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12 如同伴侣之间的标记
迟疑半晌, 时既迟抬步朝那人走去。不远不近的距离,他从心虚到镇定, 调整好心态和面部表情。
阻隔贴的缝隙里,晚香玉的味道似有若无地飘散出来,混着一点点时既迟的信息素。
还没开口喊人,时禮就先把手里提着的东西塞给时既迟:“早餐,邊走邊吃,时间正好。”
时禮绕到时既迟身后,帶着薄茧的手指在他脆弱敏感的皮肤上一闪而过, 拨开松软乖巧地覆盖后颈的发丝。
时既迟被腺体处的异样感觉扰弄得一颤,下意识偏过头去,却被身后的人叫住:“别动。”
低沉的嗓音磨过耳廓, 讓时既迟垂在身侧的手指不由抽动。可细听之下,时禮的语气跟平时并无不同。
时既迟僵硬地轉着脖子, 袋子上的抽绳被他来回搅在手指。
耳边响起液体摇晃的声音,那只粗糙滚烫的大手撩起发丝, 扣在他的后脑。“噗呲”一声, 冰凉的气雾喷洒在腺体上, 讓他又是一阵震颤。
时禮按紧瓶盖,随手把喷雾瓶揣进时既迟的軍裤口袋, 柱体的瓶身紧贴着大腿外侧,唤醒沉睡的记忆,他猛地想起胸口曾经破过的皮。
空气里暧昧的依兰花味逐渐淡去, 时既迟抬手解开口袋的绳,低头咬着时礼给他帶的早餐。
时礼配合他的步伐走得緩慢,伸手抓着他的手臂,间或用力推拉, 控制他走路的方向。他则跟着余光里哥哥的身影,完全放心地不去看路。
时既迟低头吃东西的样子很乖,帽檐将黑发压在额前,眼神专注,抬起的两只手臂细长,却不乏肌肉感。
走在前面的Alpha不时回头看他一眼,浅浅的笑意便会柔和几分。
他们携手而行的画面被路过的许多学生看见,惊疑片刻后,反而理解过来。兄弟嘛,多大的仇怨,共处一周时间,赤红着眼打一两架也就消了。
时既迟把吃光的袋子扔进路边的垃圾机器人嘴里,自然地接过时礼递来的水和纸巾,漱个口擦擦嘴,两人便走到训练场上。
刚下过雨的场地还没干透,低洼的地方还有几个小水坑,大小不一的腳印从水坑里朝四面八方延伸而去。
离上课还有两三分鐘,时既迟的学生已经自发排起队,但仍有少数几个缺口,嵌在队伍里并不好看。
时礼的掌心从他手臂上撤下,两人打过招呼正欲分别,便听见不远处传来一声痛呼。
人群聚集处,似乎发生了什么争端。
他们走向拥挤的人墙,因为身形高大,他们能从学生头顶看清里面的动靜。只见眾人簇拥之中,一个衣着破烂的学生被几个衣冠楚楚的人圍住,拳打腳踢间,溢出几声不忍直听的咒骂。
“它在你的柜子里,不是你还能是谁?”绿眼睛的学生说着,朝地上的人又踹一脚。
那学生被踹得在地面滚了一轉,清瘦的脸从人群错杂的腿间漏出,直直撞进时既迟的眼里。
蓬头垢面,眼球眼眶被泥沙刺得通红,却咬着唇不肯落泪。
——是食堂里,对着兄弟两个连连道谢的貧困生。
周圍的人没有停止对他的打骂,围观的学生也一副看热闹的吃瓜模样。
围殴的几个学生之后,一个略微出眾的人緩步走出。他没有戴軍帽,头发用发胶喷得油腻硬朗,灰紫色的眼珠透露着贵气。
皮质的鞋面被溅了泥点子,他嫌恶地蹙眉,抬手挥开帮他欺凌弱者的小弟们,蹲下身掐着貧困生的脸,目光阴狠。
他捏着手里的一颗宝石耳钉,转动着细细欣赏。
“这可是我姐从帝国浦格星弄来的,一千万星币一克拉,谁知道你这种穷鬼偷去做什么呢。”
这人的嗓音也颇为耳熟。
时既迟拨开人群走到正中,一眼认出那个学生。正是找来宿舍问他讨个说法的那位。
他原先觉得这个学生有些实力,但缺乏配合眼高于顶,如今看来,没有选他作为队员才是正确的决定。聚众斗殴,品行不端,就算赶出軍校也不为过。
有人眼尖看清时既迟,立即扬声道:“现在小偷都能代表軍校参加模拟大赛了吗?看看他这没见过世面的样子,别到时候见了其他军校的人,把我们学校的脸都丢尽了。”
人群安靜下来,整齐划一地将视线投到时既迟身上。
顶A教授一身军服笔挺,眉目冷峻,让人望而生畏。
贫困生維林见到时既迟,像是看到了救星。他撑着地站起来,想伸手抓住时既迟的衣角,却因为自己手脏,抬起的手瞬间便低垂下去。
他真诚地看向时既迟的眼睛,没有乞求,也不崩溃,只是不卑不亢地说:“请时教授相信我,我真的没有偷东西。”
他站起来不过几秒鐘,又被绿眼睛踹着腿弯跪倒在地。
“监控都拍到了,你还狡辩什么?”
时既迟冷眼像锋利的匕首,只淡然地扫一眼,绿眼睛便识趣地住了嘴。他俯身伸出手臂,不嫌脏地把满身污泥的学生扶起来。
时教授出手,没人再敢找贫困生的麻烦。
乔·贝尔是耳钉的主人,见时既迟把人扶起,不太甘心地开口:“教授……”
时既迟朝他望过去,眸色深沉,威慑力直逼着人,像有一把刀架在脖子上。
“我的队员,在事情查清楚之前,谁再敢置喙……”他弯着嘴角,没有笑意地呵了一声,“把人逐出军校的权力我还是有的。”
上课铃早已响起,聚过来的学生却越来越多,原本整好的队伍乱成一圈,训练场上只有零星几个人还守在原地。
时既迟拽着維林的胳膊,目光扫视一圈,他虽然还认不全自己班上的学生,但记住了他们所有人的脸。
“入列。”他命令道。
学生一窝蜂地跑回集合地点,半分钟不到就整好了队,一个个伸长脖子看向缓步走来的时既迟。
他扶着膝盖磕傷的维林,唤来军医处理。维林担心自己腿傷耽误参赛,时既迟观察伤势,叫学生安心养伤,不会有影响。
目睹时既迟离开后,绿眼睛的学生不服撇嘴:“怕个屁,以前是上将,现在就是个破教授,拽什……”
话还没说完,他感觉身边死一般的寂静,无畏地转头,看见身后笑得阴森森的时礼教授。
“……”剩下的两个字被威压堵住。他忽然想起,小时教授的父亲,是军事部长。
把学校拆了也不过是人家一句话的事。
他居然胆大包天地说时既迟只是个破教授……
但现在才意识到,显然晚了。
他绝望闭眼。
要死了,物理意义上的死。
时礼教授唇角依然抬起,那个弧度像是焊死在脸上,明明是满面柔和笑意,却看得人心寒。
温玉一样的嗓音,浸着冰凉的寒意,缓缓道来:“按照校规,非议、辱骂教授的,轻则负重长跑5000米,重则低姿匍匐,穿越1000米的荆棘地。”
他心中已有定夺,仍假装体恤地看向其他学生,垂问道,“大家觉得应该从轻还是从重?”
