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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1章 租院子 租个大院子

聊完做米粉的工具,高里正又跟沈宁请教了几个记账、算账的问题,把自己的账目问题解决了。

高里正:“阿宁,你是不是有事儿跟我说?”

沈宁:“里正伯,我寻思着咱们在县城租个院子,最好房间多点。”

裴长青这边加他有八个男人,张氏带着三个女孩子,高里正这里也好几个男人,她以后也会时不时带孩子和公婆过来。

总住别人家不是个事儿,还是要有自己的院子。

成阳县虽然不在南北交通要道上,却是东西交通要道,所以地理位置重要。

县城的房子挺贵的,也很抢手,房主一般不舍的卖,而且太贵买也不合适,不如直接租。

高里正笑道:“你又和我想一块儿去了。”

虽然盘炕以后一屋能睡七八个人,可终归就一个小院儿,张氏带着三个女孩子和一群大老爷们住一起不方便。

另外租个院子既住人也能囤货。

像腐乳、变蛋、鸭蛋鸡蛋这些等待时间久的可以放在城外酒坊小院儿,素鸡、米粉这些就可以囤在这里发货,甚至忙的时候可以带人在这里做。

两人又商量一番找村里人做米粉的事儿,沈宁和裴长青便带着孩子们告辞。

高里正明儿要回去。

虽然现在运货不是非他不可,做米粉工具的图样让陶启明带回去也行,但是找人夯土墙得他来。

他想发动全村免费夯土墙,因为米粉是全村受益的生意。

这事儿得他或者阿宁亲自出头,他儿子不好使。

闺女高氏知道他明儿要走,第二日一早照旧来送他。

听闻他们要另外租院子,高氏道:“爹,谭秀手里有个大院子,好像还没租出去,要不我帮你们问问?”

高里正笑道:“那感情好。”

待高里正带人赶车走后,高氏就打发下人去陈家给谭秀送信,让她去茶楼碰面。

谭秀正在家里教闺女做针线呢,听闻高氏有请立刻收拾一番坐轿子去赴会。

两人虽然都出自裴庄,但是以前没什么交集,后来高里正为了帮沈宁还人情才让闺女请谭秀试菜,而谭秀也是投桃报李的人,一来二去两人就熟络起来。

沈宁吃过早饭原本想先去靳老板酒楼看看他们备料以及练习拉面情况,结果麦掌柜和客栈康老板一起上门来拜访。

两人带了厚礼来的,既有走礼常用的点心、肉、酒,还有特意为阿年准备的笔墨纸,依然是中低档次,孩子用起来不会心疼的那种。

见面先是一通寒暄。

沈宁连说他们太客气,麦掌柜却连连为昨日的事儿道歉。

昨儿沈宁离开以后,杨老板等人说了不少难听话,这让麦掌柜很生气。

早知道他不邀请人家去酒楼,直接上门拜访多好?

沈宁却半点都没生气,还得安慰麦掌柜不必太在意。

康老板早就听麦掌柜夸过沈宁和裴长青,一直挺好奇,裴长青没等给他家盘炕就去县衙了,所以没机会正面打交道。

今儿一见沈宁确实当得起老麦的夸奖。

看人家这宽宏大量的气度,不是他吹,就昨儿在座那些男人,但凡跟她处境调换,保管气得当场破口大骂从此绝交。

人家沈老板真是好涵养呢。

想到客栈因为火炕、福气红席如今客似云来,他真是做梦都在笑。

以后必须长长久久地跟沈老板做生意。

三人商量了红席的后续合作,福字席、喜字席以及不同花样不同尺寸的大货价

务求双赢,让裴父那边儿赚钱,他们这边儿也能盈利。

三人一边聊,麦掌柜就现场写契书,最后三人分别签名摁手印。

大家目标一致,本着互惠互利的原则沟通也很顺畅,所以没费什么时间。

时间还早,沈宁就请他们去前面铺子看看,帮裴云提提装修意见。

麦掌柜:“沈老板和裴二郎的装潢铺陈就极好,我们俩只是帮忙查漏补缺,补充一点小小建议。”

两人毕竟是古代生意人,尤其麦掌柜在装修一道有独特见解,能给出很中肯的装修建议,尤其风水方面。

生意人很信这个的。

沈宁便让裴云和宋福瑞根据实际需要进行修改。

看完铺子,麦掌柜和康老板便告辞。

沈宁知道两人都很忙,能过来半上午都不容易,也就不留人家吃饭。

只是临走的时候也请两人帮忙留意哪里有院子出租。

沈宁没去牙行,她对这年代的牙行一点好感都没。

牙行虽然和后世的中介作用差不多,却是妥妥的黑中介。

买卖人口包括帮拐子人贩子销赃。

买卖租赁房屋他们都抽很重的佣金,甚至两头吃两头瞒,还会伙同地痞欺压那些没有背景的房东,千方百计把人家的产业弄到手。

他们的底色就是强取豪夺、欺男霸女、欺软怕硬,每一任知县到任他们都会千方百计试探,拉拢腐蚀县衙同流合污。

一旦王朝走下坡路,官场腐败盛行,这些牙行就跟合法流氓一样,有官府背景,谁都不敢惹。

所以她宁愿托熟人慢慢找。

送走麦掌柜和朋友,沈宁还去靳老板那里看看厨子们做火锅底料和方便面。

他们学得不错,熟能生巧以后比她做得更熟练、更好。

她也委托靳老板帮忙留意院子,结果靳老板当即表示要借个院子给他们用,说反正空着也空着。

沈宁才不信他的院子会空着呢,只让他帮忙另外留意。

晌午她在靳老板那里蹭了一顿饭,然后回家整理账本和订单,顺便看几个孩子学习。

小少爷和阿年随时随地都能背书,还能互相检查有没有错误,这会儿又在研究珠算了。

小珍珠就揣着本带拼音的三字经领着宝儿一边背诵一边识字。

正忙着呢,裴云送来一封帖子,说高氏下午想带谭秀上门拜访,问她是否方便。

收到高氏的信沈宁也没什么意外,之前霍三少和高里正都铺垫过。

她就让小厮给高氏带话,她有空,随时可以来。

等小厮走后,沈宁就跟厨娘说一声,请她炖一大砂锅醪糟银耳羹。

醪糟就是酒酿,有独特的清甜,不管煮小汤圆还是鸡蛋醪糟都很好,醪糟银耳美容养颜、滋阴润肺、保护肝脏,对小孩子也有好处,是老少咸宜的甜品。

孩子们读书累,又长身体,自然要补补,拿来待客也合适。

小珍珠听见沈宁说炖醪糟银耳,就朝小少爷噘嘴,“我娘对你可太好了,知道你喜欢吃酒酿。”

小少爷笑起来,“我跟你和阿年沾光呢。”

小珍珠又爽了,笑道:“我也没吃醋,我就是告诉你事实,你可得记着我娘对你的好,长大也不能忘了她。”

小少爷笑得越发温柔,“当然。”

小鹤年:“……”

小珍珠又横他一眼,“你什么表情嘛,我说错了吗?我把娘分给阿恒三分之一,那他长大了不应该帮我孝顺娘吗?”

说完她还拍了宝儿一下,“还有你,长大了要一起孝顺我娘。”

宝儿对姐姐是一点脾气都没的,半点叛逆反抗都没,点点头,“我孝顺二舅母,我也孝顺姐姐。”

小珍珠立刻乐得见牙不见眼,“真乖,等会我把红枣给你吃。”

宝儿:“……”

我不爱吃炖汤里面的红枣。

下午高氏和谭秀联袂而至。

沈宁把裴云拉上一起招待两人,请她们东间炕上坐。

因为小少爷在,她也没有特意叫孩子们过来见客。

高氏拎着两小坛好酒,另外两盒点心,谭秀也拎了两盒点心,另外拎着一套文房四宝,两册手抄的《大学》,还有几副鞋帮的绣花样子。

高氏笑道:“咱都是一个村出来的,以往时间不对付见不着,现在终于对上了,以后有机会要常聚。”

沈宁笑着应道:“高姐姐说的是,我们来县里可给你添不少麻烦,生意也多亏你和霍三少帮衬。”

生意的最初渠道是霍三少介绍的,院子也住着人家的,虽说那是高里正女婿,可她是跟着沾光的,自然感激万分。

高氏亲热道:“妹妹太见外了,咱是自己人。我还要谢你拉拔着我爹和兄弟们呢,尤其我大哥原本不肯踏实干活儿,给我愁得不行,他一来城里我都得盯着他,跟着妹妹你们做生意以后,他累得脚不沾地,什么毛病都治好了。”

看到大哥那样,她可是很欣慰的。

没人比她这个亲妹妹更了解高老大到底有多懒了。

但是现在被使唤得和别人一样能干,也不敢撂挑子。

间接的,大哥和二弟三弟的矛盾都缓和了,兄弟关系也变好很多。

田氏觉得裴二郎和沈宁以前那么穷,不如自己,现在靠着和自己公爹合伙做生意赚钱,根本没啥了不起的。

甚至有些嫉妒、不平衡,接受不了不如自己的人超越自己。

高氏却没这种心态,一直听爹夸赞裴二郎和沈宁厉害,没有他,人家也会发达,他纯粹是跟人家捡便宜来着。

如今丈夫也夸夫妻俩,她自然更想跟沈宁交好。

谭秀感触就更深。

说来跟做梦一样呢。

之前在娘家看到沈宁,她去给娘送豌豆糕感谢借房子住,穿着破旧寒酸的粗布衣裙,面有菜色,只一双眼睛格外有神。

没想到才多久呀,人家就发达了。

开着豆腐坊,和县城大酒楼做着生意,很多老板都高看她、敬重她。

她倒是没嫉妒,反而更佩服,人家沈宁好本事,靠自己就能发达,不像她。

她除了一张脸没什么本事,年轻时候靠脸给老头子做妾,如今老头子老了她儿子没成年,她还得找人当靠山,否则老头子两腿一蹬,她还要倒霉。

她比高氏更想跟沈宁交好。

高氏要干啥,只能通过霍三少,而沈宁不一样。

县城那么多老板都敬重她,和她做生意,她说话有分量。

娘也一直跟她说豆腐娘子这人有能耐重情义,你对她好两分,她就回三分五分,跟她交好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谭秀和高氏有心交好,沈宁又会聊天,所以三人气氛很融洽。

她们一边喝甜汤,随便聊些家常儿。

高氏:“妹子,你身上这衣裳真俊,哪个做的?”

瞅着就是大铺子手艺,不像乡下人自己做的。

沈宁笑道:“阿云画图样,宋家针线娘子做的,我可喜欢呢。”

谭秀也近前看,夸裴云心思巧,针线婆子手艺好,“沈老板和这衣服真是般配,衣服抬人,人也衬衣服。”

她没跟着高氏叫沈宁妹子,毕竟不少人介意身份,正头娘子一般不和妾室交往,更不会以姐妹相称。

若是沈宁没发达她叫妹子就算了,毕竟自己是富家妾,她是贫家妇,可现在沈宁是老板,她就不敢逾越。

除非沈宁主动。

有时候亲切只能上位者对下位者,否则就是冒犯。

高氏和谭秀夸裴云,沈宁也不谦虚,把裴云的鞋子也说了。

裴云虽然有些害羞,但她知道自己以后要做生意,要和不少客人打交道,害羞可不行。

尤其二嫂帮自己宣传,自己哪里能拖后腿?

她忍着害臊,也落落大方地跟人应酬,介绍衣服鞋子花样,尽可能展示自己的本领。

高氏和谭秀真心喜欢裴云设计的款式,当即一人订了一件沈宁那种款式的上衣、自己两双鞋子,再订几双鞋底给男人孩子做鞋子。

尤其谭秀,一切荣辱系于陈老爷一身,所以看到好东西就想给他做,讨好他。

他每天跑来跑去,要是有这种耐磨舒服的鞋子,肯定更喜欢。

鞋底太难扎了,她买现成的回去上鞋面儿,他也不知道,只看她做鞋子自然以为是她亲手做的。

裴云拿了布料本子给两人,“我这里做了一本布料小样儿,给姐姐们挑挑。”

布料小样儿也是沈宁教她的。

她跟布庄大掌柜要的,不用剪裁好面料,但是卖了这么多年,铺子里肯定有各种布头,帮她整理一本俩巴掌大的布样本子还是可以的。

用粗线整齐装订起来,像翻书一样翻着看,非常方便。

高氏和谭秀很惊讶,“真不错。”

还是第一次见呢。

平时去布庄都是直接看一批批的布,没有这样的布样本子。

裴云笑道:“我这里没有布料大货,就是样子,姐姐们选好了,我给做记号,回头就拿一模一样的,不会出错。”

二嫂之前就说即便不做布庄生意,也让她多了解布庄的行情信息,什么面料,织法、染色、图样、价钱等等,要做到烂熟于心。

她起初不理解,觉得自己也捞不着掺和布庄的生意,知道这些干啥?

不过她还是老老实实地了解。

有的跟婆婆请教,有的跟俩针线婆子请教,还有很多跟宋管事学的。

她不识字,就是硬记住。

这不就派上用场了?

高氏和谭秀一说什么布料,她就知道是哪种,什么样儿,厚薄,适合做什么衣服。

她还能给她们推荐别的布料,孩子用哪种,男人用哪种,衣服鞋子分别用什么样的。

谭秀和高氏跟沈宁说料子的时候,裴云拿出跟沈宁学做的账本,把两人要求的款式、花样等画图记下,标上拼音和简单的字。

原本她没有底气,寻思正常一双布鞋200文出头,她定价三百文就挺高的,沈宁却直接让她翻倍,六百文一双。

鞋子六百文,鞋底就要五百文,因为功夫基本都在这鞋底上了呢。

沈宁说得是“这鞋子摆明不是卖给普通人的,要卖给你公婆那种有钱人,熟人带熟人,不差钱儿,就要东西舒服好用,三百文和六百文没多大区别,但是对你区别就大了”。

像高氏谭氏这种给男人买鞋子的,自然也不会太计较价格。

她们要的是亲手给男人做鞋这个过程。

裴云如此想着,心里就越发佩服沈宁。

今儿四双女鞋,一双550,一共2200文。

四双男鞋鞋底,一双500,一共2000文。

五双半大孩子鞋底,一双450文,一共2250文。

看到这些价钱,裴云心跳都有些快,这生意果然得熟人带熟人。

她暗暗给自己鼓劲要赶紧学会识字,也得精通算术才行。

讨论了一会儿衣裳鞋子的,时间也晚下来,差不多该告辞了。

高氏便将高里正托她看铺子,正好谭秀有个铺子的事儿告诉沈宁。

“妹妹,你要是有空,明儿咱可以去看看。”

谭秀:“咱是自己人我不说谎,在城北,位置比不得这里,不过胜在大,能住好些人,也能当作坊。沈老板要是租,那我肯定给便宜。”

沈宁一听还挺高兴的,先问问多大,具体什么位置。

谭秀都一一说了。

沈宁寻思是高氏介绍的,肯定不错,她还能坑自己爹不成?

不过她也没一口应承,还是明儿看看再说,便把托麦掌柜和靳老板帮忙找院子的事儿也说了。

租房子就是要货比三家嘛。

高氏和谭秀听了只觉沈宁有面子,能请动靳老板和麦掌柜帮忙。

她们约好第二日上午去看铺子,结果靳老板、麦掌柜几人效率都挺高,第二日上午高氏和谭秀过来约沈宁的时候他们两家的娘子也到了。

靳老板的妻子严氏,麦掌柜的妻子聂氏,她们都坐马车来了的。

高氏和谭秀一辆马车,寻思接了沈宁一起去看院子,没想到在门口碰到另外两家。

沈宁没想到靳老板和麦掌柜他们效率这么快,原想着昨儿说了怎么也得等两天才能有信儿,不曾想今儿就有房源了。

她挨个跟人道谢。

严氏和聂氏却拉着她的手很是稀罕,说都是自己人,让她千万别客气,又说男人忙不能陪着看房什么的。

谈生意是正经事儿,看房么,大家还是要避嫌。

否则回头就有人嚼舌头他们搁外面金屋藏娇了。

严氏和聂氏年长,但是严氏丈夫是酒楼老板,聂氏丈夫是掌柜,自然又以严氏为首。

高氏是晚辈,不敢跟长辈抢。

谭秀是陈家的妾,又没资格主动跟人交际,除非人家主动问她。

她是懂事儿的,不会强出风头,人家不问她,她就躲在马车里当隐形人。

高氏跟严氏和聂氏打招呼,聊几句,笑道:“还是我沈妹妹的面子大,让两位难得一见的大娘子都出面帮忙。”

两人也笑着寒暄,打趣道:“我们都是老婆子了,哪里能跟你们年轻人扎堆,给我们比成老菜帮子,可不找虐。”

说笑几句,严氏:“既然赶巧儿了,不如咱们一起去看房子?”

