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快掀帘!” 朱由校的声音发颤,手指抠着马车的黄铜环,指节泛白。周围的太监们全跪了一地,头埋在红地毯里不敢抬 —— 哪有天子亲自扶车的道理?可他们瞥见朱由校后颈的青筋,谁也不敢吭声。
车帘被一只戴着玉镯的手轻轻掀开。先露出的是支银鎏金的凤钗,钗头的珍珠沾着雪粒,再是半张被冻得通红的脸。皇后张嫣望着他,嘴唇动了动,却没说出话来,只有眼泪顺着脸颊往下淌,落在貂皮围脖上,瞬间凝成了小冰晶。
“傻丫头,” 朱由校伸手去擦她的泪,指尖触到一片冰凉,“早和你说过路上冷,偏要来。” 他看见车辕上捆着只青花梅瓶,瓶身有道裂痕,想来是路途颠簸所致 —— 那是皇后最珍爱的宝贝。
张嫣忽然笑了,从袖中摸出个油纸包,一层层剥开,里面是块干硬的茯苓饼:“想着陛下爱吃,臣妾一路保护的好好的……” 话没说完,饼子就被风吹掉在地毯上,沾了层雪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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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由校捡起来就往嘴里塞,饼渣掉在他的龙纹衣襟上。“甜的,” 他含糊不清地说,“比御膳房做的还甜。” 周围的宫女们赶紧背过身去,肩膀却忍不住发抖 —— 他们见过天子怒斩贪官的狠厉,见过朝堂上舌战群儒的威严,没见过这样把冻硬的点心嚼得津津有味的模样。
后面的銮驾陆续停下。段纯贵妃扶着丫鬟的手下来,裙摆扫过红地毯,露出绣着缠枝莲的弓鞋,鞋尖沾着泥点。“陛下怎么亲自来了?” 她望着他,眼尾的细纹里还嵌着旅途的疲惫,“让外邦人看见了,岂不笑话我大明无礼?”
“谁要笑便笑去。” 朱由校连忙过去握住她的手,掌心的温度融化了她指尖的冰碴,“你们从京城到这儿,走了整整九个月,穿戈壁、过雪原,什么时候受过这份罪。朕迎自个儿的媳妇,天经地义。”
远远围观的莫斯科百姓,看见那些穿宫装的汉人女子被皇帝一一扶下马车,看见那个最年轻的刘丽嫔怀里抱着只狸猫,狸猫被冻得在她怀里瑟瑟发抖。
圣瓦西里大教堂的钟声忽然响了,惊飞了檐角的寒鸦。朱由校牵着张嫣的手往克宫走,红地毯上的积雪被他们踩出一串深深的脚印。张嫣忽然停下脚步,指着教堂顶上的红绸:“那颜色真好看,像京城上元节的灯笼。”
“明日让工匠再加些灯盏。” 朱由校回头望了眼,“等开春了,朕带你去周边好好玩玩。”
寒风吹起他的披风,露出里面衣襟上沾着的茯苓饼渣。张嫣伸手替他拂去,“陛下,” 她轻声说,“其实臣妾们不怕苦,只要跟着陛下,在哪儿都是家。”
朱由校没说话,只是握紧了她的手。红地毯尽头的宫灯次第亮起,将他们的影子投在克宫的城墙上,像一幅被风雪晕染的画。远处的莫斯科河冰窟里,十二只青铜鼎正泛着幽光,而那些刻着龙纹的圣像背面,似乎也映出了江南的烟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