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老大迅速领悟,爹这是看谭秀跟沈老板交好,给面子呢。
一个乡下豆腐坊的老板,真值当这样吗?
他笑道:“成,那我回头跟他们说一声,以后小铺子的账册也给谭姨娘一份儿。”
陈老爷微微颔首,转身上轿子回家。
【作者有话说】
宋老大:裴二郎到底几个意思!!他是不是想这样那样那样这样……淦!
第106章 小美人儿 珍珠:我拒绝做针线哟
那天谭秀回来说:“老爷,你猜怎么着?我今儿终于把城北的院子给租出去了。原以为被人故意造谣,要给我砸手里租不掉了呢,不曾想那些老爷们儿一个个没点魄力,还是沈老板厉害,不怕那些倒闭谣言,看完几个院子直接定了咱那个。
哦,那位淮州来的蔺老板,就租在隔壁,他对沈老板特别尊重。
我寻思人家沈老板大方,咱也不能抠搜不是?我就主动降了房租,一个月一两五。
沈老板还不干呢,我好说歹说她才答应,又说不占我便宜,让我送些青砖什么的去,回头裴二郎带人早晚的给把火炕盘起来,不收工钱。
哎呀呀,老爷,你说沈老板咋恁厚道呢?
那院子不得盘八/九个炕?这就是24两呢。
那咱也不能让人沈老板和裴二郎吃亏吧?我就许了沈老板这院子只要她想租,就一两五一直租下去,别人给多少我都不干。
老爷,你说我做的对不对?”
他觉得挺对,这样有来有往,互相给人情儿,以后就是交情。
那沈老板开豆腐坊,黄豆还是从他们粮店买的呢,也算粮店大主顾了。
这点儿子房租自然不算什么。
至于火炕,他出材料,裴二郎盘炕自己住,那也合理。
陈老爷压根儿不看重这点儿钱,他更看重的是谭秀跟沈老板套上交情。
他不会因为谭秀儿认识高氏就高看一眼,因为高氏再贤内助,也只是一个后宅女人,对他没用。
可沈老板不一样,她是和他们一样的生意人,是比宋家老太太更胜一筹的。
宋老太太只管着布庄,还是管后宅后院儿,人家沈老板是在前面做生意的。
只要她是老板,无所谓男人女人,能说了算,能给大家伙儿带来利益,那就值当他看重、结交。
只不过以前没什么机会结交而已,如今既然谭秀儿能跟沈老板套上交情,那自然甚好。
谭秀儿还想送儿子去豆腐村跟沈老板家儿子读书,行啊,陈老爷很赞成。
原本小儿子读不读书他都无所谓,只要不是败家子儿,将来能守住家里分的铺子就够他衣食无忧的。
既然能跟沈老板家儿子也套上交情,那自然更好。
那孩子据传有大才,跟谢家小公子不相上下,是萧先生给学生定的师弟,以后想让他们在官场上互为依仗。
以后的事儿说不准,但是人家有靠山,那谭秀儿带着孩子靠上去也没什么不好。
起码她够聪明,以后也能自保。
他倒是不担心孩子,这时候甭管妾生子、丫头生的还是外室生的,只要是男人的孩子那都是家里的血脉,大娘子也不会怎么他们,但是他那些年轻姨娘就未必了。
若是他百年后谭秀自己立不住,那吃斋念佛的大娘子肯定会打发了她。
他坐在晃晃悠悠的轿子里如此想着,又想到沈宁和蔺承君的合作。
不就是陈籼米么,他也不是买不到。
等他到家,直接去了谭秀儿院子里。
不等进屋,就听见大娘子屋里的婆子尖声尖气地训话:“谭姨娘,你要带六少爷去乡下,大娘子不拦着。横竖是你儿子,你不为他上心大娘子也不多管闲事,可箫姐儿不行。箫姐儿是咱陈家的闺女,咱陈家的闺女且宝贝着呢,八/九岁就得学针线、管家、厨艺、读书识字、琴棋诗画,这样式儿的以后才能选个好夫婿。去了夫家才上得了台面,不被人家挑理儿瞧不起,说咱陈家不会教孩子。”
谭秀儿绞着帕子,没敢顶嘴,因为来人是大娘子身边儿的得力婆子。
如今大娘子年纪大了,吃斋念佛的轻易不爱出门,但是家里的事儿又不放手,都是这吴婆子替她传话理事儿。
吴婆子瞥了一眼站在旁边儿大气不敢喘的俩孩子。
闺女陈玉箫,九岁,倒是继承了她娘的好样貌,小小年纪一副美人坯子样,保不齐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呢。
好好培养,以后兴许是个大美人,那婚配自然不能草率。
儿子陈琦,七岁,生得粉雕玉琢,十分秀气,瞅着比女孩子还娇美几分。
这样的男孩子以后也难有出息,不足为惧。
谭秀原本正在给儿子收拾东西,打算明儿带女儿和儿子回娘家住一阵子。
结果大娘子就派人来训话,阻挠她带闺女过去。
谭秀被谭婆子教得很拎得清轻重,分得清目前该做什么。
当年需要讨好陈老爷站稳脚跟的时候她就只对他一个人使劲,早早给孩子断奶伺候他。
现在需要培养儿女,需要找靠山的时候,她又一门心思想去亲近沈宁。
因为她知道沈宁比高氏更能帮助她,高氏只能私下里出主意,沈宁却能在外面说上话。
她都愿意去给沈宁做工,儿子读书,女儿和珍珠一起做针线,她就帮沈老板做工。
培养了感情,沈老板以后不会不管她。
她自然不肯顺从地把闺女留下,便开始抹泪儿,“吴妈妈,玉箫还小,离不得娘,去了镇上我会督促她做针线的。”
吴婆子却很强势,“我说谭姨娘,你可别忘了自己个儿的身份,你只是一个姨娘,不是正头娘子,你有什么资格教导陈家的姑娘?”
谭秀没文化,也没什么见识,一切都是娘说、陈家说,都在给她洗脑。
她也下意识觉得自己是妾,低人一等、不配管教陈家的少爷小姐,可她是亲娘,她为孩子好的心是没法抹杀的。
她觉得这样对孩子好,她就坚持。
等老头子没了,她可得指望儿女给自己撑腰、养老呢,哪能让大娘子给闺女挑唆了去?
她就开始抱着女儿和儿子哭,“玉箫,姨娘虽然只是姨娘,可姨娘生了你,为你好的心不作假,便是有那需要以命换命的事儿,娘也是愿意为你换的。”
陈玉箫和陈琦已经哭起来。
陈琦只会哭着叫娘,陈玉箫则给谭秀擦眼泪,让她别难过。
吴婆子嗤了一声,“你是为儿子换命还是为闺女?”
谭秀儿斩钉截铁道:“哪个需要我换,我就给哪个换。”
吴婆子咄咄逼人,“现在你就只能换一个。”她看着陈玉箫,厉色道:“箫姐儿,你可得知道什么叫真对你好,谁能给你带来更好的亲事。”
这丫头生得貌美,大娘子说了一定要好生教导,长大送去府城婚配。
甭管给蔺家小年轻做正头娘子,还是给蔺承君那样的当家人做妾都行,若是能给同知、通判的做个妾,那就更好了。
反正谭秀那么喜欢给人当妾,闺女再给人当妾,也算一脉相承,不委屈她。
谭秀只是一个姨娘,她没有资格做主女儿的婚事,只有大娘子可以。
谭秀儿气红了眼,“吴妈妈,玉箫才九岁,你胡说什么?”
吴婆子冷嗤,“谭姨娘,我说的不在理儿吗?你总不能让箫姐儿也学你那一肚子不正经……”
话音未落,“咣当”一声,陈老爷推门进来,力道有点大,门扇摔到尽头又弹回去。
吴婆子吓一跳,刚要骂哪个不长眼的死丫头敢进来。
谭秀儿这里一个丫头一个婆子,都被吴婆子打发出去了。
待看见是陈老爷,她吓得一哆嗦,忙屈身行礼,笑着道:“老爷回来了。”
陈老爷背着手,面沉如水,“不回来就看不着吴妈妈的本事。”
吴婆子双腿一软,跪下了,陪着笑道:“老爷,老奴也只是提醒谭姨娘。”
陈老爷:“谭姨娘可以带箫姐儿去龙庙镇。”
吴婆子忙说可以可以。
陈老爷挥挥手,示意她退下。
吴婆子赶紧去给大娘子复命。
谭秀儿立刻破涕为笑,扶着陈老爷坐下,“老爷,可得亏您回来,要不我就不能带箫姐儿一起去沈老板家啦,还得是老爷您呀。”
她一边给陈老爷换衣裳,一边儿问吃什么了,好不好吃,肚子胀不胀,要不要吃消食儿丸子。
她进了陈家门以后日常没少受刁难,大娘子看起来和善,但是她身边的婆子丫头都不是省油的灯。
其他姨娘也被挑得跟炮仗一样,见天想找人干架。
她自打一开始就明确了自己的重心——讨好陈老爷,而不是跟大娘子或者谁做对、争宠,所以她从来不告状也不背后蛐蛐别的姨娘坏话。
只要陈老爷过来,她就把心思用他身上。
这么些年,陈老爷是很受用的,所以一直挺喜欢她,也愿意到她院儿里来。
谭秀要给他捏额头的时候他握住她的手,“不用,我不累。”
他自来精力旺盛,身体健康,不过是喝了几杯酒,根本没问题。
他朝陈玉箫和陈琦招手,“过来。”
俩孩子趴在他腿上,甜甜地叫爹。
对于一个老头子,尤其一个事业有成的老头子来说,没什么比还能生出幼儿,还有如此幼嫩可爱的稚子叫他爹更让他有成就感、骄傲自豪的事儿了。
这说明他足够强壮,甚至比一些年轻人都厉害。
他叮嘱了俩孩子几句,让他们听姨娘的话,去了沈老板家要守规矩,不要乱走乱看,不要乱说话,别人说话也多听别插嘴等等。
俩孩子都不是被溺爱长大的,自然也没资格任性,都很乖巧地答应。
陈老爷搂着俩孩子,享受儿女膝下的天伦喜悦,又跟谭秀聊聊去豆腐村的事儿。
“多带些礼物,也不要太贵重,让大管家帮你置办,去了那边儿要用钱就去账上支。”
谭秀心下大喜,这可是头一次!
家里还没人用钱可以从账上支呢,都得从家里支,但是家里的钱归大娘子管。
谭秀欢天喜地的,“多谢老爷,老爷你最好了。”
看她还跟十年前那般娇憨单纯,被人欺负也不会告状诉苦,只要看见自己就开心,陈老爷很是满意。
尤其她现在跟沈老板搭上关系,就更看重她两分。
他虽然好色,喜欢美人,却又利益至上,绝对不会为了美人跟正妻闹崩,否则谭秀从前被正房的婆子丫头欺负他就不会故作不知了。
谭秀看起来满心满眼都是他,心里却在盘算怎么讨好沈老板,毕竟她识字不多,除了针线活儿、做饭、唱俩小曲儿、按摩、穿衣打扮、讨好男人,别的也不会啥。
她得跟沈老板学学真本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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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儿大获全胜,靳老板乐得合不拢嘴。
“没想到啊没想到,这不起眼的鸡蛋竟然订出去将近八千个!!!”
就咸鸭蛋还订出去三千呢,明儿得赶紧安排送货。
不过他不想零卖咸鸭蛋,这生意还给高里正,让他像素鸡一样给各家发货。
麻酱鸡蛋卖的价格高,一个能买八/九个生鸡蛋,普通人家是不会买的,只能在高档酒楼甚至点心铺子卖。
县城一共四家酒楼,再给饭馆一些,也就差不多了。
靳老板跟高里正商量麻酱鸡蛋给他独家,像火锅和油炸面一样,他和沈老板合作,给其他酒楼和饭馆供货,但是不零售。
这样也可以吊着大家往酒楼来吃火锅。
高里正自然同意,反正这是阿宁的生意嘛。
他已经合作那么多不差这个鸡蛋,虽然鸡蛋真很火爆,可他不贪心。
火锅和方便面他也不参与分成的,就和他的鸡猪也不给阿宁分一样,他很拎得清。
再者阿宁的鸡蛋也是跟他进的呢,他也赚钱的。
另外麻酱鸡蛋这样火爆,他家现有的鸡蛋就得专供阿宁这边,不能再给县里酒楼饭馆送。
他得跟人说一声,反正县里酒楼饭馆从别处进鸡蛋也一样。
等高里正等人走后,靳老板关起门来乐滋滋地跟老爹盘账。
靳老爹笑道:“这做生意就得多打探消息,一旦确定就大胆出手。”
知道沈老板厉害,就放心大胆地交好。
靳老板:“裴二郎也能耐,就吃顿饭的功夫,给咱解决了饭桌问题。”
说实话他老早就觉得雅间的方桌不太好用了。
楼下大堂适合方桌,楼上雅间儿尤其大的雅间儿就不合用,太小。
两三张凑一起又太长,给人一种太疏远不亲近的感觉。
而且因为裴二郎他们和县衙书吏的关系也更近一层。
他抽了张纸,踌躇满志,“我要给沈老板写封信,告诉她这个好消息。再告诉她麻酱鸡蛋和火锅油炸面一样跟我单独合作,我俩四六分,她六我四。”
他知道对半分沈老板也会同意,但是他愿意对她大方。
靳老爹瞅着靳老板那笔狗爬子儿,“啪”一巴掌拍他脑袋上,“小时候让你好好读书练字,你净偷懒耍滑,瞅瞅你这笔狗爬儿,别丢人!”
还自觉其美,要给人沈老板写信,污人眼,还不快让掌柜的写!
靳老板朝他爹呵呵,递笔,“你行你写。”
靳老爹“啪”又给他脑袋一巴掌,“你老子我不识字你又不是不知道,还敢消遣我!”
这么多年他自然也识得一些字了,但是不会写。
过来告诉他们有客上门的大掌柜无语地看着父子俩,你俩加起来快一百岁了,装什么孩子!
“东家,成二爷成三爷来了。”
靳老板:“快,快请!”他立刻丢下毛笔大步往外走,亲自去招待。
靳老板跟成家有生意往来的,往外地发个货、从外地进个货、送个信什么的,都会跟成家打交道。
他笑得就跟成家亲大哥一样迎出去,见面就拱手作揖,亲切热络。
成二爷是个年近四十的汉子,国字脸,浓眉虎目,英气勃发,自带凛然正气。
成三爷三十左右,比成二爷俊秀许多,微笑的时候有一种儒雅气质,却生了一双剑眉,不笑的时候又显得清冷严肃。
靳老板:“两位快请坐,小二,上好茶,大掌柜去后厨吩咐给二爷三爷上个锅子……”
“靳老板,不忙!”成二爷拦住他。
靳老板便打住话头,听对方说。
成三爷笑道:“靳老板,恭喜试菜宴大获成功,我们来买一些食材。”
靳老板习惯了,之前推出素鸡等新菜成三爷就来过两次,闲聊的时候还打探了豆腐娘子的消息。
靳老板笑道:“我都准备好啦。”
他立刻让收拾桌椅的俩伙计暂停,去把后厨准备好的十份火锅底料、二十份面饼和一坛子麻酱鸡蛋搬来。
油料凝固以后切成一份份,方方正正的,用油麻纸包着。
面饼装在干净的麻布口袋里。
一起放在细藤条篮子里。
他刚想给对方打个折扣,成三爷已经拿出十三两银子放在桌上。
成二爷大手一搂,轻松把伙计费劲搬来的坛子抱起来,又手指一勾将篮子拎起来。
成三爷拱手,两人就告辞离去。
靳老板抓着银子追出去,结果两人脚步很快已经出了酒楼上马离去。
靳老板:“嗨,这麻利劲儿,真不愧是做镖局的。”
这会儿城门肯定关了,不过人家成三爷自然能出城,不劳他费心。
他还回去跟靳老爹叨咕呢,“这一次肯定还是给萧先生买的,成家和萧先生关系是真好啊。”
虽然靳老板是商户,儿子们也不走科举——不是不走,是没那个脑子,读书不行走不了,可他还是很关注官场消息。
大家聚一块总不能跟哑巴似的就吃吃喝喝,肯定还得说呀,聊生意、朝廷又出什么政令、以及各种八卦。
萧先生不用考试就进入官场,还直接被皇帝请去御前行走,给皇帝讲书,那是多大的荣耀啊!
不敢想。
萧先生跟成家三爷交好,这个他们也知道,因为两人来酒楼吃过酒的,看那亲热劲儿,跟亲兄弟似的。
哎,他在县城这么多年,也没跟成三爷攀上私交,人家沈老板不知不觉就得成三爷关照。
啧啧,什么人什么命啊。
别人不知道,靳老板却是亲见的,成三爷跟县城一批混混打过招呼,让不许动豆腐村的运输队,否则就是和他过不去。
谁敢和他过不去啊?
又不是嫌命长。
不说成家堡还供着太祖的丹书铁券,就算打架,他们也不是成三爷对手啊。
成家镖局并不在县城,而是在县城东南三里半的成家堡。
坞堡盛行于东汉末年王莽时期,后来因其拥兵割据的势头被当权者忌惮,最终消失。
成家坞堡自然没有私兵,只是保留了当初坞堡的样式儿,整个村子都用围墙围起来,四角有望楼,入夜关门,日出开门。
成家镖局久负盛名,前朝末年战乱四起,成家曾散尽家财救过万数流离失所的百姓,还为太祖筹措押送过救命粮草。
太祖曾许以重诺,他日开朝必封成家恩义侯。
成家却婉拒了,言明祖上有训,成家子弟不入官场,只以种地、运镖为生。
后来太祖御赐成家天下第一镖,并给予不少特权,诸如投宿任意驿站,驿丞不得拒绝,遇土匪强盗劫镖可请求地方驻军出兵,有困难可以找地方官衙,等等。
不过成家镖局向来低调本分,并不曾求助过官衙,也不曾失过镖,还帮官府押运税银。
不少人家把有习武天赋的弟子送去成家学艺,后来在军中效力,为大庆培养了不少将军。
甚至江湖上也有规矩,再穷凶极恶之徒也不能动成家的镖。
当然,现在江湖早已没落,民间习武之人越来越少,一般人也动不了成家的镖。
打不过人家。
但,大家依然这样喊,以此表示对成家的尊重。
试想,有这样一家有实力、有财富、有人脉的家族存在,成阳县乃至淮州府谁不想去结识?
