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大家都自己背了干粮,沈宁还是多给裴长青装了一些,万一谁不够吃的也能分一分。
“媳妇儿,要是想我了,就去县里看我啊。”沈宁在那边收拾,裴长青就步步紧跟。
沈宁:“……”
裴长青:“媳妇儿,你还没去过县城呢,听说捉云山风景不错。”
前世他出差,如果超过五天,她就会去看他顺便旅个游。
沈宁笑道:“你好好赚钱,我肯定去看你的。”
顺便跟客户们联络联络感情。
裴长青高兴了,握住她的手臂,“行啦,别忙活了。”
沈宁怕他拉着自己进屋腻歪,多不好意思啊。
裴长青却很有分寸,只是跟她说做好的炕柜先给宋福瑞和禚元杰当样品,又说从禚家进了板子,到时候王木匠他们会给镇上做家具。
如果有什么事儿让她看着拿主意就行。
沈宁表示知道了。
裴长青依依不舍,“那我走了。”
沈宁虽然也舍不得,但是昨晚加这一早上被他缠得巴不得他快点走了,跟小学生一样。
裴长青到底还是飞快亲了亲她,然后大步往外走,就见小鹤年和小珍珠正躲在门外呢。
这俩小兔崽子!
“二郎,你瞅南边儿,是不是阿云婆家的马车?”裴母正在东院儿收拾东西,就见宋家的马车过来。
很快裴云几个到了跟前儿。
裴父帮着把马车停下。
裴长青和裴云说话,童陶几人也没闲着,一直给王木匠帮忙锯板子呢。
宝儿比裴云利索,被裴父一抱下车就蹬蹬跑着喊哥哥姐姐,“我奶把县里一个小院子给我爹娘了,我娘要去县里看看,正好跟二舅一起。我娘说她要去忙没空陪我玩儿,怕拍花子的给我拍走了,她让我和姐姐哥哥玩儿。”
爹要忙,奶也忙,旺财都忙,就他没事儿还得有人陪玩儿。
所以他就来找哥哥姐姐玩儿啦。
都没用裴云解释,大家就知道怎么回事。
裴母高兴道:“哎呀,那可挺好。是你跟福瑞的院子,那你二哥去了有地方住。”
以前她绝对不会说这样的话,现在儿子去县里一天赚一两银子,她底气足着呢,不觉得是占闺女婆家便宜。
裴云笑道:“我和宝儿爹也是这样想的。”又补充一句,“其实先是我婆婆这样决定的,要不也没这好事儿。”
她也不能抹杀婆婆的功劳。
裴母笑道:“她这是开始看重福瑞了,好事儿。”
裴云今儿走得早,也没给裴母带什么东西。
如今兄嫂赚钱,她也不用惦记着每次回娘家都要带米面肉的了。
裴母也不惦记她带东西,只叮嘱她去了县里多听裴长青的,“你二哥二嫂现在有主意,认识人多,他俩是诚心帮你的。”
裴云笑道:“我晓得呢。”
裴云也没多待,辞别爹娘和沈宁与孩子们就跟裴长青一行人出发了。
原本她以为宝儿看着自己坐马车走会追着哭呢,结果人家和小珍珠小鹤年一起,手拉手,朝着她挥了挥,“娘,拜拜。”
然后就开开心心去玩了。
嗯,也不是玩,去上课了。
大丫二丫二蛋还要来上课呢,今儿又多了俩六七岁不用干活儿的小孩子。
他们听二蛋说阿年珍珠给人讲故事还教人识字呢就跑来凑热闹。
宝儿也顺便被拎去学拼音和数字了。
宝儿一脸茫然,“我不是来玩儿的吗?”
珍珠:“这就是玩儿!你带钱了吗?”