反正今儿她特意安排了时间,就是陪沈老板看铺子的。

靳老板给她好一通叮嘱,让如何如何交好沈老板,她自然不会给男人拆台。

聂氏也差不多,她是个很温和的人,日常都是人家拿主意她说好。

麦掌柜和客栈老板都忙,不能亲自陪沈宁去看铺子,就让她出面。

沈宁原本还想带着孩子们一起去,顺便玩,不过一天要看三四家院子,比较忙,就不带孩子们了。

她让孩子们在家跟着裴云,出门就跟好阿鹏,叮嘱一番就坐上严氏的车一起出发。

她们先去看离东西大街近的两处小院儿。

靳老板打探的院子在东大街南边,离霍家小院儿不远,布局和宋家小院儿一样,小二进,月租二两。

麦掌柜和客栈老板打探了俩房子,一个在西大街北边儿,也和宋家小院儿差不多,月租也是二两。

这俩房子布局也差不多,一家前院儿三间倒座,一家是三间铺子。

正院儿都是三间正房,东西厢各两间。

沈宁觉得都有点小,想看看三进院儿。

偏僻点没关系,反正她也不为开铺子。

聂氏笑道:“这俩有点小是吧?那咱去城北看看那个三进的,就是位置偏僻不适合开铺子,更适合开作坊或者粮店、铁匠铺这种。”

成阳县位于东西交通线上,来往行人、客商大多走东西门。

南门是水门,连接码头水路,往南去成安县。

往北没有其他县城,只有一些村庄,过去百里是一片丘陵地带,再过百里是一片海拔三百米左右的山,翻过山就是邻省地界。

那个院子更靠近北门,跟十字大街没得比,就是裴云那个铺子都比不了。

所以开铺子不行,但是开作坊或者住人、囤货又不错,倒是挺适合沈宁他们。

一行人又坐马车去城北。

也是巧,聂氏介绍这个院子跟谭秀的隔了一家。

谭秀的院子靠着北大街,所以前面三间铺面除了朝南开门,还能朝西开门,隔壁两家就只能朝南开门,虽然前面三间可以当铺子,实际客流少,只能卖特定商品。

不过若只是为了住的话,那肯定里面更安静,靠着大街比较闹腾。

沈宁她们进了聂氏介绍的院子参观,还有人住,为方便她们看房特意出去了。

临街三间可以当铺子,不开店直接当客房也行,第一进院子略窄一些,第二进正院儿就很宽敞,三间正房,三间东西厢,还带着一个后院儿,后院也有三间小北屋,一间做厨房,院子狭长。

这院子比南边那俩大,房间多,沈宁更倾向于这里。

聂氏道:“若是沈老板愿意租,东家那边儿就不继续和人续租,到期直接租给你。”

沈宁虽然对房子满意,但是若租户住得好只怕不愿意搬,到时候强行搬走免不得心怀怨恨。

高氏觉得谭秀那院子更好一些,笑道:“咱再去看看我介绍的?这院子是现成的,没租户。”

严氏和聂氏就知道了,那是陈老爷小妾谭氏院子。

靳老板和麦掌柜虽然是做餐饮的,但是对县城房产大事儿也是颇为关注的。

哪里有好铺子、好宅子的,他们有钱也想置办。

昨晚上他们也跟自己媳妇儿说了,陈老爷给小妾一个大铺子,一直没租出去,她和高氏有来往,如果沈老板和高里正要租院子,应该也会看她家的。

他们不好和陈老爷的妾室打交道,就没考虑这个铺子,反正有高氏,沈老板要看也能看到。

聂氏还无所谓,严氏是看不上小妾的,自然也不想和谭氏打交道。

但是高氏邀请,那还是要看看的。

谭秀一直在马车里没出来,免得惹严氏和聂氏不快,但是她路上就悄悄跟高氏说了,她愿意一两半租。

没人比她更清楚,聂氏介绍那院子是陈老二的,中间那个是陈老大的。

她宁愿便宜些租给沈宁,也不想沈宁租那兄弟俩的。

沈宁几个出门往西边走的时候恰好中间那户的院门开了,蔺承君领着俩人从里面出来。

两拨人碰上,蔺承君未语先笑,拱手跟严氏和沈宁见礼。

严氏又给他介绍了聂氏和高氏,“我们陪沈老板来看看院子,承君,这院子你可看中了?要是嫌偏僻可以租南边儿那个。”

蔺承君点点头,笑微微地看向沈宁,“沈老板没看中南边那座小院儿?”

靳老板说那个位置好,留给她,让他来看北边儿这个。

他说那院子有点小,可能得租俩,那就要两份租金,她现在必然舍不得,肯定更愿意要大点的院子,他愿意把北边儿的让给她。

果然,被他说中了。

沈宁:“我们人多,那个确实有些小,所以我们来看看这个。”她指了指西边那座院子。

蔺承君现在也不想去南边儿那院子,他要和沈宁做邻居,“这个自然更合适些。”

他也跟着一起去看。

确实,虽然一排三个院子,可显然谭秀这个更大。

那俩院子是连着院门楼子三间门面房,这个却有四间,而且开间明显比那俩院子大一些。

一进院比那俩院子明显宽两米。

二进院倒是一样,可这个东西厢是不贴墙的,后面空着一米半左右的夹道,正院儿房屋用院墙连起来自成一体。

如此即便靠着路边儿,屋里也不会太吵,从前院也能直接走夹道去后院儿,不是非得穿过正院儿。

后院儿也更宽敞一些,便于晾晒。

蔺承君笑道:“这个宅子不错,应该符合沈老板要求。”

沈宁也挺满意的。

大家都是二两房租,这个自然更划算。

不说别的,前面三间屋子就能睡二十个男人,完全可以满足建筑队和运输队的需求。

张氏和女孩子们可以睡在正院儿。

回头肯定还得继续培养半大孩子送过来,帮忙分拣货物、记账、跟随送货等。

半大孩子学文化比成年人快,尤其识字算账更好使,让他们给大人查漏补缺,很有必要。

这样干两年,他们大一点就能独当一面。

而且从小培养,团队意识更强,也更好管理。

到时候让他们睡后院儿即可。

严氏和聂氏也觉得这里更好。

不过她们也没怪男人白忙活,毕竟甭管沈宁看不看得上,她们两家也出力了,沈老板是明白人,自然知道。

沈宁跟两人好一个谢,又邀请家去坐坐,两人都笑着婉拒了。

“今儿你忙,改日我们娘们儿一起逛街喝茶吧。沈老板儿来了县城还没时间逛吧,你要逛街的时候知会我一声儿,我陪你,县城的铺子我都熟,帮你划价。”

严氏虽然不喜欢谭氏,但是也不会阻碍沈宁和人家交际,她知道谭秀会去跟沈宁说租房的事儿,就不过去了,免得到时候尴尬。

聂氏也道:“逛街叫上我,我也有空。”

高氏都服了,你们都奔四十的人了,跟二十出头的沈娘子逛街?

那我是干啥的呢?

她也笑着说加一个。

沈宁笑着一一答应了,又再三跟严氏聂氏道谢,目送人家马车先行离去。

一转身蔺承君还在一边儿呢,她纳闷道:“蔺老板,你不去酒楼盯着?”

签了契书,他的厨子就在那里练习炒火锅底料和做方便面呢。

蔺承君拱手,笑道:“这就走,在下只是想告诉沈老板,以后咱两家是邻居,我这院子平时顶多五六个人住,沈老板那边儿若是住不开或者要囤货什么的尽管吩咐他们,他们肯定配合。”

沈宁也没拒绝,道了谢。

蔺承君便也上车走了。

高氏看着沈宁跟蔺承君从容自若地交谈,心下又是羡慕又是佩服。

她虽然是丈夫的贤内助,可在外面是没分量的,干啥都得靠男人。

谭氏就更加羡慕佩服了,也越发坚定要跟沈宁交好的心思。

别看老头子把铺子给她,实际却也防着她呢。

她跟他请教做什么营生好,他却让她自己张罗,并不肯指点她,更不肯为铺子花精力。

无非想着她若保不住铺子,回头还落他儿子手里,肥水不流外人田,他也不担心。

他怕她卖铺子,还规定除非他百年以后儿子生活困顿否则哪一房都不许变卖家产,即便卖也得先卖给自家人。

老头子给儿子这俩铺子,着实招人眼红,不只是陈三柳氏夫妻俩,陈老大、陈老二也不舒坦。

以前他们无视她,现在处处想给她下绊子。

她这铺子许久没租出去,难说是不是他们联手搞鬼,想让老头子觉得她没用,浪费铺子,再收回去。

她自知没有做生意的头脑和手段,只能把铺子托牙行往外租。

也不知道怎么的,居然一直不顺利。

有几个想租的都觉得院子大,二两一个月太贵,只想租前面带铺子的一进院子。

可他租走第一进,第二第三进岂不是得走后门?

那着实不方便,她不肯。

好不容易来了俩北方的皮货商愿意整租,结果不知道谁背后使坏,造谣这铺子风水不好,干啥都得倒闭,那俩皮货商也打了退堂鼓。

她觉得陈老大、老二以及老三柳氏两口子都有嫌疑,可她没证据。

当然虽然在陈家过得不算容易,可她也不后悔。

毕竟当年如果不进陈家,他们家就要饿死了,比起一家子穷困潦倒,现在这点不容易不算什么。

再说她生了几分姿色,家里又没本事,哪里能护住她?

那些纨绔去乡下抢良家闺女的事儿还少么?

不管被抢还是被勾搭的女孩子,能进门的少,大多数都是被玩腻就被丢掉,最后不是被逼死就是疯掉的下场。

所以她干嘛不主动用姿色换好日子呢?

现在能把房子租给沈宁,她也松口气。

再租不出去,她真怕有什么变故。

她感激沈宁,所以回家路上就直接告诉沈宁愿意一两半租。

沈宁惊讶道:“一两半?”

二两她已经愿意了,为什么谭秀还要主动降价?

谭秀笑道:“对,一两半,只要沈老板愿意租,可以长期租下去。不瞒你们说,这是老爷子给我儿子的,我没花一分本钱,租多少都是白赚的。等我儿子长大了自己开铺子也能攒一笔本钱,不开铺子就继续收租也挺好。”

二两给沈宁,一段时间后沈宁保不齐就换别家了呢?

一两半的话,为了这房租他们也会长长久久地租吧?

她这也是活学活用,觉得沈宁明明掌握着素鸡的方子,出货价却那么便宜,不就是为了让众老板长期找她进货吗?

高氏对沈宁道:“这真是妹妹你的面子,我都租不来。”

谭秀笑道:“怎么会,高姐姐要租也是这价儿,咱都是一个村出来的,自己人儿。”她又对沈宁道:“我是真佩服沈老板,能带着满村庄户赚钱,我也算为大家尽一点点力量吧。主要是沈老板以后有好菜式也别忘了我。”

沈宁笑起来,“自是不会的。”

她们回家,孩子们也回来了。

沈宁招呼阿年几个过来跟高氏和谭秀认识一下,主要让阿年帮忙写租赁契书。

第102章 长见识 此寒酸简陋是如实描述,并非谦虚

沈宁先介绍了小鹤年小珍珠和宝儿三个,又介绍小少爷,“这是我们阿年的师兄,叫阿恒。”

她没有特意介绍小少爷的姓氏出身,只当他是儿子的同学,也免得阿恒尴尬或者别人有心算计。

果然,她这样介绍小少爷也觉得轻松,他很讨厌人家围着他问东问西,拿姓谢、爷爷、先生等人说事儿。

尤其县学有些人,烦人,所以他不想去县学了,宁愿和阿年窝在家里看书玩珠算。

阿年和谢家小公子一起读书的事儿,一开始没什么人知道,现在大部分有心人都知道了。

高氏和谭秀自然也知道。

她们也没特意跟小少爷说话,就当他是阿年的同学,笑着夸两句真俊之类的就过去了。

沈宁:“阿恒,阿年,你们帮我们写三份文契如何?”

小珍珠和宝儿也凑过来,“娘,我,我也可以,外面写书信一封十文,你给几文啊?”

她逛街可了解很多事儿呢,不过人家写信要提供纸笔墨,嘿嘿。

高氏和谭秀都笑起来,“珍珠咋恁招人稀罕呢,给,一份给十文。”

两人还煞有介事地往外拿钱。

小珍珠却又非常懂礼数,“高姨谭姨,我们不收你们的钱。”

宝儿:“嘿嘿,我们就赚二舅母的钱。”

沈宁捏捏他的鼻头,“你这个小财迷。”

宝儿就嘎嘎乐,朝着小珍珠得意地笑,嘿嘿,给姐姐赚零花钱,姐姐会带他去玩寻宝抓贼的游戏!

小少爷亲自给小鹤年磨墨,朝他笑,小声道:“我也给你做一回书童。”

每次他给阿年讲课,就让阿年给磨墨。

阿年一开始乐颠颠的,一副尊重师兄的样子,后来就开始抗议,说他把师弟当书童使唤。

阿年果然面有得意,正襟危坐,一手撸着袖子,一手执笔,开始按照高氏说的写租赁契书。

高氏:“嚯,阿年这小小年纪,就能写如此漂亮的字了?”

小鹤年谦虚道:“都是跟师兄学的。”

他当然没有自己的书法风格,这都是临摹的本事,他模仿能力强,直接临摹师兄的字。

虽然不能一模一样,但是也很好看。

小少爷一边磨墨,还要从旁指点阿年遣词造句,毕竟高氏说的是大白话。

写完一份,小珍珠和宝儿负责鼓着腮帮子吹干,毕竟一份十文,他们四个人,他俩不出点力怎么好意思?

谭秀不会写字,就替儿子画押,摁手印。

高氏当中人。

高氏很激动,“你们说这会不会是第一份由三个女人签订的契书呢?”

裴云也很高兴,“我觉得是。”

谭秀看着几个孩子出神,真好的孩子啊,真是让人羡慕又稀罕啊。

她想让自己儿子跟阿年几个多接触接触。

不为了接近小少爷,那孩子看起来清清冷冷的不好接触,但是阿年看着很和气,对人没架子,肯定不会排斥阿琦。

阿琦年纪小,在家里甚至会被侄子们欺负。

她朝小鹤年笑道:“阿年,我家陈琦今年和你一般大,回头我让他去村里找你玩好不好?”

小鹤年犹豫一下,“谭姨,我多半时间都在读书学习,他要是来的话,也只能跟着我读书。”

谭秀高兴道:“好,就让他跟着你读书,谭姨给你交束脩。”

小鹤年脸一下子红了,忙摆手,不用不用。

小珍珠刚要替阿年谢谢谭姨了,结果他说不用不用,她长着大嘴,憋得呀。

哎呀,她这个班长没话语权是吧?

签好契书,高氏和谭秀就先告辞。

傍晚等裴长青回来,他们简单吃了晚饭就一起去新租房那里看看,收拾一下。

张氏下午就从高氏那里得了信儿,也借了高氏的人和马车把自己和女孩子们的铺盖衣物等搬过去。

虽然那边没有炕,只有简单的木板床,可住自家租的屋子总比借住别人家要踏实自在一些。

香蒲、大丫二丫都很激动,趁着下午没事儿在租房这里一通收拾。

张氏也高兴,“阿宁,东间你们住还是给里正?”

沈宁:“东间就留给长辈吧。”

高里正来就高里正住,如果他不在,公婆来了就让他们住。

她和裴长青睡西间,孩子们可以跟着她也可以跟着大娘或者其他人,反正都比较自由。

张氏领着女孩子们睡西厢,以后再有女孩子或者妇女过来也睡这里。

裴长青领着童家和陶家几兄弟去前院看了看,那三间之前做铺子用,没有隔断显得尤其空旷。

童小枫惊讶道:“嚯,以前开客栈的?”

陶启发:“应该是做铺子的吧,用那些木架子木柜子做隔断,搬走了就空荡荡的。”

裴长青吃饭时候已经听沈宁说过了,谭秀愿意长租给他们。

沈宁也说过盘火炕以及修缮问题。

行规就是房子修缮归房东,但那是漏雨、墙塌等问题,不包括盘火炕。

没火炕的租价就是二两,人家谭秀只要一两半,她自然不好意思让人家再给出盘炕的钱。

毕竟康老板那里带火炕的屋子房费是蹭蹭上涨的,不是原来的价位。

不过谭秀表示她出青砖等材料,让裴二郎他们出工。

沈宁觉得合理。

人多的话自然睡火炕方便,三间屋子能睡二十来个男人。

睡床,除非宿舍那种高低床,一屋子塞八个人,否则睡不下那么多人。

关键做那么多木床可比盘炕贵多了。

他们不需要把三间屋子砌墙隔开,也不需要开屋顶砌烟囱,把火炕盘在北边儿,烟道从后窗底下出去,在屋后砌烟囱就成。

其他房间盘炕都照这个来就行。

不开屋顶不砌屋顶烟囱,相对简单,干活儿也快。

只要建材到位,他们早晚的几天也能干完。

建材也不用谭秀出钱,陈老爷家也预订了盘炕呢。

裴长青看向几个汉子:“陶启发,陈家那一片儿归你们小组吗?”

陶启发原本是陶海明跟陶海亮俩兄弟找来凑组的,结果他脑子更活泛,现在是组长。

他点点头,“对,不过我们现在给常老板和张老板他们盘,还轮不到陈家。”

裴长青又看向童二狗:“你们呢?”