绿眼睛和乔仗着家境,在军校里骑在大家头上不是一天两天,他们整个小团体人缘都并不好。
见时礼隐隐有想护着时既迟的意思,学生们纷纷答道:“自然是从重。”
时礼嘴角的笑意荡漾开,像是自以为听从谏言的帝王一样,点头:“嗯,那就听你们的。”
他转头望向绿眼睛,“名字?”
绿眼睛咬牙挣扎片刻,身边就有人先一步替他应答:“时教授,他叫湯姆。”
“好,湯姆,”时礼说,“托你的福,今天的课给大家放松了。”
他五指指向告知湯姆名字的学生:“麻烦你带两三个人,找德育处借一下太阳能冰柜。”
闻言,众人心道哦豁。
太阳能冰柜虽然常见,但放在德育处的那几台意义完全不一样。
那是惩戒用的,受罚者在过程中一旦昏厥,就会被含有冰块的冷水泼醒。吸满水的军服变得死沉死沉,给受罚者增大了负担,严重拖慢进度,让本就折磨的惩罚变得更加漫长。
况且借惩戒设备,德育处的长官一定会问清缘由。不出意外的话,汤姆会被记过处分,他的名字将会很快就传遍军校。
被点到的学生领着三个好兄弟打打闹闹走了,走到远处,时礼听见他们被风吹来的模糊议论声。
“时教授衣服上除了晚香玉,好像还沾了别的味道啊……”
同伴笑着:“废话,肯定是小时教授的信息素啊,人家一个寝室,或多或少肯定会沾点。你把香菜跟别的食物放一块儿还串味呢。”
那人随即嫌弃地捂住鼻子,作势扇了扇,把并不存在的味道挥开:“靠,你这是什么比方。”
年轻活力的声音嬉笑着远去,时礼阖眸细嗅,真的从自己身上闻到了淡淡的依兰花味道。
像透明的薄纱笼罩周身,如同伴侣之间的标记,令他不由自主勾起唇角。
他从远去的身影收回视线,带着汤姆走到荆棘地旁。
乌云飘走,日光毒辣地落在人间。
荆棘地长达两百米,都没有树木荫蔽。丛生的墨绿藤蔓缠绕着,尖刺上反射着日辉,直直扎进人的心里。
荆棘之下的地面凹凸不平,细碎的石子散落在稀湿泥土里。
汤姆看得腿脚发软,悔不当初。仿佛预见到稍后被尖刺划破的皮肤、洇进指甲里的脏泥。
时礼闲适地抱着手,命人把汤姆撂倒后,一脚踩在对方犹豫着不敢爬进去的小腿上,笑得像个夺命的无常:“汤姆同学,请吧。”
第32章 13 “哥哥维护弟弟,有什么不妥?”……
被时禮一踩, 湯姆只觉无邊的屈辱漫上心头,淹得人喘不过气。
可对方是教授, 官大一级压死人,何况还有一个任职军事部长的父亲。
他被强制着跪在荆棘地前,不消片刻,头顶的太阳就晒得他熱汗直流,从额角、两鬓汇聚到下巴尖,浑浊的液体摇摇晃晃,最终挂不住地坠进稀泥里。
黑色的军靴从他小腿上挪开, 时禮指挥学生把太阳能冰柜摆到平地上,便随手搬来一把躺椅,像个度假的贵气公子哥, 看他的眼神同笑话无異。
时禮教授的课程属于係里的大课,两个班的学生合在一起, 百来个人围在荆棘地邊,只是围觀他一个人受罰。
奇耻大辱。
偏偏他反抗不得, 只能在众人的注视下, 匍匐在地面, 一步一步朝二百米外的终点而去。
按照时禮的要求,一千米, 他要在这片地里爬五次。
像狗一样,被旁觀,被来回训练。
身下是粗糙的沙砾, 背后是炽阳和密布的荆棘。
被雨淋湿的稀泥逐渐被晒干,在他露出的皮肤和鞋尖凝固。每次抓握的时候,皮肤緊绷后又松缓,干掉的泥土化为齑粉, 融入进身下的土地里。
湯姆穿着短款的军服,臉上沾滿凝固的泥点,裸露在外的皮肤没有一处是完好的。背后的军服破了口子,伤势在膝盖和整条手臂最为集中,面部也被支出来的尖刺划出驳杂的血痕。
还没爬出五十米,他就支撑不住地栽倒进沙土里。
*
时既迟上完第一个班的两節课,对同学们说声“解散”后,取消教学模式,切断了机甲驾驶艙里的实时摄像。
从艙门上取出毛巾擦掉汗水,再摸出军裤口袋里被时礼塞的喷雾瓶,他拢住后颈上湿黏的头发,抬手喷向腺体。
待舱内的信息素浓度减淡后,时既迟跳下驾驶舱,朝训练场另一角看去。
方才课间就看见时礼那邊有一群人围着,新生休息时更是里里外外水泄不通。
离下一節上课还有20分钟,他慢慢悠悠走进人群里,便看见时礼优雅地从躺椅上起身,一臉诡異地笑着,抱手站在荆棘丛里累晕的学生旁边。
身着蓝色军服的学生听教授命令,从太阳能冰柜里舀出一桶冰水,晃晃悠悠地搁在时礼脚边。
水面剧烈晃动,不时发出冰块磕碰的清脆声响,听得人齿间不由泛着沁人的凉意。
时礼挽起军服的长袖,提起那桶混着冰块的冰水,修长壮实的手臂青筋凸起,他把桶里的水从湯姆头顶浇下去。
“哗啦——”冰水穿过密布的荆棘,从尖刺的缝隙里泼到湯姆的头上。冰块漏进丛中,砸到汤姆身上,有如夏季的冰雹,铺天盖地砸得生疼。
汤姆呛了水,緊闭的双目恍惚睁开。
冰水沁进泥土,又染出一片稀滑的污淖。他方才支起身,便手打着滑朝前飞出半米远。
时礼居高临下地俯视着他,状似关怀地浅笑:“温馨提示,现在时间过去90分钟,你才爬400米不到。”
已经解散的学生非但没有赶着去下一节课的教室,反而都好奇地聚过来,看熱闹的人从来不会嫌挤。
时礼一一扫过围观群众,视线定格在刚来不久的时既迟脸上。
他的弟弟无论是身形还是相貌都极其出挑,站在人群中永远是最耀眼的那个,一眼就能看见,再难移开目光。
时礼炽热地望着时既迟,莞尔,随后对汤姆接着道,“不过没关係,下一节课我替你向崔教授请过假了,你安心爬,我有的是时间陪你耗。”
说罢,时礼三两步走到冰柜旁,俯身捞起一瓶冰水,隔着人群抛给时既迟,语調調侃:“小时教授。”
冰水接触空气的瞬间便蒙了雾,投进瓶子里的日光变得浅淡朦胧。瓶身划过一条完美的弧线,默契地被时既迟接住。
“谢了。”时既迟拧开瓶盖猛灌一口,明显的喉结伴随着咕嘟咕嘟的声音上下滚动,修长的脖颈骨节突出,暖黄日光洒下的阴影深邃迷人。
见传聞中不和的两个教授诡异地出现在同一画面中,学生愣神片刻,一窝蜂散去。
只留下一节课的学生和少数凑热闹的新生还守在稍远处,佯装自己忙自己的,却不约而同竖着耳朵听八卦。
时既迟垂眸看着荆棘丛里伤痕模糊的学生,疑惑挑眉:“怎么,时礼教授不维护自己温柔善良的形象了?”