宝儿摇头:“我没带大钱,但是我有三颗银豆豆。”
他勾出自己脖子上的红绳给珍珠看。
这是有钱人家给小孩子打的辟邪银豆,上面请道士刻了符咒。
珍珠嫌弃:“不当钱花,算了,让你占个便宜,白蹭课。”
宝儿高兴得直跳。
裴长青走了,沈宁惆怅了没有一秒钟就陷入忙碌中去了。
昨儿高里正发走好些腐乳腌白菜,还带走两坛子咸鸭蛋鸡蛋。
这几日她们要继续做。
今儿她还得让人给镇上发豆制品,顺便带腐乳和腌白菜过去。
去镇上送货的是裴端家东边那户,也姓裴,但是和他们出了五服的。
此人没有名字,家里兄弟几个,自家人就按排行叫,外人也只能这样叫。
但是一村子裴大裴二的,站在一起就混,所以分家立户帖的时候里正就给他们起个区分代号。
比如这人脚大,个子也就172、173的样儿,脚配190身高都行的。
高里正就给他写裴大脚,大家习惯叫他大脚板。
刘大脚是外号,他却是正儿八经的户帖名字。
只不过他不识字罢了。
另一个送货的叫高大山,黑壮嫂子的男人,实际个子小小的,男性,目测165。
当然在这个年代也不算矮,毕竟180的很少,大部分170,175就算高了。
所以裴长青和阿鹏那个头就很打眼,堪称鹤立鸡群。
沈宁选他们一是感谢大脚板家人帮忙盯着吴秀娥,有个风吹草动的就来说一声,以防吴秀娥作妖。
二是高大山家有木板车,方便送货。
俩男人一起送货,安全又快速,冬天也没什么好担心的。
如果是女性,沈宁多少的还是要担心。
这俩人不识字,但是记性不错,毕竟都年轻,又是喜欢扎堆听八卦再转述的。
沈宁把一家家的货给分好,容器主要是坛子、篓子、麻袋、包袱等。
谁家的货她会写个木牌牌插上,比如宋、禚、谢、陈、徐等。
两人已经背熟谁家是谁家,到了家门口也知道找谁交接。
为了不弄错货款,沈宁没让他们收钱,而是自己隔两天去会一次账,明儿就要去了。
这几家发货的数量都是他们吃了几天后固定下来的进货数,两天送一次。
如果临时决定下次多要什么或者少要什么,就写个条子让两人带回来,沈宁这边留存,回头对账的时候用。
另外沈宁让他们顺便去谭家问一问,看看谭婆子需要什么就给什么,无论多少都按批发价。
她之前和谭婆子说可以随时来学做豆腐,但是谭秀并没有来。
不过高里正说他闺女请谭秀吃过饭,把红烧素鸡、素烧鹅、油豆腐塞肉等菜谱教给她了,这个对她来说可比做豆腐有用。
、
、
今儿虽然裴长青没和他们一起,但是王大几个一切照常,并没有什么不适应的。
二郎说了,不管发生什么事儿,让他们只管做好手头的活儿。
所以他们按部就班,不急不躁
郑氏和张大可急躁了,因为那烟囱和火炕真的一塌糊涂。
张瓦匠知道以后两眼一黑,差点倒过去,幸亏老头儿常年干活儿,身子骨硬朗才没出事儿。
他被请来上屋顶看了看,又看看室内,气得恨不能捶儿子一顿。
就算火道没盘好,可屋顶是你疏忽大意吧?
想想儿子都四十了,也是要做爷爷的人,在外面也不好打骂。
只能想办法挽救。
哎,他不得不承认裴二郎厉害。
“还是去请裴二郎帮忙吧,我们一天给一两银子。”他出。
张大还有些不服气。
爹是几十年老瓦匠,他手艺也不错,哪里就不如裴二郎?
这是他昨天大意了,满脑子都是火道要如何盘,忘记天色时晴时阴得把烟囱盖住的事儿了。
他那三个师弟也是,都没提醒他,估计也都忘了。
他霸道惯了,习惯发号施令让人听他的,师弟们自然没有思考的习惯,事事儿都依赖他。
他觉得大不了把屋顶清理一下,重新砌烟囱,再把烟道重新砌好,火炕盘好,就没事儿了嘛。
何须找裴二郎?
他可丢不起这人。
张瓦匠让其他徒弟去找,回来说裴二郎今儿没来,人家去县里了。
张瓦匠:“他把活儿交给其他人了?”
他怎么敢放心啊?
就不怕有人给他使坏?
不怕这些人做错?
自己教徒弟,只要不出徒都不敢撒手呢。
裴二郎才教这些人几天呀就敢大撒手?
他又让人去找宋福瑞,回来说宋三爷也不知道搁哪儿呢,没找到。
没辙儿,张瓦匠只得等宋福瑞。
他可没脸去盘炕的人家找王大等人,丢不起那人。
几十年的脸面一朝丢尽啊。
早知道当初就拦着老大,让他别跟裴二郎较劲。
宋福瑞到底是没能逃过,毕竟你早上跑出去,晌午不能不回来吧?