童二狗:“我们先排了霍家还有曹二爷那边儿,后面还有几家排着。”

之前给客栈盘炕费很多功夫,毕竟人家房间多,炕就十几盘。

另外霍家家口大,房子多,需要的炕也多。

相比来说曹二爷自己住在这里,火炕就少,只有两盘。

裴长青:“你们商量一下,抽两人小组出来先给陈家盘炕,就跟陈家说看房东的面子先给他们盘,顺便让他们往这里送够数的材料来,咱们免费帮这边儿盘炕。”

不管谭秀的还是谁的,这院子是陈家的,他们免费帮忙盘炕,陈家也得感激。

送材料也是应当的。

陶童几人还不会算具体房间用料多少,但是房子多大用多少材料他们知道,毕竟盘这么多炕只要肯用脑子也能记住。

童陶几人一合计,童二狗和陶启发一组去陈家。

他们现在已经很熟练,除了开屋顶需要配合一下,砌墙盘炕的一个人都能搞定。

所以他们平时两两一组干活儿,这样更快。

裴长青之前抽走童小枫,又给他们补了俩人,一个是原本在县衙干活儿的瓦匠,另外一个是那瓦匠私下里帮裴长青找的人。

那人手艺不错,但不是匠户,不爱干县衙工程,嫌弃人家给工钱少。

裴长青这里一天四十五,他自然乐意来。

这样他们有八个人,正好四组。

童小松和童树林一人带一个县城瓦匠,做得也不慢。

裴长青很满意,笑道:“俩组长去给陈家盘炕,也是给他们面子了。”

大家就笑起来,他们觉得跟着裴二郎干活儿就是好,不只是能赚钱,还得体面呢。

裴长青一点不觉得他们这些穷庄户比那些有钱老爷差,甭管给谁家干活儿,他都觉得对方赚了,有他们这么负责的建筑工。

他们心里就特别爽,同时更要注意自己形象,去雇主家不乱说不乱看,干活儿则又快又好,必须得把裴二郎给抬的大瓦匠架子端起来,不能掉价儿。

规划好,裴长青和沈宁就先带孩子们回裴云那里。

张氏几个,童陶几兄弟就直接住下。

没有足够的简易木板床也不怕,男人们先把没人的房间木板门卸下来当床板,铺上厚厚的稻草隔凉,再铺上被褥,一群人挤着睡也没那么冷。

裴云这里,厨娘和那俩婆子很是失落,因为男人们走了她们的兼职也没了。

沈宁一家住在这里吃饭,她们可是没额外工钱的。

沈宁到底也没时间去逛街买首饰什么的,每天先去靳老板酒楼看看炒火锅底料和方便面,再跟大厨们交流一下,也学几个简单好吃的点心方子,以后给孩子们做。

她还去全福楼、常老板、张老板等几家酒楼饭馆拜访一下,也了解了解人家的风格和需求,为以后米粉的畅销做调研。

长期来说米粉肯定更适合平民餐馆儿以及快餐,和面条一样嘛,方便快捷。

她得针对性地再开发几个米粉做法以及口味儿。

什么汤粉、卤粉、炒粉的,都要开发,到时候可以和酒楼、饭馆的大厨交流印证,大家取长补短。

等高里正和陶启明几个再回到县里,沈宁就决定回村了,得赶紧回去做米粉。

张氏也出来许久,再热爱工作也会想家、想孩子,沈宁建议她回家待几天。

高里正对新院子也非常满意,里里外外参观一遍,搓着手跟沈宁笑道:“阿宁,这院子至少二两月租,谭氏给你一两半,啧啧,还是你面子大。”

沈宁笑道:“是高姐姐引荐的。”

高里正摇头:“不的,她租也得二两银。”

沈宁:“里正伯,以后你们当天发不完的货就放这里,第二日慢慢发。像好运来、八方那些货多的,让他们自己派伙计来提货。”

高里正也是这么想的,每次送货上门太累了,不如在家等着他们来提货。

过几天等蔺老板的大米来了,他们还得往村里拉米呢,所以任务也挺重的。

这么算着还得买两头骡子和两辆大车,否则等加上米粉以后,现在的车又不够用呢。

第二日高里正留在城北院儿指挥发货,沈宁和张氏带着孩子们跟裴云夫妻先回村里去。

宋福瑞把镇上的单子委托给禚元杰和宋管事,虽然王大等人靠谱,但是时间长了他也不放心,生怕有什么差错辜负了裴长青的信任。

尽管裴长青舍不得媳妇儿和孩子,可短暂的别离是为了长久的相聚,再舍不得他也能忍住。

他得在结冰之前把县衙修缮起来,还得争取盘更多火炕,赚更多钱。

“爹,你别太想我们呀,过些天我们还来看你的。”小珍珠主动替娘安排好了行程。

沈宁就笑,她捏捏裴长青的大手,小声道:“行啦,你别送了,一会儿该去县衙了。”

为了方便出发,他们昨晚上都住在宋家小院儿。

裴长青没忍住,还是搂住她用力抱了抱,“现在咱们不缺钱,你也不要太辛苦。等结冰不能盘炕,我就回家老老实实读书。”

沈宁嗯了一声,“行啦,我们走啦。”

裴长青松开她,粗糙的手指轻轻捏过她的耳垂,上面依然光秃秃的,什么都没戴。

他这一次给媳妇儿带回去差不多60两呢,刨除工钱自家能落下39两左右,结果她什么都没给自己买。

回头他一定要去给媳妇儿买东西。

他手指干活磨得粗糙,擦过细腻的肌肤让沈宁有点麻酥酥的。

她脸颊发热,幸亏大清早黑乎乎的别人也看不清,她上了车,让裴长青不要送。

他送了几步便停下目送他们。

于是他就看到小珍珠半截身子都恨不得探出车窗,用力朝他挥手。

宝儿也挤出来,却被珍珠摁住脑袋不许他太往外探头,免得掉下去。

小鹤年挤不过他俩,就伸手出来挥了挥,旁边还有一只克制的手,应该是小少爷。

裴长青笑起来,一场穿越,他既没有失去阿宁,又收获了一群真心待他的家人。

就,挺好的。

这让他浑身都是力量,口袋里的《大学》都没那么枯燥了。

等看不见马车的影子,他才转身往北去,一边走一边小声背诵书本里的内容。

媳妇儿走了,晚上他又要靠背书打发想媳妇儿的时间了。

沈宁一行人出了城,却在城门口碰到蔺承君的车队。

人家是讲究人,除了两辆乘坐的宽大马车,另外还有好几辆拉着箱笼、锅碗瓢盆、米面粮油的马车。

比她和高里正发货的队伍都壮大。

“沈老板,在下欲往桃源去,恰好路过贵村,不知方不方便叨扰。”蔺承君笑容亲和,真诚得很。

这是大合作商,沈宁怎么可能拒绝呢?

她笑道:“只要蔺老板不嫌弃寒舍粗鄙简陋,我们自然是欢迎至极。”

她又跟蔺承君介绍小珍珠和小鹤年以及师兄阿恒、阿鹏,再介绍宋福瑞一家三口。

蔺承君对几人也一视同仁,并没有对小少爷格外热情。

小珍珠发现他的马车比小姑家马车大了好大一圈,心生好奇,当即问道:“蔺叔叔,你家马车怎么那么大?”

蔺承君笑道:“因为我要长途跋涉呀,只骑马或者坐车太累,需要宽大的马车躺一躺,若是来不及投店,在外面也能对付一宿,不至于露宿野地。”

小珍珠瞪圆了黑亮的大眼,“哇,你和我师兄一样走过好多好多路。”

她脸上的羡慕溢于言表。

蔺承君觉得这小姑娘真有意思,不愧是沈老板的女儿,跟她一样胆大不拘小节。

“有机会,我邀请你去京城玩呀。”

小珍珠猛点头,“好呀好呀,等我爹去京城赶考,我娘去京城做生意,我就去。”

她说得理所当然,沈宁却有点“……”。

闺女啊,咱自己说说就行,不能跟外人说,人家会觉得咱吹牛的。

蔺承君却不觉得小珍珠说大话,反而一副深信不疑的样子,“你娘肯定可以去京城做生意的。”

裴长青能不能去赶考他就不知道了,兴许得等儿子长大吧。

他又和小鹤年、小少爷、宝儿几个聊几句,邀请他们去自己的马车玩耍。

小鹤年看小珍珠非常感兴趣的样子便也道谢答应。

于是几个孩子就跑去蔺承君宽大的马车上感受去了。

蔺承君打发一个婆子过去照顾他们,给他们煮点甜汤配点心吃,车里的书以及解闷儿的玩具也随便他们玩儿。

他则上了宋福瑞的马车,一起坐在前面控马。

宋福瑞起初有些紧张,毕竟蔺承君气质出众,俨然读书人做派,不像他熟悉的那些商人,而他……没读什么书,有些自惭形秽。

不过蔺承君交际手段高超,语气温和,笑容非常有亲和力,只要他愿意,他就可以让人感觉如沐春风,迅速跟他亲近起来。

宋福瑞也不例外。

“蔺老板,你还……会赶车?”

蔺承君笑道:“咱四处跑商的,何止会赶车?杀鸡宰羊、洗菜做饭,甚至缝缝补补也是要会的。”

听他这么接地气,还咱们咱们的,宋福瑞瞬间觉得他很亲近,和自己是一类人,也就打开话匣子。

他本来就能说,刚才也只不过是被自卑封印了一下子而已。

蔺承君也不嫌他聒噪,只笑微微地听着,还时不时点评两句,或者问一下为什么,后来呢,宋福瑞就说个不住了。

沈宁有点汗颜,这蔺承君怕不是古代鲁豫?

她甚至确确切切听见他说了个“是吗?我不信”,然后宋福瑞就各方面论证自己说的就是,你要信。

得亏宋福瑞不知道什么机密,否则很快就被人套走了。

好在蔺承君不是为了单方面打探消息,更不是耍弄他,而是拉拢而已。

待宋福瑞说差不多了,蔺承君笑道:“我们家也有布庄,在松江那边有织布坊,拿细棉布应该比你们从扬州布商手里略便宜些,回头我给那边掌柜修书一封,你可以接触一下。”

宋记布庄普通棉布是自己布庄织的,绸缎和松江细棉布是南方商人尤其扬州商人走大运河北上在桃源散的。

这中间倒了两手甚至更多,自然就贵。

不过除非那些大布商,也没渠道和能力直接从松江拿上等细棉布,因为细棉布工艺要求高,织多少都被大布商直接包圆儿的。

宋福瑞虽然不管家里铺子,但是也没少听娘和大嫂讲布庄的事儿。

娘总说松江细棉布贵且进不到多少货,这边儿的织布机、织布匠又仿不出来。

不说给便宜,如果能多给进一些松江上等细棉布,那宋家布庄在成阳县就能一跃成为第一第二大布庄了。

不过他也没昏头,知道这是二嫂的面子,不是宋家的。

宋家可没资格跟蔺家攀交情。

他笑道:“也不敢劳烦蔺老板,你见天那么忙,咋能为这点小事儿劳烦你呢。”

蔺承君笑了笑,“没有,举手之劳而已。”

他想的是沈老板有潜力,高里正和靳老板能慧眼识珠难不成他会不如人?

自然是趁着她还没很发达的时候赶紧培养情谊,以后也能互为助力。

蔺家到了最兴盛阶段,盛极必衰,只能走下坡路,他需要寻找突破。

家族资源、土地也到了上限,旧有人脉不会再提供更多发展可能,反而在拖后腿,他要寻求新的合作与可能。

这也是他听属下汇报豆腐娘子事迹时想结识的原因。

这年代大部分女人都囿于后宅,可一旦有那么几个能突破后宅的就会显露出不俗的本领。

甚至远超周边的男子。

他觉得豆腐娘子比较特殊,跟他家以往的人脉相比更特殊,或许可以给家族带来新的突破。

而人和人的感情在失意、微末、条件平凡时更容易培养。

条件好的不嫌弃条件差的,愿意真诚交往,那条件差的就更容易感动。

看裴家待谢恒如亲子一般亲热、尽心尽力就知道。

去她家拜访甚至借宿的交情比单单酒楼谈合作,那分量自然不同。

当然,前提是聊得来,有共同利益且真诚合作。

他自认善手段却不奸猾,给了沈老板足够的真诚,她定然感受得到。

他很有分寸,他想跟沈老板培养更深的交情却不是给她献殷勤,而是跟她的家人做朋友,尤其她的孩子们和长辈。

所以在跟宋福瑞认识以后他就去看孩子们了。

除了小少爷,小珍珠几个在大马车里长了见识。

这马车里居然有安装在下面的小桌子,小桌子上有专门安放蜡烛的位置,小桌还能折叠,而卧榻下面是小柜子,小柜子还能拉出来,车厢壁上还有固定的小柜子,里面又是一个个格子,可以分门别类放东西。

甚至车厢顶上也有固定的黄铜钩子,可以挂灯笼、纱帐、蚊帐什么的。

旁边坐凳下面还有几个小柜子,分别装着小炭炉、小提梁壶、木杯木碗的。

另外一个角落放着个单独的黄铜壶,用车壁上圈出来的铁环固定着,黄澄澄的,瞅着很是富贵。

小珍珠眼睛一亮,“哇,这是什么?”

她手快,伸手就要去拿。

旁边的婆子毕竟年纪大,嘴巴动作都没她快,而且应付几个孩子她也来不及。

好在小少爷手快,一把握住了小珍珠的胳膊,“不要动。”

小珍珠好奇道:“那是钱罐子吗?”

小炭炉、小水壶什么的他们都拿出来看了,怎么大罐子不给看?

小鹤年也反应过来了,小声道:“那是尿罐子。”

“啊?”小珍珠更好奇了,他们家尿罐子是瓦罐,和汤罐一个样子的,宝儿的尿壶是陶瓷的。

她还是第一次见黄铜的。

铜啊!

铜钱啊!

这么大一块铜,得做多少铜钱啊!

蔺老板真有钱啊!

小珍珠参观着豪华马车对蔺承君有钱没什么直观感受,毕竟蔺承君也不是奢侈摆阔之人,不会在车里放什么夜明珠、什么金丝银线纱帘、镶嵌什么宝石珠玉之类的。

她也不知道这种马车做起来多费劲、费料、费钱。

但是她知道铜钱啊。

爹说一吊钱有一千个,差不多八斤重吧。

这么一个罐子是不是得有五百钱?甚至更多?

尿壶都用黄铜,好有钱啊!

至此,小珍珠的价值观又丰富了一些,长大要骑骡子、要用铜尿壶摆阔气。

有蔺承君和他的豪华马车做伴儿,这一路上孩子们一点都不无聊。

他们都没背书学习,而是跟蔺承君聊外面的世界。

虽然小少爷也见识过外面,但是小孩子和大人的观察重点是不一样的,他说的和蔺承君说的自然不尽相同。

尤其蔺承君还去过很多小少爷没去过的地方,比如草原、东北、西南,天差地远,不管风土人情还是自然风光,那都大相径庭。

小鹤年和小珍珠感觉还不深,小少爷毕竟从京城来到成阳,感受到了路程的遥远、赶路花费的时间和艰辛,再看蔺承君挺年轻的样子,不禁也暗自佩服。

他比先生还年轻,居然走过那么多地方,着实不简单了。

关键他长途跋涉那么多地方竟然还活着,那身体肯定也很强健。

不过小少爷很矜持,不会像小珍珠那样把佩服说出来,大声夸人家好厉害。

小珍珠拍拍自己的胸脯,“我,裴珍珠,以后也要行万里路呢!”

爹娘不是说么“读万卷书、行万里路”,这俩效果是一样的。

她不想读万卷书,那就行万里路?

嘿嘿,似乎很有意思呢。

这下大家都惊讶地看着小珍珠,了不得啊,这孩子。

蔺承君笑道:“珍珠是个有志气的姑娘。”

晌午停下吃饭的时候蔺承君恭喜沈宁:“沈老板夫妻俩能干,儿女又如此聪慧勇敢,着实让人羡慕。”

沈宁笑道:“蔺老板如此年轻,早点成家,生儿育女,几年后儿女也这般聪慧可爱啦。”

蔺承君被打趣也不害臊,“托沈老板吉言,希望蔺某有这个子女缘。”

因为带了孩子,一路上走走停停的,他们到豆腐村口也日挂西山了。

路口负责放哨的孩子老远瞅着车队,火速回去报告二蛋。

所以沈宁他们抵达村口的时候裴母和二蛋已经等在这里。

虽然才分开没几天,裴母裴父已经想孩子想得不行,见面挨个摸摸抱抱好一通稀罕。

宋福瑞挂念镇上的生意,而且沈宁家就两盘炕,这么多人也住不开,他就想带裴云和宝儿先回镇上。

宝儿老大不乐意,他现在一天都不想离开珍珠姐姐。

裴云小声哄他,“好久不见你奶,你得去给她请安。要不她不给你压岁钱,不给你买点心,不给你做新衣新鞋……见了你奶,后面这话不许说,只说想她就行。”

宝儿瞥了娘一眼,嘟嘴,“娘,我现在拼音比你学得好,我又不傻。”

阿年哥哥整天教珍珠姐姐这能说那不能说的,珍珠姐姐又教他什么能说什么不能说,主打一个老师教班长,班长教学员,宝儿学得好着呢。

裴母突然硬气一回,“行啦,宝儿愿意住下就住下吧,回头阿年还去书肆读书呢,再给他带回去。”

瞧瞧,宝儿多黏珍珠呀,裴母都舍不得他走。

宋福瑞一怔,岳母现在好硬气啊,也对,岳母也想孩子,也想稀罕呢。

他就没强求,笑道:“娘,那我们把调皮蛋甩给你了啊,你可别嫌烦。”

宝儿见姥儿给撑腰,一下子扑进她怀里。

他和哥哥姐姐在一起久了,发现没那么想奶呢。

裴母笑道:“我们宝儿跟哥哥姐姐学得可乖呢,一点都不调皮。”

裴云又叮嘱他几句,然后跟爹娘嫂子几个告辞。

宋福瑞看向跟孩子们站在一起的蔺承君,“蔺老板要去镇上客栈吧,那我们正好同行。”

蔺承君就看小珍珠和小鹤年几个,孩子们也立刻看他。

下午这半程,蔺承君一直和几个孩子待在马车里,跟他们聊得极好。

他给孩子们讲自己出去的见闻和历险记,下车时候西南历险记正好讲到关键处,车队误入一片瘴气树林,随从们一个接一个的昏迷,蔺承君也头晕眼花即将昏迷。

然后呢?他会不会有事儿啊?

孩子们那个着急啊。

小珍珠接收到蔺承君的信号,主动邀请,“蔺叔叔,你要不要去我家住一宿?”

沈宁笑道:“珍珠,咱家过于简陋,蔺老板不习惯。”

蔺承君笑道:“沈老板对蔺某过多误解,我素日里相当简朴,并不好享受。”

小珍珠点头,“娘,蔺叔叔去外地进货还睡野地呢,肯定不如咱家好,咱家大火炕热乎乎的,煎饼果子喷喷香的。”

虽然去城里住了几天,可小珍珠并没有被外面迷花眼,依然打心眼儿里觉得自家最好。

她家是爹带人盖的新房子,盘的大火炕,烧得热乎乎的,铺着爷爷编的福气红席,吃着奶做的香喷喷的煎饼果子。

傻子都知道她家好吧!