时礼一副不想多说的样子,毕竟是对时既迟的非议,他对弟弟说不出这种话。
薄唇张了张,最终只是轻描淡写地笑着:“犯了事,一点小懲罰。”
此话落到几步之外的学生耳中,换来数十道惊愕的目光。学生们撇嘴:这种程度也能叫“小”懲罚?
谈话间,汤姆爬完第二个两百米,钻出荆棘,跪在一旁喘息片刻。待头脑恢复清醒后,他侧过头,便看见不知何时过来的时既迟。
好汉不吃眼前亏。汤姆被折磨到几乎崩溃,见时既迟眸光淡然地朝他扫过来,他急忙站起,扑向时既迟。
皲裂的双唇渗出些许血丝,他滿身热汗,蒸出难聞的气味。时既迟后退半步,却被他紧紧跟着。
“小时教授,我错了,”时礼有意隐瞒,当事人却将自己供出,“我不该在背后议论您。”
汤姆的绿眼睛周围泛着赤红的晕色,眸中闪着激动的光,把时既迟当成唯一的救命稻草:“求时教授放过我,我再也不敢了。”
他喃喃地重复着这几句话,时既迟朝哥哥投去一瞥,眉梢染上笑意:“哦?”语调并无气愤,像是对汤姆的话充满兴致,“你怎么议论我的?”
自顾自祈求的汤姆同学瞬间住口,万分不解地眨了眨眼,许是想不通怎么会有人提这种要求,这不是上赶着找骂吗?
可看清时既迟眼里的严肃,他不由自主地顺着对方的意,把自己在背后的言论说出来:“我说……怕个屁,您只是个破、呃,破教授,拽什么拽……”他一边说,一边观察着时既迟的神色。
时既迟勾唇点头,眉眼弯着,却看不出什么情绪。见状,汤姆把头垂得更低,好似自己把自己出卖。
而把他吓成这个样子的时既迟,只是有些诧异。
这种议论时既迟听得并不少,有人追捧他,便有人诋毁他,以此显示自己的独到见解。
他没想到,时礼居然会为了他,用最严厉的惩罚来警戒学生。
心中惊讶,时既迟表面上却配合着时礼,笑得更阴森:“庆幸听到的是你们时礼教授吧,换成我,你现在恐怕只剩灰了。”
吓唬人的事他信手拈来。反正外界传言他凶残嗜杀,刚好借这个名头来震慑一下晚辈也未尝不可。
汤姆闻言,只觉心都凉了。
求这俩阎王一样的兄弟,还不如自己咬咬牙爬一千米。他真怕某个教授一时兴起,在校规里变着花样折磨他。
吓得半死的汤姆同学两眼一闭,只好匍匐在沙土里,身体摩擦着地面向前爬去。
等到汤姆爬远,时既迟拉着他哥走到远处的树荫下。这个地方学生很少,压低声音说话,便不会被人听见。
他开口刚叫了声“哥”,时礼像是猜透他的想法,伸手拨了拨他被头盔压乱的发丝:“放心,下课我就放他走,”时礼耸耸肩,“毕竟我也不想加班。”
尤其是为了这种学生加班。
“……”时既迟短暂失语,低声道,“我是想说,你这样帮我,别人怎么想?”
可能是受时礼影响,他不希望被人发现自己跟时礼除了兄弟之外,还有另一层纠缠不清的关系。
时礼的手并没有从时既迟头上移开,听了这话反而更亲昵地揉了揉时既迟的脑袋:“哥哥维护弟弟,有什么不妥?”
第33章 14 ……差点又被骗上某人的床!……
时既迟默然, 想不出反驳的话。恰好上課铃响起,他放弃挣扎, 转身就走。
哥哥維护弟弟是没错……
但他哥看他的眼神,哪有兄弟这么简单。直白的、热烈的情感交杂在其中,哪怕已经收敛克制许多,也会在不经意间烫到他。
旁人不敢乱想,是因为他们明面上仍保持着兄弟的关系。若是抛开这層关系再看,保不齐会被什么人看出端倪。
他照常上完課,下训后却因为不太想跟时礼共处一室, 想到课前发生的事,他便在教务系统查了相关学生的课表。
巧的是整个下午两间寢室的学生都没有课,他用校内通讯发去消息, 通知八个人午饭后去辦公室对质。
作为軍校的特聘教授,时既迟拥有一间独属于他的辦公室。平日里都待在寢室里, 这是他第一次涉足自己的地盘。
大概是考虑到他的軍团长官身份,这间办公室明显比其他教授的要大得多, 或许是凿了几面墙作为隔间, 整層楼都是他的。
墙面刷着银白的漆, 一台大型光腦摆在正中,办公桌椅都是高级的银灰配色, 看上去毫无温度。桌面上除了几架小型機甲模型,还摆着一盆纯白的……玉簪花。
即,晚香玉。
他哥的味道。
他收回视线, 转而在其他隔间里逛了逛。
一间休息室,摆着直径四米的大圆床。
虽然是床上三件套都是白色的,但是……顶灯是暧昧不清的橙黄色。
另一个隔间里面是模拟战機,星图沙盘一应俱全。
随意参观半圈, 他便走回去,用语音指令打开嵌在墙壁里的落地窗,清风流淌进办公室,把讓人胡思乱想的晚香玉味冲淡。
窗外是个大阳台,放眼望去,一片清凉的綠意。
“叮——”
身后的光腦应声亮起,时既迟回过身,便见一段监控画面传了过来。是他联系监控室,讓人調取案发时候宿舍走廊上的录像。
与此同时,八个学生陆陆续续敲门进来。
在会客沙发上坐了一溜。
时既迟看了眼时间,下午两点过,还早着,他把这群麻烦精解决掉,应该可以先在办公室睡一觉,再慢慢回寢室。
总之能拖一会儿是一会儿。
端茶倒水的事情从来都不归他幹,时既迟丝毫没有主人的自觉。客人入座后,他坐在几人面前,鬆弛地半倚着柔软的靠背,双手交叉着叠在腿上。
明明是随意懒散的姿态,却令人下意识绷紧脊背,正襟危坐。
贫困生維林是个会来事的,起身跟时既迟打声招呼,便到一旁去倒了九杯热水,分别放在大家面前。
时既迟恰好嘴唇有些幹,用手背隔着杯壁试探,温度还行,便仰头抿了两口。
监控视频里,熄灯后的走廊昏暗一片,唯有安全通道的指示灯充当光源。
走廊一侧的某间房门往里旋开,一个短发凌乱的男生探出腦袋,四下張望后,蹑手蹑脚地走出去,在对面的门前停留片刻,鼓弄一番后推开门,进入时因害怕惊动到旁人,动作轻快。
不到半分钟,那人探出脑袋,重复方才的动作,悄无声息地回到寢室。
时既迟不说话,其他人也都各怀心思,绞着手指惴惴不安地等着他发话。
时既迟撑着头,目光从众人脸上一一流过,开门见山地指着維林的某个大背头室友道:“你说目击到維林鬼鬼祟祟,趁你们都睡着的时候跑到对面,偷了喬的耳钉。”
“是,监控都拍到了,我们寝室里,鸡窝头、长得瘦、衣服破破烂烂,除了他还能是谁?”大背头愤慨地拍拍大腿,一副正义凛然的模样,“他慌里慌張回来的时候,我还看到他手里拿了綠色的东西,闪着光,以为是他吃的胶囊就没多看。知人知面不知心,没想到我们寝室竟然会出这种人!”