虽然他很想继续蹭饭晚上也在禚元杰家蹭觉,反正媳妇儿去了县里,宝儿去岳父家,他一个人独守空房也没意思,但是老头子不是回来了吗?
一家子得一起吃饭呐。
这老头子净整些没用的,你一年到头也住不了几天,一来就要求团圆。
宋福瑞就被逮住了。
郑氏让他负责,张瓦匠请他帮忙。
宋福瑞:“不行呀,我二舅兄去县里了,王大哥他们手上都有活儿,你们是不知道,现在排队的有二十多家啦,他们……”
实际没这么多,但是不耽误他吹牛啊。
“老三!”郑氏急了,“我不管,你必须给我弄好。”
宋福瑞翻了个白眼,“二嫂,我也不会啊。我看你不如把屋顶堵堵好,再把炕拆掉拉倒,就恢复原样呗。”
盘火炕你不行,恢复原样你总会吧?
张瓦匠忍着羞辱,“福瑞呀,你跟那位王大说说,让他抽两天时间,帮忙把火炕盘盘。”
宋福瑞:“张伯,不是我不帮忙。”
郑氏:“你就是不肯帮忙!我找娘说!”
宋福瑞刚得了县城的院子,不想娘以为他不管家里人,“算了,张伯你们把屋顶烟囱弄好,别漏水,我给你们插个队,过两天给盘盘炕吧。”
过两天是几天他也说不准儿呢。
郑氏却想立刻叫人来干活儿,一天都等不及。
为了盘炕,东间的家具都搬到西间和堂屋了,乱糟糟的,她心情都不好。
宋福瑞:“二嫂,我就是给他们传信儿的,你不会以为我能使唤他们吧?他们只听我二舅兄的。”
张大不满道:“你让他们把盘火道的方法告诉我就行,不用他们。”
宋福瑞笑道:“他们整天在那里盘炕呢,你去看呗。”
让人家告诉你,你算老几啊,人家耽误功夫告诉你?
张大却不觉得自己要求多无理,他去熟人家里扒开炕面不也就看到里面的火道了吗?
顶多就是麻烦点,那这些人直接告诉他不是简单省事儿?
至于去看王大等人盘炕,他丢不起那人。
没接郑氏这活儿的话他还无所谓,接了就有心理负担,觉得去看等于承认自己无能。
最后他派一个面生的师弟装路人去学。
反正这些天裴二郎盘炕不少人跟着看热闹,他也去过的。
结果这次没那么顺利,因为师弟去错了地方。
他去了裴铁牛那组。
裴铁牛因为聋哑,眼神、感觉之类的特别灵敏,看到师弟探头探脑立刻认出这是张瓦匠身边的人,便“啊啊啊啊——”地叫起来。
王大也认出来,“你不是张瓦匠的徒弟吗?又来干什么?”
那次起哄让二郎泼水试烟囱的就是他们。
师弟当即羞愧得无地自容,胡乱找个借口跑了。
可龙庙镇又不大,宋家也不是什么了不得的权贵之家,下人自然没那么嘴严。
郑氏屋里半夜烟囱塌了,丫头婆子串门儿的时候自然会说,只半天相熟的几家都知道了。
再结合宋福瑞一早各家串游问问屋顶如何,现在又看张大的师弟跑来看盘火炕,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一时间就有人悄悄传,“裴二郎真厉害,不但自己活儿做得好,带的人也更强。张瓦匠的徒弟给郑氏盘得烟囱漏雨火炕倒烟,正四处偷师呢,哈哈。”
“这下不嫌一天八百文贵了吧?”
“诶~,谁嫌了?不贵不贵,一点都不贵!”
这么一宣传,宋福瑞那里更多来交定金的了。
之前说二三十家是吹牛,现在直接超过三十家。
宋福瑞急得掰着手指头算呢,“都别急别急啊,得算算时间,要是天冷上冻就不能盘炕了。”
“福瑞啊,没事儿,冬天盘不完我们等来年开春儿的。”
“对,我们也等来年开春儿,这火炕又不是睡一年就拉倒,明年后年他不还有冬天嘛。”
后排队的之前有所犹豫,就是嫌贵,想着不如等等看,可能张瓦匠他们很快就学会了。
到时候只需要一天出150文就好,不需要八百这么多。
结果现在被郑氏、张大一弄,他们对张瓦匠信心全无。
还等什么啊?
赶紧交定钱排队吧!