京城以及外地大老远的都有人来拜会呢。
若是能跟他们交好,不只是面上有光,还没人敢欺负呢,有什么难处他们随手就帮了。
可惜,人家超然官场、生意场之外,你可以找他押送货物,却不能让他引荐某官员、将军什么的。
越想就越羡慕沈老板,越佩服沈老板。
有能耐,运气还好!
他和沈老板的合作更有信心了。
他一定要做沈老板最亲密的合作伙伴!
巧得很,蔺老板也是这样想的。
昨晚躺在炕上他还琢磨怎么能跟沈宁深度合作,一起在京城开酒楼?
他出钱帮沈宁建一所正儿八经的作坊?
起码得砖瓦房大院儿吧?
再把周围的路铺铺,免得春天化冻或者下雨的压得都是车辙,又泥泞又颠簸。
从苏州调俩绣娘过来跟沈老板小姑子合作?
想得他睡梦中跟沈宁谈合作事宜,结果她夫君冷冰冰地来了一句“蔺老板,我媳妇儿是官夫人了,不跟你合作”,给他一激灵醒了。
“勾勾喽——”
院子里一只血红冠子、五彩羽毛的大公鸡脖子一探一缩地叫着,开启了一天的时光。
这公鸡是昨晚上陶氏打发高进禄送来的,说给蔺老板加个菜。
小珍珠和宝儿稀罕它长得威武雄壮,不让杀,还说蔺叔叔不馋肉,还理直气壮地问他“蔺叔叔,对不对?”
他能说什么?当然是对啊。
他才不爱吃鸡肉呢!
早饭一人一个麻酱鸡蛋,一碗小米粥,再来两块煎饼果子,搞定。
蔺承君吃得喷香,并不觉得简陋。
人小少爷都吃得很熨帖,他一个大人会嫌弃?
吃过饭蔺承君就让小少爷带他们去找谢掌柜聊合作的事儿,下午一回来,几人就钻进屋里商量编书的内容。
二蛋去学习班看看,珍珠却拉着宝儿在他头上试戴各色头花儿。
今儿她戴了蔺承君送的头花出去,收获一波夸赞,她就美得很。
一时来了兴趣,她就想看看其他头花效果如何。
宝儿不敢拒绝,只能任由姐姐摆弄,眼珠子转来转去找人帮忙。
可惜哥哥们正和蔺承君入迷地讨论编书内容,姥儿去卤素鸡了,二舅母也不在屋里。
阿鹏哥哥呢?去茅厕了?
哎,就没人治得了姐姐吗?
他嘟着嘴,“姐姐,二舅母是不是叫咱呀?”
珍珠嘿嘿一笑,“你别耍心眼子啦,没人会救你的,乖乖给我打扮。”
这会儿沈宁正在米粉作坊那里选人呢。
草棚子已经搭好,夯土墙也在收尾儿,高大山和大脚板也把陈籼米买回来了。
她点了三个成年男人,张老三、高石头、毛蛋爹,还有俩半大孩子裴金子、裴铁梁。
找自己村民干活儿就是这点儿好,知根知底,他们什么脾气、勤快还是懒,她一打听就知道。
张老三、高石头和裴椅子三个当初学点豆腐输给女人,很是没面子,后来苦学一阵子终于掌握正确的方法,如今也是家里点豆腐的主力。
张老三和高石头现在长进很多,再不说“女人不行,还是得靠爷们儿”,现在干活儿那叫一个麻利。
不过那个裴椅子依然没有长进,学会做豆腐以后大男子主义更厉害,很自然地就被边缘化,啥好事儿也轮不到他。
裴金子是四婶的儿子,裴铁梁是裴铁牛的弟弟。
这俩都十四岁,半大小子吃穷老子的阶段儿,也能干点力气活儿了。
沈宁简单说了两句就让他们去淘米泡米,“淘米水倒在缸里攒着。大米泡一晚上明儿一早过来磨浆子,我教你们做米粉。”这五个人如果合格的话就是米粉作坊小组长,这两天学会做米粉就再带组员。
普通组员会集中在14-17岁,这个年纪的男孩子还不是家里种地的主力,来年开春种地他们也能脱产来做米粉。
要是家里顶梁柱到时候得回去种地,米粉这里就没人干了。
被选中的五个人又激动又骄傲。
三个男人一天二十五文,两个半大孩子一天也十五文呢,哪里找这好事儿去?
瞅瞅其他人那羡慕的眼神儿就知道多光荣吧。
有男人小声嘟囔道:“你们别得意,豆腐娘子说了,要是表现不好就换人。”
五人立刻握紧拳头,必须好好干,绝不能被换掉!
日头西斜的时候高里正运输队也回来了,同行的还有谭秀儿和一双儿女。
谭秀儿之前说过会来,沈宁也不意外,就是没料到俩孩子如此漂亮。
陈玉箫是典型的古典小美人,文静、娇羞。
陈琦却过于秀气了些,漂亮又娇美,不说的话任谁都会觉得这是女孩子。
沈宁夸道:“这俩孩子真俊,专挑爹娘的优点长。”
谭秀儿忙谦虚道:“哪里呀,比阿年和珍珠可差远了,阿年又俊又会读书,小小年纪就那么稳重,珍珠又俊又活泼,走到哪里都大大方方的一点不忸怩。”
沈宁赶紧拦住她的话头,孩子在跟前,最忌讳夸别人孩子贬低自己孩子了。
她相信谭秀儿不是真的贬低孩子,只是有点急于讨好她。
小珍珠拉着宝儿跑出来看,见到陈玉箫和陈琦的时候夸张地哇了一声,“这个姐姐和妹妹好漂亮啊!”
陈琦瞬间脸红得要滴血,下意识往谭秀身后躲了躲,却又偷偷瞅珍珠。
见她穿着一身宝蓝色的衣裤,鞋子也是宝蓝色的,头上的发带头都是宝蓝色,跟个小蓝人儿似的。
哦,她还戴了一朵很漂亮的蓝色头花儿,就是……看着有点奇怪。
哼,她还说他是女孩子,她才是男孩子!
珍珠捕捉到他的目光,朝他笑了笑,微微歪了歪头,用眼神示意:这是我自己打扮的,好看吧!
沈宁刚想给珍珠解释那是弟弟,谭秀已经笑道:“沈老板,玉箫和陈琦以前很少出门,有些害羞,我明儿开始带他们过来,让陈琦跟着阿年读书,让玉箫和珍珠一起做做针线活儿,玉箫虽然年纪不大,针线活儿学得不错。”
珍珠瞬间瞪圆了眼睛,指指自己,“我?做针线?”她连连摆手,“不不不,我不做针线,我奶做,让这个姐姐和我奶一起做针线吧。”
陈玉箫的脸也瞬间涨红,低着头有点手足无措,珍珠是嫌弃她吗?
她见识少,见人也少,除了陈家她也没见过几个外人。
家里那些下人看她的眼神儿很用力,这个妹妹虽然拒绝和她一起做针线,但是眼神里没有凶狠。
应该……不会讨厌她吧?
宝儿一听嘎嘎乐道:“我娘,我娘会做针线,让这个漂亮姐姐跟我娘做针线。”
因为陈玉箫和陈琦低着头,他看不见脸,就微微弯腰用两只小手撑着膝盖,往上扭头看两人的脸。
“哇,大姐姐小姐姐你们好漂亮啊!”
像家里瓷瓶上、挂画上的漂亮美人,应该很值钱吧?
陈琦都要哭了。
大娘那边的下人每次都说他“六少爷比女孩子还女孩子,断然不会有出息”,大哥二哥他们看他就跟看小怪物一样,让他惶恐、自卑,觉得自己长得像女孩子很可怕。
珍珠已经知道陈琦是男孩子了,把宝儿拎起来,“他是哥哥啦,你看不见他穿着和你一样的衣服吗?”
陈琦做标准富家少爷打扮,绸缎袍子,比宝儿可华贵多了。
宝儿看看珍珠,又看看陈琦,这不是一样嘛?
谭秀笑道:“不要紧的,陈琦长得太秀气了,大家都会误会。”
在陈家她也被灌了一耳朵六少爷跟女孩子一样,听着也不觉抵触了。
珍珠突然拍手欢喜道:“你们明儿早点来呀。”
那些花儿宝儿戴着有点奇怪,给这俩漂亮姐姐弟弟戴肯定更好看!
陈玉箫和陈琦都惊讶地看了她一眼。
她这是欢迎自己吗?
忐忑的心就定了定。
谭秀晚上去镇上住,只是拐过来跟沈宁打招呼,打完招呼就先告辞。
沈宁送了两步,目送他们马车远去。
小珍珠就领着宝儿跑回家跟阿年小少爷他们说家里要来俩美人儿。
小鹤年和小少爷正跟蔺承君讨论得入迷呢,三人一边说一边写,根本不知道家里来了人,对漂亮姐姐弟弟的更没兴趣。
蔺承君:“我把我知道的写给你们,回头会让人送信过来,对你们编书是有帮助的。”
小鹤年笑道:“蔺叔叔,帮助太大了。”
高里正已经指挥人装车,明儿陶启明几个继续送货,他在家待两天。
他要和沈宁商量一下,顺便调整自家的养殖场规模和结构。
“阿宁,麻酱鸡蛋大受欢迎啊,靳老板直接卖空了。”
他拿出一封信,“靳老板非要亲自给你说,你看看吧。”
还滴了蜡油封了火漆,这靳老板,有啥瞒着他的?
人家阿宁给裴二郎写信都没滴蜡油,当然他不是那种人,才不会看呢。
沈宁拆了信,快速浏览一眼,上面主要写的是试菜宴的盛况,然后跟她讲麻酱鸡蛋的合作方式。
沈宁合上信,对高里正道:“里正伯,靳老板说麻酱鸡蛋他卖独家?”
高里正笑道:“对,我同意了,我寻思和火锅、福气面一样合作挺好。再说鸡蛋还是从我这里进的呢,我不差这个。”
沈宁见他没有半点勉强的意思,也笑了笑,“里正伯,其实不必如此的,即便靳老板要独家,咱们就给他独家也行,咱俩的合作……”
高里正摆手,“阿宁,我晓得,没关系的,咱这么多吃食,不差一个鸡蛋,就给靳老板吧。”
沈宁就同意了。
高里正:“我寻思来年少养几头猪,多养一些鸡,阿宁,你有什么好建议?”
沈宁想了想,诚恳道:“里正伯,养鸡卖鸡蛋其实赚不了多少钱,还是做生意钱生钱更赚。”
高里正一想也是,而且养鸡辛苦,风险也大,万一传鸡瘟一死就是一片。
可阿宁这里鸡蛋消耗这么大,他如果不跟上总觉得亏了。
沈宁:“其实也简单的,让村里家家户户都养上三四只,加上周边村子,每天往我这里送鸡蛋,一天上千个很轻松的。”
如此家家户户都能跟着赚些钱,一年少说有六百文,多的话一千出头也有。
虽然现在村里人做豆腐、帮工赚钱,可谁嫌钱多啊?
搁以前大部分人家除了粮食根本赚不来什么现钱,别说六百文,就是六文都不能错过呢。
而且夏秋的时候鸡能自己刨食儿,冬天和早春喂点麦麸、米糠、豆渣什么的。
现在做豆腐,家家户户都有豆渣,喂上三四只还是轻松的。
散开养也不容易得鸡瘟。
高里正也同意,阿宁真是仁义呀。
去村里通知的时候高里正少不得又要强调一下,“豆腐娘子就是仁义善良,干啥都想着你们,这会儿她做鸡蛋生意又想让你们家家户户养几只鸡,让你们一年跟着赚几百文,愿意的就养起来吧。”
众人都惊呆了,“里正,你家不是养鸡吗?”
高里正:“对呀,可豆腐娘子不是还想拉拔你们吗?我就少养点呗。”
众人纷纷感谢豆腐娘子,又感谢高里正。
他们对豆腐娘子的感激之情,早就如滔滔江水连绵不绝,现在越发感激。
高里正警告道:“豆腐娘子想着你们,你们也要有分寸,不要养成习惯,觉得人家事事都得想着你,带着你,一件不带你就抱怨。”
“里正,冤枉呀,我们可从来没这样想过,我们都有数呢,我们对豆腐娘子和里正,真的只有感激。”
“对啊,就是这样的。”众人纷纷表态。
高里正挺满意,“家里有鸡的就继续养,没有的可以去找我老妻,让她给你们分派,我们家秋天孵了一批小鸡,现在也差不多,养养来年春天就下蛋了。”
是他想窄了,就寻思自己家养鸡了,还想减少养猪多养鸡。
还是阿宁眼界开阔,让村里人养鸡,他们就管做货、发货、卖货,不必管养鸡下蛋的事儿。
再说了,他家不是还能孵小鸡卖么?
第二日吃过早饭,蔺承君跟小鹤年、珍珠和小少爷几个依依惜别。
第107章 爽滑米粉 i人到了e人村
虽然他很想多呆几天,可行程很满,任务很紧,他要早日抵达京城早日推广福气火锅和福气面。
生意最要紧。
他会直接往桃源去,不在龙庙镇停留。
之前沈宁舍不得给他太多麻酱鸡蛋,不过现在有珍珠和小鹤年的面子,沈宁让他带走一坛子在路上吃。
蔺承君刚离开,谭秀儿就坐车带着闺女和儿子来了。
今儿他们都换了衣裳,不再是太打眼的绸缎,而是宝儿那样的细棉布了。
衣服降级却也无损他们的美貌,母女三人站在冬日光秃秃的树下,天色都亮了两分的感觉,让人赏心悦目。
沈宁让珍珠把陈玉箫和陈琦领走,甭管做针线还是干啥,先去学拼音数字,学会再说别的。
做针线么,也不需要一天到晚地做,一天做俩小时就够了。
这几天阿年和阿恒要编书,暂时不去学堂,他们让阿鹏从书肆搬了一些书回来,在炕上对着翻书编书。
回头还要去镇上县里跟老板们请教呢,就很忙。
淮平走了,淮安留下。
原本他负责支钱、安排人手,已经和谢掌柜合作就不需要他安排人手,他就跟着给阿恒阿年打下手,同时学习。
他得把数字和拼音学精通,不能有任何似是而非的疑问。
听小鹤年说拼音要打四线格,虽然不知道什么是四线格,淮安却主动道:“阿年小公子,小的最会界格子了,公子写信都是小的界格子的。”
阿恒还无所谓,阿年就不习惯,他道:“你别小的小的了,听着好奇怪。”
淮安笑起来,“那小……我就逾越了。”
小鹤年:“没事,这样得劲。”
小珍珠把陈玉箫、陈琦俩领到屋里去,聊了几句,发现姐弟俩好腼腆的,只会“嗯、哦”和点头,都不多说话的。
她好想拿头花儿给他们戴啊。
陈姐姐就不用说了,那么好看,陈琦虽然是男孩子,可他戴头花儿肯定比女孩子好看呀。
看姐弟俩仿佛要哭的样子,小珍珠检讨一下自己,没再非要人家戴头花儿,而是送去学习班。
她领着姐弟俩一进来,所有孩子都顶着他们看。
“哇,他长得好俊啊。”
“他们好好看啊。”
珍珠也好看,但是珍珠每天跑上爬下的,比他们还像男孩子,关键还会揍他们。
他们压根儿没把她当女孩子,也没她好不好看的意识。
阿年和小少爷也俊,但那是师长一般的存在,他们只有尊重崇拜,知道俊、好看就行了,压根儿不会用平等的眼神儿来评判什么。
这姐弟俩就不一样啦,既然进了学习班那就是同学,还是后来的,甭管年纪多大,豆腐娘子说了,后来的就是学弟学妹。
小珍珠扫视全场。
交头接耳的孩子们立刻正襟危坐,瞬间拿出蔺老板在的架势。
收到!
还要给城里人瞧瞧咱豆腐村的气势!
小珍珠第一次为来学习班的孩子保驾护航,警告道:“陈玉箫和陈琦以后就是咱们的同学了,不许欺负他们呀。”
“班长,我们都团结同学,从来不欺负人。”
这是沈宁一向给他们灌输的理念,在学习班团结第一。
小珍珠就坐到自己位置上,跟着大家伙儿一起学习了。
至于新生如何学习?
先跟着看、随着学呗,回头二蛋会给他们单独讲的。
谭秀也让沈宁给她安排活儿,“沈老板,我也不能闲着,你给我安排个活儿。”
沈宁笑道:“你是谭婶子的女儿,比我年长几岁,我叫你谭姐,你叫我阿宁就好。”
谭秀儿掩口轻笑,“阿宁,那我就不客气啦。”
沈宁问了问,她认识一些字,会写的不多,所以不能帮她记账。
沈宁当即道:“谭姐,你也别说其他的,先跟孩子们去上课吧,你年长聪慧,三天应该能学会。”
谭秀:“……”
好羞耻啊。
可她打定主意要听沈宁的,自然不拒绝,笑道:“那我就去出丑啦,你们可别笑话我。”
知道她要来豆腐娘子家,老娘双手双脚赞同,说早该来了。
之前她都嘱咐过,可闺女一直没来,谭婆子还不乐意呢。
谭秀解释之前没抽开身,她要把铺子租出去,吴婆子还盯得紧,拉拉杂杂的不少事儿。
自打沈老板租了她的院子,她的事儿就一下子顺畅起来,不再像以前那么磕磕绊绊。
她就觉得沈老板是自己的贵人、福星。
沈老板让她干啥,她就干啥!
