刚落,楚懿心头蓦地一颤,仿佛有什么柔软的东西拂过心尖,带来一阵难以言喻的悸动,叫他呼吸微滞。
他看着眼前人,眸色晦暗不明。
下一瞬,楚懿忽然伸手,将那双柔软细嫩的手包完全裹进掌心。
她的指腹带着湖水残留的凉意,可他的手掌是炙热的。掌心相贴,仿佛她是高悬夜空的月亮,而他是默默围绕在月亮身旁的夜色。
楚懿捧着她的手,低声道:“我要这个月亮。”
容今瑶眸光微微一闪,似乎未曾料到他这个反应,唇角微张,尚未开口,便被楚懿拉起,整个人向他怀里倾去。
画舫微晃,船舱内的灯影也跟着摇曳起来,时明时暗地映在楚懿脸上。
楚懿声音喑哑:“我认栽了。”
容今瑶疑惑:“认栽什么?”
楚懿没说话。
他不得不承认,自己绝非陆玄枫所说的君子。
明明嫉妒得要发疯,该死的占有欲如附骨之疽,驱使着他想要知道那个男人究竟会是谁。
甚至生出灌醉容今瑶、诱问出她真心的‘恶念’。
但他最终没有问,也不需要问。
楚懿望着她微怔的神情,唇角勾起:“你既然送了我月亮,以后,也只许送我。”
容今瑶笑眯眯地戳了戳他,答应他:“只送你只送你。”
“掬水捧月”过后,随着夜色渐深,凉意无孔不入,二人不再望月,转而进了船舱。
船舱内的布置比容今瑶想象的更为艳丽暧昧。
低垂的纱幔,五光十色的琉璃灯,舱内铺着一层厚实的锦缎,案几上备好了清酒,酒盏并列而放,氤氲着淡淡的醇香。空气里还残留着熏香的余韵,甜腻的味道近乎让人不自觉慵懒下来。
“好香啊。”容今瑶坐在案几旁,细细地嗅着酒香,随即朱唇轻启,抿上一口。
香醇的酒液瞬间在舌尖散开,先是微妙的甜意,紧接着便是一阵微烈的刺激感,恰到好处的炽热在口腔中蔓延。
她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楚懿坐在她对面,皱眉道:“少饮些。”
容今瑶指尖勾着杯沿,杏眸微抬,撒娇般地道:“过节了嘛,你放心,我喝不醉的。”
她已经许久未曾这般畅快地饮酒了,上一次还是在大哥被禁足的那段时间,她特意带着桂花酿去东宫,可也仅仅只喝了一小杯而已。
横在心中的那些“钉子”如今可算是被拔除了,她前所未有地感到轻松。除此之外,她也想借着这酒给自己壮胆。
毕竟今夜她要勇敢地与刁物再次坦诚相见!
思及此,容今瑶不管不顾,再次拿起酒盏,决然地低下头,将酒尽数饮入。
旁侧,楚懿姿态闲散地靠坐在软榻上,灯火映得他眉目如刻,眸光在璀璨暗影里平添几分疏冷,不由笑了笑:“这可是你自己说的。”
指节有一下没一下地敲着案几,他面前的酒分毫未动,只默默看着容今瑶一饮再饮。
不多时,桌上的酒壶已然见底。如楚懿所料想的一般,没多大会儿,一个柔软的身影好似迷失方向的蝶,从暗处朝着他扑来。
容今瑶眼神迷离,双颊染上了醉意的绯色,只剩下满心的无所顾忌:“楚懿……我站不住啦!”
楚懿伸手接住,钳住她的腰,调侃道:“说了让你少饮些。”
话虽如此,但他也并未阻拦,许是期待着这难得的肆意。
楚懿顺势陷进柔软的锦缎中,眼前是容今瑶骤然逼近的面容,哑然失笑:“你这么急?”
容今瑶身子半压在他身上,琥珀色眼瞳中清晰映着少年疏朗俊逸的面容,迷迷糊糊地道:“今夜月色刚好,我们赶紧把正事儿给办了吧……”
“把正事儿给办了?”楚懿微微挑眉,似笑非笑地重复了一遍,尾音上扬,“是我想的那种正事?”