要不,说不定要排到来年夏天去了。
宋福瑞乐得合不拢嘴,他跟旺财得意道:“我二舅兄原本还担心来年大家都会盘炕了,找他的人就会减少,现在看完全不用担心。至少镇上的人更相信二舅兄的工程队,宁愿等到来年开春儿多出钱也要找他的人盘炕。嘿嘿,我二舅兄就是厉害啊,教徒弟也格外有一手。”
虽然裴长青从来不让人叫他师父,可在外人以及王大这些人眼里,裴二郎就和师父差不多。
只不过这个师父比以前那些师父厚道,不用他们做三年白工,还不断给他们涨工资。
这好事儿去哪里找啊。
被张大几个这么一“宣传”,王大、裴铁牛、高木头、张本力、裴大柱、裴大民、裴大根几个也名声传开。
因为各家一碰头,都说自家火炕和烟囱好好的,不倒烟不漏雨不漏烟的。
这些人可不就被大家记住了?
傍晚收工的时候几人一碰头就聊裴长青的厉害,才分开就想他了呢。
“二郎他们该到县城了吧?”
确实,裴二郎一行人到城门口了。
路上裴云和俩婆子坐车,裴长青几个却是腿儿着。
为了赶时间,他们只晌午停下吃了顿饭。
裴云马车里带了水囊,裴长青他们鸡公车上也推着汤罐儿,还带了一个砂锅,可以就地拿土块支简易锅灶,烧水泡饼吃。
除了烧水吃饭,他们其他时间都在赶路。
有个婆子肚子不爽利,快到县城的时候要去茅厕,裴云就让马车在路边儿等等。
裴长青他们腿儿着呢,就先去城门排队进城。
现在规定离开家去往百里外的地方要带路引,也就是里正给开的盖有县衙印章的介绍信,证明你是哪县哪村的民户还是商户匠户,去哪里干什么,约计多久。
而他们进本县县城,没有那么远,自然不需要这么麻烦。
但是守门官每天会检查进城人员的行李,如果你带了货物那就得交进城税。
比如你拎着一只鸡,说我从外面乡下买来自己吃的,可以,若是超过两只就要交税。
裴长青他们这么一群汉子进城,那又不一样,必须登记领头人的信息,避免在城内作乱,好落实到人。
他们还推着车子,车上还有好几个坛子,那更要收税了。
你说自己吃的?
我就说你是卖的!
其实税也不多,一辆鸡公车推的农产品最多收十文。
可裴长青舍不得啊。
他的钱赚得多辛苦呢,十文是他儿子闺女的零花钱呢。
他们是打工人,不是卖货人,一文冤枉钱都不能花。
童家陶家几个汉子,被手持长枪的守城士兵瞪一眼都吓得小腿肚子打转,随之尿意汹涌。
好歹憋住了没出丑。
他们就看裴二郎,没想到他竟然敢跟他们交涉,甚至问:“官爷,我们不是进城卖货的,我们是去打短工的。你看我们这咸菜一样就一小坛子,谁家只卖这点儿?这样吧,您要是不嫌弃,我把这半小坛子腌白菜送给官爷,您要是尝着好吃可以去张记酱菜铺买。”
昨儿高里正带了腌白菜,这会儿酱菜铺子应该上了。
他相信只要对方尝了就会爱上这个口感和味道。
他观察这守门官制服里面的衣服料子极好,双手洁白,手指干净,没有一丝冻疮残留的痕迹,必然家境不错,那自然不缺油水。
不缺油水的有钱老爷,最容易被这种爽口小菜硬控。
这会儿出城的人多,进城的不多,守门官也是熬时间,等着收工关城门呢。
当然如果城门即将关闭的时候有人非要进城才好呢,就能收几两外快了。
守门官看了裴长青一眼。
虽然是乡下人,衣着寒酸,但是他个子高大挺拔,眉眼俊朗气度不凡,谈吐更像读书人。
站在一众进城出城的人之间,很是鹤立鸡群。
这种人一般都有点本事,或者有身份不俗的亲戚朋友,不能小觑。
守门官也不嫌弃,就把那朴素的小坛子接过去,从袖中抽出裁纸用的小刀,拔出刀鞘插了一块腌白菜塞进嘴里。
上下牙齿咀嚼,发出清脆的嘎吱声,随即清甜微酸的味道在口腔蔓延。
嗯?
这乡下人带的咸菜居然不错!
不是家里用盐水泡的白菜能比的。
他又吃了一口,不知道为什么竟然越嚼越想吃。
感觉当零嘴吃也不错呢。
他点点头,笑纳了,“你这是张记酱菜铺买的?”