不就是跟小孩子一起学识字么,学!
难道还能比老了被赶出去惨?
谭秀儿蹑手蹑脚地去了草棚子。
立冬了,天冷,所以裴母又管村里人要了一些草席子挂上,厚厚地挡风。
她掀开两三层草席子探头瞅了瞅。
呀!
这一草棚子小孩子大孩子,一个个坐在小板凳上,都仰着脖儿朝前面木头黑板儿瞅呢。
她闺女陈玉箫缩着肩膀一副落难小姐的架势坐在一角儿,她儿子陈琦一副误入贼窝的受惊神情靠在姐姐旁边。
其他孩子则腰板儿笔挺,双手背后,仰着脖儿,一副气吞山河的模样。
“啊——哦——饿——”
谭秀儿:“……”
这啥啊?
因为今儿又添了两位新学生,所以二蛋又让第二批学生重新复习拼音开头,带着新生学习。
这样一次次复习,孩子们学得很快。
铁头坐在锁头旁边,打鸡血一样大声朗诵,原本学得很慢的锁头也越来越大声。
铁头之前嘲笑锁头笨,笑话他脑子被虫子吃掉了,而锁头因为之前肚子里有虫,留下了很深的心理阴影,吓得差点昏厥。
蒜头蒜苗俩指出铁头的错误,让他给锁头道了歉,还安慰了锁头。
二蛋知道以后就让铁头和锁头一起,帮锁头进步。
铁头就特别卖力,生怕人家说自己不团结、搞分裂,以后二婶儿有好吃的不给他。
珍珠不胜其扰,反正学习班学的东西她都会,就丢下宝儿自己溜了。
宝儿捂着耳朵,蹙着眉头瞪铁头一眼。
铁头嘿嘿嘿,又接收到二蛋警告的视线,这才放轻声音。
二蛋看到谭秀,以为她是来看看闺女和儿子的,便没出声。
谭秀却蹑手蹑脚地进来,她没有小板凳,就在最后边蹲下。
最后边是虎头和张小河几个,他们年纪最大,个子最高,十一二岁的样子。
虎头和张小河大马金刀地劈腿坐在长凳上,见谭秀过来,立刻矜持地并拢双腿,往一边儿让了让,示意谭秀坐。
谭秀朝他笑了笑,坐在旁边跟着学。
虎头看她张着嘴跟着默读,便小声提醒她,“你得放开了声音,扯着嗓子一起喊,这样记得快。”
不出声记得慢,一会儿还容易忘,因为出声是眼睛、嘴巴、耳朵、脑子一起记,不出声就只有眼睛、脑子干活儿,那肯定不行啊。
谭秀先试探着小声:“啊——哦——饿——”
觉得还行,也没人笑话自己,主要是孩子们声音太洪亮了,她的声音根本不显。
她就慢慢地提高声音。
她一边学一边留意闺女和儿子,发现他俩一开始很拘束,别人诵读他俩却只是看。
慢慢地可能因为旁边的人没有盯着他们看,更不会笑话他们,他们也放松一些。
闺女坐直了身体,小嘴一开一合的,出没出声不知道,反正跟着读了。
儿子也不知不觉地跟其他孩子一样,把小手背到腰后,微微仰着下巴,小嘴巴也一开一合,应该是读出声了的。
谭秀很是欣慰,觉得来对了。
闺女和儿子在陈家也没个玩伴儿,哥哥姐姐要么已经很大,不会理睬他们,同龄的只会跟他们攀比、耍心眼儿、使坏。
在这里孩子们都很友好,不会欺负人,还能带着闺女儿子读书。
她置身一群孩子当中,都忘记自己是个大人,更忘记羞耻,跟着学得很认真。
过了一会儿,二蛋就让他们停下来,开始学数字。
一直读,嗓子都喊劈了,不行。
数学课上完就下课,让孩子们去厕所。
孩子们都可喜欢裴长青设计的那个厕所了,分男女,石板蹲坑,还有深深的马桶,还有水冲洗呢。
他们已经养成排队的习惯,不管上厕所还是加餐什么的,有问题也学会了先举手再提问。
沈宁一直没管谭秀几个,她这里包容性很强,孩子们魅力很大,甭管见多识广的蔺老板还是困于后宅的谭姨娘,都会被他们征服的。
她今儿领着裴金子和裴铁梁五人做米粉呢。
大伯娘、三婶儿、四婶儿以及裴大伯和裴父都过来围观压米粉。
张氏自然也在,她虽然想家,可回来两天又觉得在家没意思。
她打算催着虎头和铁头赶紧学识字、算账,过两天带着他们和米粉一起去县城。
磨浆子的时候按照比例加了两碗米饭,改善淀粉含量,增加米粉的质感。
磨好米浆倒在麻布袋里挤压控水,做出米粉面团。
这时候的米粉面团硬邦邦的,他们又开始各种摔揉,等把米粉面团揉软了便分成一个个香瓜大的面团放进锅里煮。
二十分钟后煮至半熟,将米粉团捞出放在石臼里用木槌反复捣揉,直到将米粉的粘性、筋性捣出来,便可以团成一个个圆柱形放进漏杓里压粉。
漏杓放在木架上,架在大铁锅上方,下面烧开水,上面压粉。
这活儿得力气大的男人做。
裴金子和裴铁梁抢着上前,“我来我来!”
他俩一人把住压杆儿的一端,中间是实心碓锤,直接怼在漏杓里,随着他们用力,圆圆的洁白的米粉就被挤压出来缓缓流进锅里。
“哇,真的可以!”
“快看,出来了!”
裴大伯激动得直拍巴掌,“二郎媳妇儿真是厉害呀。”
咋就那么能耐呢?
裴父和裴母与有荣焉,骄傲得很。
小珍珠正和阿鹏学习摔跤呢,她被阿鹏摔在草席子上,正好听见东边儿传来喝彩声,她哎呀一声,“师兄,米粉好了,快去看看。”
阿鹏顺手把她抄起来,拎着她就往东院儿跑。
小珍珠抓着他的手臂,上演轻功水上漂,咯咯笑着倒腾自己的小腿。
等他们到了米粉棚子,张老三已经用大笊篱把锅里的米粉捞出来,毛蛋爹提前倒好一大盆凉水,他就把米粉倒进凉水里。
等米粉浸凉,高石头就把米粉捞出来放到旁边的匾箩里控水,回头放到院子里晒干。
为了挡灰尘,还要遮上一层大孔麻布。
沈宁在一旁指点,“过凉水是为了增加米粉的爽滑口感和劲道嚼劲,耐煮不烂、不糊锅。一般米粉到这一步就行了,如果想让米粉更加耐煮,更加劲道有弹性,可以再回锅,再浸泡。”
在场众人赶紧默默记住。
等米粉晾干没有水分,后续就继续晒干。
为了方便储藏,半干的时候卷成窝状或者捋直捆扎也可。
米粉不像面条那么脆弱易断,很好保存,便于运输。
沈宁让他们继续压圆粉,她又去另外锅里教大伯娘、荷花嫂子几个做扁粉。
圆粉需要揉面、挤压,都是力气活儿,适合男劳力,扁粉简单,妇女就能干。
扁粉和凉皮一个工艺。
将米粉浆子舀一勺倒进略大些的圆茶盘里,摇匀,放入锅中熏蒸一下,米粉皮变透明便揭下来,如此反复。
若是薄一点卷起来就是就是肠粉的一种。
扁粉可以直接切条食用,也可以晒干保存,还可以晒至半干等不黏连的时候折叠切条,晒干捆扎保存。
不过扁粉没有揉出米粉的筋性和粘性,自然没有圆粉那么顺滑筋道,也不耐煮。
不过沈宁都做了,到时候大家伙儿尝尝。
现吃的话,扁粉也不错,尤其做凉拌菜。
如果长期保存,肯定圆粉更合适。
若是想让米粉更加顺滑筋道,更加可口,味道也更丰富,其实可以在米浆子里混合一些淀粉和面粉。
绿豆淀粉比较贵重,沈宁暂时不想做,等打开市场以后再上更贵的吧。
一遍之后,沈宁问那五个人,“都会了么?”
其他人会不会没关系。
大家伙儿点头。
不过还是有点问题的。
张老三最年长,他带头问道:“沈娘子,做米粉的顺序我们都会了,就是那个……煮多少时间才能煮到半熟,一时间拿捏不准。”
这里没有更漏,也没人报时,大家都是看日头约计时间的。
沈宁笑道:“怎么又迷糊了呢?你们不是会点豆腐吗?根据那个时间多煮一会儿就是了。”
几人想想,对啊,他们这榆木脑袋,真是不会学习。
哎,孩子们总说学习要举一反三,他们连举一反三是啥都不知道呢。
裴金子灵机一动,“二嫂,我家里有线香,要不拿来点着,你给我们约计一下时间看看能烧多长?”
沈宁笑了笑,这的确是个不错的办法,古代更夫就点更香的。
不过还是麻烦,他们做米粉不需要那么死板。
“不用的,香的材料不同,粗细长短不同,还有季节不同,风大小不同、空气干燥还是湿润,这些都影响香的燃烧速度。”
干得静电噼里啪啦的时候那香肯定也烧得嗖嗖的,雨季湿漉漉的恨不得空气里拧出水来,那香半天不待烧完的。
几人受教了。
裴铁梁:“要不……咱们插插试试?”
蒸窝头的时候他就会悄悄插插熟不熟,插得动就是熟了,插不动就没熟。
那半熟就是插一半就插不动呗。
沈宁赞许地点头:“铁梁和金子爱动脑筋,干活儿就得这样,你们各自琢磨合适的办法就行。”
张老三、高石头和毛蛋爹有些羞惭。
他们平时不做饭,也没机会煮肉插插熟不熟,所以一时间没想到这个。
倒是让俩小子抢风头得了沈娘子夸奖。
他们干活儿就更卖力了。
咱没脑子吸引沈娘子的注意,咱有力气啊。
教会毛蛋爹几个,沈宁就去准备试吃的米粉。
她打发虎头去喊高里正过来。
虎头和铁头以后要跟着张氏去县里,平时得多使唤使唤,锻炼一下口才和办事的能力。
张氏负责销售,要跟人家讲怎么做米粉好吃,所以也跟着沈宁学。
裴母要给家里人做饭,也要学一学。
大伯娘几个还有活儿,反而不急着学厨艺,都去作坊忙了。
沈宁做了三种,炒粉、汤粉、拌粉。
品尝新菜还得高里正来,其他人甭管什么就会说好吃!好吃!还是好吃!
问哪里好吃?
肯定是哪里都好吃啊。
正好高里正在家里做鸡丝面呢,他直接用汤罐儿拎着半罐鸡汤、一下鸡丝、俩鸡腿过来。
同来的还有高进禄,他放学了。
高里正还在做最后的挣扎,希望小孙子能和阿年珍珠玩到一起去。
看到堂屋桌上的三盆不同做法的米粉,高里正搓搓手,闻了闻,“好香啊。”
沈宁笑道:“里正伯,你拎来的鸡汤比这个可香,正好再做一份鸡汤粉好了。”
她让裴母把鸡腿也撕成细条,和鸡胸肉丝一起放在汤里,然后直接捞米粉进去浸泡着。
等米粉吸收了鸡汤的鲜味儿,那就是美味的鸡汤粉啦。
她递给高里正一个粗瓷碗一双筷子,让他先尝。
高里正:“阿宁,那我就不客气啦。”
沈宁做了个请的姿势。
高里正先看看那一盆拌粉,应该是炸酱面的做法,上面一大碗鸡蛋肉末酱。
他拿公筷拌了拌,往自己碗里挑了一小筷子。
他把粉夹进嘴里,轻轻一吸溜,那顺滑的米粉就哧溜直接进了嘴里,“嗯,好滑!”
他赶紧咬断,嚼了嚼,纯正的大米味道,但是又别有风味儿,口感又弹又韧,又爽又滑,嚼起来颇劲道,但是又不费牙口,吃得非常满足。
再加上鸡蛋肉末酱的咸香鲜美,这味道,绝了。
他竖起大拇指,“阿宁,好吃!这西南人咋那么会吃呢?咱吃了一辈子大米,也没想着还能做成面条啊。”
宝儿纠正他,“高爷爷,是米条。”
小珍珠:“是米粉啦。”
宝儿:“一条条的嘛。”
高里正又尝汤粉,浸泡在汤汁里的米粉味道更加丰富,既有米粉的清香又有鸡汤的鲜美和高汤的浓香。
都好吃!
不管鸡汤粉还是卤肉汤粉,都很好吃。
而且因为泡了汤的缘故,米粉的口感也更加弹,却又不会太软,更不会糊。
真是清清爽爽好米粉!
炒粉又是一种味道,配菜和炒面一样,但是米粉独特的弹、滑、劲道,又是别一番口感。
高里正:“都好吃,如果是我肯定三天两头轮换来。”
沈宁笑道:“那就稳了,做好就可以给县里发货。”
高里正也高兴得很,又跟沈宁商量定价。
蔺承君愿意给480文一石陈米,陈家给的是550。
陈家不需要额外支付运费。
蔺承君这边儿的运费主要是曹家船运,她可以用其他货物抵账,也不需要给现钱。
鸡蛋不放在同一个篮子里,她不跟单独一个人进货,两家都进更好。
今儿实验了一下,一斤米差不多出一斤十三两鲜米粉,晒干的话估计还剩一斤,或者十四五两的样子。
如果是扁粉的话一斤差不多出两斤十三两鲜米粉,晒干估计能有有一斤半。
他们给鲜米粉定价7文,干米粉15文。
另外扁粉也做,扁粉口感软,容易吸收汤汁的味道,孩子和老年人会更喜欢。
一斤三文,干的七文。
扁粉的价格和豆腐差不多,城镇普通居民也吃得起,如此走货量会很大。
“里正伯,过几天等他们做熟练了,回头你带人去城北院儿里做米粉,鲜米粉就在那边儿直接发货。”
运人过去比往回拉粮食、往城里运货要省点事儿。
这样曹二爷那边运过来的大米就在城北院儿里做,家里就用龙庙镇陈记粮店给的大米做。
高里正略沉吟,点头,“这样好,能省不少事儿。那阿宁觉得先带谁过去?”
沈宁不假思索,“带裴金子和裴铁梁吧,到时候他们这两组都是年轻人。”
年轻人虽然叛逆,但是心思也单纯,尤其十几岁的半大孩子,只要收拢了他们的心就非常好管理。
比那些成年男人心思单纯得多,小算盘也更少。
她观察裴金子和裴铁梁一顿时间了,这俩孩子心性不错。
裴铁梁家贫,因为哥哥跟着裴长青干建筑队,对她家特别感激。
裴金子不用说,是四叔的孩子,自家人。
其他男孩子能跟着出去干活儿赚钱,只有感激的份儿,而离开自家,他们在城里也混不下去,所以他们会很齐心的。
也不是说成年男人就不齐心不好管理,总归心思多,需要花费精力也多。
她和裴长青一直在那边儿还行,他俩不常驻,只怕张氏拿捏不住他们。
外面花花世界诱惑也多,村里男人没见过什么世面,出去万一被人勾搭失足了怎么办?
有些已婚男人就是定时炸/弹,平时看着老实巴交,经不起任何诱惑,风吹草动就绿了。
他婆娘孩子跑来哭闹,她可吃不消。
高里正点点头,“我看行。”
他想了想,“我让高进升也过来学成不?”
之前他一直寻思自己家负责运输、售卖,阿宁负责生产,可现在要分两处,城里那边儿没人镇着也不行。
张氏终归是女人,不一定镇得住那些男孩子。
高进升是他大孙子,今年16岁,之前一直在大舅家学石匠来着。
现在他觉得学石匠没前途,不如回来跟着他和阿宁干。
原本他就想把大孙子叫回来跟着老三送货,现在既然阿宁想送人去县城做米粉,不如让大孙子过去。
他是里正的孙子,又学了石匠,有一把子力气,那些同龄男孩子也愿意服他。
他不想沈宁以为他想插手生产,所以说得小心翼翼。
沈宁笑道:“里正伯,当然行呀,我听说高进升个子很高,力气也大,跟他三叔挺像啊。”
高家三兄弟,高三郎个子最高,相貌英俊,也是一表人才的。
高老大长得还行,个子矮,高老二相貌普通。
高里正有些自豪道:“是呢,才十六瞧着跟大人一样,让他去城里锻炼锻炼,过两年也该说亲了。”
沈宁同意,让他随时过来学做米粉。
“里正伯,咱得雇两个妇女去城里帮他们做饭。”
之前从县里回来的时候她就和裴长青商量这事儿,要雇俩婆子给他们做饭。
从县城雇不但贵,关键城里婆子和自家不一心,不会为自己人着想,甚至会绞尽脑汁偷粮食蔬菜肉什么的,克扣帮工伙食。
这是一定的,即便现代监控遍布都不能杜绝呢。
现在他们还不富裕,经不起偷。
再者雇自己村里人也更团结、好管理,若是表现不好就退出来,不但她自己没脸,家里人都跟着没脸,以后村里作坊招工都不考虑她家,损失巨大,她们不会冒那个险。
高里正:“两个够吗?二郎他们有八个男人,加上张氏几个女的,再加上做米粉的一帮子,做饭、洒扫、洗衣服啥的,起码得四个吧?”
沈宁:“两个够的,只做饭,洒扫让他们那些人排班儿,衣服自己洗。”
一个食堂管那么多人吃饭,有时候也就几个后厨呢。
她们俩只管做饭,足够的。
而且雇多了到时候住不开。
她之前就发现了,童陶几兄弟被裴长青训练得不但勤快,而且干净。
即便干建筑每天身上都会有泥灰,可他们身上、头发上没什么异味儿。
据说他们隔几天晚上就会烧水轮流洗澡。
为了节省柴草和水,每次第一个洗的人都往后顺延,这样谁都能第一次洗,谁也都会用别人的洗澡水。
说的是“以水为净”,看着水黑,但是洗起来干净呀,最后再冲冲呗。
用草木灰洗,能不黑么?