沈宁觉得蔺承君是来考察作坊的,寻思晚上去镇上投宿,明儿再来参观也一样。

虽然她的作坊简陋寒碜,可她并不自卑,也没藏私,不怕合作商看。

她笑道:“既然蔺老板不嫌弃,那就粗茶淡饭,乡下火炕对付一宿吧。”

见沈宁答应,小珍珠高兴起来,拉着蔺承君介绍给裴父裴母,“爷奶,这是咱们的大客户,淮州来的蔺老板,他要去京城呢。”

裴母心道:诶呀,阿宁可真厉害了,认识的老板一个赛一个的强。

她赶紧招呼,“蔺老板呀,乡下灰大土大不要嫌弃啊。都饿了吧,赶紧来家我给你们做煎饼果子吃。”

裴父这些日子负责家里红席作坊,也学着应酬,虽然见到蔺承君这样俊秀气质出众的大老板还有些拘束,却不再畏缩,也能帮着招待。

小珍珠急得不行,“蔺叔叔,你继续讲。”

蔺承君温柔道:“珍珠,你不能太着急,好饭不怕晚,稍微等等。”

他让婆子给他留下一副铺盖,其他人跟宋福瑞去镇上投宿。

小少爷犹豫一下,对小鹤年道:“阿年,我和阿鹏回书肆。”

小鹤年惊讶师兄怎么突然要走,这阵子他们同吃同住,他已经习惯师兄是自家人了,“师兄,天黑了现在赶路多冷啊,咱明儿一起去书肆呗,蔺叔叔的故事我们才听一截呢。”

阿鹏给小少爷当嘴替,笑道:“人多,怕睡不开呢。”

小鹤年笑道:“怎么会呢,爹不在家,晚上我们和娘睡一个炕。”

小少爷生出一丝向往,实在是沈宁太温柔,满足了他对母亲的想象。

她温柔、善良、宽容,却又坚强,有原则,有脾气。

她对孩子包容,又不溺爱,有要求却也有耐心。

他有些羞涩起来。

小鹤年就当他答应了,拉着他的手,“师兄,咱继续听故事,听完还能整理出来,到时候和萧先生的经历互相印证,指定好玩儿。”

这可是很好的素材和见识呢。

小少爷也觉得很有意义,点点头,一起去了。

沈宁没空招待蔺承君,孩子们乐意招待正中下怀,她说一声“蔺老板随意”就先去忙了。

冬日天黑的早,干活儿的自然收工也早。

除了大伯娘、三婶儿、四婶儿以及荷花嫂子几个主管要跟沈宁汇报工作,其他人先回家做饭吃饭了。

裴母起火摊煎饼果子。

孩子们负责招待蔺承君,又是倒水给他喝,又是倒温水请他一起洗脸洗手的。

蔺承君一路走来已经把沈老板的作坊看在眼里。

他着实大为震惊。

没想到呀没想到,沈老板口中的简陋粗糙不是谦辞,而是……如实描述。

说实在的他比冯三刁五看到作坊的时候还要吃惊。

真的太简陋了!

若是普通乡下豆腐坊就算了,可、可这是名动成阳县,甚至传到成安县、淮洲府的豆腐娘子啊。

在他原本的想象里,豆腐娘子这样美丽大方、智慧过人、气质出众的老板开的作坊,那定然是与他们的作坊有相似点却也别具一格的。

可能翠竹红梅掩映,婉约写意,可能青松银杏点缀,高大清爽,可能小河环绕,田园野趣,可能……

咋也没可能是这样纯正的简陋……

不过他毕竟见多识广,涵养好,接受度高,所以并不会露出异样。

他听力敏锐,且东墙门开着,能听见东院儿沈宁和女人们的交谈。

她们对她特别真诚,汇报工作清爽利索,没有任何藏着掖着描补粉饰的。

这在别家如此规模的作坊简直不可想象。

做错了直接爽快承认,没有一点辩解?

其他人没有落井下石?

乡下婆娘居然也能报账?

这……怎么可能?

不可思议!

第103章 麻酱鸡蛋 三人行必有我师

而他更为震撼的还在后头。

此时,二蛋作为阿年的教学助手,正在院子里整队。

学习班的十来个学生由高到低排好队,一起喊道:“欢迎阿年先生和珍珠班长回家!我们已经背完三字经、九九乘法表,请抽查!”

小鹤年脚指头动了动,和小少爷对视一眼,从对方眼中看到了羞耻感爆棚的自己。

小少爷肩头抖动起来。

小珍珠却很开心,跑出去喊道:“稍息!下课!”

孩子们都跑过来叽叽喳喳地表达思念和好奇之情。

“珍珠,我们好想你。”

“阿年,我们学习班又扩大了呢,现在有十几个人。”

从六七岁的孩子扩展到十一二岁。

冬天没了农活儿,孩子们除了帮家里做豆腐,有时间就可以来学习。

最馋的蒜头赫然在列。

几个好表现的小孩子迫不及待地轮流背诵乘法表和三字经,想让阿年和珍珠表扬自己。

看着这些争先恐后学习、表现的孩子,原本就吃惊不已的蔺承君越发震撼。

所以这个寒酸简陋、管理有效的作坊,还不是最大的特色,孩子们才是别处绝对看不到的风景?

他问了问,阿年居然免费教村里穷人家孩子读书,而他们也积极配合,十分乖巧。

再想想家里那些在学堂捣乱、打架不肯学习的子弟,蔺承君突然慕了。

他得跟阿年和珍珠请教一下怎么管教熊孩子。

圣人诚不我欺,三人行必有我师焉。

时候不早了,小鹤年检查完背诵,又每人奖励他们一颗山楂,让他们先回家吃饭,明儿再来。

不过他留下二蛋吃煎饼果子,跟着听蔺老板讲故事、开眼界长见识。

这是给兄弟的奖励。

二蛋激动得很,眼神热切地看着阿年,对蔺承君反而没有什么畏惧和崇敬,虽然知道这是府城来的大老板,可他目前的阅历对大老板也没什么概念。

他就知道豆腐娘子和阿年好厉害!

阿年越来越厉害!

蔺承君看在眼里,暗自称奇。

如果说路上他更喜欢小珍珠,觉得她是个一个不可多得的孩子,尤其还是女孩子。

这时代这种孩子太难得了。

可现在他又被小鹤年惊到了。

这只是一个孩子呀。

他为什么会有如此大的魅力,能让另外一个,不,另外一群孩子那般真心实意对他?

谢恒、二蛋还有那群跟着读书的孩子。

原本他只是出于对沈宁的兴趣才想结识她的长辈和孩子,现在却是真心实意想和阿年珍珠结交了。

谢恒反而对他没有什么吸引力,毕竟以他的家境,人脉圈子里自然有权贵、重臣家子弟,也有大儒的学生。

而萧先生学问再厉害,他不是读书人,不走科举,自然也不会多推崇。

没有背后代表的利益,谢恒也就是一个俊秀聪慧的孩子而已。

小鹤年却让他感受到另外一种力量,脱离了利益交换,单纯从人与人的相处中感受到的那种力量。

这是他自内而外散发的个人魅力。

这样一个孩子啊,如何能不让人喜欢至极?

他有些遗憾自己未婚未育,若是有个女儿或者儿子的话就能定娃娃亲了呢。

煎饼果子好了,裴母也没一人一个,而是一大个铲成三段,让他们夹着吃。

“珍珠,你娘肯定饿了,快去喊她来吃饭。”裴母利索地舀面糊糊,又让珍珠去喊沈宁。

蔺承君一边品尝煎饼果子,一边不动声色地观察,他发现裴母并非装给外人看,也不是她善良对谁都如此,而是发自内心地关心儿媳妇。

屋里已经黑了,虽然点了油灯,却也没有很亮堂。

可蔺承君还是看到裴母发间的一抹银光,那是一根崭新的银簪,看那个长度和粗细,加上簪头的多子多福石榴纹样估计至少半两重。

在路口的时候老太太脑袋上光光的,并没有发簪,这……是沈老板给买的。

而如果他没看错的话,沈老板身上一点首饰都没,银簪、耳坠、戒指、镯子,通通没有。

可她却给婆婆买了一支至少六百文的银簪。

在他家不是没有这种婆媳互动,以他敏锐的观察力自然知道这其中隐藏的机锋和涌动的暗流。

就因为自小聪明、观察敏锐,看多了这种,所以他不想成家。

别的普通之家也有这种看似融洽的婆媳关系,可大部分出于孝道,婆婆压制儿媳妇,儿媳妇不得不如此。

当然,也有真心的。

可像沈老板这样能耐,却还对婆婆这样真心孝顺的又不多见。

如果一个人只有能耐,那他跟对方合作还不算踏实,不敢过于投入,可如果对方还孝顺,那就是很实在可靠的人,合作也可以大投入。

想到这里,蔺承君觉得此行不虚。

要想长期投入,近距离考察还是很有必要的。

沈老板一家值得合作,也值得他大笔投入。

他已经暗下决心,给沈宁的分成就按照真实的盈利来,而不比照成阳县。

只要他打开北方的市场,这可是相当大笔的收入。

他一心二用,一边吃煎饼果子和裴母孩子们聊天,一边儿想自己的盘算。

这时候沈宁从东院儿过来,“哇,好香,娘,你做煎饼果子的手艺越发好了呢。”

裴母笑道:“哪里是我手艺好?是你们赚钱了,咱也舍得买肉买油买蛋了。我用猪油摊的,能不香么?”

现在每天除了卤那些破碎的素鸡,隔两天就让王大他们从镇上买两根筒骨和半斤肉。

不能给钱,给钱他们也舍不得吃,只能给吃食,还得在这里吃才行。

每天熬一锅骨头汤,给地窨子里编席的男人们喝上碗。

为了给他们祛除湿气,还要加姜、花椒、八角什么的。

花椒八角直接磨碎加进去,喝掉不浪费。

这么着,家里猪油就不断。

她知道沈宁的胃口,给煎一个小点的,打一个鸡蛋,再刷料汁,夹上煎好的五花肉、油豆腐。

沈宁洗了手,直接拿着吃,“蔺老板,我们乡下人就是这样随意的,不那么讲究,你别介意哈。”

蔺承君笑道:“我也没那么讲究的。”

一个合格的交际者就要学会客随主便,去哪里随哪里的便。

蔺承君也尝了家里腐乳和腌白菜,“沈老板,是我的错觉吗?为什么你家的腐乳比靳老板那边儿的好吃?”

沈宁嗨了一声,“一是我做多了配料的感觉越发对,手艺也越发好,再一个我家的腐乳放的时间够久,发透了,靳老板家的提前发过去几天,他肯定没忍住天天开坛子尝,总开坛子就影响腐乳发酵了。”

蔺承君笑起来。

小珍珠也哈哈笑:“靳老板跟宝儿似的,等不及。”

宝儿翻了她一眼,“姐姐,我随你。”

小珍珠:“……”

小鹤年:“娘,咸鸭蛋好了,麻酱鸡蛋是不是也可以吃了?”

得,这里也有个面对美食沉不住气的。

不信问问,谁家腌咸鸭蛋能忍住不提前尝尝?

若不是沈宁说变蛋至少俩月,估计这会儿他们也得扒开尝尝。

蔺承君见多识广,却没听过麻酱鸡蛋一说,好奇道:“沈老板,麻酱鸡蛋何许模样?第一次听说。”

沈宁笑道:“就是腌咸鸡蛋,只不过咸鸭蛋蛋黄变硬流油,咸鸡蛋却变软似麻酱。”

蔺承君心头大喜,如何?

果然来对了!

收获颇丰!

若是好吃,他直接拉一车去京城。

那边儿二蛋已经麻溜地帮忙生火,阿鹏添水,小鹤年捞咸鸭蛋,小珍珠捞麻酱鸡蛋,有石灰麦糠的就剥掉再清洗,没有的直接清洗干净入锅。

他们在县城吃了那边儿的咸鸭蛋,蛋黄硬邦邦,没那么流油,但是也挺香,就是蛋白不算好吃。

娘说他们家这个咸鸭蛋会流油,蛋白也没那么硬,麻酱鸡蛋的蛋白就更软糯,蛋黄则跟麻酱一样流淌。

想想就吸溜。

蔺承君听得很是好奇,他道:“高邮麻鸭蛋非常美味,沙沙的蛋黄,流油喷香,我修书一封让人……”

小鹤年婉拒道:“蔺老板,不用啦,大老远的运鸭蛋来又费劲又费钱,不划算,我娘做的肯定很好吃。”

沈宁暗暗给儿子比大拇指。

运输不便利的时候各地美食真的很难走出本县、本府,有些甚至难出村。

他们这边儿县里吃的鸭蛋大部分是桃源来的,还有陶家以及另外几家的。

其实这时候大家都舍不得拿粮食养家禽,基本都是水多的地方才会养鸭子,所以不管陶家的还是桃源的,都是吃河里、湖里野生的小鱼小虾水草等。

只要做好了鸭蛋都是沙黄、流油。

炒着吃也没那么腥,而12且很香。

没看她家鹅蛋都很好吃么?

现在的鸭蛋鹅蛋,拿到现代去那都是高邮品质,而且没抗生素呢。

等咸鸭蛋鸡蛋煮好,裴父也从外面回来。

裴长青和沈宁不在家的时候很多事都是他看着的。

米粉作坊那边儿的夯土墙,高里正也委托给他盯着,所以他现在也可忙呢。

也是奇怪,虽然一天天很忙,挺累的,可他看着却比以前年轻了十岁似的。

如今吃得饱,脸上见肉,原本凹陷的脸颊都平坦起来,晒得黝黑的皮肤也见光泽,一双眼睛炯炯有神。

他跟蔺承君道:“蔺老板,来了家里别拘束,就和在自家一样,想要什么只管说。”

蔺承君笑道:“裴叔,放心吧,我踏实着呢。”

他又跟裴父聊一会儿编席的事儿,没有掺杂任何虚伪地夸裴父手巧有想法。

裴父笑道:“我有啥想法儿啊?都是我们儿媳妇想法多。”

蔺承君发现裴父说起儿媳妇也眼里有光,脸上带笑,是真心实意夸赞的。

他不禁有些好奇,大部分父母都怕儿子被儿媳妇压一头,都想拿捏儿媳妇,他们却不一样。

他们是真的以儿媳妇为荣,真心听儿媳妇安排,给她守好后方。

虽然他家族兴旺,家庭也不错,可他还是不可避免地有些羡慕。

羡慕他们能团结一心,有劲儿往一处使,不会各怀小心思,互相算计。

有些人家,包括他家,表面看着婆媳、妯娌关系融洽,可一旦涉及利益,就会互相算计。

其实这世上不缺有能力的人,缺的是没能力还有自知之明,愿意服从、团结、压住小心思的人。

同样也缺有能力却还能谦虚,不把没他聪明的人当奴仆的人。

他羡慕沈老板有这样听从她、扶持她的人,也羡慕这些人有她这样能干还厚道的领路人。

这样的人家,平步青云是指日可待的。

他们一起品尝了咸鸭蛋和麻酱鸡蛋。

煮熟出锅的咸鸭蛋,剥掉外壳露出月白色的蛋清,咬一口软软的,有咸味儿却又不会太过。

用筷子夹开蛋清,露出里面橙红流油的蛋黄,一股咸蛋独有的香气扑入鼻端,让人忍不住就啊呜一口。

“哇!好吃!”几个孩子吃得大眼睛都眯起来了。

尤其二蛋,他没吃过!!

他第一次吃咸鸭蛋,第一次吃这么好吃的咸鸭蛋!

他家只吃过自己腌制的咸鸡蛋,又咸又硬,跟吃咸菜一样,一年香气都没。

那边儿砂锅里熬的二米粥也好了。

如今家里有点钱了,沈宁没买不实用的首饰,却让裴母只管买肉买米面吃。

裴母除了让裴大柱他们帮忙捎肉和骨头,也买米面回来。

不舍的单吃大米,就掺着熬二米粥。

喝粥就咸鸭蛋,简直绝配!

小珍珠期待地看着蔺承君,“蔺老板,你客观评价一下,我娘的咸鸭蛋比高邮的怎么样?”

为了以示公事公办,她都没叫叔叔。

蔺承君一怔,“什么客官?”

小鹤年解释道:“客观和主观相对,一个是真实的外物,不为人改变,一个是咱们的心性,自己的想法好恶评判。”

蔺承君懂了,却也暗暗称奇,这孩子学问如此厉害吗?

他也没为了讨好沈宁和孩子们说谎,笑道:“公道说你娘腌制咸鸭蛋的配方和高邮的没区别,客观说高邮的鸭蛋确实比这边儿的鸭蛋更胜一筹,甚至桃源的也比这边儿的味道更好些。”

桃源那边儿水多,有个一望无际的大湖泊,鸭蛋鹅蛋的品质就和高邮类似。

这边儿么,虽然也有水,但是冬天冷,水里的鱼虾水草种类肯定没高邮那边儿丰富。

小珍珠笑道:“蔺叔叔是个实在人,不说假话。”

蔺承君笑道:“你也没吃过高邮鸭蛋,你又知道?”

小珍珠:“我娘说的。”

蔺承君看沈宁,她必然也没吃过,这话可能是萧先生或者谁说的?

他又看小少爷。

小少爷却老神在在,一副喜怒不形于色的样子。

以前他没这么好的定力,但是自打当了阿年的师兄,教阿年读书,他也在无形中不断要求自己,要稳重、要端得住、要有气势等等。

沈宁:“我说不如桃源的,所以咱们乡下养鸭养鹅的人少。”

小珍珠:“不如桃源的,那肯定更不如高邮嘛。”

虽然她不知道高邮在哪里。

行吧,没毛病。

等吃麻酱鸡蛋的时候蔺承君都惊艳了。

鸡蛋清像茶叶蛋的颜色,再略浅点,但是更嫩,看那蛋黄就真的让人惊艳。

一掰开,灰褐色的蛋黄直接像麻酱以后流出来!