维林攥着手里皱皱巴巴的军服,坐立难安。脸颊上浮上一抹薄红,張嘴想要辩解,却找不出证据来证明监控画面里的不是自己。
时既迟点头,眼底晦涩不明,没人能看懂他的态度。他问维林:“你呢,当时在做什么?”
“我在洗澡……”他立刻答道,这样的笃定难免讓人怀疑他早就编好借口,于是解释,“因为我每天都会温习课程,设了闹钟,习惯在这个时间洗澡。”
时既迟没有发表意见,维林的另一个室友便抢答:“时教授,昨天我腿伤了,在校医室住了一晚,值班医生可以证明。”
“好,你可以离开。”时既迟向校医确认后,很快就放了人。
他看向维林同学的最后一个室友,一身老老实实的书卷气,黑框眼镜半挡住鼻梁上的青色胎记。他是在场学生中,除了维林以外最紧張迷茫的人,镜片后的目光却透露着几分了然。
“我……”他惊恐地看向乔那边的人,手里的纸杯被他捏得变形,“我当时在睡觉,不记得了。”
喬和室友们倒是统一口径:“那么晚我们都睡着了,不然也不会让他得手。”
等大家都陈述完毕,时既迟在光脑上点了点,众人还没意识到他在做什么,眼前便浮现出一块巨大的光屏。
上面显示着军校内部通讯的聊天框,叫陈飞的学生给时既迟发来一段录音。但因为没有打开文件,大家目前还不知道音频内容。
“汤姆。”时既迟叫了一个人。
被点到的绿眼睛一下子就坐正,他的两条手臂已经缠上绷带,脸上被处理过的伤口细细地结着痂,整个人身上都散发着一股清苦的药味。
“今早你说耳钉是在维林的柜子里发现的,”时既迟目光如炬地盯着对方四处躲闪的眼睛,“你们这么快就锁定了他?”
经过早上的折磨,绿眼睛气焰完全嚣张不起来:“我们刚发现耳钉不见,就找宿管調了监控。”
“嗯,”时既迟勾唇冷笑,看向鬆了口气的大背头,“你还没说昨天自己在做什么吧?”
大背头如临大敌,头发像是跟汗毛一道立起,磕磕巴巴道:“我是、是睡醒之后听到动静,刚好看到他回来了。”
“那你夜视能力挺好。”时既迟笑。
大背头没摸清楚他的意思,挠着后脑勺赔笑着。
时既迟瞬间收敛了笑意,眼底泛着冷意,像沁了毒药的刺刀,让人不寒而栗。
光屏上投影出一张照片,是两栋楼之间的监控视角,所有寝室都只能看清窗台,贴在洗漱台边的镜面反射着路灯的微光。
其中属于维林宿舍的那一扇,窗帘紧闭,被风吹得摆动。
“那个时候寝室熄灯,你们拉了窗帘,”军校的窗帘材质极好,绝对不会透出半点光亮,“这么黑的房间里,你看到他手里的绿色亮光,甚至能看清他慌慌张张的表情?”
大背头愣了愣,嘴唇颤抖着张张合合,似乎还想说点什么。
时既迟没给他这个機会,那个聊天框被他拖出来,播放着陈飞跟室友抱怨的声音:“隔壁那个谁有病吧?每天都这个时候洗澡,你们浴室旁边就是我们窗户不知道吗!”
静谧的夜里,水珠砸到地板的噼里啪啦声响格外清晰。
“两个在睡觉,一个不在场,”时既迟数着,语速缓慢,真相被他一层一层地剥开外壳,“如果维林去偷了东西,那你们寝室是有鬼在洗澡吗?”
大背头脸上红一阵青一阵,终是什么也说不出来。
“还有——”时既迟对乔挑眉,“你们寝室说在睡觉,”
投影又变幻出另一个视角,乔的寝室窗户大亮着,是里面的人用光脑照亮的,窗台上影子攒动,四个人凑在一起密谋着什么,没多久又多了个人,几息后恢复成四个人的原状。
“可是影子告诉我,你们眼睁睁看着‘小偷’进来,还主动把耳钉塞给他?”
“……”乔和室友们噤了声。
“监控里的人……”时既迟视线从监控画面上收回,在几人之间巡视片刻,落在大背头的脸上,“体型和他相近的只有你了。”
大背头百口莫辩,点头默认。
“诬陷同学,校内霸凌,没记错的话已经可以开除了,”时既迟对着光脑另一头说,“校长先生,您觉得呢?”
众人皆惊。
时既迟竟然一直跟校长连着通讯!
校长跟时既迟曾是师生,这份关系全星际都知道。时既迟是老先生的得意门生,如今证据确凿,他们想抵赖也抵不了。
“嗯,”校长威严的声音像是死亡讯号,在几人耳畔炸开,“处分马上发给你们五个的终端,收拾收拾,明天之前离校吧。”
话音刚落,五个人的终端都亮起,退学处分赫然扎着他们的眼。无可辩解,只好灰溜溜离开。
维林绝处逢生,眼里闪着泪光,仰慕地望着时既迟。
黑框眼镜也有些紧张,比起五个主谋,他的行为只能算是包庇,不知教授和校长会如何定夺。
觉察到他的视线,时既迟回望过去,体恤地笑道:“至于你,三千字检讨就好。”
“谢谢!谢谢时教授!”他感激涕零,不住地朝时既迟鞠躬。
他一个人道谢不算,维林受他影响,也站起来朝时既迟鞠个不停。
时既迟凝滞,挥手将人打发走,再看时间,才五点。落地窗外的绿林被赤霞罩上一层暖色的滤镜,枝梢随风摇荡,在木色的地面投下幽凉的阴影。
休息室的窗户可以调节亮度,时既迟将透光率调到极低水平,屋内陷入柔和的昏暗。
他听着阵阵松涛,眼皮无意识地阖上,呼吸随之变得平缓绵长。
*
锅铲碰撞着碾过食材,食用油里混着水渍,在高温下剧烈跳动,不时炸到掌勺人的手臂上。
直到淡淡的糊味从锅底传来,时礼关了火,把烧糊的那一坨不知名的食物倒进装了一半的垃圾袋里,把锅刷幹净之后,拉动进度条,把光脑上的炒菜教程又观摩了三五遍。
鬱淞走后,他越想越觉得情敌说得有道理。食堂人多,保不齐有人脏兮兮的,污染就餐环境。
相比之下,还是自己做的吃着放心。
作为厨房新手,时礼对照着星网上的教程,用鬱淞留下的食材试了好多次,结果不是糊了就是半生不熟,要不就是调料放多放少了。
反正都没有鬱淞做得好。
时礼把视频里每个字眼都记在心里,但那个度很难把握。少许是多少,怎样才叫适量,他完全没有头绪。
从小到大,他就会煮点雪梨汤、泡点蜂蜜,最多再熬个粥,除此之外,他跟厨房没有打过一点交道。
眼看天快黑尽,躲他半天的弟弟是时候回寝了。
担心时既迟饿着,他把烧坏的菜打包提起,决定把它扔掉之后,回来给弟弟煮粥吃。
此时,下午吃饭的大部分学生已经散去,后厨里的阿姨大爷们正在准备宵夜。
他解开袋子,把里面的东西倒进食堂后门的潲水桶里,再把袋子单独扔掉。洗完手上食堂三楼打菜时,恰巧看见隔间里的厨子在油烟缭绕中翻炒。
时既迟最喜欢的松茸炒芦笋。
三楼食物精致食材珍贵,因此价格偏高。上来吃饭的人少,只有教授和少数家境优渥的学生经常光顾。
时礼在窗口排了半分钟不到,最后放下餐盘,从楼梯一角绕进后厨。
他身上还是教授的黑金制服,身姿板正,嘴角挂着标志性的笑意。眸光沉静地扫视一周,抬步朝方才锁定的那位厨子走去,闪亮的臂章与油污似乎格格不入。
厨子招呼好窗口外的客人,猛一转头,就看见忽然闯入的教授。
“老师傅,”时礼朝他礼貌颔首,一副积极求学的态度,“我来这儿是想向您请教,如果师傅不嫌弃的话,可不可以教教我?”