再者现在也没零食、香烟、餐巾纸等最容易被随地乱扔的垃圾,所以他们的房间非常整洁。
被褥、桌凳、个人物品也整理得整整齐齐。
除了没有现代军人的豆腐块、物品摆放呈直线等特点,他们看起来就跟受过训练一样。
至于衣服,洗澡后他们自己顺手洗里衣,棉衣是不洗的,外衣半个月一个月的洗一次吧。
院落洒扫对汉子来说就更轻松了,顺手的事儿,拿起大笤帚唰唰几下就扫干净。
挑水也是俩汉子轮流,很快就挑满缸。
当然不是这时候男人都这么自觉、干净勤快,而是裴长青选人的时候就挑勤快听话的,又日日洗脑,以身作则。
他们有好的榜样,自然也会讲究起来。
等高进升几个去了以后,也得照裴长青的规矩来。
都是大小伙子,力气大,收拾卫生还不是轻松事儿?
男人力气大,下蹲、弯腰不累,最适合做家政了。
这两天她也在物色,但是相熟的妇女不是家里脱不开身就是在作坊干活儿呢,不相熟的她还不够了解,不知道谁能离开家,人品又还行。
陶氏对妇女们人头熟,这事儿交给她办更合适。
高里正:“行,我瞅着不能太年轻,也不能太老。”
太年轻容易出事儿,太老干不动,最好三十七八到五十左右的。
这个年纪家里要么有当家的儿媳妇,要么有管家的婆婆,她就能脱身出去干活儿。
沈宁:“成的。”
高里正回家安排,沈宁给他盛了一些米粉带回去给陶氏等人尝尝,又喊别人过来尝米粉。
大家已经词穷,不知道怎么夸了,毕竟从素鸡、素烧鹅等菜就开始夸,即便有俩词儿也早用干了,现在只能猛夸好吃。
裴金子吃得眼泪汪汪的,“我以为大米饭就是最好吃的了,没想到米粉也这么好吃。”
四婶儿嗔道:“瞧你那点出息吧。”
裴金子:“人家都惯老小儿,我是老小儿,从来没捞着特殊对待,你都没舍得单独给我做过大米饭。”
四婶儿:“行了啊,你赚钱,以后买米娘给你做大米饭。”
小珍珠和宝儿瞅着直乐。
沈宁让他俩去请谭秀三人过来吃米粉。
最后只有谭秀过来,姐弟俩没好意思跟着。
因为课间活动的时候有同学给他们讲了学长学弟学妹的观念,说只要晚来的甭管多大年纪都是学弟学妹。
他俩立刻被陈家那种哥哥压制弟弟的阴影掘住,不敢随便动了。
谭秀也没说什么,毕竟来到班上就得遵守班上的规矩。
班上的孩子们默认只有阿年和珍珠、二蛋可以不受班级纪律约束,虎头铁头都要遵守的。
宝儿是特例,他只有4岁,最小。
谭秀各种口味都尝尝,她最喜欢汤粉,尤其鸡汤粉,“阿宁,你能教我这个做法吗?”
沈宁笑道:“没什么特殊的,和面一个做法,不过你可以炸一些酥黄豆、茴香豆、油豆皮什么的放进去,还可以配酸豆角、腌白菜、酸笋,如果没有鸡汤和高汤,直接开水煮最后浇上一勺花椒油也会很美味。”
螺蛳粉里如果没有螺蛳,只说其他配料也非常好吃啊。
谭秀听得直咽口水。
不过在这里她就没想要做给陈老爷吃了,想的是她要学会,以后做给沈老板吃。
她灵机一动,对裴母道:“大娘我们一家三口在这里叨扰吃晌饭呢,要不以后我来做饭吧。”
裴母笑道:“不用不用,哪里好意思啊,你只管做自己的事儿就行。”
谭秀儿却打定主意,打明儿起她就给裴母帮忙。
晌午她和俩孩子在这里吃饭,是交伙食费的,她带了大米和白面过来,另外一天二十文的菜钱。
原本她想给五十文的,沈宁不肯要,说不会单独给他们做饭,家里有什么吃什么,菜钱十文就够。
谭秀觉得十文哪够啊?
最后就二十。
尝了米粉以后,谭秀当即就给陈家订了一百斤鲜粉。
现在天儿冷了,鲜粉也能放阵子。
镇上送三十斤,县里七十斤。
家里人多,几天也就吃完了。
沈宁还提醒她,“你直接订?不问问家里?”
谭秀儿:“放心吧,只要沈老板的东西,卖啥我们买啥,陈老爷乐意着呢。”
沈宁就不说什么了。
她留下一些自己家吃的米粉,剩下的给作坊和学习班都尝尝。
没多少,一人尝两根尝尝味道。
这些人在她家做活儿特别矜持,生怕出丑被笑话、所以不只是勤快,不乱说话,还都吃得饱饱的,绝对不犯馋。
沈宁给尝新菜,或者分素鸡,他们也矜持的拿一串绝不多拿。
米粉自然也是,都当零嘴尝尝。
孩子们没那么多想法,就知道又有好吃的,真幸福!
他们从来不觉得怎么这么少,怎么不够吃的,怎么不多给点儿,他们只觉得哎呀今儿太幸福了,豆腐娘子又做新菜,又分吃的给他们,来读书真是太好了!
他们一定要好好读书,以后也能给豆腐娘子干活儿!
陈玉箫和陈琦姐弟俩看着一群孩子围着三个盆吃东西,很是愕然,甚至有些惊恐。
这也太没规矩?
也不是,人家很有规矩,他们虽然围着,但是谁也没抢,而是等着大孩子帮忙分。
先一人一根,多了就再一人一根。
小孩子们把米粉叼在嘴里,吸溜一下子吸进去,然后惊艳地亮了眼睛,“哇,好滑溜啊,哧溜就进来了!”
蒜苗把自己那根米粉放在盖垫上盘成不同的形状,对锁头道:“你看看,这是1,这是2,这是a。”
别的孩子见状也舍不得吃了,纷纷拿自己的盘。
珍珠:“不许玩吃的!你们不会拿绳子盘吗?”
孩子们不敢跟珍珠顶嘴,赶紧把米粉哧溜进嘴里,哈哈一片。
陈琦看得嘴巴动了动,咽了口唾沫,拽着姐姐的衣角,偷偷瞅珍珠,这个像男孩子一样的女孩子,她可真厉害,大家都听她的。
小珍珠朝他看过来,“陈琦,你多大了?”
陈琦抿了抿嫣红的唇瓣儿,用手指比了个七。
小珍珠不相信,“我也七岁,你怎么看着比我小?”
陈家那么有钱,还开着粮店,难道不给陈琦吃饱?
他居然比自己还矮,哈哈。
小珍珠这段时间比沈宁和裴长青刚穿来时候长高一块,比阿年长得都多,她现在比阿年都高。
陈琦的脸又滴血似的红。
小珍珠:“哎呀,你怎么这么害羞啊。”
陈琦就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离开姨娘的院子,他去哪里都不自在。
小珍珠分米粉给他:“快尝尝吧,汤粉还热乎点,别的都凉了,你这么弱,吃凉的会拉肚子的。”
陈琦想说我才不弱,不会拉肚子,但是对上小珍珠又黑又亮的大眼睛就说不出来了。
他尝了一根汤粉,有鸡肉的鲜味儿,但是米粉更好吃!
他漂亮的眼睛亮晶晶的。
小珍珠:“你俩去屋里吃吧,锅里有热乎的。”
她觉得这姐弟俩太好看了,应该受点优待,毕竟是客人嘛。
【作者有话说】
俩i人进了一群e人堆里,结果是什么?
蒜苗:看我看我。
第108章 宫里来人 给裴二郎使坏
第二日一早高里正和陶氏就领着高进升和俩妇女过来给沈宁看看。
高进升果然生得高大健壮,学石匠虽然手艺不知道咋样,却练出一身紧绷绷的肌肉来,这时候都没穿棉袄,就穿着夹袄和马甲,手臂撑得鼓鼓囊囊的。
那俩妇女一个是蒜头的奶奶,一个是锁头他娘。
蒜头小叔结婚以后老两口就给儿子们分了家,他们跟着大儿子过。
蒜头娘当家,奶奶就可以出去。
锁头家是他奶当家,老太太对外为人和善,独独对儿媳妇们刻薄悭吝,挑三拣四,整天怕儿媳妇偷懒偷吃,亏了自家当初出的那些彩礼钱。
锁头娘在家憋屈受气,听说有这好事儿她立刻跟陶氏表态可以出去。
豆腐娘子和高里正管吃管住,还给工钱,脱离了婆婆监视犯人的眼神儿,她不知道多乐意呢。
不给工钱都愿意去!
既然是陶氏选的,沈宁只简单聊几句就同意了,让她们回去收拾一下自己的铺盖和日用品,明儿跟着送货车过去。
沈宁让裴金子几个带着高进升做米粉。
这小伙子不愧学过石匠,那力气,石磨推得飞起,揉面团更是轻轻松松。
裴母看得可欢喜了,“诶呀,好家伙,这力气,真是没白吃饭呐。”
王木匠那里陆续有漏杓木架做好,沈宁又从村里找了十来个小伙子,给他们编组,跟着五个小组长。
裴铁梁主动把小组长让给高进升,因为他有点忐忑,怕自己当不好小组长。
其实高进升跟着过去和他们做小组长不冲突的,不过既然他提了沈宁就同意。
不管他是真觉得自己不合适,还是家里权衡之后觉得高进升是里正孙子,裴金子是沈老板堂弟,他不好和人争才叫他让出组长的,只要提了就是对自己做组长不自信,那就不适合做小组长。
当然,有些人就适合做组员,赚钱就好,不管其他的事儿,也挺好。
一连三天,沈宁都跟着他们做米粉,直到非常娴熟没有什么疑惑才让他们出师。
这时候虎头、铁头哥俩也学会拼音和数字,能把带拼音的三字经读下来,加减法没问题,九九乘法表也背熟,简单的乘除法也有涉猎。
到这个程度就可以自学了。
二丫那里有一份三字经,一份员工手册,先对着拼音背诵,然后再跟着识字。
沈老板就是如此大胆用人(缺人)。
第二日一大早一行人背上行囊,将两套漏杓木架装上骡车。
那边高老三、陶启明等人也将豆制品、米粉以及腐乳、鸡蛋鸭蛋什么的装了几大车。
现在他们几乎天天发货,可县郊小院儿还是囤不下多少,因为那些老板进了货又往其他县送,下一次还要很多。
张氏带着虎头和铁头辞别大伯娘、裴大伯以及裴大柱几个。
裴大柱眼神都哀怨了,他每天去镇上盘炕,回来也想老婆孩子热炕头,不,他家没有火炕,现在媳妇儿又走了。
俩闺女一个六岁一个三岁,因为早就断奶,一直都是奶奶带着,所以也没多恋母。
赵氏酸溜溜的,忍不住对俩侄女道:“你们娘又跑了,不要你们了。”
大丫二丫那俩死丫头,出去就不回来了,白给沈宁干活儿,一个铜板都不给她这个当娘的。
太过分了。
翠兰才三岁,根本不懂什么事儿,她有姐姐领着玩就心满意足。
翠莲六岁,大一些,开始懂事儿。
娘回家给她和妹妹带甜甜的糖,还有软糯糯的点心呢。
娘晚上搂着她和妹妹睡觉,说出去干活儿是为了赚钱给她们买新衣服,买好吃的,让奶在家给她们买肉肉吃。
娘才没有不要她们呢。
奶也说了,他们家人都要干活儿赚钱,大丫二丫姐姐先出去,大哥二哥也出去,等她和翠兰大点儿也要学识字出去。
赵氏还在那里叽歪,翠莲就好奇道:“二婶儿,我奶、娘和大丫二丫姐姐都出去干活儿赚钱,你怎么不去?是人家不要你吗?”
这下可戳了赵氏的肺管子,她气得抬手就要打翠莲。
翠莲转身就跑,“二婶,你打我,我告奶奶。”
赵氏又委屈又气,“一个两个都欺负我,你个死丫头也欺负我是吧?你们一个个整天往外跑,就我在家里累死累活推磨点豆腐,还得做饭,比里正家的驴还命苦我!”
原本张氏跟大伯娘商量,她把大丫二丫、虎头铁头都带出去,赵氏没人帮衬做豆腐,家里就别做了。
反正现在全家都赚钱,就让赵氏在家做饭带孩子好了。
再者全村都会做豆制品,自家也没必要再给高里正供货,把这点赚头让给村里人就行。
大伯娘却有自己的想法,可以不给高里正供货,但是不能让赵氏闲着。
这人不安分,闲着就整幺蛾子,必须让她干活儿。
不供货,那自家不也得吃吗?
加上老三老四家,每天也得做点呢。
她嘟囔就让她嘟囔呗,反正大家都不在家,在家时候她也不敢大声嘟囔。
赵氏的悲伤和愤怒无人懂,因为大家伙儿都忙忙碌碌,高高兴兴。
第一趟米粉高里正要亲自送,他朝沈宁挥挥手,“阿宁,走啦!”
张氏神采飞扬,肉眼可见地又兴奋又激动。
看出来了,她在家是真待不住。
沈宁也挥挥手,目送运货队再一次离开。
她搓搓手,冻手,过些天是不是会下雪啊?
想到下雪上冻裴长青他们就不能盘炕赚银子了,她有点失落,但是想到裴长青要回家,她又开心。
在钱和男人之间,她还是选择了男人,毕竟现在作坊赚钱不少,不差裴总的钱啦。
县衙,裴长青也搓了搓手,感觉到了一丝冷意。
他身体强壮,血气旺盛,不到真降温是不觉冷的。
他感觉冷,那就是又降温了。
再冷的话,就没法和泥了。
这几天烧石灰都慢了很多,和泥也不那么顺畅。
好在县衙墙壁之类的修缮工作已经完成,其他主要是木结构,瓦片也好说。
即便真的降温,只要没滴水成冰的程度,他也还有办法的。
到时候在屋里和泥,点上火堆,和泥还是没问题的。
火炕那边儿……只有开烟囱受限,上冻的话烟囱封不牢,到时候漏雨漏雪。
如果把火炕盘在北边儿,从后窗底下开烟道那倒是问题不大。
这么一算,就算小雪也还能再坚持阵子。
不过……他是真想家了。
现在陶童几人已经出师,回头修完县衙他先回家读书了。
只要有媳妇儿抱,读书就读书,不在怕的。
崔书吏狗腿地凑过来,“二郎,圆桌样品出来了,你要不要去看看?”
裴长青惊讶道:“秦书吏动作这么快?”
崔书吏:“他有钱赚嘛,当然快啦。”
裴长青便去看圆桌了。
此时桃源县到龙庙镇的路上,四辆马车正朝龙庙镇驶来。
第一辆马车里坐着四个十四五岁的的小太监,生得眉清目秀,气质敦厚老实。
第二辆马车里是两个气质不俗的嬷嬷,一个身形消瘦,一脸严肃,一个身形圆润,笑眯眯很和善。
第三辆马车装着他们的行李箱笼。
第四辆马车拉着萧先生给小少爷阿年珍珠等人的礼物。
宫嬷嬷抬了抬略水肿的眼皮,神情越发严肃了,这一路长途跋涉,又是马车又是坐船的,她小腿都肿了,膝盖也不舒服。
南边儿太冷了,尤其坐船,湿冷湿冷的,寒风冷气直往骨头缝里钻。
她搓搓手,把脚底下的暖炉扒拉进怀里。
水嬷嬷朝她笑了笑,“听说裴二郎家有暖炕哟,咱们不用睡南方这冻死人的空屋子啦。”
她俩是地道的北方人,冬天都是睡暖炕的,突然来到没有火炕一冬天就睡潮湿阴冷空屋子的南方,真是嬷生绝望。
好在豆腐娘子的男人能干,会盘火炕,听说还靠这个赚大钱呢。
宫嬷嬷嘴角扯了扯,并不抱希望,“听说裴二郎家很穷,睡的是土屋子。”
老天爷啊,天塌了啊。
她虽然只是宫里的嬷嬷,可过得比外面富贵人家的老太太还舒服好吧?
她俩原本是太后宫的老人,太后薨了她们也不必出宫,就在宫里荣养。
不用伺候人,有人伺候她,不用勾心斗角,那日子舒服得,啧啧,真是没的说。
现在好了,皇帝一杆子给她们支到大南边儿来。
不知道的还以为她们被发配流放了呢。
当然,她理智知道这是皇帝对她们的信重,其他姑姑嬷嬷的不当此大任,只有她和水嬷嬷既有威望能弹压这些小太监,又低调不会被人关注,关键她们对皇帝绝对忠心。
就是乡下这条件太差了,让她发憷。
水嬷嬷却很乐观,虽然在宫里舒服,可那日子过于沉闷,一眼望到头,让人空落落地发慌。
如今一把年纪还能给陛下做事,她不知道多高兴呢。
她用白胖的手掀开车帘子,问外面车夫,“还有多久到地儿啊?”
车夫笑道:“老太太您甭急,得傍晚才能到镇上呢。”
水嬷嬷就和宫嬷嬷商量,“咱直接去萧先生说的聚文书肆还是豆腐村?”
宫嬷嬷:“咱……先找谢家小公子吧?”