一股咸蛋黄特有的浓郁香气飘散开。

“嗯?”蔺承君轻轻嗅了嗅,又把鸡蛋黄凑近闻了闻,然后舔了少许蛋黄在舌尖抿了抿,微微合眸,细细品尝口感、味道。

他有一条好舌头,味蕾更加敏感,能比普通人尝出更丰富的味道。

他遍尝美食,经验丰富。

这麻酱鸡蛋,蛋黄细腻温润,却有细细的沙沙的颗粒感,甚至有一种吃凝脂的口感,味道却很香不腻。

就好像美味在舌尖跳舞,让人倍感幸福。

小珍珠瞪大了眼睛瞅着他,看着他浓密黑长的睫毛轻轻颤动,急切地问道:“蔺叔叔,如何?”

比起吃到美味的麻酱鸡蛋,她更想听有权威的美食家怎么夸。

这可是她娘做的,骄傲!

蔺承君缓缓睁开眼睛,轻轻地叹了口气,笑道:“相见恨晚。”

小珍珠跳起来,满意了,“啊呜”一口,逮进半个鸡蛋,那股香滑的感觉就别提多顶了。

她含糊道:“比咸鸭蛋更好吃,蛋清更嫩,蛋黄更软更香,而且不咸!”

咸鸭蛋还是有点咸的,这个鸡蛋就刚好吃到咸味儿,但是不觉得咸。

“我可以空口吃十个,不,吃到饱肚儿!”

一口气吃十个都不会够,就想直接有这么一碗麻将蛋黄大口吃,甚至直接拌面、卷饼吃。

她扭头一看,宝儿不吭声,就是一个吃。

吃掉自己的,还跟姥儿要半个。

裴母觉得不咸,就悄悄分蛋黄给宝儿吃。

小珍珠眼疾手快,一把将鸡蛋抢回去还给裴母,“一人一个,不许吃别人的!”

宝儿都要把半个鸡蛋塞嘴里了,眼瞅着被姐姐抢回去塞姥儿嘴里,他咕咚咽了口唾沫。

虽然很馋,但是他没哭没闹,因为跟着姐姐哥哥这些日子,他知道哭闹没好果子吃,而且家里好东西就是一人一份的。

二蛋把悄悄递向阿年的手默默地收回去,怕被珍珠骂。

小少爷吃完自己的瞥了阿鹏一眼,阿鹏腮帮子鼓起一个小包,早塞自己嘴里了,根本没想分给他家少爷。

小少爷:“……”

现在他严重怀疑有时候阿鹏分他吃的是阿鹏不喜欢的!

就跟珍珠对宝儿一样。

沈宁吓唬他们,“吃着不咸,其实还是咸的,不能吃多,小心口渴灌一肚子水尿炕。”

宝儿被珍珠说了很多火炕怕尿的事例,谁谁尿炕,半夜咕咚掉炕洞子里去。

他就没再要,咸鸭蛋也不吃了。

他在家常吃咸鸭蛋,而沈宁的咸鸭蛋再好吃也是咸鸭蛋,他吃口蛋黄就不吃了。

时候差不多二蛋就告辞。

小少爷不让阿年出门,就拜托阿鹏去送送。

二蛋说不用送,自己村呢,他可比阿鹏哥哥熟。

阿鹏还是给他送过去。

而蔺承君以真心换真情在裴家待得也很舒服,裴父裴母和孩子们都很喜欢他。

他送孩子们几本他自己写的游记,里面不但记录了路线,还记载了异地的风土人情、饮食、自然风光乃至各地奇闻。

这是他亲自整理抄录的,上面还有他的各种心得,不但能给孩子们长见识,还是很好的向导呢。

小珍珠不知道书的珍贵,小鹤年却清楚。

他在书肆这些日子,也知道这种私人游记笔记是非常宝贵难得的。

“蔺叔叔,我们借来阅读抄录,下一次就还给你。”要是直接拒绝,小鹤年也舍不得,他也爱书如命呢。

蔺承君笑起来,没拒绝,这孩子小小年纪就有分寸,教导得真好。

他又看看谢恒,这俩倒更像孪生兄弟了。

小珍珠:“蔺叔叔,你去了京城,可以给我们写信吗?”

这年代书信是非常高大上的东西,大部分普通人可能一辈子也收不到一封信。

小珍珠羡慕阿恒能收到萧先生的信,她也想有人给她写信。

当然她不羡慕阿恒收到家里的信,她也不想爹娘给她写信,她要和爹娘在一起,收别人的信。

蔺承君笑道:“当然,不过山高路远,信从京城发出到你手里起码要二十几天了。”

而且找镖局或者运输队送信也不便宜。

小珍珠点点头:“嗯嗯,我知道,我会给你回信的。”

为了回信,她也会好好学写字的。

严格意义上来讲,蔺承君是她第一个大朋友,给她打开了眼界,让她收获了新体验。

第二日天蒙蒙亮,村里人就陆续来上工了。

蔺承君又被震撼到了。

只见这寒酸简陋的作坊里——在他看来不只是东院儿,而是包括沈宁家、东院儿、地窨子、过去的米粉院儿,以及前面后面的地方,都是作坊的一部分——很快就走动着忙碌的身影。

夯土墙的、搭米粉棚子的、挑水的、处理白菜的、做素鸡的、做腐乳的、处理鸭蛋鸡蛋的、搬运大缸和坛子的,很快又有过来送冬白菜的、送豆腐块的……

明明是初冬冷飕飕的早晨,可这里却忙得热气腾腾,有条不紊。

更让他震惊的是那个二蛋他不只是跟着阿年玩儿的,他甚至是沈老板的小助手?

他跑来跟沈老板报账,今天早上收了多少斤黄豆,收了多少斤冬白菜,收了多少斤柴火,田大娘哪里那里算错了,哪里那里做得不错。

蔺承君:“……!!!”

他都没有这样的本事,可以把一个七八岁、八九岁的孩子调教得这样好用。

最最关键的是沈宁也只是听听,说了句“只报账就行,不用说田氏如何”。

那二蛋就笑呵呵地应了,然后拿账本给小鹤年入账。

沈老板居然让几个孩子帮忙记账。

到底是她厉害,还是孩子厉害?

裴母:“蔺老板啊,早饭你想吃什么啊?”

蔺承君回过神来,“婶子,你叫我承君就好,叫老板我都不好意思,家里吃什么我就吃什么,不挑的。”

裴母笑道:“那好吧,跟阿恒一样,好养活。”

她就自己看着办了,毕竟有客人在,终究不能简单对付,她就和了一瓢细面,做了手擀刀切面,过凉水免得粘连。

然后又起油锅炒了一小盆大葱鹅蛋。

大葱是为了做腌白菜收的。

虽然在蔺承君看来就是普通的饭菜,可他却真切地感受到裴母待他的真诚。

他常年去各地进货,当然知道普通人家伙食如何。

看沈老板家这作坊也不像很有钱的样子,再有他们家人吃穿用度,其实就是普通人家,普通人家是舍不得炒鸡蛋的,尤其这一盆。

要知道普通人家鸡蛋吃得起,油吃不起啊。

一盆鸡蛋得两大勺子油呢。

蔺承君投桃报李,吃饭的时候猛夸裴母的厨艺,给裴母夸得笑容一直不断,一个劲儿地说“承君呐,你以后常来呀”。

蔺承君吃过早饭也没急着走,他不走,阿年几个恋着听他讲见闻也不去书肆。

毕竟去书肆也是读书,书就在那里,什么时候读不行?

蔺承君却是要走的,当然多听点是点啊。

乡村学习班儿是照旧开课的,无论阿年在不在。

不在不是还有二蛋么?

二蛋不在就自习呗。

蒜头带了一个柿饼,就是家里柿子树摘的柿子晒的。

他让小珍珠切开,大家伙儿一人尝了一点儿。

孩子们一点不嫌弃,反而觉得吃得格外香甜。

很快又跑来七八个十来岁的半大小子,这是刚在家里帮忙做完豆腐的,其中就有虎头和铁头。

虎头是张氏的大儿子,12岁,铁头是老二,9岁。

这一次回来沈宁跟张氏说让俩小子赶紧启蒙,回头可以跟着去县里给香蒲她们打下手。

小子力气大,跟着跑几次以后就能负责送货。

至于家里磨豆腐的事儿,赵氏能干多少干多少,干不了就不干呗。

反正现在满村都做豆腐、千张、油豆皮,不缺他们一家。

而他们家现在人人都有赚钱的工作,也不是非得和村里人一起送选豆腐。

赵氏就在家做饭做针线带孩子也可以,反正家里得有人做饭。

其他孩子也都是村里的。

原本村里人不让这些大孩子来读书,毕竟需要他们干活儿,可今早沈宁去村里说以后要带男孩子出去赚钱,虎头铁头都去,他们就心动了。

他们不想让待嫁的女孩子出去,却很想让男孩子出去。出去要么有手艺,要么会识字、算账,这么点的孩子也学不到什么手艺,还是学识字算账快一些。

其实之前他们看着二蛋赚钱也眼热,所以都打发自家六岁到八岁的孩子来学习,可自家孩子没二蛋能干,学识字算账只怕也得有阵子。

现在沈宁说要半大小子,他们就打发自家孩子来了。

家里地方不够,新来的也没分班,小鹤年依然让他们和老生一起学习。

就和贫困小学一样,一群孩子一个班级,老生学识字、算术,新生学拼音、数字。

小鹤年讲课的时候二蛋也学得非常认真,即便已经学会拼音和基础加减法,也开始学乘除法、识字,可他学得时间毕竟短,而且主要学收账用的那些词汇,其他的还得继续学。

他们在棚子里上课,蔺承君就在外面听,从缝隙也能看到小黑板和挂图。

他越听越疑惑,越听越觉得是自己学差了还是记忆出现问题?

算术他知道、三字经知道、九九乘法表也知道、数字当然也知道,可这个123是什么?aoe是什么?

还有这人-ren是什么?

他怎么不记得自己学过这些?

是不同地域不同的学习方式?

不对,他走过那么多地方,认识那么多人,从无人这样学的。

那就是……沈老板家的独创?

沈老板,你家还有什么是我不知道的?

老生已经又开始根据拼音来识字了。

蔺承君憋到阿年给他们讲完新课让他们自己复习他出去上厕所的时候才逮着机会问,“阿年,你们学的是什么?”

他连说带比划了一下。

小鹤年笑道:“蔺叔叔说的是拼音和数字符号吗?是我爹娘还有珍珠、师兄我们几个做梦加游戏琢磨出来的。”

蔺承君:“??”

什么做梦游戏,谁做梦游戏能琢磨出识字和算术的捷径?

小鹤年就给他讲了讲。

他听小鹤年一讲解就知道这拼音和数字是什么、做什么用。

数字好理解,就是自己发明了书写、排列简单方便的密语,不占篇幅,好计算,而且一目了然,有利于记账。

他也瞬间想到自己那些繁复的,让人头晕眼花的账本,除了他和几个账房,其他人总是算不明白。

如果用这样简单的符号来记账,那整个账面就是非常清爽简洁,一目了然。

2389.94两,肯定比两千三百八十九点九四两简单啊。

而那个拼音分明就是给不识字的人用来识字的简便方法啊。

识字的人学了没用,考科举有先生手把手教的人也没用。

但是那些不考科举,只图识几个字去城里找个伙计、二掌柜之类营生的人就很有用,比如眼前这些半大孩子,用这个速成法儿快速学会拼音,然后对照带拼音的书本来识字,即便学得慢有不认识的字也没关系,只要有拼音就能读。

如果不想考科举,那还要什么先生?

根本不需要一年四五两的束脩,完全可以自学识字!

他的生意需要更多识字的伙计,可惜这年代识字的人太少了。

但凡识字的一开始都是冲着读书科举去的,科举无望又想去县衙谋个胥吏的位置,再不行就当启蒙先生,剩下的才会去做账房、掌柜之类的。

好账房、好掌柜也难求。

若是能有更多不求科举的读书人,那……他们这些商户就会非常开心。

他忍不住拉着阿年坐下聊聊。

很快小少爷、小珍珠也过来。

蔺承君:“你们这个拼音挂图,能否多印一些?”

数字不需要,这个简单,认真学学就能记住。

小鹤年:“这是我们自己写的,不是印的。”

他对印书了解不多,听谢掌柜说过需要雕版。

反正他们自己用,手抄就行。

蔺承君是生意人,虽然对科举不感兴趣,对其他方方面面尤其能赚钱的项目却兴趣广泛。

印刷书籍这个行业他也研究过的。

他道:“印书的话雕版、活字都可以。”

这拼音挂图看着字不多,雕版要更简单写,活字的话还得现做。

胶泥活字需要烧制,但是次品率高,烧制也费时费力。

木制活字就是把一个个字雕刻出来。

铜制活字相对更好用,只是……铜吗,不安全,会被偷走的。

活字若是印刷少量书籍一点都不划算,但若是印成千上万册,那就非常划算。

不过得精心挑细选印刷内容,要大众都愿意买的。

这年头流传的活字印刷内容佛经居多,因为佛经销量巨大。

科举书籍,诸如四书五经大部分都是雕版,手抄第二,活字印刷的很少见。

因为科举书籍多少年都不变,一旦雕刻出雕版就能保存下来反复印刷,根本不需要再费力弄活字。

活字印刷一次就要回收,下一次印刷还要重新排版,并不能保存底版,对比雕版要更费时间,且需要排字工识字,成本自然更贵。

相比来说,活字用来印刷内容常更新的、篇幅短销量大的话本、邸报等更合适。

小少爷道:“拼音其实不需要印刷,字不多,手抄很快且便宜,关键是带拼音的识字书。”

如果做一本让人不拜师单凭拼音就能学的识字书,这才是本事呢。

若是再有倒查的方法,看到不认识的字去有拼音的书本里查出来,那岂不是就认识了?

再……加上释义?

这就是一本圆满的普通人能用的识字书,或许应该叫大典。

沈宁满作坊溜达一圈,又特意去跟王木匠几位沟通一下,看看压米粉的漏杓工具做的如何了。

王木匠这几天让那俩木匠继续做家具,他和王二专心做漏杓和对臼用的臼槌。

臼槌已经做好几根,其实和舂米的棒槌差不多,但是下端要更大一点,接触面积多,捶打得更快。

底下带漏眼儿的漏杓技术要求高,所以做得慢一些。

沈宁让他们不用急,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嘛,反正蔺承君那边儿的籼米还没到呢。

虽然他第一时间给家里写了信,但是信到达淮州再四处收购陈粮,再运送过来,自然得耗费不少时间。

但是她也不会干等,会先从陈记粮店买一些陈米试试。

她得先教村民学做米粉,等他们学会练熟,大批籼米差不多也就到了。

另外她还得收购一些绿豆,做绿豆淀粉,回头做点高价绿豆粉条,以及加了绿豆淀粉的米粉。

加了淀粉的米粉,会更加爽滑劲道,耐煮不碎有韧劲嚼劲,比单纯的米粉口感和味道更好。

她不由得再次可惜现在没有土豆红薯玉米这些淀粉大户,至于木薯?更没有啦。

当然,山药和芋头也是可以取淀粉的,但是现在的野山药是很贵的药材,种植的山药也很贵,做粉条、米粉什么的就别想了。

而芋头虽然亩产量高,却不能像土豆红薯那样当主食,而且芋头的生长环境对肥水、土壤的要求也高,很多地域不适宜种植,再者芋头容易腐烂不易保存,所以长江以北的地区种植的比较少,主要在珠江流域那边才会大量种植。

当地没有种芋头的习惯,只有少数地多粮多的人家才会种上几分半亩的。

要收芋头也不现实,只能考虑绿豆了。

回到东院儿这里,她就看到蔺承君和阿年珍珠小少爷几个蹲在地上聊得火热。

走近点就听见他们在讨论怎么印识字大典了。

沈宁:“……”

第104章 赴宴 大老板与小学生的合作

沈宁被他们远大的目标给惊住了。

你们知道编一本字典是多么浩大的工程吗?

一个人的一生可能就这么耗进去了。

不,从无到有,一个人不够,可能很多人、几代人都得填进去。

她可不想让阿年他们这辈子就为本字典耗费精力和时间。

她立刻出面给他们降温,让他们冷静点,现实点,“你们聊什么大典呢?那不是朝廷才出的书吗?”

本朝为前朝修史,同时本朝也会留下自己的皇家巨著,什么永乐大典、四库全书、康熙大字典。

字典肯定得朝廷出面,仅凭个人、几个人甚至一个家族的力量是办不到的。

这不只是人力,还是巨大财力的消耗呢。

蔺承君的注意力被沈宁给拉回来,他囧了一下,自己居然就……跟孩子一样一时头脑发热起来。

他笑道:“沈老板这里真是宝山呀,一挖一个宝贝。”

沈宁也笑,“蔺老板太夸张了,我听你们说印刷什么书?”

蔺承君就详细说一下,他想跟阿年几个合作印带拼音的启蒙书。

像《百家姓》《三字经》《千字文》这些原有的,再自己编几本《礼尚往来》《算术》以及《三百六十行用语》等,都可以印出来,方便普通百姓自学识字,然后进城找活儿。

蔺承君:“阿恒和阿年说学堂先生和学子们都很抵触拼音,这也情有可原,我们不卖书给他们,而是卖给普通人家,就不会遇到来自读书人的阻力。”

沈宁:“蔺老板,你有没有想过,普通人家也买不起。”

这年头不只是科举书籍贵,什么书它都贵的。

免费发放是绝对不行的,免费的不珍惜,还会有占便宜的领回去擦屁股呢。

蔺承君:“这也好办,我会让人挑选家贫聪慧的孩子,与他们家签订契书,买断孩子多少年,让他们跟着读书识字,给他们安排活计,等他们把这些花费还完就可以开始领工钱。”

其他人家看到这样做的好处,也会跟着学。

普通人家会舍得买书,大户人家也会买。

沈宁微微蹙眉,“蔺老板是想买家奴?”