容今瑶带着醉意用力地点了点头:“对呀。”
说完,便开始胡乱地扯动他的衣襟,挑起他中衣的盘扣,一颗、两颗……温热的指尖探入,抵在他衣料下的肌肤上。
楚懿没有阻止,任由她动作,眸底兴味正浓:“你在上我在下?确定要这个姿势吗?”
“会很疼。”他贴在她耳边说,“不如我来服侍你。”
“好不好?”
少年的嗓音仿若裹挟着夜色的醇厚,在她耳边轻轻回荡,尾音上扬,似在逗弄,又似在引诱。
醉意弥漫在眼眸深处,在这混沌之中,容今瑶意识逐渐模糊,只隐隐约约捕捉到了‘疼’、‘服侍’这两个字眼,像是在梦境中被牵引,下意识地应了一声:“好吧……”
楚懿眸色一深,顺势而动,带着不容置疑的强硬。
原本处于上方的少女只觉天旋地转,转瞬之间,二人的姿势便已调换,她的背部触及到了锦缎。
楚懿无比眷恋地蹭着那两处温软之地,轻声道:“我有一个秘密现在要告诉你。”
他低低地笑着:“在七夕那日的告白并非作伪。关于喜欢你这件事,你现在发现了吗?”
夜色沉沉,灯影漂浮,而船舱内的气息也悄然翻涌起来,仿佛时间都在此刻凝固,只余下这份浓稠得化不开的旖旎。
“发现了……”容今瑶眸中醉意未散,轻轻环住楚懿的脖颈,低声呢喃:“那,我也有一个秘密,要告诉你。”
楚懿低头凝视她潋滟的双眸,轻舔着她粉嫩的唇瓣,辗转厮磨片刻,转而又含住她小巧的耳垂。
他含糊低语:“什么秘密?”
容今瑶不由自主地战栗着,耳尖痒得难耐,微微喘息,迎上楚懿的亲吻,断断续续道:“其实,我们这门婚事……是我蓄谋已久的……”
她声音里带着嘤咛般的娇柔:“我挑中了你做夫婿,装作倾慕你,就是为了躲避和亲。我想着,这样一来,你便会无条件地站在我这边了。”
容今瑶仍沉浸在浓重的醉意之中,眼前的景象渐渐变得虚幻而朦胧,根本未意识到自己吐露了什么。
有人动作一停。
容今瑶还想继续说。
只不过下一息,陌生又强烈的感觉席卷而来,她低呜出声,身形一颤,指尖攥着锦缎,眼角漾出了泪。
第55章 第55章【小修】鲜红的牙印。……
“楚懿……”容今瑶睫羽轻颤不止,眸中氤氲着惊惶而生的雾气,“我有些难受。”
对方以沉默答复她。
酒意渐渐上头,少女的粉面也染上了动人的色泽。
周遭静谧得有些诡异,耳边尽是连绵不绝的水声,似远似近,搅得她心烦意乱。
楚懿怎么不说话呢,她在想。
容今瑶黛眉轻蹙,醉意让她思绪迟滞,下意识地屏住呼吸,细细分辨这忽而轻柔、忽而急促的波动。
究竟是哪里来的水声?
随着时间推移,水声愈发清晰,恍若源出其身。她缓缓低头,目光一寸一寸地往下移——
不看还好,这一看,昏昏沉沉的脑袋顿时嗡鸣作响,血液全部涌上脸颊,更加茫然了。
原来是她的水声!