毕竟她们是“萧先生送来乡下跟豆腐娘子学厨艺顺便照顾小公子的妈妈”,得通过小公子认识豆腐娘子,否则贸然上门实在唐突。
水嬷嬷:“那先去镇上吧,休整一番,顺便打探打探。”
龙庙镇上,裴云也在盘算回县里去。
裁缝铺就俩婆子不够用的,她这一次回来还要物色几个。
原本她想在县城物色手艺好的针线婆子,沈宁建议她回镇上找。
从老家带人来比在县城找人更好管理。
县城人面对镇上和乡下人的时候有一种先天的自我优越感,和俩镇上来的婆子一起做活儿,容易闹分歧。
而乡下或者镇上一起来的,她内心深处就觉得和东家是一起的,更愿意听她的吩咐、维护她。
这么说吧,裴云若是遇到点事儿,自己找的针线婆子会想办法帮她,因为她们是一体的,而宋父安排的厨娘和那俩使唤婆子遇事会先想跑或者去大房再就业。
即便宋母指派的都未必可靠呢。
人手还是自己掌握得更好。
沈宁一解释她就明白,当官的都重视乡党力量呢,何况普通人?
家乡人甭管自己是不是撕破脸,到了外头那还是更亲近的。
要不说老乡见老乡,两眼泪汪汪呢?
在古代出个远门可能就客死异乡,半辈子一辈子回不去家乡,在外面看到个老乡可不亲近么?
裴长青也是这个路数。
他让自家人留在镇上,带童陶兄弟去县里,等把童陶兄弟也变成自己人再让他们带几个县城瓦匠。
这样一点点地把外来人同化成自己人,而不是把几个自己人丢在一堆外人里。
裴云现在无比听二哥二嫂的话,回来就物色针线婆子。
她先找人打听,收集了十来个手艺不错的婆子信息,又悄悄打探人品如何,与邻里关系如何,爱不爱挑事儿嚼舌头,喜不喜欢偷鸡摸狗什么的。
沈宁曾经说过,这叫背调,背景调查,对即将雇佣的对象有个总体了解,知己知彼,以后才好管理。
想想好了,不做背调,招进来一个喜欢散播负面情绪的员工,每天丧里丧气,那干活儿氛围能好?
别人肯定会受影响。
就室友也不愿意要这样的呀?
当然,当老板的首先得做到位,你是老板不是周扒皮,你是雇佣员工干活儿,不是当奴隶主、监狱长。
高里正家养头骡子都伺候照顾得可精心呢,每天喂豆渣、黄豆,每天打扫牲口棚,冬天冷了还得给马厩生火炉烤火呢。
裴云非常赞同,以前婆母虽然不让她回娘家,整天让她做针线,但是也给吃好穿暖从不打骂的。
她挨个婆子面试,一共面试了六个,其中一个家里有生病的老人脱不开身,但是可以在家里纳鞋底,另外五个家里有儿媳妇或者婆婆她们可以脱身跟着去县里。
裴云很满意,谈好工钱待遇,就让她们回去准备,这两日就准备出发去县里。
她去跟宋母说这事儿,结果宋母今儿去了铺子,她就往铺子去。
以前裴云从不往镇上铺子来的,怕婆母陈氏郑氏几个用戒备又轻蔑的眼神儿看她,她受不了那感觉。
现在不一样,她对布庄没什么想法,也不想跟陈氏郑氏抢什么家产,她现在有自己的裁缝铺子。
她甚至有一种隐秘的想法:我一直不稀罕你们的铺子,你们总不信,总防着我,现在相信了吧?
铺子里的伙计看见她,再不是以前防备的眼神儿,而是热情恭敬地打招呼,“三娘子,找老太太呀,在后院儿呢。”
裴云点点头,就直接穿过中间的门往后院儿去。
伙计们看见她都恭敬地打招呼。
废话,之前旺财对三爷的岳父不敬,不但被老太太打了板子,还被大娘子赔给三爷处置,又被三爷罚去做瓦匠,那命苦得嘞。
要是对三娘子不敬,那三爷还不得吃了他们?
别看三爷整天嘻嘻哈哈的,其实心黑着呢。
据说三娘子不在家的时候三爷就把旺财叫到屋里去,有时候旺财哭得呀院子外面都能听见,啧啧。
那可怜儿劲儿。
被伙计们可怜的旺财正在镇上忙着和泥呢。
王大他们先给镇上和二郎豆腐娘子关系最好的人家盘炕,再给有钱人家盘,每天忙忙碌碌,真是一天都不浪费。
下雨天他们都没停工过,下雨就先室内盘炕砌墙呗,等天气好再开屋顶砌烟囱。
他们也学了裴二郎的办法,有那不适合开屋顶的人家他们就从后窗下开烟道出去,在房后砌高烟囱。
为了赶工,王大也行使了自己队长的权力,试着把裴大民和裴大根拆开,让他们一人负责一家。
除了开屋顶,这些盘炕砌墙的活儿,一个人完全可以胜任。
如此进度还快呢。
就是给旺财忙坏了,他要忙着给他们和泥呢。
这边儿忙完又去那边儿,真脚踩风火轮一般。
关键就这么忙,三爷也不放过他,晚上还逼着他学习!
现在他拼音数字也会了,也能帮三爷记人能看的账。
他还询问了宋福瑞和王大,从禚元杰家找了个一起和泥的小厮,一天给二十文。
这才给他减轻一些负担。
而王大、裴铁牛、高木头、张本力、裴大壮、裴大民和裴大根几个如今在镇上那是声名远播的。
小谢庄、宋庄儿以及其他村子都有人预约盘炕,说冬天也不要紧,他们愿意盘北炕走后窗烟道,也接受屋里和泥,就想今年睡上火炕。
有心人就忍不住出手了,悄悄接触他们。
“兄弟,这么能耐,裴二郎给多少分红呀?一天八百文,他至少得给你三百吧?”
见他们不吭声,有心人就继续试探,“呀,不会还拿工钱吧?一天八十文有吧?啧啧,要是没有八十文,那可不合适。你们手艺这么好,单干的话至少得八十文一天。”
“哎,裴二郎要是一天给不到八十文,那可不厚道啊,他一天可收八百文呢。”
裴铁牛听不见,无动于衷,王大、高木头干活儿的时候跟哑巴也差不多。
裴大柱、裴大根和裴大民是裴二郎本家人,那些挑拨离间的也不敢找上他们。
毕竟大家都知道这时候家族的重要性,人家是一家子,甭管如何人家也向着裴二郎,听他们嘚吧万一打人呢?
不管这三人心里咋想,若是跟他们嘚吧,就跟去柳家洼挑唆人去豆腐村干活儿,别给柳大爷干活儿一样。
那绝对找打啊。
他们就对着张本力叨叨。
张本力笑着问:“兄弟,你在哪家发财呢?一天多少工钱?”
那人笑道:“我东家可大方呢,一个月给我二两银呢。”
张本力:“哇,真多!那兄弟你平时干啥活儿啊?”
那人:“就陪我们爷出门溜达、喝喝茶什么的。”
张本力:“不是做瓦匠的?”
那人摇头,笑道:“那哪能呢,做瓦匠有啥前途,一天赚那几文钱。”
张本力:“那我不懂了,你是想给我介绍更赚钱的营生?”
那人讪笑,介绍个屁,我只是想给裴二郎添堵,让你们和他离心,嫉妒他拿钱多,心生不满跟他散伙自己单干。
至于你们有没有活儿干,关我屁事儿啊。
他笑眯眯道:“也不是不行,兄弟你这么厉害,回头自己带一帮子瓦匠,赚钱是自己……啊——你干嘛打人!”
张本力摁着他就是一顿暴捶,“我让你胡哔哔,我让你挑三窝四,我让你使坏。你是谁家的下人,敢来挑拨你张爷爷?我可是清清白白的庄户人,可不是你这种藏奸耍滑的。”
那人被张本力打得动弹不得,跑不掉只得大声惨叫。
很快医馆管事儿跑来问怎么回事。
张本力笑道:“东家管事儿,你认识这是谁家下人不?我干活儿呢,他跑来挑拨离间,想让我们背叛裴二郎,不是个好鸟!”
今儿他和高木头给医馆这边儿盘炕呢。
徐家医馆先在老徐大夫和小徐大夫的院子里盘了炕,睡得舒服又想把医馆这边客房也盘上。
这样那些有钱病人过来求医的时候也能睡热乎炕。
有钱病人睡舒服了,病治得差不多,心情爽,那谢银自然不少。
医馆当家人特别会算这笔账,所以自家就定了将近二十盘火炕呢。
徐管事儿瞅了瞅,嫌弃道:“他就是街上的帮闲混子,这种人谁会要他?”
张本力原本以为能顺藤摸瓜揪出谁这么嫉妒裴二郎,原来是个帮闲混子。
可一个帮闲混子,为啥要挑拨?
他摁着那混子一顿盘问。
混子叫赵狗儿,就是街上一个混子。
他求饶:“张爷爷饶命,我就是想讹点钱,寻思挑拨你和裴二郎关系,等你生了二心,我再威胁告诉裴二郎,跟你借俩钱儿花花。”
张本力一听更来气了,哐哐又给他一顿揍,也不许他走,等旺财过来让旺财把人交给宋福瑞处理。
很快旺财把宋福瑞找来。
宋福瑞也认识这混子,踹了一脚:“好你个赵狗儿,你敢给我二舅兄使坏,你活腻歪啦!”
赵狗儿赶紧磕头求饶。
宋福瑞不信他想讹张本力的钱,反而怀疑是张大收买指使的。
毕竟张大丢脸出丑,反而给二舅兄宣传了名气,接了更多活儿,指不定怀恨在心啥的。
赵狗儿自然不承认,一口咬定自己就是想讹张本力。
宋福瑞又寻思张大可能没那么多钱收买,也许是别人?
不会是柳家吧?
二嫂做豆制品,肯定影响柳家生意,柳大爷表面不说,心里不定怎么恨呢。
柳家和张大是他怀疑的对象。
他就去找禚元杰商量。
禚元杰比他能混,认识人多,说不定能查出什么呢。
禚元杰一听,立刻同仇敌忾。
他现在卖裴长青的家具、裴父的红席,可跟着赚钱呢,都没空去县里闲逛了。
他娘的,你毁裴二郎的生意,就是毁少爷我的生意!
我要是查出是谁,不共戴天!
他直接威胁赵狗儿,要么拿一百文说实话,要么丢石灰池里去!
赵狗儿吓得脸色灰白,嗷嗷求饶,最后说是柳氏收买他的。
“她、她让我挑拨离间,给裴二郎使坏。”
宋福瑞上去踹他两脚,“果然是柳家。”
他让禚元杰跟他一起扯着赵狗儿去柳家作坊对质,看柳大爷怎么解释!
大家都是一个镇上的,抬头不见低头见,做生意就好好做,怎么能用下三滥的手段?
赵狗儿却又赶紧澄清:“不是柳大爷,不是柳大爷,是陈记粮店三娘子,她、她记恨豆腐娘子帮谭家闺女。”
“啥?”这下宋福瑞和禚元杰都纳闷了。
柳氏和谭秀有矛盾,不对付谭秀,记恨和谭秀有交情的豆腐娘子,然后报复豆腐娘子的丈夫?
这什么蠢猪脑回路?
禚元杰:“这事儿怎么弄?找柳大爷?还是找陈三?”
宋福瑞:“真让人头大,回头我去找柳大爷说吧。”
让柳大爷跟陈家说,毕竟是他家的闺女,也算给他卖个人情,让他亏欠二舅兄。
宋福瑞怕这些坏东西影响了二舅兄的队伍,傍晚收工的时候学裴长青的样子给他们开个小会,打打气。
裴大柱和裴大民、裴大根对此一无所知,还纳闷呢,宋三爷说啥?
王大、高木头压根儿没听人家说啥。
张本力道:“三爷你放心吧,俺们对二郎忠心着呐,谁也挑唆不动。”
宋福瑞就放心了,“都是聪明能干的好兄弟,明儿晌午我请你们吃大肉,一人一块,巴掌大!”
裴长青说过让他们技术上听王大的,其他听宋福瑞的,所以众人立刻欢呼起来,“谢三爷。”
路上张本力就把赵狗儿的事儿告诉了其他人。
王大和高木头只是笑笑,“甭管谁家派来的,咱都不搭理。”
专注干自己的活儿。
裴大柱、裴大民和裴大根也很生气。
二郎好不容易拉起的人,这些坏种儿就给使坏。
张本力:“我看这人不是想害二郎,是想害咱们呢。你们想啊,二郎这么厉害,就是没有咱,他两天就能重新拉起更大的队伍,而咱们呢?没有二郎,是啥啊?”
别看那人迷魂汤灌得好,实际呢?
就之前张大那事儿出来,大家夸的也是“裴二郎真厉害!自己厉害,带的人也可靠!”
要不是裴二郎带的他们,谁信他们?
他继续说:“所以甭管谁说得再好听,咱都不搭理,急眼了就给他们一顿揍。就镇上那些大户、帮闲、混子,一撮能有几个人?咱们也七八个汉子呢,打架会怕他们?”
裴大柱见他们都忠心二郎,心里高兴,又跟张本力道谢。
裴大民和裴大根也跟着他向张本力几人道谢。
二郎不在,他们是二郎的兄弟,自然要替他说话。
王大道:“裴家兄弟们,你们不用跟俺们道谢啥的,俺们虽然不姓裴,可俺们也把自己当二郎的兄弟。俺们知道自己几斤几两,知道自己是怎么有的今天,绝对不会对不起二郎的。”
高木头也表了态。
他压根儿就不用表态,因为他比裴家兄弟还不可能背叛二郎呢。
裴铁牛和他们待久了,互相也能简单交流一下。
虽然不知道细节,但是他大致知道啥。
他把胸脯子拍得砰砰响,他把裴二郎当再生父母,绝不背叛。
要不是裴二郎,他家要饿死的。
现在他跟着盘炕,他娘跟着豆腐娘子做素鸡,他弟都跟着去县里做米粉了呢。
他们家以前吃不起饭,现在不但吃得饱饱的,隔几天还买二两肉改善改善呢。
一时间,几个汉子给自己整得热血沸腾,好像干了一件大事儿似的。
互相之间也更亲近了呢。
因为他们都有一个好兄弟——裴二郎!
几人正激动着呢,就见聚文书肆的一个伙计跑过来。
伙计笑道:“我们掌柜的寻思几位大哥正好收工路过这里,让我来找找。”
裴大柱他们经常去书肆接送阿年和珍珠,也认识他们,便问有何事。
伙计笑道:“我们掌柜的托几位大哥给豆腐娘子和小少爷带个口信儿,就说萧先生送了两个妈妈和几个小子过来,一是跟着豆腐娘子学厨艺,再一个跟着照顾小少爷。”
裴大柱等人不懂,听了只说好,一准儿带到。
等裴大柱等人回家告诉沈宁这消息,沈宁也挺诧异的。
萧先生送人照顾小少爷挺合理,可跟她学厨艺?
自己又不是什么名厨,也没有耀眼的成绩,更没有什么绝世菜谱,怎么会找她学厨艺?
她做那几道菜都是为了推销自己的豆制品啊。
沈宁也不胡乱怀疑,等明儿见了人再说吧。
裴大柱见她很忙,又有贵客上门,就没拿赵狗儿的事儿烦她,反正有宋三爷处理。
等裴大柱等人离去后,沈宁便回屋找阿年和阿恒,把这事儿告诉他。
小少爷也一怔,“先生派人来?”
这就很意外且奇怪。
因为先生一直提倡朴素,并不让人照顾,怎么会突然送人来照顾他,又说学厨艺?
他是给先生写信说沈姨做饭极好吃,但是也没说让先生派人来学厨艺,而且这也不是先生的做派。
不对劲儿。
先生肯定有书信解释这事儿。
小少爷坐不住了,他对沈宁和小鹤年道:“沈姨,阿年,我回书肆一趟。”
有阿鹏陪着,还是人家的主场,沈宁也没什么好担心的。
阿年却有些担心,“师兄,没事儿吧?”
小少爷笑道:“没事儿。”
正好谭秀儿母女三人也要回镇上,便和小少爷阿鹏结伴而行。
小少爷和阿鹏回到镇上,先去书肆。
谢掌柜看他们回来便道:“阿恒,萧先生派了两位妈妈和四个小厮过来,专门照顾你的。”
小少爷:“人呢?”
谢掌柜:“我将他们安排去你的院子了。”
小少爷转身就走,“去看看。”
阿鹏和谢掌柜立刻跟上。
宫嬷嬷和水嬷嬷正在谢掌柜给安排的厢房铺床呢。
宫嬷嬷一副生无可恋的样子,这南方真不是人待的地儿,明明外面不算冷,屋里怎么这么冷呢?
原本还寻思住在镇上好,现在看还是裴二郎家好,起码他家有火炕。
就在这时外面响起几个小太监清脆的声音,“参见小公子。”
宫嬷嬷和水嬷嬷立刻对视一眼,去开门跟谢恒见面。
小少爷站在门口,身形笔挺,待看到俩嬷嬷的时候下意识脊背又挺了挺。
他虽然小,却去过宫里,对小太监、嬷嬷们身上那股子宫味儿特别敏感!
先生,你在玩一种很新很刺激的游戏吗?!!!
【作者有话说】
这两天作者被诺如病毒打倒了,幸亏有一章存文,争取不请假哈。
第109章 厚礼 宫里嬷嬷来上课
先生,你让他们来,是不是应该提前送个信儿啊?
既然没有送信,那只能说明这些人是和信一起来的,先生也没时间提前送信。
谢掌柜看小少爷神色微微紧张有些不解,再看这俩妈妈也觉得不对劲了。
这俩妈妈保养得极好,一瞅就是养尊处优的老太太,不像普通下人婆子。
“老身参见小公子。”水嬷嬷和宫嬷嬷屈膝见礼。
小少爷立刻还礼,“两位妈妈不要多礼,叫我阿恒便是。”
两位嬷嬷看小少爷如此态度,心里很是满意,不愧是萧先生的学生,小小年纪便如此谦逊懂礼,不见半点孩童的骄纵,比很多大人都懂事。
如此小孩子,应该也好拿捏吧?