蔺承君和她熟悉起来以后也知道她的习惯,她似乎很抗拒买家奴,便道:“自然不是,只是让他们家里不许干涉,也约束他们学成为我所用。待得他们为我做工几年,去留随意。”

他不是开善堂的,自然不会不求回报。

必须把他前期投入的钱赚回来,还要再为他工作几年,当然是发正常工钱的。

他相信,只要他工钱合理,那些人也不会离开。

即便他们有更好的去处,他也能用那法子继续培养新人出来,不愁没人用。

蔺承君觉得这法子真的可以迅速培养识字的伙计,比传统识字的办法快多了。

传统办法,一个人要想能识字写字,起码得三年。

用拼音书的办法,他觉得一个月可速成,学会了办法,后续一边自学读书一边干活儿也是可以的。

这就是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

那个二蛋,还有珍珠说的大丫二丫,不是学了几天就开始干活儿了么?

虽然不认识几个字,用拼音都能记账呢。

至于他投入的钱其实也不白花,除了自己培养人才,那拼音书不是也能卖么?

普通农家子舍不得花钱买,那些商户、大户人家肯定愿意买来培养伙计。

沈宁真是佩服得不行,不愧是生意人,这就多角度开发价值了。

她恭维了几句,“蔺老板有想法,被选上的有福了,其实蔺老板肯定有办法留住那些人的吧,跟着你做工的一般不会另攀高枝吧?”

蔺承君脸上露出自信的神情,“那些大掌柜、账房、管事儿什么的,自然不会。他们虽然没卖身,但是全家都靠着我过活,等他们年纪大了也会在我家荣养。”

老有所依嘛,这是绝大多数人的终极追求。

普通伙计太多,对家族也没那么重要,自然不可能给他们荣养。

不过他那句话也就是为了安抚沈老板而已,要拿捏普通伙计他也有的是办法。

给他们提供便宜住房,只需要交很少租金就可以长住,他们的小子也可以继续去他的新学堂读书。

他甚至可以承诺,等他们老了,每个月他可以发一些米面。

有这些吊着,他们也不会中途去别家。

还有一个,以他在淮州的影响力,他的伙计也去不得别家,别家也不敢要,除非去他力有不及的地方。

可普通伙计,哪里去得了那种地方?

当然,这话过于霸道,他是不会跟沈宁说的,免得给她不好的印象。

沈宁觉得他想法挺好,不管出于什么目的,反正底层百姓跟着学识字了。

这就是为全民扫盲做贡献。

再说没有哪个商人不图回报地做慈善,除了我党没人会无条件扫盲、精准扶贫的。

“那蔺老板可以派俩年轻人过来学拼音,学会以后就可以回去做雕版了。”

还是雕版更方便的,毕竟拼音更是千年不变的内容了。

拼音识字书也不会更改。

蔺承君朝阿年几个拱手,笑道:“阿年、阿恒,我们合作?”

小少爷淡定道:“如何合作?”

小鹤年把那句“蔺叔叔你只管让人来学”的话咽回去。

小镇周摩拳擦掌,她也会!

蔺承君:“我会派两个孩子过来学习,同时请一个雕版师傅过来,你们把拼音表和基础识字书编出来,师傅会用来雕版。”

雕版是一页页的,所以他们写一页,师傅可以雕一页。

顿了顿,他道:“一页我给五十文。”

小少爷瞳孔微张,小鹤年和小珍珠眼睛都瞪圆了。

一页五十!!!

蔺老板,有钱人!

小珍珠和小鹤年在书肆久了,也知道那些抄书书生的价格。

一页纸差不多150-180个字,谢掌柜给人15文!

一本书顶多给5-10页的多余纸张,如果错字多浪费了纸张,还得自己额外买纸呢。

蔺老板居然给他们五十文!

小珍珠已经开始盘算五十文三个人分她能分多少了。

阿恒和阿年肯定是主力,那她当校对什么的少拿两文?

小少爷朝她笑了笑,“我不要,你和阿年分。”

小珍珠:“那不行,我们要按劳分配。”

蔺承君看了他们一眼,“什么安排分配?”

小珍珠理直气壮道:“按照劳动付出分配工钱啊。”

不记得是娘还是爹说的了,也许是阿年说的。

蔺承君笑道:“珍珠,永远不会有按劳分配的,是按智慧分配的,谁更聪明、主意更多,谁就分得多,所以你也要多读书。”

他现在已经从结交孩子曲线结交沈老板自动快进到真心实意为阿年珍珠打算了。

若是不真心为她考虑,自然是她喜欢什么就说什么。

他知道珍珠不是很喜欢读书,但是她聪慧,还想出去闯荡,那不读书是不行的。

所谓读万卷书,行万里路是相辅相成的。

不读书很难行万里路,行,那也是血泪铺就的路。

小珍珠立刻叉腰道:“我读书的哟,所以我们是按脑子分配。”

几人笑起来。

小少爷坚持不要,给她和阿年。

阿年看了师兄一眼,笃定他是真的不在意这点钱,便对蔺承君道:“蔺叔叔,其实不需要这样麻烦的。如果套版印刷的话,我们不需要编写识字书,只需要编写拼音,到时候你找大间隔的识字书,把拼音套印上就行。”

小少爷微微叹息,阿年是真的很真诚啊。

随即他内心油然生出一股骄傲来,这是他的师弟呀。

是他亲自启蒙的师弟。

蔺承君也是一怔,他没有想到这个,更没有想到阿年会这样毫无保留。

他笑道:“阿年真有办法,给我省了不少本钱,不过除了百家姓三字经这些,还要请你们编别的呢。所以一页五十文的基本工钱不变,你们自己编的书我会另外加钱。”

编书的价格自然不是抄书能比的。

小珍珠双手捧着脸颊,乐不可支,啊哈哈,赚钱咯,不用娘发零花钱了。

零花钱好少啊,不够花的。

这一次去县城逛街,街上的东西好贵呢,她要给娘买盒胭脂都要五十文。

买不起,真买不起。

沈宁也没干涉他们的合作,只是道:“外面冷,你们蹲这里腿不麻呀?去屋里说呗。”

蔺承君就招呼孩子们进屋,小鹤年又让二蛋领着学生们继续复习。

沈宁为了表示自己不会,就没有参与,反正现在阿年和阿恒对拼音已经掌握非常全面,不需要她从旁启发灵感了。

蔺承君的两个小厮主动过来,“沈老板,我们闲着没事儿,您给我们安排点活儿呗?”

今天一早吃过饭他们就赶车过来了。

沈宁笑道:“你们还要赶远路呢,怪累的,多歇息。”

“沈老板,我们公子要和几位小公子小小姐商量合作的事儿,今儿估计不会走的,还要叨扰您呢。”

“是的,我们闲着难受,沈老板只管安排活儿。”

沈宁看他俩生得眉清目秀,说话也文绉绉的,估计是蔺承君精心培养的随从。

她便不客气了,让他们去帮忙做素鸡。

不好让他们去砍白菜、洗鸭蛋滚灰泥的,做素鸡比较简单省力,而且干净。

她跟大伯娘说一声,把他俩安排过去。

众妇女们安静了一瞬,片刻就响起毛蛋娘和刘大脚等人爽朗的笑声,作坊一下子热闹起来。

都说男女搭配干活儿不累,送漂亮男生去婶子堆里也是很有必要的。

既然蔺承君恢复理智,沈宁就不管了,她找大脚板和高大山来,让他们明儿去镇上送货的时候买些陈米回来。

明儿王木匠那里差不多能做好一个漏杓,就可以开始学做米粉了。

屋里蔺承君和几个孩子商量拼音启蒙书的内容。

他们不是为了科举,而是为了培养实用伙计,所以一切以日常实用为主。

百家姓是必须的,还有常见行业的习惯用语、场面上的交际用语、生意相关用语等都是需要的。

虽然他们不是自己编造,而是收集,可……

小鹤年面有难色,他们还小,他怕编不好。

小少爷小声道:“没关系,咱们可以跟别人请教。”

小珍珠笑道:“这题我会,白乐天写诗还请村头老奶奶听听呢,咱们也要跟人多请教多观察。”

蔺承君赞许道:“就是这样,咱们不是一版就封笔,一开始简单些,以后继续丰富、再版。”

一开始学的人也少,主要印了自用,以后想买的人越来越多,就可以继续丰富内容。

再者几个孩子成长很快,以后肯定能编更好的书。

所以即便现在是收集编纂,他也愿意给高价的。

这是养人必要的投资。

小鹤年有信心了,和小少爷对视一眼,两人点点头。

小鹤年:“蔺叔叔,成交。”

蔺承君:“我把淮安留下,他负责给你们支钱、安排人手,你们负责内容。”

他起身走到门口,想喊自己那俩随从,结果院子里不见人。

蔺承君寻思他俩不会如此不懂事,撇下自己跑出去混玩儿,估计有事儿。

果然二蛋一直留意着呢,上前道:“蔺老板,您的随从去那边儿帮沈老板干活儿了。”

蔺承君听着很满意,便请他帮忙把淮安叫过来。

很快淮安擦着手跑过来,笑道:“公子,我去那边儿做素鸡了。”

蔺承君笑了笑,“学会了?”

淮安点头,“嗯,很好学,果然难者不会,会者不难。”

他们也琢磨过素鸡的做法,只是都没成功,没想到只是草木灰水、用纱布裹着绞紧这么简单。

一旦学会以后,他也觉得好简单,可能很快就有人仿造出来了吧?

蔺承君让他进屋,给小鹤年三人行礼,认识一下。

淮安规规矩矩行礼。

小少爷习惯了,坐着八风不动,小鹤年和小珍珠还没有过这待遇,有些不自在,忙要起身躲开。

蔺承君伸手轻轻摁住他俩的肩膀,柔声道:“要习惯的。”

他把事情吩咐给淮安,“以后你留在这里听小公子的吩咐。”

淮安猝不及防被公子丢下了,却不敢有意见,立刻领命。

小少爷道:“蔺老板,你调派淮州的雕版师傅过来也不方便吧,不如就和聚文书肆合作,谢掌柜有现成的雕版和师傅,我们编好书页直接交给他,他负责后续制作。”

蔺承君笑道:“我正有此意呢。”

他就等小少爷主动开口呢。

龙庙镇有谢家书肆,他怎么可能舍近求远自己从淮州调派师傅?

该花的钱他会很大方,不该花的钱他一文不会多花。

浪费不必要的钱财和时间,不符合他的风格。

聚文书肆有现成的雕刻师傅、印刷师傅、装订师傅,还有现成的油墨、纸张、书本等,不要太方便。

小少爷就明白了,抿了抿唇角。

蔺承君笑道:“明儿还请你们陪我一起去镇上与谢掌柜说合。”

小少爷:“自然。”

他这也是帮书肆赚钱,谢掌柜自然乐意。

蔺承君从腰间荷包里拿出一枚小印交给淮安,让他专办此事。

淮安心下震动,这是公子的小印,见印如同亲临,可以支钱、调派人手。

没想到公子如此重视此事,如此重视几个孩子。

他不由得想到准备的礼物,看来他们拿捏住了公子的心思,没歪。

蔺承君正好想到此事,“把给沈老板家的礼物拿过来吧。”

淮安答应着,立刻跑去马车上搬。

二蛋见状就跑去帮忙。

淮安两人跟着蔺承君久了,很了解他的做事风格和习惯,也知道他的喜好。

他们看得出公子很喜欢这家人,尤其几个孩子,不是单纯的生意来往。

那送礼就不能是单纯的场面事儿,得送得恰到好处,不能浮夸不能敷衍,也不能贵重,那样沈老板肯定不收。

他们忖度着公子的心思,准备了好几样,带过来让蔺承君自己挑。

三块雕刻印章的石头,不大,是上好的田黄,另外还有一大套颜料。

这是送给三个孩子的。

他们在谢家书肆读书,就不必再送文房四宝,反正以沈老板的家当现在不会缺这些,贵的现在也不好送,毕竟孩子还小呢,不懂收藏。

额外送了女孩子好看的头花,都是苏样儿,精致美丽,各色各样一大盒子。

外男给亲朋家女子送礼物不能送发带、发簪、手帕这些有特殊意义的。

裴母的是手笼,裴父的护膝,都是兔毛皮的,外面缝了深色棉布,针脚细密,看着就暖,是实用的礼物。

没有单独给沈宁和裴长青送礼物,而是备了几盒子点心、几小袋干果、几小袋干货。

小鹤年和小珍珠还不懂这些,小少爷看着三块石头却道:“蔺老板,这个很贵重的。”

小鹤年刚要说那不能要,蔺承君就笑起来,“只是石头而已,哪里贵重?你们要编书,书成以后当然要印上自己的名号,这印章正合此用。”

裴母不懂石头印章的,觉得石头应该不值钱,但是那些堆纱的花儿,还有干果、干货、点心啥的,却是真贵的。

别的她不知道,这木耳一斤差不多要150文呢,家里从来没买过,还是听阿云说的。

那些她都没见过干货儿,估计是打南边儿来的,那肯定更贵吧?

她悄悄给二蛋使眼色,让二蛋去请沈宁来。

二蛋立刻跑去米粉作坊那边,给沈宁请回来。

沈宁看这一炕东西倒是没惊讶,以蔺承君待人接物的习惯不可能白来她家叨扰,肯定要准备礼物。

自己看来是贵了一些,不过在淮安看来可能就是正常且略朴素的礼物了。

要说贵就是那三块小石头,另外那一盒子头花也很难得,毕竟苏州来的。

她也没拒绝,只是笑道:“蔺老板以后再来,可不要这么见外。”

裴母也道:“对呀,承君你以后来就来,不用带东西。”

她把嘴边儿那句“俺们乡下人吃不惯这些,别白瞎了”给咽回去,不能贬低自家,儿子媳妇这么能干,阿年珍珠这么聪明,俺们乡下人也是顶厉害的,有钱了也要吃这些的,不白瞎。

蔺承君满口答应,又请沈宁多关照他和几个孩子的书,若有需要多带他们出去走走,收集收集不同行业的信息。

沈宁答应了,“以后你们多去镇上、县里铺子溜达溜达,见微知著,多观察就行了。”

蔺承君内心默默吐槽,说沈老板跟孩子学了几天字他是打死也不信的,这不经意间说出来的话,哪里像识几天字的人?

十几年也就这样吧。

当然,他什么都不说,半点怀疑的神情都没。

商量妥了,蔺承君就带着淮安跟着孩子们去上课,旁听一下感受感受。

于是原本有点故态复萌的几个学生瞬间戏精上身,表演欲爆棚,小腰板儿笔挺,双手跟焊丝在后腰上似的,微微仰着下巴,神情专注,读书的声音洪亮清脆,一点都不开小差。

虽然不知道这个漂亮大哥哥跟豆腐娘子家是什么关系,但好像是大老板,而且来到就是客,他们当然得给豆腐娘子和阿年珍珠长脸,绝对不能拖后腿!

没看宝儿都坐得溜直吗?

必须表现好!

蔺承君也感受到了孩子们认真的气氛,自己也跟着学学拼音,示意淮安好好学。

于是淮安这个识字的少年又开始学拼音。

识字、会读、会写,再学拼音就非常容易,进步神速,很快就能超越那些几岁的老生。

蔺承君一边感受对着拼音学识字,一边琢磨如何对着生字学读音。

弄个生字表,但是几千个字,一个个翻也难。

他没这个精力琢磨,还是交给阿年几个吧。

他重点学学这个数字密语,回头自家私账也这样记,简单方便,一目了然。

傍晚,县城,八方来财酒楼。

立冬七八天了,今儿有明显的降温,加上阴天白日里都能感受到冷意。

天冷,酒楼的暖锅子、砂锅、炖菜就比较受欢迎,而凉菜、小炒什么的就相对减少。

不过腐乳、腌白菜、腌萝卜这种小菜消耗量却增大,因为吃暖锅子也热,配点爽口小菜很有必要。

今儿酒楼推出新锅底配油炸面,回馈老客户,一桌每人送一个麻酱鸡蛋。

上一次推的新菜是肉签子、福袋、烤豆腐卷,大上次是红烧素鸡、油焖素鸡、素烧鹅、油豆腐,今儿怎么就推个锅底和炸面?

还有麻酱鸡蛋是什么?

没听过啊!

那必须来看看。

八方来财酒楼的客户粘性还是不错的,靳老板会做人。

每个来三次以上的客人他都能记住模样、职业、怎么称呼,见面就能聊上两句,来五六次就会送个菜。

每个订雅间的贵宾他都亲自招待,恭维得对方舒舒服服,还会送好吃的小菜、点心什么的。

虽然并不会给便宜,但是这个服务让人舒坦,毕竟大部分来酒楼吃饭的客人都是不差钱儿的。

差钱的,偶尔请一次客的也不会来第三次。

所以虽然麦掌柜花样儿多,开发的新菜式多,还能弄来新奇菜肴,坐住了成阳第一大酒楼的名头,但是八方来财的客人也不少。

因为掌柜的身份和老板有天然差距,麦掌柜只能在菜和服务上下功夫,不能给客人心理上、身份和面子上的暗爽。

杨老板很少会这么服务顾客,只有那些关系不错的诸如邱文举等人来,他才会亲自作陪招呼一下。

当然杨老板理由也多,说自己酒楼多,忙,没空这么招待,要是就一家酒楼饭馆子,天天蹲在酒楼里,别说来三五次的客人,就算来只狗他也会亲自招待。

实际麦掌柜的意思你不来的时候无所谓,那你来酒楼的时候你和客人互动一下,那不也挺好?