*
时既迟睡醒睁眼,整个房间彻底陷入黑暗。检测到他的睡眠状态结束,头顶的橙黄灯光自动缓缓亮起,定格在一个让人眼舒适的亮度。
但鼻尖似有若无的玉簪花香,以及略带情调的装潢,让他有种刚从时礼怀中钻出来的错觉。
就连喉间因缺水口渴而干燥的灼烧感都该死的相似。
他接了杯温水下肚,待那股燥热逐渐散去,才将捏扁的纸杯投进垃圾篓。
军校的路灯都是肃穆的苍白,凉风吹在夹竹桃大道上,夜归的学生嬉笑打闹着从身旁路过。
他的脚步很慢,一路上不少学生向他问好,跟这些年轻活力的身影比起,他早已褪去稚嫩,不苟言笑的脸上有种沉稳的成熟感。
在寝室门前停留片刻,时既迟克服忐忑,对着验证装置扫了瞳孔,才抬起手,轻缓地向里推开。
时礼还没回来。
房间昏暗,只有窗台透入的浅浅灯光树影,令他无由觉出几分冷清。
不知是放松还是落空多一点,他看向自己对侧的床铺,郁淞睡过的痕迹还没有收拾掉。床单褶皱,枕芯也向下凹出弧形,残留的香草味道让他后颈的腺体也忍不住一跳。
垂在腹前的泉血石项链泛着红光,显示着一副唉声叹气的哭脸,那对豆豆眼传神地耷拉着。
代表郁淞此刻的心情,也表示着,郁淞正捧着他的那块宝石在睹物思人。
时既迟无奈轻笑着松手,任由项链从手心滑落。
趁时礼不在,时既迟把郁淞用过的东西扔进洗衣机洗净后,抱到走廊尽头。
烘干机前排着长队,时既迟等了几分钟,忽然没来由地想起,时礼昨天不是说烘干机在检修吗?
原本排在时既迟前面的教授让他插了个队,站在身后谄笑着跟他搭话。时既迟无心搭理,便随口问了一句。
“没有啊,”教授怔然,竟真的一脸迟疑地回想起来。队伍朝前跨出一步,教授确信道,“烘干机一直好好的。”
说着还点了点头肯定自己。
“……”时既迟额角一抽。
幸好他昨晚选了郁淞,不然差点又被骗上某人的床!
第34章 15 时教授金屋藏“骄”
过道上的光亮隨渐开的门缝刺破黑暗, 光影偏移、放大,投到坐在餐桌旁的男人身上。
他低头摆弄着手中的光腦, 棱角分明的脸庞被阴影切割,落下细碎的光斑。低垂的雙眼,接触到光线时,條件反射地眯了起来,本就晦暗不明的眸色,此刻更是看不清其中的情绪。
飘溢的浓稠粥香充斥鼻腔,醇厚的松茸、清鲜的芦笋, 还有其他配菜的味道,轻而易举勾动着人的味蕾。
时既迟抱着被子的手紧了紧,后背抵着门, 将它緩緩关上。
“哥,”他顿了几秒后开口, 摸着黑绕过餐桌,将手里的东西放进衣柜。一边操控光腦打开灯光, 一边强装无意地问, “怎么不开灯?”
“我在等人, 没有开的必要。”时禮对他举起手中的終端,嗓音跟眸色一样低沉。准确来说, 他并没有回来多久,看到郁淞床上的织品被撤下,便猜测到时既迟身在何处。
只是两兄弟都默契地没有提起烘干機的事。
一个觉得既然被发现, 再提也无益,另一个是单纯不想提,事情过去,就干脆地翻了篇。
灯光亮堂, 桌上摆盘精致的食物色香俱全时既迟尝到粥的第一秒,就亮了亮眼睛,熟悉的味道让他立即意识到这是时禮熬的粥。
他哥怎么突然下厨了?
如此想着,时既迟抬眼朝对面讶异望去,正撞入兄长不加掩饰的視线,毫无防备的他心跳一滞。
时禮率先别开眼,若无其事地低头,像是担心吓到他。
时既迟倒还不至于像惊弓之鸟,见对方没有多余的动作,便没把那个带着浓重侵略欲的眼神放在心上。
下一瞬,一雙筷子越过白瓷碟,将一枚漂亮的白松茸放进他的碗里。
那是菜碟里看起来最香的一颗,时既迟心有觊觎,但本着长者为先的想法,没有主动伸手去夹。
他哥在某些方面,真的把他拿捏得死死的。
时既迟心满意足地得到最鲜美的松茸,眼睛也不由自主弯了起来:“謝謝哥。”
时禮大概并不想听他道谢,把最好的留给弟弟早已成了下意识的习惯,以往时既迟向他讨要任何东西,都从没说过谢。如今却……
时礼张嘴凝噎,終是将诸如“兄弟之间说什么谢”之类的话咽下,淡淡地“嗯”一声,算是应答。
一时间,寝室里只剩下碗筷磕碰的声音。
他们两个之间的气氛透着说不出的怪异,曾经亲密到相拥而眠的关系,不知何时起,竟然落到相对无言的境地。
时既迟面对时礼没入小厨房的背影出了会儿神,便自顾自地洗洗漱漱,躺回床上闭目养神。
洗碗的水声停歇,透过眼皮的光亮被渐渐蔓延来的阴影覆盖,时既迟睁眼,那双烟灰色的双眸正欲言又止地盯着他。
“没睡着?”时礼抽了纸巾把手上的水痕擦净,自然地坐到时既迟床沿。
时既迟点头,撑着身子坐起来,靠在立起的枕头上。伸直的双腿朝里挪动,贴住冰凉的墙面。
“下午在办公室睡过,现在不困。”
时礼“哦”一声,把手里的光脑画面分享给时既迟看。是一个視频网页,黑体的标题写着“全网最全!近十五年軍部实戰模拟大赛合辑”,播放的进度條显示4/15。
时既迟十多年前參加的那場。
时礼和郁淞一样,喜欢拿着他从前的荣耀反复欣赏。但这場意义不同,那是父子三人在“兄弟反目事件”前的最后一次同框。
时礼神色如常,似乎只是恰好看到这个位置,没有任何别的意思。这场比赛两人都參与过,所以没什么好分析的,他把进度条往后拉到下一届,側眸向时既迟发出邀请:“一起看吗?”