水嬷嬷一个眼神,四个小太监便站成一排,恭恭敬敬给小少爷见礼,顺便报上名字。
小德子,小才子,小全子,小顺子。
小少爷:“……”
这宫味儿太浓了。
他请两位嬷嬷进了堂屋,又请谢掌柜帮忙上茶。
宫嬷嬷:“谢掌柜,晚上不宜饮茶,给我们老姊妹上杯水就行。”
谢掌柜笑道:“灶上炖着甜汤呢,我去端。”
书肆那边养着几个抄书的书生,平时会炖点骨头汤和甜汤给他们喝。
这是小少爷跟沈宁学的,让谢掌柜对那些贫寒学子好一点。
水嬷嬷从荷包里掏出萧先生的书信递给小少爷。
与以往厚厚的信件不同,这一次只有薄薄的几页纸,小少爷一看就不正常。
他展开信纸,快速浏览一番。
萧先生在信中说水嬷嬷和宫嬷嬷是宫里人,年纪大了得陛下开恩出宫养老,他正好需要两个懂礼仪见世面的妈妈就请过来。
并且强调两位妈妈和四个小厮都听他安排。
潜台词就是即便他们宫里出来的,也不能肆意妄为,更不会给裴家添乱。
小少爷收起信件,总觉得先生信中没有说完整,估计是不方便?
以他对先生的了解,是绝对不会派俩妈妈来照顾他的,尤其还是宫里出来的妈妈,还有四个看似正常实际他一眼就看出是小太监的小厮。
更不会不问沈姨和裴叔的意见就贸然派人来学厨艺。
那就是……皇帝的意思?
可皇帝又不认识沈姨和裴叔,怎可能突然派人过来?
那……还是先生的意思。
先生、引导、皇帝派人来沈姨家?
那又是为什么?
不会单纯学厨艺吧?
有点头大。
他朝两位嬷嬷笑道:“两位嬷嬷,厢房冬日阴冷还是搬到正房来吧。”
毕竟是宫里出来的,得尊着些。
水嬷嬷笑道:“小公子,哦,阿恒,你平时住在裴家还是书肆?”
小少爷:“去学堂读书就住在书肆,不读书就去裴家和师弟一起读书。”
水嬷嬷:“那我们自然是跟着你的。”
小少爷:“……”
宫嬷嬷解释道:“我们要跟豆腐娘子学厨艺,当然,也不学特别的菜式,就学一日三餐即可,住在一起比较亲近,也方便。”
陛下派人到乡下跟谢小公子同窗的母亲学厨艺,这事儿就透着奇怪,任谁都觉得不单纯。
宫里尚膳监、京城各大酒楼,什么名厨找不来?
非要千里迢迢找个乡下女人?
那必然是有其他任务啊。
虽然陛下只说学厨艺、搞好关系,尽量别泄露身份,可她们就能傻乎乎什么都不想?
自然要小心留意观察啊。
住在一起才好就近观察。
水嬷嬷也道:“对,我们老姊妹俩要跟着阿恒,小德子他们四个可以每日来回镇上。”
小少爷怕给沈姨家带来困扰,当即拒绝,“两位嬷嬷宫里来的,怕是不习惯乡下简陋的环境,再者我师弟家只有两间卧房,人口多,住不下这许多人。”
宫嬷嬷坚定道:“不妨事的,出宫那一刻我们就想明白的,我们老姊妹不挑剔,随便哪个角落安张床板子就能睡。”
水嬷嬷:“……”
老宫你以退为进,好!
她们都这样说了,就是强烈表达要和裴家住一起的意思,小少爷又不好强硬拒绝。
他也以退为进,“明儿我们一起去阿年家问问看吧,如果沈姨说不方便,那我们就一起回镇上。”
你们不是跟着我吗?
那我就牺牲一下,每天和阿鹏回镇上好了。
宫嬷嬷和水嬷嬷不动声色对视一眼,这小谢公子别看年纪小小的,倒是挺有主见,并不像普通孩子那么好拿捏。
喝甜汤的时候小少爷又跟几人讲一下豆腐村的情况。
尽量两位嬷嬷是宫里来的,小少爷也没有半点惶恐,更不自贬以及贬低沈宁家,反而非常正式地给对方讲沈宁家的情况和注意事项。
其实也不是什么特殊的注意事项,都是人之常情,去别人家不乱看,要随和。
他笑微微地,给水嬷嬷和宫嬷嬷传达了自己对沈宁家的尊重。
潜台词也很明显,如果你们不配合,要在乡下耍宫里来的架子,那对不起,到时候他就不去师弟家了。
宫嬷嬷微微挑眉,这小子小小年纪倒是有两分谢相爷的气势,不动声色、一肚子心眼子。
这么多心眼子,也不怕坠得长不高。
水嬷嬷却很喜欢小少爷这番亲切地交谈,笑道:“阿恒放心,我们是来交好沈娘子跟着学厨艺的,可不是来闲逛的。”
她们是皇帝信重的人,很乐意帮皇帝分忧,可不是勉为其难,更不是心怀怨恨迁怒别人。
虽然不能言明陛下的托付,但是作为“萧先生派来的妈妈”,她们当然恪守本分啦。
见她们态度端正,小少爷就放心了,起身施礼,“两位嬷嬷先休息,等会儿一起用晚饭。”
第二日小少爷在架子床上熏香的锦被里醒过来,有点失神,昨晚上给先生写信写了半宿,没睡醒但是生物钟让他如期醒来。
虽然被窝热乎乎的,可他却觉得有些冷清,最近他习惯和阿年宝儿一起挤着睡觉,热热闹闹的,特别好睡。
“阿恒,醒了么?”水嬷嬷慈祥的声音在堂屋响起,“老身帮小公子更衣。”
小少爷略有点窘迫,立刻跳下地自己穿衣服,“水嬷嬷,穿衣洗漱我自己来就好,你们不用管我。”
这越发证明两人不是先生派来的。
先生说过为了专心做事情,可以雇人做饭、洒扫、处理琐事,但是穿衣吃饭这等事儿却是要自己做的。
人有手有脚,又不是婴孩和残疾。
很快他穿戴整齐推门出去,宫嬷嬷已经兑好温水,摆好巾帕、茉莉香丸、猪毛牙刷、青盐。
小少爷看着眼前一水儿的宫内物品,巾帕是最好的松江棉布,茉莉香丸是肥皂荚捣烂合香料、茉莉花做的肥皂丸,猪毛牙刷是皇帝陛下命人制作而后流传开来的。
宫嬷嬷服侍小少爷洗漱,水嬷嬷则进去帮他铺床,等白日里阳光好的时候把被褥拿出来晒晒,晚上再熏香铺回去。
小少爷几次表示他不需要服侍,都被两位嬷嬷拒绝了。
行吧,等去乡下你就自动收手了。
想想去阿年家,宫嬷嬷这样服侍他,小珍珠能当戏看,还得边看边点评,宫嬷嬷指定受不了。
早饭是宫嬷嬷去书肆后厨预订两位厨子做的,有虾仁鸡蛋羹、红枣小米粥、三鲜包子、炸酱面、油炸果子、清炒绿豆芽。
本身宫嬷嬷要的是清炒小青菜,可惜镇上没有,就换了豆芽。
小青菜在江南之地可以露地越冬,这个季节也会随着大运河运往京城,皇宫里是不断的。
本地用稻草、茅草盖着,也有绿色的小油菜、菠菜、韭菜、塌菜等,不过县郊才有专门的菜农,镇上只有大户家自己种,普通人难吃到。
书肆这边儿吃的是小谢庄送的菜,这两日小少爷不在,那边儿就没送新鲜青菜。
毕竟冬日侍弄这些蔬菜可不容易呢,吃一棵少一棵。
小少爷看着满桌饭菜,反而有点没食欲,他委婉道:“两位嬷嬷,我日常吃不了这么多,两三样就够。”
阿鹏饭量大,多吃点,他真的吃不下这些,不可以浪费食物。
对他来说吃饭的氛围大于味道,在阿年家里就吃粗粮煎饼也觉得香甜,在这里一桌子佳肴也不甚有胃口。
宫嬷嬷看看桌上菜色,评价道:“手艺确实一般,想必豆腐娘子厨艺了得,我们去跟她学学。”
吃过饭他们一行人坐车、骑马去往豆腐村。
小少爷被两位嬷嬷请进车里,不允许他小小年纪就骑马,太危险。
即便这匹马温顺,可牲畜的事儿很难说,保不齐哪天就发狂呢。
君子不立危墙之下。
行吧。
这个不是那么难接受。
阿鹏骑马,两名小厮给小少爷赶车,另外两名小厮赶着拉礼物的车。
两辆马车是他们跟桃源县大车店买的。
昨儿大车店的人给他们送过来,结了款恰好从客栈接上几名回程客,今儿一早就回去了。
尽管小少爷给两嬷嬷和四个小厮提前介绍过豆腐村,重点强调沈老板的作坊有些简陋,可耳听为虚眼见为实。
看到作坊轮廓的那一瞬间他们还是沉默了。
哎呀呀。
宫嬷嬷在心里默念了好几遍不以貌取人,不以貌取作坊。
绝对绝对不能露出轻视的眼神儿!
必须和豆腐娘子搞好关系!
阿年和珍珠挂念着阿恒的事儿呢,吃过早饭就去路边儿等了。
看到阿鹏骑马过来,后面跟着两辆马车,珍珠立刻转身往家跑,“娘,阿恒的客人来了。”
宝儿也跑,“二舅母,姥儿,客人来了。”
小少爷下车和小鹤年并肩而行。
水嬷嬷和宫嬷嬷也让小厮停了马车,她俩一起下来。
宫嬷嬷把小手炉藏在袖中,哎呀,怪冷的,就不能到家再说吗?
小少爷给阿年介绍两位嬷嬷。
小鹤年矜持地跟两人打招呼,学着大人嘘寒问暖。
俩嬷嬷很满意,没想到乡下孩子这般懂礼数,不愧是萧先生夸的好孩子,看来小少爷很会带师弟嘛。
沈宁在米粉作坊那边儿,听见闺女极具穿透力的声音便快步回来。
正好小鹤年陪着小少爷等人进了院子。
王木匠几个在墙根儿做活儿,见状都欠了欠身子给小少爷等人行礼,便继续干活儿。
宫嬷嬷在外面看得两眼发直,进了院儿里更是两眼一黑的程度。
这也太、太、太简陋了吧!
这种土坯屋子她们这辈子就没住过!
唯一的好处是没养鸡和猪,所以院子里干干净净的,没有鸡屎猪粪。
正庆幸着,外面传来“嘎嘎”的声音,就见四只大白鹅甩着屁股从外面跑进来,见到有陌生人进门,它们立刻扑棱着翅膀,伸长了鹅颈,探着红色的嘴巴出溜出溜地啄。
宫嬷嬷:“……”
她原本纹丝不乱的步伐都有点飘。
沈宁立刻呵斥一声,让它们去别地儿。
四只鹅却大有要啄一啄来人的架势。
小珍珠上前拎起领头的那只鹅,拖着它往墙门去,给它们丢去东院儿,“去那边儿巡逻!”
宝儿在后面摇旗呐喊,“快走,不许在这里拉屎。”
四只大鹅立刻排着队栽歪栽歪地跑去东院儿了。
水嬷嬷朝宫嬷嬷打趣道:“沈娘子家不但会调理人儿,连大鹅都调理得这么好,瞧,还排队呢。”
小少爷给介绍完,沈宁笑着招呼两位嬷嬷和小厮,请他们屋里坐,又介绍裴母、珍珠、宝儿几个。
即便和萧先生只有两面之缘,可大家相谈甚欢,而且她和裴长青还对人家寄予厚望,更何况还有现在亲如一家的阿恒,她自然会好好招待两位妈妈的。
水嬷嬷微微欠身,笑道:“萧先生对沈娘子的厨艺相当赞赏,特意派我们来学学家常菜,山高路远的也不方便提前打招呼,我们就带着书信过来了。”
沈宁笑道:“萧先生可抬举我了,我就会做几个家常菜,两位嬷嬷不嫌弃那就一起试试。”
“黄huang黄,河he河,长chang江jiang……”此时东院儿草棚子里突然传来孩子们气吞山河的读书声,吓宫嬷嬷一个激灵,脚步微滑。
水嬷嬷也扭头看过去,“沈娘子,这是?”
沈宁笑着解释道:“阿恒和阿年领着村里小孩子读书呢,两位嬷嬷小心台阶。”
她又问几人吃过早饭没,路上舟车劳顿等等。
两位嬷嬷跟沈宁交谈又咂摸出点滋味儿来,虽然作坊简陋,房子简陋,可萧先生有一点没说错。
这家人确实不一般。
那个小鹤年,小小年纪彬彬有礼,不像乡下孩子更像书香门第出来的子弟。
那女孩子活泼跳脱,既不像乡下野孩子也不像大家闺秀小家碧玉,十分独特。
这绝对不是夸张,毕竟京城那些大家闺秀哪个不是斯文安静,有些甚至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还有些笑不露齿、声不过两尺。
平民家有这种活泼的女孩子,却又过于粗野,不会如此懂礼数。
这女孩子分明也是读书的。
这个沈娘子就更不一般,你说她是乡野村妇?
哪个乡野村妇见贵人如此不卑不亢落落大方?
哪个乡野村妇谈吐如此文雅,言行举止如此不俗?
哪个乡野村妇能自己点豆腐、做素鸡、做新菜式?
难不成……是哪个没落大族的子弟?
陛下让她们来探查,然后得到大族的菜谱传承?
不不不,宫里什么菜谱没有,那就是探查一下这家人?
得多接近,多观察。
这时候东院那边儿又开始诵读“光guang,亮liang……”
两人就越发好奇,不急着进屋了,反而更想参观一二。
她们可肩负着陛下深远的使命呐。
水嬷嬷和善道:“沈娘子,我们贸然前来打扰实在是失礼。萧先生有书信捎来,娘子可以先看看。我们能去东边儿看看么?”
宫嬷嬷补充道:“我们不会乱看作坊的。”
沈宁笑道:“作坊也不怕看的,两位请便。”
她让裴母和珍珠领着两位嬷嬷参观一下。
要搁以前裴母指定不敢上凑,见了高里正都直躲、话也不敢说,更别说京城来的人。
现在不一样了。
她大大方方的,很会待客,笑着请两人去东院儿溜达溜达,顺便介绍一下。
小珍珠和宝儿在前面开路。
小少爷拿出一封萧先生给沈宁和裴二郎的书信。
信和小少爷的书信放在一起,还让小少爷帮裴二郎夫妻念信。
萧先生离开时裴二郎夫妻还不怎么识字,他也想不到两人短短时间就能写会读的。
小少爷直接把信递给沈宁,自然不需要代念。
沈宁浏览了一遍书信内容。
萧先生怀念了一下当日三人畅谈的情景,鼓励他们多读书,还说他早就请人四处寻找那些农作物,一旦有消息会告诉他们。
另外他向两人道歉,没有提前书信通知便送人到家里学厨艺,实在是冒昧,还请他们不要介意,也不要多想,就把他们当做阿恒的家人。
后面写了几样礼物,福字银饼十枚、孩童金锁两个金镯子两对,大人金镶玉镯子一对,金镯子一对,另外贡缎六匹。
沈宁看得都有点不认识金这个字了。
萧先生和自己明明只有两面之缘,是怎么看穿她喜欢金子的?
真是大方人啊!
小少爷看向四个小厮。
四人便将抱着的礼物放到炕上。
小厮将礼盒放在炕上,顺便一一打开,那黄澄澄的真闪瞎眼。
小少爷对沈宁道:“沈姨,实在是抱歉。”
他眼神恳切,希望沈宁理解可能先生也做不得主的意思。
沈宁目前还没理解,毕竟一般人谁会见天儿往皇帝身上想啊。
自己就一个普通人,距离皇帝的阶层十万八千里呢,咋也不会入了皇帝的眼。
她笑道:“阿恒,你别不好意思,你家里来人我不知道多高兴呢。只是这些礼物太贵重了,我们不能收。”
小少爷:“沈姨,这个要收的,是先生的心意。”
沈宁再三推辞,小少爷都坚持。
他觉得这些肯定是皇帝赏赐,那沈姨当然要收。
这是荣耀,以后自然有大用场。
实在推辞不过,沈宁只好收下。
金银之物她没仔细看,可那六匹贡缎应该是御赐之物吧?
诶呀,沈宁瞬间欢喜起来,果然随便认识的一个先生就是皇帝跟前的大红人儿么?
那新农作物是不是指日可待?
小少爷没有把水嬷嬷和宫嬷嬷他们宫里出来的背景告诉沈宁和家人,免得给他们增加心理压力,就当成先生派来的,这样更亲切、随意。
反正水嬷嬷他们又不会自己张扬,等相处融洽了,即便知道也没什么。
他跟沈宁表达水嬷嬷和宫嬷嬷偶尔想住在家里的意思,“沈姨,不方便的话可以直接拒绝,两位嬷嬷会理解的。”
沈宁笑道:“哪有什么不方便的?我是怕委屈两位嬷嬷。”
乡下没那么多讲究,大部分人家就那么两间屋子,自家十几口挤在一起,来客人也是挤一挤的。
他们家炕大,倒是不用挤,就是得老头儿老太太一个炕。
蔺承君来的时候裴长青不在家,裴母可以和她一个炕,两位嬷嬷来常住,裴长青肯定不会为她们特意和她分房睡。
所以就得她们和公婆一个炕,中间拉个帘子。
小少爷促狭地笑起来,“我和两位嬷嬷说。”
此时水嬷嬷和宫嬷嬷正站在学习班外面发呆呢。
太震惊了!
这是什么……简陋学堂。
可是好有意思!
这里面的学生有男有女,有大人有孩子,有穷人有富人。
哟,那娘子长得怪俊的,还有俩小娘子也很俊,哦,不是俩小娘子,还有一个是男孩子。
学习班的孩子们是非常非常敏感的!