看到这一幕,容今瑶如惊弓之鸟,几乎是条件反射般地缩了缩肩,纤细的脚踝朝楚懿踢去,颤颤巍巍地挤出一句话:“你怎么能亲那里……”
不知不觉中,她的云纱外衫已被随意地揉成一团弃在脚边。而她裙腰的系带不知何时被解开,束得整齐的襦裙此刻微微散着,裙袂轻垂。
少女白皙的肩颈亦是毫无保留地展露出来,肌肤细腻如羊脂玉,仿若一朵盛开的白莲。
狐狸是肉食动物,天性里便有对猎物的执着,它惦念这只“兔子”已久,终于得偿所愿,顺着兔腿往上,手-口-并-用,吸走它所有的精气。
容今瑶并起双膝,抽抽噎噎地抱怨起来,“你骗人。”
“说好的要服侍我。”她吸了吸鼻子,睫毛上还挂着泪珠。
生平头一遭,因着这样的事,羞得泪水潸然。
原本想着饮下几杯酒,便能借着酒劲壮壮胆子。可惜事与愿违,那酒非但没有让她变得大胆,反而使她的五感愈发敏锐。
细微的声响、轻柔的触碰,都似带着滚烫的温度,直直地撩拨着她,令她无所适从。
这感觉并非是尖锐的疼痛,而是奇异的痒。就像是春日里破土而出的新芽。倘若抛开理智,任由本能驱使,她惊觉自己隐隐想要索取更多。
可对方不满足于她,这种不满足,才让她无比难受。
沉沉夜色下,熏香氤氲,橘黄色的琉璃灯光摇曳不定,船舱内光影交错,气氛却已不复方才的旖旎温存。
楚懿仍未抬起头。
不知过了多久,待少女略含哭腔的抽噎于静谧中愈来愈频繁时,他才从绝美的景致中起身,唇边挂着盈盈水液。
起身的瞬间,他扬起脖颈,喉结艰难地滚动了一下。旋即将指节收紧,掌心抵在案几上,唯有如此,才不至于让自己失控。
末了,少年眉目低垂,自上而下地望着容今瑶,像是要透过那双潋滟的杏眸,洞悉她之前的一切伪装和盘算。
令人窒息的静默下,四目相对。
楚懿神情阴翳得可怕,往日里惯常带笑的眉眼,此刻幽深如沉潭,浸着森冷的薄霜。
“呵。”他轻嗤了一声,尾音压得极轻,仿佛是在无奈轻笑,又仿佛是在冷笑:“蓄谋已久、挑选夫婿、装作倾慕……”
这几个字被他咀嚼得极慢。
亏他甘愿认栽、妥协,心底反复思量——哪怕是她曾有过倾慕之人,那又如何?
他明知她的接近和喜欢是别有所图,成婚之事亦有蹊跷,可怎么都没想到,自己居然是一个被“挑选”出来利用的工具。
“为什么是我?”他问。
见容今瑶醉意沉沉地瘫软在锦缎上,毫无章法地滚来滚去,似没在意他的话。楚懿俯身,膝盖跪于两侧,用双腿固定住她,又重复了一遍。
“上京城里,世家公子数不胜数,青年才俊更是如过江之鲫,为何偏偏挑中了我做你的夫婿?”
听到这句追问,容今瑶思索了好一会儿,伸出手指虚虚点着他的胸口,声音软绵绵的,带着几分天真:“当然是因为……你合适呀。”
楚懿不疾不徐道:“哪里合适?”
容今瑶歪头,掰着手指,一五一十地数起来:“你是国公府世子,家世好,容貌好。又是有赫赫战功的将军,且到了该成婚的年纪。父皇有意给你挑选婚配之人。”
“只有这些?”
少女唇角弯起:“还有我们自幼相识……一直都是死对头!你厌恶我,一时半会儿不会强求我服侍,只会同我相敬如宾,以后要是谈起和离也体面一些……”
这句话落下的瞬间,空气骤然凝滞。
楚懿气极反笑:“相、敬、如、宾。”
曾几何时,他也在楚国公和陆玄枫面前扬言说要与容今瑶相敬如宾。原来她也打着同样的主意。
分不清是愤怒多一些,还是自嘲多一些。
楚懿:“容今瑶,我从未想过和离一事,你也休想。”
容今瑶:“……我知道了。”
楚懿又冷声道:“那你为什么要装作倾慕我?”
容今瑶察觉到他语气的变化,却只是茫然地眨了眨眼,懵懂又乖巧地回答:“我本以为,有了赐婚后就不会和亲,谁知那日江天凌说,漠北若是强娶我,你会不会护着我都未可知。”
“在马车上我还间接问过你,可是我实在猜不透你的心思,只好……”她轻轻呼了口气,伸出手攀上楚懿的脖颈。
她顺势借着他的力贴靠上去,双臂环抱着他,樱唇轻触他的耳畔,吐气如兰:“只好继续装作倾慕你,让你爱上我……”
容今瑶水鬓微湿,全然不知自己正踩在危险的边界线上。
楚懿面色一沉,将她轻轻扯开,盯着她的眼睛,淡淡开口:“如果说,若还有另一个人符合你挑选夫婿的标准,你是不是也会嫁给那个人?”