“好。”时既迟不会拒绝正事。
时礼便坐上了时既迟的床,两个人并肩靠在枕头上。
Alpha体型魁梧,他们之间几乎没有空隙。薄薄的毯子遮盖下,健壮修长的两条腿贴在一起。
时既迟洗过澡,穿着失而复得的睡袍,只是太过崭新,上面没有他自己的味道。睡袍不长,在床上折腾一番,轻薄的布料更是往上滑动,堪堪遮住腿根。
时礼身上还是軍服,粗粝地磨着他软腻的腿,触感跟时礼手上的薄茧无异。被对方无意间擦过,时既迟的呼吸都在发颤。
身旁的人却像浑然不觉,高挺鼻梁上架着的金丝眼镜下,睫毛低垂,掩藏在其后的眼珠专注地盯着比赛画面,側脸的线条干净利落地将人雕琢出来。
在时礼的目光转过来之前,时既迟做贼心虚地看向比赛,搭在薄毯上的手指纤细骨感,悄无声息地收紧些许。
上将做久了,他身上总带着一种理直气壮的感觉,脸上的表情绷得冷硬,像是在认真地分析戰况。如果不是眸光忽闪忽闪,任谁也看不出他此刻心跳狂乱。
赛场上的橙黄戰火落进他狭长清亮的眼眸,却进不了他的心里。如同幻灯片一闪而过,留不下任何有用的讯息。
他们无言地将比赛看到半程,忽有敲门声响起,打断两人缠乱如麻的思绪。
时礼下床去开门,两个黑皮壮汉抬着床板,在门口调整角度,把床板斜着抬进寝室。
只有一张床上空着,不需要人提醒,两个壮汉便将床板放到空床铺上,顺手帮他们摆正。
时礼在外人面前从来都保持着温柔稳重的形象,给两位工人分别倒了杯水,自来熟地回应他们的问题。
隨口聊了几句,其中一个壮汉纳罕道:“我给軍校打杂二三十年,还是头一次听说有人床板塌了的。”
另一个附和道:“第一軍校的床板在全星际都是最稳的,怎么到你们这儿就塌了?”
时礼勾唇挑眉,意味不明地望向床上一言不发的弟弟,转回眼笑道:“这恐怕得问问校长先生。”
是校长把时既迟邀请过来,所以时礼申请跟弟弟住在一起,才有了后来的事。
工人不知其中缘由,只当时礼是说校长恰好给他们分配了最差的一张床,当个玩笑听听,便起身打招呼离开。
时礼躺回时既迟身边,他弟弟的眼睛已经有些睁不开了。算起来确实怪他,霸占了时既迟的睡眠,导致对方连续几天都异常困倦。
见时礼坐过来,时既迟勉强抬起眼皮朝里让了让,倚着枕头,目光从眼底斜斜投落。
时礼调低了音量和屏幕亮度,又控制终端把寝室灯光熄灭。
寂静的夜里,只剩燥热的蝉鸣和沙沙的风声,他听着耳边逐渐低緩的呼吸,看枝节错杂的树影在窗台摇晃。
肩头一沉。
熟睡的时既迟把脑袋靠在了他身上。
他僵着脖子转头,借着光屏上微弱的光,用视线一遍一遍描摹时既迟的侧脸。
睫毛在暗处显得更密了,纤长的阴影落在眼下,随清浅的呼吸轻轻颤动。额前垂着几缕碎发,温顺地透出秀气的眉。
长臂揽过时既迟宽阔的肩背,他想就这样抱着时既迟睡到天亮。
可是不行,等弟弟醒来发现自己在他怀里,大概又会尴尬地远离他。
时礼摇头轻笑,一手托着时既迟的头,缓缓下床后,把枕头放平,再抱着时既迟往下挪动。
他的双手松开后,时既迟似有所察地发出一声梦呓,侧身对着他的方向,额角蹭了蹭软绵的枕头。
月光柔和地照着熟睡的Alpha,时礼俯身看着他。眼底隐忍已久的爱欲,像泄闸的洪水,顷刻间尽数涌出,痴痴地抚摸着对方清俊的脸庞。
几息后,时礼朝他缓缓贴近,拨开压在眉梢的碎发,轻柔地在时既迟额间落下一吻。
不舍起身,时礼用拇指摩挲着对方红滟的唇,像是弹润的果冻,甜得让人不忍放手。
他隔着手指,将唇印了下去。
月落日升,夹竹桃大道上的花瓣开始衰落,边缘泛着萧瑟的枯意。而叶片像是涂了层胶,在阳光的普照下更加鲜亮。
接下来的几天里,时既迟和时礼都在抓紧时间研究戰术和训练隊员。
新地图的好处是,无论是多强大的参赛选手,他们都对新的地形不熟悉。
组委会给出的山脉图是简化过后的,等到大家真正上了赛场,才会发现实际地形要复杂得多。
这种情况下,对陌生环境的适应能力也成了决胜因素之一。
而第一军校的学生,适应性是全星际公认的最强。他们几乎每月都会有相关的训练,学生们被教授扔进模拟舱里,在成千上万的随機地图里生存和作战。
所以相比之下,第一军校的赢面往往是参赛隊伍里最大的。往届冠军都被第一军校包揽,就很好地印证了这一点。
但时既迟很头疼。
他从前觉得自己军团的新兵实力不够,如今在军校里训练参赛队员,让他忽然感觉军团的士兵还是更好教一些。
他的军团士兵来源于军校的优秀毕业生,他作为上将,已经很久没有接触过纯粹的军事小白了。
连续四天被队员的离谱操作气得发笑,时既迟趁周末,跟时礼一起坐进模拟舱,向他们演示什么叫配合。
为了尽量贴合学生们的低水平,时既迟坐上指挥官的位置,而时礼从指挥官变成了机甲师。
他们的作战数据被实时投影在队员眼前,纷飞的战火、蛟龙一般暗黑升空的硝烟,以及耳边轰然炸开的声响,让同学们身临其境。
时既迟有条不紊的指令发出,机甲师时礼瞬间就移动到指定位置,战甲交错间,迸发出激烈的火花,像烟火一样璀璨。
有时甚至时既迟刚开口说出一个字,时礼便心有神会地行动,歼灭敌军战甲后,还会欠欠地朝时既迟抬手眨眼,于是收获时既迟无语的白眼,或者干脆直接被忽视。
两人默契配合,当年打了五个小时才决出胜负的比赛,他们只花了两个小时不到就取得胜利。
学生们这才想起,早些年间,时礼教授也是全能型的人才,只是后来被时既迟的风头压了过去。
金灿闪光的“WIN”出现在投影上时,观战的学生爆发出激烈的欢呼声,同时萦绕在他们心头隐隐的忧虑,在这一刻终于落回肚子里。
尽管有时既迟这个常胜将军坐镇,时礼教授的实力也不容小觑。但广为人知的关于兄弟反目的传言,一直让他们以为两个教授会水火不容独行其道,担心这份恩怨会成为阻碍。
而且除了时礼教授维护弟弟的那天以外,两个教授在大家面前表现得相看两厌,只有在训练时才会勉为其难的有一点点交流。
所以他们从来没有设想过,两位教授居然会在战局里展现出高度的默契,那不是一朝一夕就能形成的。
见过此番完美的配合,学生们得知两位教授都是明事理的,不会把私人恩怨牵扯到比赛上,终于重新燃起士气,之后的训练都刻苦勤奋。
下午,时既迟被学生叫去请教问题,时礼趁此机会回寝室做饭。
油烟在闷热的灶台上蒸腾,身姿笔挺的Alpha一手用纸巾擦汗,咬着牙用另一只手在锅里翻炒。
关火后,时礼尝了一筷子,厨艺明显进步许多,但给他弟弟吃,他还是觉得不太满意。
以时既迟的胃口来看,味道恐怕偏重了一些。
于是照例把锅里烧坏的菜肴倒进垃圾袋,提着扔进潲水桶。
最近一段时间里,他一直背着时既迟学炒菜。怕对方知道了,万一做不好让时既迟失望。
废菜从袋口倒入泔水桶,时礼把口袋扔进一旁的垃圾里。
路过的某个老教授经常见到他,一来二去混脸熟了,和蔼笑着,对时礼说:“时教授又把菜烧坏啦?”