那人家杨老板不的,人家要会友,还得去青楼瞅瞅新姑娘旧姑娘的呢。

所以麦掌柜带不动,只能眼瞅着八方来财今日上新菜,自己却没辙儿。

因为靳老板说了,他酒楼先上之后才会放开卖给同行。

为了知己知彼,麦掌柜特意让二掌柜看着店,招待顾客,他去八方来财做客了。

见面两人那叫一个客气、亲热,靳老板挽着他的手臂,亲切地聊沈老板、红席,“麦掌柜,你以后可要常来啊,咱多交流,对了,高里正和康老板都来了,一会儿裴二郎也来呢。”

麦掌柜也很真诚,“之前你们炒这个福气锅底料我就闻到香气了,那满大街的香味儿,都够咱们直接下饭了。”

旁边听见的客人也笑起来,“可不呢?我们家就在酒楼后面,那叫一个遭罪啊,馋得炖上一锅肉,还是不解馋,不是那个味儿。”

另外一个铺子掌柜笑道:“我们铺子就在酒楼旁边,可想而知。我一个劲儿问靳老板什么时候上新菜呢。”

靳老板将麦掌柜送入席,又挨桌打招呼。

今儿上新菜,很多人都是他特意邀请来的,像陈老爷、陈大爷、陈二爷,宋老爷、宋大爷等等城内富户,当然老朋友曹二爷、霍三少、戏楼茶楼老板什么的也不能落下,有空的肯定都来,没空的也不强求,以后有的是机会。

裴长青今儿收工晚点儿,主要是白天也开始冷了,为了赶工期傍晚就得加加班儿。

那些木匠甚至做到二更天。

县衙里的庙宇很多都是抬梁式屋架,这种特点就是室内没有山墙,都是立柱、层层梁架。

若是有损坏就得木工,尤其大木工。

他都想念王大了。

崔书吏、谢炜和秦书吏几个都住在县衙吏舍,下衙除了看书、出去会友喝喝小酒儿也没事儿,所以宁愿跟着他加班儿。

这阵子他们发现跟着裴二郎能学到东西。

真是没地儿说理去,人家裴二郎没读过书,识字还是跟儿子自学的,写字……还写不全,很多错别字,可人家在营造、算学方面真的很有天赋!

崔书吏现在把裴长青奉为再生父母,帮他保住差事不说,还教他营造和算学,他恨不得拜大哥。

管他是不是泥腿子,管他是不是没读过书!

反正他也不考科举,对了,人家裴二郎有那个远大志向,要考科举的!

瞧瞧,真是人比人得死!

他最近黏裴长青黏的,只要裴长青在县衙他就不离左右,端茶倒水的,若不是裴长青不用,他能给捏肩捶背。

钟典吏看见就翻白眼,暗戳戳骂崔书吏搞断袖。

崔书吏也是脸皮厚的,直接说“裴二郎没那意思,要是有我保管乐意,哼!”

钟典吏直接气歪鼻子。

这年头对男人相当宽容,只要不造反、不弑父虐母辱师、乱伦,搞搞断袖、睡睡小倌儿啥的无伤大雅,根本不是污点。

不过裴长青不行,听见了只嫌晦气,都不爱搭理崔书吏了,多叫谢炜和秦书吏帮忙。

崔书吏不管,依然每天鸡血地往裴长青跟前表现。

反正裴二郎没那意思,即便谢炜比他俊比他年轻也没啥优势,自己更狗腿!

裴长青去看了看几个木匠,说声辛苦,却没让他们早下班的意思,又去看看盘火炕的瓦匠们。

现在县衙这边儿盘火炕归童小枫指挥。

他一点都不辜负裴长青的眼光,在县衙混得非常顺畅,除了钟家叔侄,其他人都能说上几句。

童小枫这边儿也没下班,点了石蜡烛继续干活儿呢。

裴长青拍拍童小枫的肩膀,“好好干。”

童小枫即便已经和裴长青很熟,却也激动得很。

他知道二郎这是培养他呢,“二郎,你放心吧,我指定在上冻前把这边儿的火炕都给盘好。”

盘好这边儿,还能带着这几个工匠出去接活儿呢。

裴长青微微颔首,对瓦匠们说了句辛苦。

瓦匠们乐呵呵的,“裴二郎,我们不辛苦,你给加班费了呢。”

加班费是裴长青说的,他们第一次听说。

之前裴长青给他们一天四十,现在额外加七文加班费,他们乐不得。

七文,可以买一斤一两粗面呢。

“二郎,好了没,走吧?”陆典史在院子里喊他。

裴长青:“来了。”

陆典史要和他一起去靳老板酒楼吃饭,今儿靳老板试新菜,算是半卖半送。

像裴长青高里正陆典史等人自然是送的,其他有钱主顾那是要买单的,但是也会送别的菜,毕竟大家互为顾客,他们有新品需要人捧场,靳老板也是不吝啬的。

陆典史又去喊了钟主簿,钟主簿却说有点事儿,先不去了。

他想吃回头什么时候都行,没必要和陆典史一起,美食都吃不出味儿,噎人。

裴长青路过六房,招呼崔书吏和谢炜、秦书吏,“三位,走吧,一起去吃饭。”

秦书吏和谢炜有些犹豫,他们可没钱吃酒楼,下馆子还可以凑合。

崔书吏薄有积蓄,即便出血请裴二郎吃饭都乐意,自然要凑热闹。

陆典史笑道:“不要担心,靳老板试新菜请客呢。”

很自然的,又把黄典吏叫上,毕竟算众书吏之首么。

黄典吏相当谦虚,连连道谢,“多谢陆典史、裴二郎厚爱,在下就忝脸蹭饭啦。”

陆典史揽住他的肩膀,笑道:“黄大哥,你是老大哥,说什么客套话?不过,今儿咱们都是沾二郎的光。”

虽然城内商户都会孝敬他们,只有他们请客他不去的,但是他乐意捧着裴长青。

说到底他和城内商户有交易但并不亲近,不像人家裴二郎在靳老板等人眼里,那算自己人。

沈老板的夫君么。

等几人结伴儿到了酒楼,气氛瞬间推上一个高点。

“陆典史来了!”

陆典史维护县城治安,有功,大家都看在眼里,大部分人是敬佩且感激的。

他能来,可是给靳老板面子,众人也觉得脸上有光。

裴二郎没那么多人认识,但是和高里正、沈宁认识的就认识他,自然也跟他打招呼。

高里正很自然地就和霍三少过来打招呼。

麦掌柜和康掌柜也没落后。

曹二爷虽然不是成阳县人,不需要巴结陆典史,但是他和高里正豆腐娘子有生意,又对裴长青很欣赏,自然也过来。

他现在就服沈老板两口子,一个做吃的厉害,一个搞营造有天分。

靳老爹晃着白胖的身体亲自接待裴长青等人,给他们请上二楼最大的雅间。

雅间不小,但是没有太大的桌子。

掌柜的就让人又搬来一张方桌接在边上,大家请陆典史和黄典吏上座。

黄典吏却谦让给裴长青,让他和陆典史坐上手。

而高里正这时候自然不摆裴长青长辈的架子,只和其他人依次落座。

裴长青:“靳老板,回头我给你画个图样,你找木匠做张折叠圆桌,人少就用方桌,人多就打开变圆桌,来人多也不怕坐不下。”

这年代不流行圆桌,只有月牙桌,要到清朝才开始盛行圆桌。

圆桌不只容纳人多,坐着舒服,也更适合熟悉人围坐交流,不像方桌那样位次过于严肃,交流不便。

做成旋转桌上菜夹菜也方便。

虽然本朝开国之初重农抑商,可如今已经立国百年,国策早就悄悄发生改变,现在商业发达,商户有钱,来酒楼吃饭的多是他们。

他们没有那么泾渭分明的身份差别,围着圆桌坐更自在、合适。

餐具、炊具、家具都是要与时俱进的。

众人闻言很是好奇,就问什么样子。

这会儿还没上菜,大家正在寒暄闲聊,裴长青便言简意赅地解释一下。

众人听得纷纷点头。

陆典史虽然算朝廷命官,但是也是不入流、没品阶,所以不像主官那么在意身份排序,对圆桌也挺乐见其成的。

众老板就更好奇,纷纷道:“裴二郎,我们找木匠麻烦,不如你绘制好图样找木匠给靳老板做个样品出来,到时候我们跟着订。”

小饭馆喜欢方桌,但是大酒楼雅间方桌确实不能满足需求,经常需要加桌。

裴长青笑了笑,转首看向几位书吏,打算帮他们接个兼职大家一起赚钱,当然,陆典史也有份的,这是默认规则。

他更中意谢炜,这人有点设计天分,好好培养也很有前途。

刚才他说变形圆桌原理的时候谢炜就领悟了。

但是,崔书吏狗腿得实在是太显眼,目光热切地盯着裴长青。

算了,带上他吧,这种人也有用。

裴长青便道:“那就请谢书吏画个图样,秦书吏安排俩木匠打样儿,崔书吏就负责跟众老板们沟通吧。”

这些书吏是没正经工资的,都靠在县衙做工收外快。

老百姓去办事,得交润笔费、纸张费、盖章费,再就是商户等的孝敬。

不过孝敬多半交给上官,上官往下分,那就看上官的良心了。

另外就是吏房、户房、刑房几个常跟老百姓打交道的部门吃香,总有人孝敬、贿赂,像礼房、工房就比较冷门。

工房的灰色收入包括出去接私活儿,比如某书吏懂营造,可以出去给人监管盖房子,再就是从匠户身上搜刮点。

即便老百姓说胥吏猛如虎,也只是对无背景的农户,有点门路的商户都不怕的。

当初裴端挖门盗洞托关系想送妹妹到陆家做妾的时候,宋母让宋父使银子就能把这事儿给摆平。

毕竟对于这两家来说又不缺漂亮女人,裴端妹子也不是不可或缺的绝代佳人,那自然是银子更实惠。

也因此,宋母把这笔钱算在裴云的聘礼里了。

现在裴长青给几位书吏一个正儿八经接私活儿赚外快的机会,不只是崔书吏激动,连一向话不多的谢炜和秦书吏都心情浮动。

裴二郎,有能耐且仁义啊。

第105章 腹黑 视她为自己人

安顿好这边儿,靳老板又赶紧下楼招呼。

今日酒楼不止满员,还从其他酒楼饭馆借了不少桌椅、暖锅子过来。

之前不摆桌的位置都摆了月牙桌,供两人对饮加一个锅子。

伙计加大掌柜二掌柜都忙得脚底搓出火星子,人手不够,连后厨、账房都过来帮忙了。

反正都吃火锅呢,也没几个人点炒菜,只有几个素鸡爱好者每次必点红烧素鸡或者油焖素鸡。

而这道菜吧大锅多做比小锅少做更香,所以大厨每天都红烧焖上一锅。

必卖光。

靳老板先在大堂介绍一下福气油锅、福气炸面的来历,反正和福气红席一样,要讨个好口彩大家会更喜欢。

他丝毫不怕推崇一个女老板会让人说闲话或者不满,360°把沈老板夸了一顿,重点强调有想法、开发新菜式、有远见、重情义、带领全村吃饱饭等等。

县城三家豆腐坊也来人了,柳大爷赫然在列。

邱文举自然也在。

柳大爷松口气,可下不盯着豆腐使劲了,否则他真是要无地自容了。

邱文举却老毛病犯了,青楼的姑娘常看常新、得不到的是最好的,现在不搭理他的沈老板就是最有魅力的。

那边儿靳老板用铿锵有力的一句作为结束语,“发财的贵客们,今晚上咱们品尝的福气暖锅和福气面,是福气娘子沈老板的又一创新!赠送的麻酱鸡蛋也是,众位可以慢慢品尝!”

介绍完,掌柜的手一挥,伙计和大厨们就开始挨桌上锅子和菜肉了。

一楼某处雅座,宋父引颈张望,“老大,看着裴二郎了没?请他过来一起坐。”

宋老大:“爹,他和陆典史、黄典吏一起,去楼上了。”

宋父起身,“那咱也上去。”

宋老大拉住他,“爹,算了。”

裴二郎得脸对他没多少好处,对老三好处更大,他自然不想让爹过去。

即便裴二郎夫妻人脉广,现在认识县衙和众多老板,还认识了淮州的蔺老板,可……宋家布庄就在成阳县和龙庙镇经营,又不去府城,也用不上那些人脉。

自然没必要上赶着。

再者他更怕爹和裴二郎走得近了受影响,回头对老三更好。

现在他管家里大部分生意,二弟管棉花,老三跟着裴二郎,老三媳妇儿也有个裁缝铺子,不是挺好吗?

宋父却想得更多,他年轻时候也是顶有魄力、很能干的,否则也不能夫妻二人把家里原本的织布作坊做成布庄,还做成县里前三的铺子。

即便一把年纪,如果有开拓生意的机会,他自然不放过。

更何况他迎来第二春,这么多年又成功让丫头怀孕,就觉得自己没老,自己还很年轻,自己还能再干几十年!

他得给红花绿叶以及孩子再攒点家当,毕竟之前的是抠不出来的,老婆子不乐意。

那他之后赚的就可以自己处置,她不当有意见。

他对宋老大道:“老大呀,你不能固步自封,咱做生意的就如那逆水行舟,不进则退,现在有进的机会就必须抓住。”

他自己起身,朝着楼上去了。

宋老大的脸色都变了。

同桌另外的老板瞧着,出于好意也劝他,“小宋老板呀你爹说得对,你亲家既然认识蔺老板,而蔺老板据说有松江织布坊,跟他们说上话多进些松江棉布,你家布庄在咱县里就能再上一层楼啦。”

宋老大勉强笑了笑,连声说是,也忙起身追上去了。

还是要跟上,万一裴二郎拉拢他爹帮衬老三呢?

自己经营这些年,可不能被老三摘了桃子。

此时酒楼的客人们正在品尝牛油火锅,不断地发出阵阵惊叹声。

牛油火锅不是没吃过,但是没吃过这么香的!

可惜铜锅子里除了姜片看不见其他香料,只有橙黄的荤油。

但是这个油也太香了!

不管涮牛肉片、羊肉片还是鱼片、鸡肉之类的,都非常非常香!

这种香虽然浓郁但是又不会过于霸道,没有把牛羊鱼等的味道掩盖夺走,反而增加了它们的香味儿和口感。

香中带着适口的辣味儿,又能品出一丝甜味儿,甜味儿又泛出后劲的鲜味儿。

好丰富的口感!

里面不知道加了什么香料,让他们觉得和肉味儿一中和相得益彰,对舌头和喉咙特别熨帖,就想不停地咀嚼,不停地吞咽。

让他们觉得咀嚼和吞咽是一种非常幸福愉悦的事情!

谈生意的,生意谈得格外顺利。

谈事情的,事情也变得丝滑起来。

心情不好的,都变得愉悦轻盈起来。

啊,好幸福!

再尝尝涮菜。

牛油高汤料里又混入了牛羊肉的香味儿,再来涮菜,简直绝味。

直接喝一口都让人摇着头发出啧啧赞叹的声音,“好喝!”

吃着滚烫的暖锅子,再就一口清脆爽口的腌白菜,酸酸甜甜的味道。

啊,解腻,爽口!

还有那其貌不扬的腐乳,来一口,哇喔~,开胃,下饭!

等等,这个鸡蛋是怎么回事?

煮鸡蛋?

腌鸡蛋?

噫,腌鸡蛋不好吃,还是咸鸭蛋好吃。

柳大爷原本心不在焉的,这会儿吃火锅吃得满头是汗,好吃!吃得爽快!

他顺手就把鸡蛋在桌上敲了一下,掌根摁着滚一圈,然后把蛋壳儿剥下来。

他看了一眼,觉得没啥稀奇,往嘴里咬了一口。

嗯?

他尝到了什么?

流淌的、细腻的、香滑的、麻酱一样的……蛋黄?

好吃!

他赶紧拿出另外一半细细观察。

其他吃到麻酱鸡蛋的客人也发出赞叹声,“美味呀,比咸鸭蛋好吃!”

“这个麻酱鸡蛋我高低得买两百个回去。”

“小二,麻酱鸡蛋再来十个!”

就给一个抠搜啥呢?老爷我自己买不起么?

小二陪着笑脸:“张老爷,这麻酱鸡蛋咱酒楼就这些,是给大家伙儿品尝的,赶明儿沈老板那边儿还会送来的。”

有还是有的,但是老板说了今儿不能让他们吃够,一人一个勾起馋虫,想吃以后常来。

有人喊道:“伙计,福气面呢?我今儿过生辰,赶紧的,把福气面给我煮上。”

福气油炸面被伙计们端上来,一盘盘面饼,弯弯曲曲的,看得人很是好奇。

“伙计,这面……怎么带拐弯的?”

“伙计,这面怎么硬邦邦还是圆的?”

“这是挂面?”

伙计笑得脸都僵硬了,“贵客,这是我们沈老板特意新做出来的福气面,比咱们吃的长寿面还要香呢,您吃了就知道了。”

“小二,这面咋煮半天还不好呢?这么扛煮呢?”

旁边的伙计立刻上前服务,“贵客,咱这个福气面啊就跟福气一样又长又韧,吃起来筋道有弹劲儿呢。您看看,等这面瞧着晶莹剔透的就可以吃了,也不要煮过劲儿啊,那样福气化在汤里,咱就只能连汤一起喝啦。”

很快大堂就响起嗦面的吸溜声。

“哟,别说,这面吃起来怪香的呢。”

“这一口下去,绝了!”

“要是冬天从外面回家,来上这么一碗面,再敲上一颗鸡蛋,放上两片火腿,啧啧,神仙不换呐!”

柳大爷吸溜着这喷香、爽滑的方便面,心里的嫉妒、不平衡突然就诡异地找到了平衡点。

人家豆腐娘子不只是会做豆腐啊,人家还会做菜,还会做暖锅子、油炸面,这面怕不是挂面盘起来的?

这么说,哈哈哈,他突然想问问挂面作坊老板什么心态。

豆腐娘子要去祸祸你家啊,你们多少年了就会做挂面,可人家豆腐娘子一来就做了这样好吃的面。

就问你们羞不羞愧!?

笑话他做豆腐没有豆腐娘子厉害?

呵呵,她会平等地碾压你们所有人。

邱文举嗦一口面,吃一口麻酱鸡蛋,再吃一口腌白菜,喝一口火锅汤,咽下去,幽幽道:“柳老板,你说这世上怎么有这么好的女人?长得漂亮还聪明,还能干,这就算了,她厨艺还这么好,发财手段还这么多。哎,我咋就早婚了呢?若是现在没娶妻……”

柳大爷愤愤道:“小邱,你没娶妻有什么用?人家沈老板结婚了。”

虽然他也嫉妒过裴二郎,想过豆腐娘子是自己家媳妇儿就好了,可他那是为了作坊图她的本领,不是图她的美貌。

即便她相貌平平,他也会如此想的。

邱文举这货就不会了,若是豆腐娘子不漂亮,他看都不会看。

啊呸,谁稀罕让他看!