他们立刻就觉察有人在外面参观,所以坐得越发板正,声音越发洪亮。
不只是老生,新生也有样学样,甚至陈琦都越来越向他们靠拢。
陈玉箫虽然还腼腆害羞,但是周围的孩子们都不害臊,都扯着嗓子大声朗诵,她害羞得完全没必要,所以也敢于出声诵读,两只手也不知不觉地放到后面去,意识到的时候又满脸通红,赶紧收回来抱着胸脯。
水嬷嬷:“大妹子,他们学的是什么?”
裴母笑道:“我也不是很懂呢,就是拼音识字数字算术啥的,珍珠,你给两位奶奶讲讲。”
小珍珠就简单明了地给两人介绍一下。
她虽然表面不爱学习、读书,可她学得又快,而且很会抓重点。
三言两语就解释清楚,还能引起别人的兴趣。
水嬷嬷和宫嬷嬷对视一眼,这是什么?
她俩进宫之前自然不识字,这么多年过去,自然也学会日常用字,毕竟她们还得给陛下写信呢。
据她们所知,不管宫里还是翰林院还是哪里,也没这样学识字吧?
真是闻所未闻呐!
裴母笑道:“俺们乡下孩子也不能跟人家一样拜师读书,正好阿年识字就免费教他们,学会识字算账就能帮作坊干活儿了,以后也能进城当个伙计啥的。”
水嬷嬷听得好奇,“这样就能识字算账?”
裴母:“我也不太懂,孩子们说先学拼音,然后怎么……珍珠,你来给奶奶讲讲。”
小珍珠正从缝隙里偷偷瞅谁开小差呢,闻言回头笑道:“水奶奶、宫奶奶,阿恒说百闻不如一见,我讲再多也没用,你们进去试试不就知道啦?”
娘说了,不放过任何一个来家里的人,尽可能让他们学拼音数字。
里正爷、小姑父、蔺老板等人都被忽悠入坑啦。
水嬷嬷双眼一亮,她想试试。
她示意宫嬷嬷进去。
宫嬷嬷:“……”
我都半截身子入土的人了,我还学……学这听都没听过的东西?
宫嬷嬷:“我给他们四个叫来学学,他们不识字的。”
不识字、单纯、憨憨、乖巧听话,这是她们选四人的标准。
她们俩精明就行啦,小太监老实憨厚就好。
小珍珠:“宝儿,你陪着宫奶奶。”
宝儿立刻小短腿勤倒腾,“宫奶奶,这边请。”
知道几人是京城来的,宝儿也瞬间进入表演状态,文绉绉且有礼貌。
小少爷正跟沈宁商量住宿问题,四个小厮每日跟阿鹏往返镇上,他和俩嬷嬷有时在裴家留宿,有时就带着阿年和珍珠去镇上。
沈宁答应了。
宝儿:“二舅母,宫奶奶让四个哥哥去学识字。”
宫奶奶立刻纠正:“他们不是哥哥,是小厮。”她又将四人的名字说了一遍。
宝儿在宋家的时候被宋母教得挺阶级分明的,来沈宁家住着就开始模糊。
因为沈宁家没有小厮丫头下人的,都是年纪比自己大就叫哥哥姐姐,小就叫弟弟妹妹。
淮安还在他们家呢,他们也叫淮安哥哥。
不过宫嬷嬷过于严肃,宝儿有点怕怕的,立刻答应。
宫嬷嬷跟沈宁表示对学习班很感兴趣,想让四个小厮在学厨艺之余也学识字。
沈宁笑道:“当然可以啊。”
宫嬷嬷看她大大方方,一点不排外,心里也舒坦,就大方道:“他们四个学厨艺和识字也用不了一天,其他时间就归沈娘子指派,随便给他们安排什么活儿干。”
沈宁心里乐了,萧先生真是好人,给自己派来四个不要钱的临时工。
她对宫嬷嬷越发热情,“您二位只管把这里当自己家,不用见外,我们家也没什么规矩,大家怎么舒服怎么来就好。”
宫嬷嬷深深地看了沈宁一眼,领着四个小厮去学识字。
小鹤年让他们搬俩条长凳去。
得亏虎头铁头去县里了,草棚子又扩建了两檩,否则真坐不下这些人。
不过水嬷嬷和宫嬷嬷显然进去体验一下就拉倒,不会长期上课。
珍珠照例给同学们介绍一下新同学,“你们要积极帮助他们学习进步,谁都不能欺负新同学啊。”
“珍珠班长,我们知道啦。”孩子们响亮地回答。
废话啊,进来俩打扮得跟城里人一样的老太太和四个大哥哥,他们哪里欺负得动啊。
水嬷嬷看棚子里从五六岁到十来岁的男女孩子都有,只有一个大人,还是女人,生得娇媚婉转的。
她便拉着宫嬷嬷坐在谭秀旁边,笑了笑,“老婆子也过来学学识字。”
谭秀热情道:“大姨,学识字好呀,我这两天都学会数字拼音了,正学识字呢。”
水嬷嬷看看前面的小黑板和挂图,实在是好奇,从未见过,“学会这个真的能识字?”
谭秀肯定道:“能,虎头铁头学会就去县里干活儿了呢。”
水嬷嬷虽然不明白却觉得很厉害,于是也正襟危坐,开始认真学习。
很快一帮小萝卜头中间就夹杂着一个成年女人、两个老太太,大家一起“啊哦饿”了。
二蛋做助教现在也很有经验,不会单纯领着读,还要老生展示成绩来勾引新生的兴趣。
随便在小黑板上写个字,标上拼音,甭管多生僻,只要有拼音,连宝儿都能拼出来。
二蛋把小鹤年和小少爷写的几个词汇誊抄在黑板上,标上拼音,随便指了个小孩子起来读。
蒜苗背着小手,抑扬顿挫地朗读:“饕tao餮tie。”
二蛋:“很好!”
他又看向陈琦,“陈琦,你可以试试吗?”
陈琦的脸慢慢地红了,却还是站起来,看向小黑板,“犹you豫yu。”
二蛋鼓掌表扬:“陈琦才学了六天就能轻松拼读,进步非常快。”
同学们也鼓掌,谭秀啪啪把手都拍红了。
骄傲啊!
来这里六七天,她闺女儿子肉眼可见的放松起来。
二蛋看向陈玉箫,这姐姐过于害羞,自己只是看她还没叫她起来回答问题呢,她就脸颊爆红。
他决定放过她,看向谭秀,“谭姨,你来试试。”
谭秀“蹭”站起来,响亮诵读道:“遥yao远yuan的东方有一条龙long……”
同学们也啪啪给她鼓掌,“谭姨进步也很快。”
水嬷嬷看得津津有味,宫嬷嬷原本耷拉着眼皮,这会儿也支棱起来。
怎么的,这么有用呢?
赶紧听听。
二蛋看俩嬷嬷和四个小厮都目光灼灼,显然很感兴趣,便开始从头教了。
宝儿坐在四个小厮旁边,纯粹是出于自家人的责任感来带带他们的,可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这四个小厮声音有些过于尖锐刺耳。
旺财也没这样啊?
金子舅舅年纪差不多,声音不但不尖锐,反而有点低沉公鸭嗓,怎么这四个尖声尖气的?
不过他也没多想,他热衷于老生带新生。
别看他小,可他口齿伶俐,思维清楚,拼音学得滚瓜烂熟,完全可以教新生的。
一堂课结束,小珍珠作为班长兼体育委员领着孩子们出去活动。
做游戏别想了,要去作坊当免费劳力,帮忙干点活儿。
收拾收拾菜叶子、搬搬白菜、收拾一下锯末子之类的。
谭秀看俩嬷嬷气质不俗,以为是蔺老板那样派来考察合作的,便在课间主动给两人释疑解惑。
课间一刻钟多点,第二节课开始。
老生们学识字、算术,新生们继续学拼音。
宫嬷嬷和水嬷嬷越学越惊奇,忍不住频频对视,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惊喜和激动。
她俩是太后宫老人儿,说是在宫里荣养,其实就是退出权势中心的闲人。
平时没人惦记也没人忌惮,活得比较轻松。
皇帝时不时会来宫里坐坐,怀念一下太后娘娘。
张公公有时候也会自己前来,跟她们随便聊聊,说点别处不好说的话,比如骂骂几个不在跟前的官员。
谁谁谁又骂他阉竖,谁谁谁又倚老卖老让皇帝为难,谁谁谁又如何的。
其中就有一件事,皇帝头疼某些县问题层出不穷,不是知县不到任,就是坐不稳,再不就是贪腐严重。
萧先生建议培养普通人的识字水平,让他们充盈底层胥吏,免得胥吏被固定家族把持,欺上瞒下。
现实是培养读书人非常费劲且昂贵,只有那些大族、大户人家才有钱供养子弟读书。
普通人家除非孩子非常聪慧有望中秀才举人,能给家里带来更大的回报,否则根本不会其让读书。
萧先生觉得只有降低读书识字的本钱,才能实现普通人家也读书的需求。
如果读书太贵,那普通人家的孩子肯定读不起书,那读书人就只能是富贵人家,通过科举录取的官员也全是那些富贵人家。
长此以往,这和曾经的大家士族并没有任何不同。
张公公愤怒至极的时候就会咬牙切齿地喊:“骂我阉竖,他们又是什么好鸟?这个党那个党的不就是他们喊打喊杀的万恶士族?不也是祸国殃民的竖子?他们骂那些旧派贵族,不过是恨不能替代罢了,一旦能替代,个顶个乐不得呢。”
水嬷嬷和宫嬷嬷对这些是不懂的,但是她们知道皇帝为此烦恼,皇帝想降低读书的本钱,皇帝想让普通人读书识字,皇帝想让普通人充盈胥吏队伍。
普通人本身就无力科举,读书识字做和老百姓打交道的胥吏不是正好吗?
那些富贵大族已经把持了科举,为什么还要把持地方胥吏?
太贪心了!
说什么普天之下莫非王土,明明是他们的。
两位嬷嬷眼睛放光,眼前这个草棚子学堂,不就是普通人在读书识字?
他们过来学习,都不交学费,孩子教孩子学。
他们学拼音识字,一般人十来天学会拼音,机灵点的六七天,然后照着拼音书自学识字,比起花钱拜师简直神速!
本钱……约等于没有?
这些孩子也没给沈娘子家交束脩。
顶多课间帮忙干点活儿?
两人对视一眼,很想立刻写信告诉皇帝拼音识字这个大神器。
不,她们不能急躁,要多观察几天,自己先学会再说。
于是俩老太太学得更起劲了!
第110章 外贫内富 看似贫穷,实际富有
等学数字的时候水嬷嬷和宫嬷嬷更加支棱了。
因为这个数字她们在宫里听说过!
虽说退休生活清闲舒服,可也着实无聊,肯定得找点乐子打发时间。
听八卦就不错。
为这个数字听说前朝还发生过大辩论呢,有几个老学究还在工部扯胡子打起来了。
她们在后宫,具体细节不清楚,却也听说前朝吵架的事儿。
起因是萧先生跟皇帝提出改革算筹为算珠,在账目中改革数字为符号,方便书写。
把复杂的算筹改为简单的算珠大家都不反对,还兴致勃勃地一起钻研。
把一连串一二三,壹贰弎改为123,大部分人也愿意接受,尤其户部、工部,整日算账的部门很愿意改革。
用数字符号来记账,不但节省纸张、时间,而且一目了然,方便算账,能节省很多时间和人力。
但是在书写形式上发生了一些分歧,改革派觉得账目改为数字,竖着写就不方便,看起来也不一目了然,横着写就方便很多。
反对派觉得千年习惯不可随意更改,祖宗法度不能随意更改。
改革派觉得写文章、策论等依然竖着,账目完全可以横着,反正现在又不用竹简,都是书册,横写账目有何问题?
报账的时候依然可以竖写,不耽误上官们阅读啊。
最后还是萧先生提出一个折中的意见,依然竖写,但是账目数字可以横写在其中,用稍微细的笔书写即可。
皇帝拍板采纳了萧先生的建议,内阁通过,六部吏员学习并试行。
只是0-10这么11个数字,六部吏员至少举人出身,很多还是同进士、进士,那学习能力自然不是虚的,看一看就能记住,明白其中的原理以后所有账目都可以用此表示。
更何况萧先生提到的加减、乘除、小数点、负数,这些算学里都有对应的概念。
之后萧先生提议,皇帝同意,着内阁主持,户部工部执行,翰林院、国子监等抽调人手参与,专门成立一个算学司,研究算珠规则。
若是研究明白,以后就能用一个算珠器来计算账目,再不用一大桶算筹了。
不过直到她们南下,好像也还没研究明白?
张公公幸灾乐祸地说还是萧先生会治那些老头子,让他们去研究算珠,就没空烦陛下。
更没空骂他了!
水嬷嬷和宫嬷嬷不太懂这些,但是在乡下看到这个还是很激动的。
是小少爷教的吧?
毕竟萧先生会的,肯定会教给学生。
下课休息时间,水嬷嬷和宫嬷嬷还意犹未尽,忍不住问谭秀算学还学了什么。
谭秀儿:“学会数字就学加减法,一位数两位数三位数、个十百千万,还要学乘除法,四则混合运算什么的,我还在学加减法呢。”
水嬷嬷试探道:“学算珠不?”
谭秀儿:“算珠?你说的是算盘吗?学呀,就是现在还学不到那么远,阿年和阿恒会。”
水嬷嬷惊讶,“他们会?”
算学司还没琢磨明白呢。
至于算珠还是算盘还是珠算的,她也不是很清楚。
虽然小少爷和小鹤年还在研究阶段,可谭秀儿瞅着他们时常围着那个大珠算器噼里啪啦拨弄,就觉得很厉害。
在她眼里阿恒阿年不是俩孩子,那是俩天才!
比很多大人还厉害的天才,那自然会了。
她回答得骄傲又肯定,“会啊,当然会!”
水嬷嬷和宫嬷嬷惊呆了。
这……不可思议!
宫嬷嬷回顾一下,好像是在沈娘子屋里看到一个算珠架子?
立式的,分上下两排,中间插着一根根棍子,上面和下面都穿着几颗珠子。
她没见过户部做出来的什么样子,估计和这个差不多?
大课间的时候谭秀就邀请水嬷嬷和宫嬷嬷去屋里找裴母聊聊天。
陈玉箫也不必一直学,她还要学做针线呢。
裴母也没闲着,她现在得空就纳鞋底,不做裴云那么复杂的,就做正常鞋子。
以前家里冬天都穿草鞋,现在二郎和阿宁赚钱,老头子也赚钱,家里不愁吃喝,哪里还能穿草鞋?
老人孩子的都要穿布鞋。
其实现在花钱买鞋子也轻松,可裴母还是舍不得,宁愿自己做。
现在沈宁有两双棉鞋换着穿,阿年和珍珠也有,她还要给小少爷做。
虽然小少爷有七奶奶那些人给做,可孩子在自家住着,久了在她心里和阿年一样,自然也要管的。
陈玉箫上午下午会和她一起做一会儿针线活儿。
谭秀儿要么帮裴母纳鞋底,要么就去作坊帮忙晒米粉、盘米粉。
裴母怕宫嬷嬷和水嬷嬷觉得无聊,笑道:“两位大妹子,坐累了去院儿里溜达溜达。”
东院儿三间是做素鸡、腌白菜和腐乳的地方,院子里堆着白菜、大大小小的缸、坛子。
过去是编席的地窨子,再过去是米粉作坊。
沈宁说哪里都不怕看,即便素鸡被人学去也没什么,因为她的顾客群稳定了,价格也不高,别人学了也没法低价抢客。
低价就意味着不赚钱,不赚钱瞎折腾啥呢。
现在价格和她一样也竞争不过她,所以根本没什么好怕的。
再者想偷学的心怀鬼胎,也不敢大大方方来她跟前。
像谭秀儿、水嬷嬷宫嬷嬷这些,也不可能是为这个来的。
毕竟不管萧先生还是阿恒、阿鹏,都品行绝佳之人,不可能随便介绍俩来捣乱的。
想想人家也不会为了她的豆制品远道过来。
水嬷嬷和宫嬷嬷不管出于自己的好奇心还是肩负的任务,也让珍珠和宝儿领着参观一下。
虽然谭秀热情,可她毕竟是客人,不能反客为主。
小珍珠和宝儿又当了一回向导,领着两位嬷嬷游览自家不大却简陋的作坊。
他俩骄傲得很,半点不觉得有什么寒酸的。
大伯娘等人也习惯别人参观了,甭管谁来,她们只管干自己的活儿就是了。
参观到地窨子的时候水嬷嬷和宫嬷嬷看到几个残疾老头儿,不禁捂住了嘴巴。
她们不是不食人间烟火的人,小时候也有娘家、亲朋,自然知道民生多艰。
像这种没了腿脚的人,大部分拖延个把月就死了,能活下来的少之又少。
即便活下来,也是废人一个,自家人都嫌弃,哪个作坊会要?
沈娘子家竟然找这样的废人来做活儿,确实和别的作坊不一样。
等等,怎么还有一个老婆子?一只眼眼皮耷拉着,是瞎了吗?
小珍珠小声道:“那个没有腿的是孙伯伯,没有脚的是吴伯伯,眼睛不大好的是苏奶奶,别看他们身体不方便,做活儿可利索呢,一点不少赚钱。”
这三个都是附近村里的,家里赤贫,要活不下去了。
他们不能下地干活儿,还白吃粮食,不管家里人乐不乐意,他们自己都没脸。
正好会点编活儿手艺,听说裴父这里招人,他们就来试试。
没想到竟然就被留下了。
他们勤快肯干,一开始一天能赚十文,后来十五文,现在能赚二十文。
一个个干劲十足。
原本遭嫌弃的,现在家里也和平许多。
那个苏婆子男人姓付,两口子为人心善,自己三个孩子还收养了两个。
后来老婆子一只眼睛看不清了,老头子就让她在家歇着,做饭家务都有儿媳妇。
结果老头子一死,五个孩子谁也不想养她,纷纷翻旧账,收养的嫌弃他们偏心自己孩子,自己孩子嫌弃他们偏心收养的。
即便儿女再不好,苏婆子也不忍心告官府,就自己背上铺盖卷离家出走,想出去讨饭,讨不着就找个没人的地方饿死拉倒。
她眼睛不好使,又饿了几天,深一脚浅一脚能走去哪里?