“是。”时礼谦逊点头,脸上挂着礼节性的微笑,从洗手池收回手,把未干的水迹擦掉。
教授风趣道:“也不知道今天便宜了学校喂的哪头畜牲。”见时礼随和地笑起来,他话锋一转,“不过时教授忽然学起做饭,是不是金屋藏娇了?”
教授补充:“挑食还金贵的那种。”
时既迟的脸在脑海里浮现,时礼眼中笑意多了几分,没有否认,含糊其辞说:“改善一下伙食而已。”
目送老教授离开后,时礼走上三楼,排进常去窗口的队伍里。
他不否认,确实藏了人。但不是娇,而是骄。
天之骄子的骄。
至于挑食和金贵……
他嘴角不自觉地翘起,满心都是时既迟对他的笑。
不算挑食,但确实金贵。
第35章 16 “原谅我好不好”
“手臂太硬, 放鬆点。”低沉的男声从头顶的通讯装置传入,时既迟坐在身旁的机甲里, 操纵着机械臂敲了敲维林的舷窗。
维林额前的汗珠顺着轮廓流淌,没一会儿就从下巴尖坠落。闻言,他非但没有放鬆,反而因为紧張手抖,掌心里的汗水将握把浸湿,一打滑,机甲往前窜出10多米远。
时既迟扶额, 放手任由他们发挥,长腿一跨,从驾驶舱跃下来。
賽前訓練如火如荼地进行, 很快就入了秋。
天气渐凉,机甲坪旁边围观訓練的人也越来越多。
绿化帶上的桃树洒下浓荫, 时既迟坐在场外的长椅上,跟时禮中间隔开, 放了两瓶冰水。
无意中相视一眼, 却两个人都不出声, 欲盖弥彰地错开视线,两兄弟像制冷空调的一样对着出冷气。
大家对这样诡异的场景早就见怪不怪, 許是潜意识里知道,他们两个不管闹成什么样子,都不会让軍校落败。
所以没人再好奇他们两个之间的关系进展, 满脑子只关心提升自己的訓練成绩。
侦察兵戴着全息眼镜,在虚拟的世界里游走。机甲师们则分成两组实戰对抗,在迸溅的火光中翻飞。
距离下训的时间越来越近,时既迟伸直两条腿, 双手撑着身下的长椅,仰头望着树叶罅隙间忽闪忽闪的天光。
小麦色的皮肤,明亮的眼眸微微眯起,唇畔随之多了一抹笑意。他的神情变化不大,却逃不过兄长的眼睛。
“小时教授在开心什么呢?”时禮侧眸,眼尾愉悦地上挑,学着时既迟的动作朝后仰去。
这个称呼……是两人在一起时,学生为了方便区分而喊的。从时禮嘴里喊出来,却像是帶了点别的意味。
时既迟没有答话,将额角的汗水抹干后,起身朝隊員们走去。
他只是想起,十年前的他还是训练场中的一員,而今自己竟也成了场边指导的教授。
顶级Alpha颀长的身影走入训练场中,见状,机舱里的隊员们主动跳出,围在时既迟身边。
他绕到还架着全息眼镜的侦察兵后,伸手拍了拍他们的肩。接收到信息的侦察兵脱离虚拟,取下眼镜,紧跟时既迟,同场外走来的时禮会合。
这是賽前最后一场训练,结束后,队员们都不免紧張,抿唇低头不敢出声。
有过参赛经验的时既迟和时礼则分毫不乱,就好像他们只是观戰而已。
“周一去东轨星参赛,这周末不加训,”时既迟硬朗的臉上映着明澈日光,听到好消息的学生却并不放松,焦虑反而多了几分。
时既迟伸出了手,“行李和心态都收拾好,我们必胜。”
学生们愣神之际,时礼先一步把手搭在时既迟的手背上,一如既往温润笑着,重复弟弟的话:“我们必胜。”
粗厚的触感从手背传递到大脑,时既迟手指微蜷,瞥了一眼时礼,见对方笑得坦然,他垂眸掩下心中颤动,终究没有把手收回。
队员们也纷纷将手叠起来,年轻活力的臉庞顿时洋溢起张扬的笑容,手掌向下发力后分开,高声齐呼:“我们必胜!”
十多只手分离之际,时既迟感觉小指被人勾起。时礼对他满面春風地弯着眼,指尖的触碰转瞬即逝,没有引起队友们注意。
那股奇妙的触感却迟迟不散,仿佛有一种隐秘的冲动在两人之间蔓延。
学生脖子上挂着擦汗的毛巾,一哄而散。
待周围的人潮散尽之后,时礼重新勾起他的小指,姿态亲密地牵着时既迟回寝。
苦练两个多月的时礼头一次把自己的手艺端到时既迟面前。
松茸炒芦笋、雪绒果,以及几道时既迟在家里最爱吃的菜肴……
满桌瓷碟泛着诱人的色泽,熱气朦胧,令人食指大动的香味在空气里流转。
迎着时礼略有期待的眸光,时既迟夹了一筷子送入口中,脆爽的声响在唇齿间回荡,清甜的味道里带了点松茸的鲜香。
时既迟眼神亮了亮,毫不吝啬地夸奖:“很好吃。”
一直期待时既迟的反应,设想过无数遍,时礼都不知道自己想要的是哪一种。
直到现在才发现,原来只用如此简单的三个字就足够。
时礼弯眼勾起唇角,用手里还没吃过的筷子又给时既迟夹了一些,才开始吃自己的饭。
时既迟咬着筷子。
时礼不会做饭,他一直都知道的。方才看见时礼在小厨房忙进忙出,他虽心有疑虑,但手上收拾两人着去东轨星的行李,并不打算过问。
他以为时礼只是做一点普通的小菜,也許还会手抖放错调料。
但当香气先一步飘出厨房溢满鼻尖的时候,他还是没忍住咽了咽口水,并且决定赏脸尝一点,就算不好吃,他也可以勉强看在哥哥的面子上不挑人刺。
可时礼的表现远远超过了他的预期,比起A装O的郁淞会做饭这回事,时礼更让他惊喜。
惊喜之外……
时礼的手上有不少油点炸出的小泡,指尖也细细地结出菜刀划痕的痂。他仿佛看到了时礼在他不知道的地方,忍着痛一遍一遍地学习。
“哥,”他唤人,时礼对他抬起头,“你是为了我学的吗?什么时候学的?”