靳老板满意地看着大堂众人的吃相,这一场福气锅试吃宴,稳了。

孙老板、常老板和张老板等人已经迫不及待跟他订货了。

靳老板说底料和面难做,产量低,不能放在铺子里零售,只能让客人来酒楼饭馆吃。

他们来了不会只吃面,总还要点肉菜什么的,这不都是生意么?

只有酒楼的大客户才有殊荣管酒楼买锅子和福气面回去。

孙老板怕靳老板舍不得多给自己发货,还得挤兑一下,“靳老板,偌大县城,你一家酒楼也吃不下,可得多给我们分一些。”

靳老板哈哈笑起来,“好说好说。”

沈老板说了这个面不是重点,火锅料才是。

面么,就是油炸面,有经验的大厨和老饕们一尝就知道。

他们有心仿制,用挂面油炸也能仿出来。

不过自己炸费油费功夫,还不如直接进货。

所以面的价格不需要太高,但是也不会低,毕竟是精面粉加油炸,很金贵的。

至于牛油火锅料是绝不便宜的,这是奢侈品,因为牛油贵、香料也贵。

这个香料多,而且分量复杂,靳老板并不怕人家仿制。

他根据自己的理解也配制了底料,如果掌握不好配料,熬出来的味道就会很奇怪,甚至可能发苦、发涩、发酸。掌握好了配比,熬出来也挺香的,但是明显没有沈老板这个好吃。

对于有钱好吃的贵客来说,这其中的差别是他们不能容忍的。

毕竟普通人不需要牛油火锅,清水涮肉他们也觉得喷香。

这没法比。

普通人也不是酒楼的顾客群。

沈宁给了他自信。

再者那不还有蔺承君背书么,蔺老板都那么肯定这火锅,要拿去首都跟人拼,还要去抢军中生意,还要去北地边境市场跟草原牧民做生意换他们的牛羊,他怎么可能没信心?

八方酒楼,又要恢复客似云来的兴旺啦!

楼上裴长青尝着火锅和方便面、麻酱鸡蛋,脸上的神情温柔至极。

其实并不是所有人都爱吃很麻很辣的火锅,大部分吃的还是那个麻辣的香味儿。

现在没有辣椒,熬不出红油,但是阿宁把这么多香料搭配起来,组合出了非常美妙的味道。

香麻微甜带辣,吃得熨帖舒服。

方便面搭配这个火锅就相当般配,当然了,普通面条搭配这个火锅也非常美味的。

麻酱鸡蛋的味道比不上阿宁现代做的好吃,毕竟需要一些现代化学品才能更好地激发味道。

但是,能做到这样已经非常了不起。

他的阿宁,真的很棒!

裴长青在心里疯狂夸赞自己媳妇儿,旁边的宋父却毫不掩饰,在嘴上一个劲儿地夸三儿媳的娘家二嫂。

其他人不觉得违和,毕竟他们也觉得能做出如此美味的沈老板真的很厉害。

陆典史和黄典吏都很给面子,也夸了不少。

崔书吏为了讨好裴长青,那更不遗余力了。

高里正趁着低头吃面的时候狠狠翻了好几个白眼。

这宋老板也太……你和裴二郎、阿宁做亲家四五年了吧?

说实话,今晚之前你认识裴二郎吗?

人家来县城这么些日子,你上门拜访过吗?

当然这话说宋老大合适,毕竟宋父前几天在镇上,后来红花怀相不大好,他也没精力管别的。

昨儿也才回到县里,接到靳老板的邀约就来了。

不过以前几年没把裴家瞧在眼里,也没想跟裴二郎走动是真的,怕被裴二郎赖上打秋风也是真的。

现在看到裴长青有本事,想要修补关系交好也是真的。

宋父这么多年,虽然年纪大了,精力没以前那么好,脑子没那么灵光,但脸皮和以前一样厚的。

做生意,尤其做生意成功的人,没有一个脸皮薄的。

宋父自然是其中的佼佼者。

裴长青也不会下他面子。

他自己就是做生意的,当然懂这其中的人情冷暖,再者也要给小妹和妹夫面子。

但是,他也把人情世故那一套玩得很溜,场面儿上跟宋父、宋老大和和气气,好像两家一直都这样亲密似的,内心却是清醒得很。

不客气地说,宋家在他和阿宁这里,怕是比不得在座任何一位。

“二郎呀,什么时候去我县里的宅子盘火炕啊?”宋父吃完麻酱鸡蛋,心满意足地擦擦嘴,仔细地擦拭胡须上沾着的鸡蛋黄。

他带着宋老大进来的时候,很自然地就站到裴长青身边儿来。

他是裴长青小妹的公爹,是正儿八经的长辈,按理裴长青自然要将上手位置让给他坐。

不过裴长青没那么做,而是将位置让给了靳老爹,让老爹和陆典史挨着。

然后宋父挨着靳老爹坐,裴长青挨着宋父,下面是宋老大,再过去就是高里正。

靳老爹是主人,坐在那边儿也合理,而且他们都觉得裴长青是乡下人,没见过这种大场面儿,自然也没人怀疑他是故意的。

裴长青笑了笑,温声道:“宋伯父,回去我问问瓦匠们,请他们挪一下时间早点去给您盘炕。我如今帮着修缮县衙呢,火炕那一摊儿都不归我管。”

宋父笑道:“那也不急,赶上冻前给我盘两个就行。”

主要是红花有身孕,怕冷,点炭盆又怕熏,对孩子不好。

宋老大探头道:“老三不是在镇上也领着一拨瓦匠吗?要不让他们上来盘。”

他也是经验丰富的商人了,若是对别人压根儿不会这样随意,可他还是没适应裴长青的变化,骨子里依然把他当成那个没什么存在的裴二郎。

他听裴长青那么说,就顺理成章按照自己的理解以为裴长青管不了镇上的瓦匠队,也管不了城里的,如今只是在县衙修缮而已。

那既然镇上的瓦匠队听老三的,不是更方便?

宋父隔着裴长青看了儿子一眼,道:“二郎把那些人留在镇上,那就是专门做镇上的活儿,哪能让他们随便来县里?”

人家裴二郎是厚道人,不会城里更赚钱就不管镇上。

那毕竟是家门口的乡邻,搞好关系对他大有好处。

自家虽然来县里开布庄,也没丢下镇上,且价格还更便宜些,不也是这个缘由么?

他暗示宋老大那些瓦匠队都是裴二郎的,老三说了不算,你别瞎打算得罪人。

宋老大听出来,面色讪讪,朝着裴长青笑了笑,“裴二郎,我们老三干得还成?没给你惹麻烦吧?”

在他的印象里,三弟不学无术,整天跟禚元杰骑马瞎溜达,还溜达回来一个村姑,不顾爹娘反对硬要结亲,丢了门当户对的大好姻缘。

裴长青喝了口茶漱漱嘴里的油腻,幽深的黑眸看向宋老大,微笑道:“宋大哥可能不了解我妹夫,福瑞很聪明也很勤奋,只不过他对爹娘孝顺,对兄长谦恭,不喜欢表现而已。以他现在的能力,别说管一群瓦匠,即便是管几个铺子也轻松的。”

宋老大:“……”

这是赤/裸/裸地威胁是吧?

幸亏他跟着来了,否则裴二郎还不定怎么忽悠他爹呢?

让爹把他手里的铺子分出来给老三管?

休想!

裴长青笑了笑,“宋家向来兄友弟恭,想必宋大哥也很欣喜福瑞的进步,很乐意拉拔他。”

宋大哥原本吃牛油火锅就有点发热,现在汗珠直接渗出来了。

裴二郎什么意思?

这是宣战?

想帮老三夺家产?

裴长青没再跟他说话,而是转身跟宋父说笑,他声音低,说得内容却有趣,逗得宋父哈哈大笑。

宋父亲切地和裴长青碰杯,“二郎呀,以后要常来家里,常走动。”

裴长青笑了笑,“咱们是实在亲戚,那是自然的。”

他还转身朝宋老大笑笑,“宋大哥想必也欢迎的。”

宋父:“老大可盼着你们来走动呢,就是我现在不管铺子,他一个人特别忙,都没空去拜访你们。”

裴长青:“哦,那么忙,一定很辛苦。”

宋老大眼皮重重一跳,他从裴长青的声音里听出了潜台词:既然他一个人忙不过来,那不如让福瑞帮他分担。

他立刻笑道:“哈哈,其实还好,忙得过来。”

裴长青也朝他微微一笑,却不说话,而后就继续和席间其他老板聊天儿了。

宋老大虽然管了好几年铺子,自诩是能干的生意人,可他跟裴长青还是差着段位的。

裴长青童年坎坷,看惯人情冷暖,自小就清楚他没资格任性,不能率性而为。

后来又读大学、学心理学、成立公司,那自然是天天和人打打交道,研究人性和心理,深谙利益在人性中的分量。

要给宋老大添点堵,那不是轻而易举?

他都不用搞外部动作,只需要攻心即可。

给对方制造一点不确定的危机意识,让对方不断地为这个未知发散思维,积累恐惧,反复内耗,这足够摧毁一个意志不坚定的人。

宋老大看起来没有他表面那么坚韧。

生活中很多类似的未知恐惧。

比如黄毛挑衅,来一句“你给老子等着”。

胆小鬼就会整天担惊受怕,害怕黄毛不知道哪天以何种方式出现找麻烦,一天天恨不得给自己吓死。

楼下,客人们吃得肚子溜圆,心满意足。

几个大腹便便的老板剔着牙,摸着肚子,吩咐伙计,“小二,给我预订一百个麻酱鸡蛋。”

他们也想要福气油锅和福气炸面来着,但是靳老板事先说了这两样用料昂贵,且制作费工费时,只够供应酒楼饭馆所用,不够零卖给客人的,让他们多多包涵。

那他们就要鸡蛋了。

这鸡蛋如此好吃,买回去给家里女人孩子也尝尝。

尤其家里妾室,没资格来酒楼吃饭,带回去悄悄给尝尝。

这边儿要那边儿也要,动辄就三五十个、一百个。

陈老爷更大手笔,直接要一千个!

另外几个老板也要好几百个,这么好吃的东西,怎么不得给亲朋送份儿尝尝?

伙计赶紧汇报给掌柜的,掌柜的又告诉靳老板。

靳老板火速上楼找高里正确认,“高老板,鸡蛋你那里还有多少?都发给我吧。”

高里正吃火锅煮方便面吃得欲罢不能呢,“啊?昨儿和今天不是给你发了一千多个?”

孙老板等人都嫉妒了。

一千多个!

他们一个都没有!

这等好吃的鸡蛋,都没给他们发,高老板啊,沈老板啊,不能区别对待厚此薄彼啊。

靳老板掰着手指头给高里正算账,“那哪够呀,你看今儿来这些人,一人送一个一大坛子就出去了。他们还在下面订货,少的三五十,多的三五百上千,就今晚大几千出去了。”

“啥?”高里正吓一跳,忙摆手,“不中不中,太多了不行,没那么多货。你告诉他们,这是咸鸡蛋,不能囤货,腌久了太咸,蛋黄口感变硬就不溏心了。”

因为太咸影响口感,所以这个麻酱鸡蛋不像咸鸭蛋那么咸,保质期也就没那么长。

咸鸭蛋如果不破壳,冬天常温放俩月也不会坏,鸡蛋就不成了。

他们买那么多,要吃得到来年去?

那岂不是也好坏掉?

靳老爹笑道:“嗨,他们哪里会放那么久?拿回去几天就吃掉了。”

那些人家讲究着呢,吃咸鸭蛋只吃蛋黄,蛋清给下人吃或者喂猪,这鸡蛋八成也这样。

如果家口多,一顿饭就得几盘子蛋黄,那不得三五十个?

那些买三五百上千的,自然是送人了。

高里正:“城北院儿里还有两缸。”

那是他让陶启明运过来备着日常发货的呀,不是一下子发掉的。

县郊还有两缸,阿宁家应该还有些?

但是还没到日子吧?

得亏阿宁没闲着,一直不断地腌鸡蛋、咸鸭蛋和变蛋,这样也能分批次发货。

否则这哪赶趟儿啊?

靳老板高兴地拍拍手,“我这就让人去拉。”

孙老板几个围住高里正,“高老板,还有我们呢?”

高里正眨巴眨巴眼睛,被暖锅子熏得老脸都年轻红润几分,他犹豫一下,试探道:“诸位老板,鸡蛋是小东西,不会有人专门冲着鸡蛋进酒楼吃饭的,要不……你们就卖福气暖锅和福气面?”

他也没想到咸鸡蛋会一上市就被靳老板卖空啊。

以前他还略有点担心,那一缸缸的咸鸡蛋能好吃吗?能卖掉吗?

毕竟咸鸡蛋没有咸鸭蛋好吃,而县里咸鸭蛋卖的也就那样,没什么特别的。

谁知道这咸鸡蛋竟然如此好吃,如此受欢迎!

孙老板等人不肯,非要他也给麻酱鸡蛋。

高里正:“鸡蛋这会儿没有了,得等些天,咸鸭蛋还有,要不你们试试?”

此时有人嘟囔:“咸鸭蛋就那样,大同小异,没有这鸡蛋特别。”

曹二爷却举着一个通红流油的咸鸭蛋道:“我说诸位,这咸鸭蛋相当不错,跟高邮那边儿的不差多少,你们尝尝。”

众人:“靳老板今儿没说咸鸭蛋啊,赶紧的,快上来尝尝。”

伙计把煮好的咸蛋鸭端上来,还想拿小刀切呢,心急的一人一个已经磕起来了。

这一尝果然不错。

没见识的觉得比县里的咸鸭蛋口味好,蛋黄更有油,蛋清没那么硬,有见识的觉得和高邮咸鸭蛋差不多,顶多鸭蛋本身差点味道。

孙老板等人抢不到麻酱鸡蛋,便纷纷定了这个咸鸭蛋。

张老板:“以后我酱菜铺不自己腌咸鸭蛋,直接进沈老板的。”

确实比他的好吃。

这时候靳老板陪着陈老爷父子三人过来。

陈家父子带着掌柜、管事儿今晚也在此宴请了自己的大客户以及县衙户房典吏以及钟典吏。

户房管着钱粮税收,而上级钟主簿又总揽这个。

陈家会和每一任县衙主簿交好,不管谁当主簿都一样。

他知道钟主簿没来,特意跟靳老板要了面子,打发人给钟主簿家里送两锅暖锅以及牛羊鱼肉、蔬菜、面饼以及麻酱鸡蛋过去。

这会儿吃饱喝足,他们打算转场去茶楼或者青楼消遣。

临走前陈老爷订了一千个麻酱鸡蛋,又让靳老板陪着过来跟裴长青和陆典史等人打个招呼。

头会儿陆典史来的时候他没上前打招呼,那不是人多且钟典吏也在么。

现在钟典吏几个已经先由大掌柜陪着去消遣地儿了。

几人寒暄一番,陈老爷朝高里正、裴长青热络道:“高老板,你有霍三少的关系,需要籼米、面粉只管跟铺子说,必然给你最低价,哪里还用劳烦蔺老板大老远地从江南运粮来嘛。”

高里正也笑得自家人模样,“陈老板,那肯定的呀,必须劳烦你们呢。”

陈老爷亲切道:“咱是自己人,你不麻烦我麻烦谁呢?咱乡里乡亲的,最可靠。”

他就是在府城搞不过蔺承君,所以才侧重成阳和另外俩县城的。

那蔺承君着实可恨,什么都想掺一脚。

高里正都说好,反正阿宁说了籼米需求量很大,除了买蔺承君的,也可以从本地粮店买一些。

主打一个乡里乡亲,要搞好关系。

毕竟他们也得买黄豆啥的,而且霍家、靳老板等人也都从陈家买粮呢。

他们受霍家提携打开市场,霍家和陈家是合作关系,他们也得看霍家面子上买陈家的粮食。

一点不买,那霍家也不好看。

陈老爷又夸裴长青:“年轻有为呀,自己有本事,带出来的人也有本事。”

这两天童二狗和陶启发在他们家盘炕,直言是沈老板感激房东,特意给插的队。

其实早一天晚一天盘炕,对陈老爷来说问题不大,但是面子最重要。

人家给面子,他就舒坦,领情。

若是别人不给面子或者让他没面子,他自然也记着。

生意人么脸皮又厚又要讲排场和面子。

尤其在士农工商排队的时代,有钱却被读书人鄙视的商人就越发要面子。

裴长青曾经被知县大人夸奖赠书,还委派带领众书吏、工匠修缮县衙,那就等同读书人!

他给面子,陈老爷自然高兴。

陈老爷不但感谢裴长青,还要支持沈老板的生意。

在生意场上,有来有回一起发财才叫视为自己人。

陈老爷一行人离开酒楼后,他对大儿子道:“老大,你陪钟典吏几个去消遣,我先回去了。”

陈老大关切道:“爹,你……不舒服吗?”

他以为老爷子今晚上贪图口腹之欲吃得有点多,还多喝了几杯,可能会不舒服。

陈老爷摇头,并不解释,“没,爹好得很。”

他走了一步,又回头,“哦,对了,老大,府城那个铺子的分红回头让人直接交给五姨娘。”

陈老大一怔,“啊?”

府城那铺子虽说给了小弟,但还是他的掌柜管着。

他的意思等小弟大了,再把银钱给他,顶多每年中、末给谭秀些银钱打发她。

可爹的意思要把分红按月给她?

陈老爷惯是发号施令的,“嗯,就这么着。”

谭秀的儿女也大起来,除了公中的吃穿用度,她手里也得有点钱走动人情什么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