正好就晕倒在豆腐村南边儿的沟里。
小珍珠那天跟阿鹏去野地里练习摔跤、站桩,遇见晕倒的苏婆子就给救了回来。
救醒以后问清楚缘由,沈宁说可以让高里正出面帮她跟付里正说说强制儿子养老,苏婆子却摇头。
知道这里招编席的人,她说自己也会做编活儿,学学也能编,就留在这里编席了。
她虽然一只眼睛看不见另外一只却好的,干活儿慢却不是不能干,老头子心疼不让她做家务,儿子媳妇们就以为她真的废了。
她不要工钱,只求糊口有个地方住,清明寒衣节的能给老头子上上坟。
东院儿三间屋子为了砌锅灶干活儿,也被裴父带着裴大伯等人盘了细长的火炕,烟道直接从后窗出去。
之前淮安住这里,现在苏婆子也住在这里。
苏婆子平时就埋头编双喜字红席,啥话也不说。
编席的除了本村几个,其他都是外村招来的,五六个人一个地窨子,除了搭伙儿的大部分人互不认识。
所以大部分人都不知道苏婆子的事儿。
水嬷嬷和宫嬷嬷听完以后,看小珍珠的眼神都不一样了。
这孩子……
小珍珠小声道:“两位奶奶,你们平时不要打扰苏奶奶哟。”
宫嬷嬷:“你们为什么不帮她主持公道?让官府处罚那几个白眼狼?”
小珍珠瞪圆了眼睛,“宫奶奶,你没有孩子吗?当娘的咋可能舍得哟。我奶说了,孩子再不好,当娘的顶多气死、气得离家出走,眼不见心不烦,那也不忍心害他们的。”
宫嬷嬷:“……”
扎心了,她和水嬷嬷一辈子未婚未育。
她没好气道:“要孩子干啥?养白眼狼吗?”
小珍珠眼珠子瞪得更大,“宫奶奶,你好极端哟?我们村二百户人家,周边村子好多人家,也就苏奶奶一个这样的,咋能就一杆子都打死呢?我爹娘、我和阿年,都可孝顺呢!”
水嬷嬷笑起来,拍拍宫嬷嬷的手臂,示意她平和些。
她问道:“那就让他们这么逍遥?”
小珍珠:“我娘说了,我们要尊重他人命运!苏奶奶自己不想那样,我们非要帮她那样,那不叫帮她,那叫逼她,那是对她更大的伤害。再说了,她那几个孩子多行不义,难道他们的孩子就不跟着学样吗?等他们老了,孩子们想想也给他们赶出去,那就叫子承父业啦。”
宫嬷嬷和水嬷嬷都惊呆了,这孩子!
她才多大,她怎么这么懂?
看看周围寒酸的破屋子,想想那坐满孩子的简陋学堂,再看看这眼神清亮的女孩子,两人突然有一种这家人极其富有的感觉。
小珍珠骄傲地叉腰:“我爹娘可孝顺了,我爷奶也疼孩子,我和阿年有样学样也可孝顺啦,以后也会疼我们自己的孩子。”
说着没影儿的事儿,她却煞有介事,惹得宫嬷嬷和水嬷嬷都笑起来。
蹲在西边儿看淮安剁白菜的宝儿闻声跑过来,“说什么好玩的呢,我也要听。”
水嬷嬷牵着他的手,“走,领我们看看米粉作坊。”
宝儿立刻眼睛亮亮的,“吸溜,米粉好好吃,晌午我要吃米粉!”
晌饭一群人做呢,早就用不上沈宁。
谭秀当主力,陈玉箫打下手,淮安帮忙拎水。
如今加上水嬷嬷宫嬷嬷,做饭的人手越发富裕。
东西两口大铁锅,还能支鏊子摊煎饼。
西间炒肉臊子,把蔺承君给的木耳、香菇、海米什么的早就泡发好了,这会儿直接加进去炒炒添水焖熟。
五花肉的香气和海米的鲜味儿就缠缠绵绵地融合在一起。
东间煮上一锅米粉,捞出来过凉白开,谁想吃就自己加臊子。
另外还有卤素鸡、香干,腌白菜、腐乳、咸鸭蛋什么的,谁想吃自己拿。
米粉拌肉臊子虽然好吃,可宫嬷嬷水嬷嬷是皇宫出来的,即便不是主子,但是逢年过节什么好菜都赏过的,这米粉自然也不稀罕。
可不知道为什么,看着小少爷、阿年、珍珠和宝儿吃得吸溜吸溜的,她们居然也觉得格外香甜?
宫嬷嬷在宫里都没什么食欲,日渐消瘦,出宫这段时间更是食欲不振。
可这会儿她居然胃口大开,也情不自禁吸溜了一大碗粉。
小珍珠朝她嘿嘿一笑,“宫奶奶,嗦粉的快乐,谁懂啊。”
说完,自己吸溜一大口,“真香!”
宫嬷嬷一怔,别说,跟这群孩子一起吃饭,是挺香。
她不由得想到宫里的混世魔王,虽然她对皇帝陛下忠心耿耿,但是心里该腹诽还是要腹诽的。
若小太子有这几个孩子这般稳重、懂事,那陛下也能多吃两碗饭。
虽然大家都夸小太子机智聪颖,可在宫嬷嬷看来那就是个调皮蛋,让人头大。
陛下因为幼年吃过不少苦,且后宫只有皇后一人,二子一女也只活了太子一个,自然倍加宠爱。
而皇后出身平民,其父最初只是一名秀才,见识学识也有限,加上夭折了俩孩子,对太子自然也是疼爱为主。
帝后这般态度,安排的启蒙老师当然也不严厉。
而太子本身聪颖机智,当然看得出周围人对他的纵容和疼爱,那还有个不变本加厉调皮捣蛋的?
拔先生胡子是小事儿,带着小太监骑着大太监、宫女排兵布阵(打架)是日常,揪掉花匠大冬天辛辛苦苦培育出来的牡丹花是小事儿,拔光孔雀的羽毛也不算稀奇,在奏折上偷偷画乌龟也就被批评两句调皮,带着小太监往内阁射火箭……
宫嬷嬷想想就头大。
这么一想,离开皇宫似乎……也不错?
毕竟留在宫里哪天被混世魔王打一顿也是白打,谁让你赶上了呢?
她看看眼前几个孩子,食欲更好了。
吸溜,这米粉,真顺滑,真筋道,真弹牙!
吃完饭,小少爷和小鹤年继续去编书,裴父继续去地窨子。
谭秀也领着女儿儿子去外面散步消食儿。
她一直鼓励陈琦跟着小少爷和小鹤年,但是陈琦还是害羞。
他跟宝儿以及班上的同学一起学习还成,要是单独跟小少爷和小鹤年一起就紧张。
到底紧张什么他也不知道,反正就是下意识紧张。
陈玉箫就更没法和小珍珠一起玩了。
小珍珠无比跳脱,陈玉箫又极其安静。
她只有羡慕地看着小珍珠跑动,自己想跑却跑不起来,仿佛有根无形的绳子拴着她,有个沉重的秤砣坠着她,让她不敢抬脚跑起来。
谭秀儿也没着急,虽然她想闺女儿子亲近沈老板的孩子,也知道一口吃不成个胖子。
俩孩子现在跟着其他孩子一起学习,陈琦上课也会大声朗诵、起来回答问题,已经是很大改善了。
课间陈琦也和别的男孩子聊天,陈玉箫也会和女孩子说话。
谭秀儿觉得挺好,不着急,反正他们有很多时间。
屋里小珍珠和宝儿一边揉肚子一边比赛算术,谁输了谁学小狗叫。
屋里就反复响起宝儿“汪汪汪”的声音。
水嬷嬷和宫嬷嬷才来第一天,不知道怎么的,竟然品出一丝天伦之乐的味道来。
一天就在学习、聊天、做活儿中过去。
今天水嬷嬷和宫嬷嬷他们先回镇上,因为早上没和沈宁商量所以没带铺盖来。
明儿她们会带铺盖过来,以后住在这里。
必须朝夕相对,才能琢磨出更多东西呀。
他们吃过晚饭回来的。
一到小院儿,小少爷就说自己看会书就睡,让两位嬷嬷不必管他,然后赶紧回屋关门生怕两人跟着他进屋伺候。
宫嬷嬷和水嬷嬷相视一笑,也趁机回房写信。
两人小声交谈。
宫嬷嬷:“这家人还挺实在的哈,不像装的。”
水嬷嬷:“她也不知道咱来,肯定不是装的。”
宫嬷嬷:“就是瞧着有点过于实在,要犯傻了。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们家开善堂呢,明明自己还住着破破烂烂的泥草屋子,吃着粗茶淡饭。”
瞧他们连瞎眼老婆子都救就知道了,那老婆子能做多少活儿?还管她吃饭睡觉,赚的不够付房费和饭钱的吧?
这简陋的作坊能赚几个钱?还招那么多女人、半大孩子做工。
水嬷嬷笑道:“哟,妹子,这就怜惜上了?放心吧,我看沈老板是有大智慧的人,不是傻子。那作坊看着简陋,应该还是不少赚钱的,你瞅那些来做工的女人和孩子,是不是都穿着厚实的棉袄和棉鞋?没有冻烂脚的吧?”
作坊赚钱,只不过沈老板对帮工大方,让他们跟着赚钱,否则他们怎么可能穿那么厚的棉袄棉鞋?
这一路走来,乡下多少人穿草鞋甚至赤脚的?
宫嬷嬷不承认自己怜惜这家人,“我才认识他们一天,有什么好怜惜的?我是看她不贪心罢了。”
今儿她们说伙食费,沈宁却说他们是萧先生派来照顾阿恒的人不要伙食费。
几番推让,沈宁说淮安是三十,那他们也三十好了。
她觉得自己和水嬷嬷是宫里来的,得高贵些,她俩五十,四个小厮三十。
沈宁却说家里不做两样饭,大家都吃一样儿的,那就都三十。
说实在的,她还没见过主动少要钱的呢,都是想多要。
水嬷嬷:“宫妹妹,不瞒你说,我还挺羡慕大妹子的。儿子媳妇能干还孝顺,她虽然忙碌点,可脸上笑就没断过。你说这人过得舒心,谁会整天算计有的没的?”
按说宫里荣华富贵享着,谁不得长命百岁?
可宫里几个长寿的?
在宫里不算计行吗?不算计能顺顺利利活到老吗?
她们现在不需要算计,却也没了价值和乐趣。
要说养老,她宁愿像裴母这样。
两人相处久了彼此有默契,宫嬷嬷立刻就明了她的心思,惊讶地看着她,“你……”
水嬷嬷笑道:“才来一天呢,咱别想有的没的,先办好差才是正经呢。”
宫嬷嬷点点头,心里却对住在沈娘子家多了几分期待。
一群人在一起聊天、学习、干活儿,却不勾心斗角,想想就新鲜。
这样想着,信上除了如实描述,自然也多了不少褒奖的话。
诸如:仁义、厚道、单纯、赤诚、仁善、勤奋、热忱、忠心等等。
小少爷也在琢磨呢,看今儿的表现,俩嬷嬷应该对裴家没有恶意,评价也不错。
他也就放心了。
沈宁虽然觉得水嬷嬷和宫嬷嬷教养极好,既有下人的谦恭又有一种违和的上位者的优越感,不过她不拒绝胡思乱想,于事无补只会内耗。
萧先生请来的高级保姆嘛,肯定不是普通人呀。
小珍珠、宝儿和裴母却高兴得很。
小珍珠和宝儿是因为两位嬷嬷会做点心,还是专门为了做饭来的。
哎呀呀,谁家还有这条件啊,专门为做饭来的,啥也不干就做饭呐?
就,真幸福!
裴母是因为有伴儿,虽然大伯娘、三婶儿和四婶儿也是伴儿,但是吧,不同的身份、不同的来历,会给她不同的情绪价值和体验。
身边儿的妯娌太熟悉,没有神秘感和期待感,大家除了做活儿就是忆往昔,顶多再吐槽已故的老婆婆多能折腾人。
水嬷嬷和宫嬷嬷不一样,人家有一种神奇的感觉,特别会聊天,聊得你舒舒服服的。
裴母也说不出人家哪里会聊,她又为什么舒服,总之就是舒服,尤其那位水嬷嬷。
她一下子就喜欢上,忍不住悄悄学习。
等以后进了城和人说话就照这个学,反正不能给儿子媳妇丢人。
然后等沈宁给她一对大金镯子的时候裴母直接吓到失声,“啥、咋、这是啥?给我干啥?”
她是见过金子的,宝儿小时候就带着金锁金镯子,闺女一开始回门的时候也带着金镯子。
那也没这个粗,没这个大啊!
这大金镯子,快有小拇指粗了!
上面还雕着花儿呢。
沈宁笑道:“娘,你别怕,现在不戴,先压在柜子底下,以后有机会再戴。”
不戴就用油纸卷起来,再用棉布包好放回盒子里,免得时间久了颜色黯淡。
现在正处于艰苦创业阶段,要和村里人打成一片,吃好的无所谓,要是穿绫罗绸缎、戴大金镯子啥的就太打眼,容易脱离群众。
回头进城的时候戴。
裴母连连推让,急得声音都劈了,“阿宁,我不稀罕这个,你留着以后戴。”
她啥人儿啊,啥条件儿啊,还收着一对大金镯子。
不行,放她这里她睡不着觉,夜里都得起来看看丢没丢。
沈宁安抚她:“娘,别怕,这才哪到哪儿啊,以后我和二郎会给你买多多的金镯子金头面的,你天天换着样儿戴。”
裴母连声阿弥陀佛,“可不敢,我可不能那么招摇,免得我老婆婆生气半夜来打我。”
小珍珠是个耳尖的,原本和宝儿在西间跟小鹤年聊编书的事儿呢,冷不丁就听见金镯子啥的,立刻跑过来,“娘,什么金镯子?给我的吗?”
沈宁:“……”
她笑道:“对,娘决定过段时间领着你们去县城买金镯子戴。”
小珍珠眼冒金星,“娘,我不要金镯子,我要金豆子、金条、金疙瘩、金饼子……”
她这两天跟谭秀儿聊多了,发现谭秀戴着四五个光光的金镯子,没有花纹,她还问呢。
谭秀说光面金镯子回头好换钱,甭管不喜欢了还是缺钱了都能直接拿去换钱,那些雕花儿的、累金丝的就不好换,那么贵的工价人家压根儿不给钱。
小珍珠可记住了呢。
沈宁:“……成,回头去城里再说。”
这还买什么金镯子,直接拿银子去银楼兑金块就行。
沈宁招呼孩子们睡觉了,裴长青不在家,孩子们都挤在她炕上。
宝儿早就闻着沈宁身上香香的味道呼呼大睡了。
珍珠打坐完毕,今儿没直接睡着,躺在沈宁的被窝里聊一会儿金子才睡过去。
小鹤年:“娘,你有没有觉得俩嬷嬷和四个小厮不像普通人?”
俩嬷嬷过于端着些,举手投足一板一眼,跟拿尺子量过似的。
四个小厮就过于……怎么说呢,声音尖锐了点?宝儿说的没错,明明跟金子、铁梁哥一个年纪,声音却跟女孩子似的。
沈宁笑道:“阿年,你是小孩子,不要想太多,小孩子想太多会长不高的。”
小鹤年:“……”
他已经比珍珠矮了!
沈宁隔着宝儿摸摸小鹤年的头,轻轻拍拍他,“行啦,你们只管读书、玩耍,其他事儿就交给爹娘操心好啦。”
小鹤年在沈宁轻轻地抚摸下也进入梦乡。
老两口却失眠了。
天冷了不能总洗澡,裴父就勤快换洗里衣,他想开柜子拿衣服,结果发现平时随手开关的柜子竟然落了把大铜锁!
这是有啥贵重东西锁起来了呀?
这一把锁怕不是得百八十文的?
老婆子现在挺舍得呀。
裴母就拿大金镯子给他看。
于是裴父也失眠了。
这萧先生也太实在了吧?
这也太贵重了吧?
他们搁啥回礼啊?
于是第二日老伙伴儿们面对面,就看到各人眼底下的黑眼圈。
水嬷嬷还好,宫嬷嬷就黑眼圈明显,她昨晚上想太多,又是怎么养老又是如何的,过了困劲儿半夜才睡着。
裴母用和昨天一样热情却更加真诚的语气招呼道:“天儿冷了,还是住下吧,每天赶路多遭罪啊。快来,上炕热乎热乎。”
四个小厮已经帮着两位嬷嬷把被褥抱进屋里。
裴母亲自给抱炕上,“宫姐姐,你怕冷,你睡炕头,那里最热乎。”
宫嬷嬷高兴地接受了,“那多不好意思啊。”
裴母:“那有啥的,我们二郎盘炕手艺好,炕尾也不凉的。”
她和老头子睡炕尾,让两位嬷嬷睡炕头位置。
炕宽敞,足有三米长呢,再睡俩也绰绰有余。
嗯,没炕柜,原本说做给他们和孩子的炕柜都被卖掉了。
估计得等订单少了以后才有空给自家做。
【作者有话说】
皇帝收到信:我是让她们去学厨艺,不是去监视吧?怎的说这些好话?
好奇。
还有,她家孩子真的那么优秀,儿子稳重懂事,闺女活泼可爱,让满村孩子都乖乖服从?
十分好奇!!!
然后看看自家领着小太监满宫乱窜的太子。
呃……
小珍珠:你别过来呀!
宝儿:退!退!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