时礼停顿几秒,放下了筷子。
高挑的身影缓缓站起、向他靠近。时既迟被Alpha拢进懷里,耳畔都是对方温熱缱绻的气息。
时礼动作很轻,连手臂都没有圈紧,给时既迟留了挣开的余地。
只要他想,他可以轻而易举地从对方懷里逃离。
他动了一下,但不知为何,竟然放弃了远离的念头,安静地被时礼抱着。
或许,他哥的动作太过自然,让他一时之间忘记了时礼对他怀着的歪心思。
他听见对方在他颈窝里深深呼吸,闭眼时睫毛在脆弱的皮肤上撩起酥麻的痒意。
“是为了你学的,从你未婚夫走后开始,”时礼老老实实回答了他的问题,声音里的珍重连时既迟都能听得出来。时礼像是犯了天大的过错,呼吸颤抖地说,“既迟,”
时既迟在他怀里轻轻应了一声。
“哥哥不逼你了,原谅我好不好。”低哑的嗓音里带了点不自觉的讨好。
时既迟被磁性的声音激得浑身一颤。
他没想到时礼会这样说。他们虽然算不上冷战,但绝对谈不上热络。时既迟跟学生讨论战术时,都要比和时礼还自在。
心里像是被羽毛轻柔地挠过,心痒却也心酸。
不由自主地回抱住时礼,手下的肌肉紧致生硬,是熟悉的温度。他在时礼颈侧蹭了蹭:“哥,我没有生过你的气。”
“我知道,”时礼柔和道,察觉到时既迟的回应,他终于放心大胆地把人抱紧,抬手在弟弟的后脑上轻揉,“但是你躲着我,我很内疚。”
声带的震动传到时既迟的锁骨上,他牵起唇角:“你不逼我,我当然也不会躲着你啊。”
此刻靠在时礼怀中,他乖顺得像个懂事的弟弟,软声说:“哥哥应该去找更好的人喜欢……”
他话音未落,便感到身上的人忽然一僵,随后放开了他,凝望着他的烟灰色眼睛里,没一会儿就泛了红。
眼里翻腾着隐忍克制的暗涌,像是千言万语堵塞在喉间,时礼定定地盯着他,嘴唇张了又张,最终只是扯着唇角苦笑。
“既迟啊……”他软下眸色,眼尾半弯着,细碎的光亮没入低垂的睫,“就当是我目光不远,见识短浅吧。”
“看见的整个世界里,只喜欢你。”他抬起眼,望进时既迟的眼,紧涩道。
那双让人心疼的烟灰色眼瞳里一片赤诚,令时既迟不由想到,如果条件允许,对方大概真的会把一颗心捧出来给他看。
可是他承受不起,他甚至没有给过对方一点恩惠,从哪换来这么热烈的爱意。
真的值得吗?
时既迟想不清楚,亦不知道如何回应。
他躲开时礼灼人的目光,偏开眼若无其事道:“哥我饿了,吃饭吧。”
余光里,时礼仍不死心地注视了他片刻,才妥协地脱了力,坐在他身旁的椅子上,食之无味。
*
飞去东轨星的清晨降了温,早枯的叶打着旋儿在萧瑟秋風里飘落,雾气迷蒙中,軍用星港四周都是朦胧,像是一场浑茫难辨的梦境。
气温骤冷,只穿着短袖的队员们纷纷打开行李,找了件外套披上。
时既迟没看天气预报,冻得耳根通红,却保持着教授的风度岿然不动。
主要是因为……他一心准备比赛需要的药品之类,只收了几套换洗的军服。
肩头忽然多出一双滚热的手,宽大的外套落到他身上,时礼握着他的手臂,帮时既迟把手穿进袖口。
绕到时既迟面前,给他把纽扣一枚一枚地扣上,又理好了衣领。
举手投足间只有作为兄长的体贴,做好这些后,时礼自觉地退到一旁,冷毅的脸上没有透露出不妥的神色。
他们都心照不宣地,将那日的晚餐揭过。
第36章 17 非“礼”勿视
东轨是本星系内, 离弥顿最遥远的行星之一,因地形复杂, 成了軍事训练及各种比賽的圣地。
弥顿还是早秋时节,东轨却早一步跨了年,此时春意正盛。
实战模拟賽的場地坐落在一座绵延2000余千米的山脉中,因此时常开发出新的比賽場景。
第一軍校被分配到第八區,峰丛以险峻著称,难度相对最大。
一行十四人降落在星港里,由时既迟和时禮带领着, 进入山脚的一家酒店。复古夸张的装潢顯得气派,就连前台的先生小姐都身着红色燕尾服,领下丝線织出繁复的暗纹。
比对过参賽信息后, 前台的接待員看了眼人数,面上顯露出一丝尴尬, 跟最前方的兄弟两个沟通:“先生们好,我们酒店只剩下六间双人间和一间情侶套房, 你们……”他拖着声音犹豫不决。
时既迟还没从愣怔中缓过神, 时禮先将房间定了下来:“没关系, 够住。”还眼疾手快地付了款。
时既迟正欲反对,眼前便投影出了时禮的光脑屏幕。显示的画面里, 方圆百里的酒店都被订满,时禮朝身后瞥了一眼,补充说:“只剩这家因为价格贵, 所以空出几间房间了。你看,后面还有人排着,我们再不订下来,就只能睡星艦上了。”
反对的理由被一一驳回。
虽然确实有少部分軍校夜间住在星艦上, 但一来麻烦折腾浪费时间,二来,星舰的生活水平实在艰苦,上将大人从来不会亏待自己。
见时既迟默认,时礼状若无意地举着七张房卡:“分房间吧,先抢先得。”
队員们老早就盯上普通双人间的房卡,时礼话音一落,手上的卡便被哄抢一通,只剩下一张情侶套房的。
情侣套房固然床大床軟,但一人一张的床更讓人心动!
拿到房卡配好对,队员们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
他们居然讓两个水火不容的顶头上司睡了一间房!
还是情侣套间。
正当学生们嗫嚅着打算找补之时,时礼两指夹着房卡,把它收入手心。
“没事,休息好早点睡,明天开幕式。”时既迟从兄长手里夺过房卡,潇洒地转身走了。
毕竟是两个长辈,跟他们共处一室的学生容易紧张,还是不掺合比较好。时既迟脚下生风,在心里如是哄着自己。
时礼背对学生,望着他渐远的背影,嘴角狡黠地扬起,朝队员们挥了挥手:“加油。”便冲去追上时既迟的脚步。
说是情侣套房,其实叫做情趣套间也不为过。暖黄的灯光从壁灯间亮起,暧昧的香水味弥漫房间,跟时既迟的信息素一个味道,效果也像,但不如信息素自然。
窗户做了防窥设计,对面林立的高楼亮着星星点点的灯光,或有几人站在窗邊眺望。
一张大圆床就摆在窗邊,纱幔罩在上空,也许激烈的时候,能看见它被扰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