良久,容今瑶轻轻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
楚懿脸上的表情彻底消失,心头涌起前所未有的烦躁,理智一寸寸崩塌。
就不该对她太过纵容。
若说醉酒诱问是恶念,可现在他却觉得是再好不过的法子。
他迫切想要弄清楚,眼前这个少女对自己到底有几分真心,几分盘算。
沉默片刻,楚懿把少女放在软毯上平躺,外衫、襦裙、小衣……凌乱地被抛至角落。她就只能乖乖任由他目光描摹。
他毫无预兆地欺身而下,手指捏着她的下巴,带着某种审视般的意味,慢条斯理地诱导:“不如,我们玩个游戏吧。”
楚懿唇角勾起一抹淡笑,似是戏谑,似是讥讽:“我问,你答,你若说了一个‘假’字,我便惩罚你一次,好不好?”
容今瑶抬眸,澄澈瞳孔中透着一丝懵懂,咬着下唇,轻声问道:“那我若是说了真呢?”
“若是真,自是给你奖赏。”他摸着她的脸颊,温热的触感顺着肌肤蔓延,紧接着,抛出了第一个问题:“围猎之日为我夺旗,是真的喜欢,还是假的喜欢?”
那是很早之前的事了,为他夺旗不过是愧疚于儿时那场无妄之灾。
容今瑶怔了怔,意识虽然混沌,可心底却有个声音不停告诉她,此刻撒谎才是最明智的选择。
可当她对上楚懿探究的目光时,不知为何无法违背内心的真实想法,最终轻轻吐出一个字:“假……”
楚懿冷笑了一声,不及犹豫便狠狠吻了下去,将她的尾音悉数吞入口中。
唇的温度是炙热的,这一吻几乎让容今瑶喘不过气,他极为强势霸道,舌尖长驱直入,肆意掠夺着她口中每一丝气息。
一吻方歇,容今瑶面色酡红,气息还未喘匀,胸脯微微起伏着。
“第二个问题了,这回该是这里。”
楚懿的目光从她红肿的唇上移开,转而落在桃心馒头上,缓缓靠近,眯了眯眼:“之前说的那些情话,抱我,亲我,叫我子瞻哥哥,是真是假?”
容今瑶如芒在背,无法抵抗楚懿目光的逼视,战战兢兢地说了实话:“假。”
话音刚落,桃心馒头猝不及防被咬了一口。
容今瑶不禁轻呼了声。
本就酒意上涌,这一下更是让她泪腺失守,泪花不受控制地在眼眶中打转。她从未见过这样的楚懿——
他不再拥有游刃有余的沉静,而像是一头隐忍至极的困兽,耐着性子逼问她,一点一点拆解她的伪装,步步紧逼。
楚懿沿着她的脊骨继续向下,不顾她的战栗,再度问了接下来的问题:“唤我夫君,要与我同床共枕,要同我学武……”
他的声音极轻,却带着丝丝缕缕的危险,“合欢散,生死树,种种都是假的?”
他的问题太多了,几乎不给容今瑶任何喘息的机会。
“子瞻哥哥……”她尾音带着点泣意,纤细的手指勾住他的衣襟,轻轻拽了拽。仰头看着他,眼底泪光盈盈,含着一丝撒娇的软糯:“我们不玩这个游戏了,好不好?”
她在哀哀求他,试图以撒娇换来他的怜爱。
少女躺在柔软的锦缎间,每回应完一个问题,都要遭受“惩罚”,被他恶狠狠地啃上一口。
不过转瞬之间,白皙细腻的皮肤上已然布满了深浅不一的鲜红牙印。
楚懿慢慢品味她的这句“求饶”,眸色渐深,燃着幽微的火光。他默不作声地遍寻她所有的敏-感处,途径之地皆留下一个牙印,轻啮的痕迹格外刺眼。
他想用这些痕迹,叫她记牢了他。
容今瑶醉眼朦胧,只听少年一字一顿地附耳道:“先记住今日的感受,下次你清醒着,就该真真切切地疼上一回了。”
远处隐隐传来笙歌的曲调,与少女经久未停的抽噎,相互缠绕,不眠不休。
容今瑶心跳一滞,眨着醉眸,似嗔似怨:“……哪里疼?”
出于好奇,她这样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