裴长青:“官爷,我们是裴庄的村民,应麦掌柜邀请进城给好运来酒楼盘火炕。这个腌白菜是我们村豆腐娘子做的,我们里正昨儿也才往县里发了货,各酒楼、饭馆、酱菜铺子应该都会上货。”
他这么一说,守门官忍不住又抬眼打量他,越发觉得他不是一般人。
裴长青既不畏惧也不谄媚,就那么神情自若地和他对视。
守门官这才拿出登记簿,把裴长青的信息登记下来,问问火炕是什么,又简单告知进城注意事项。
总之就是不要违法乱纪。
裴长青一一应了,然后领着众人进城。
守门官坐在那里,不知不觉吃了不少腌白菜。
旁边几个守城门的士兵忍不住了,一个劲儿地拿眼瞟他,“头儿,你倒是给我们留点儿尝尝滋味儿啊。”
明明冷飕飕的天气,吃凉东西不舒服,可他们咋瞧着头儿吃得那么爽呢?
吃出了水灵灵的感觉。
守门官笑道:“真不赖,回头去张记买两坛子尝尝,要是好的话以后给四海驻军的物资加上这个,冬天他们吃够咸鱼干儿了。”
他家负责给驻防军筹措物资。
裴长青他们被盘问了,等裴云他们马车上来,宋管事儿亮出宋家的帖子却不受盘问,士兵只粗粗往车里看一眼就放行了。
毕竟这些大户平时都要给县里孝敬银的嘛。
这些孝敬银又不是白送的。
裴长青他们跟裴云马车会合,一起往县里小院儿去。
童陶七个汉子有来过县城的,有没来过的,甭管来没来过,都低声惊呼。
“县城城门好高啊,县城的道路真宽真干净啊,县城两边的铺子真好看啊,哎呀,还有楼!两层呢!”
“那边,好像还有三层?”
那是钟鼓楼。
他们刘姥姥进大观园一样开眼界,裴长青却面带嫌弃。
这么破旧的县城,能有多少消费力?
竟然开了这么多酒楼饭馆儿,还有两家青楼。
看来掌握财富的那少数人,消费力还是挺惊人的。
裴长青微微颔首,嗯,这都是他的潜在客户!
第87章 收账 裴二郎县里盘炕,沈阿宁镇上收账
裴长青他们从县城西门入,院子在西大街往南拐两条巷子的同福巷。
宋管事儿领着他们直接去了。
宅子里有一个看门的老苍头,还有俩洒扫婆子,一个灶上的厨娘。
是宋父最近特意为这边儿配置的伺候人员。
听闻老爷把这宅子给了三爷,俩婆子和厨娘还挺意外呢。
毕竟之前俩丫头都分好东屋西屋呢,这下黄了?
哎呀呀,看来这啥人啥命啊,没那么容易的事儿。
他们都是下人,谁做主子都不耽误他们伺候人,自然也没意见。
宋管事儿让厨娘和婆子去备饭,他去大街上铺子里跟大爷说一声。
裴云则请裴长青跟她一起看看这宅子,安排一下住宿。
院子是两进的,受营造制度限制,正房只有三间,但是院子挺宽敞。
前面临街是三间两层楼的铺面,以前租给外地客商临时开铺子或者囤放货物来着。
现在宋父有了别样心思,就给收回来。
第一进院子窄长,西南边有间茅厕。
第二进院子比较宽敞,有三间正房,还有东西各三间厢房。
灶房在东厢。
房子都不贴墙,院子挺宽敞的,正房后面还有一块后院儿。
总体来说,这宅子不错,毕竟都是青砖黛瓦,石板、青砖铺地。
估计是以前买的,现在怕不是得三四百两银子。
成阳县虽然只是一个县城,但是房价却不低,就那些土坯房子都能卖个百十两呢。
裴长青帮她看了看前面铺子,给了几个建议,到时候可以用花隔做一下功能区分。
楼下前面做展示柜,展示成衣、鞋子样品以及不同的饰品、面料小样儿等,后面直接隔成工作间,让绣娘、鞋匠、裁缝们在自己的隔间里工作。
二楼一部分做她的私人工作间,一部分做女客量体、试衣间。
还有相当一处装修温馨舒服的区域给她们闲聊、喝茶吃点心。
前世他就观察过,男人们对这块地方感受不大,女人们却要求颇高。
她们不说,但是如果你没这块地方,或者这块地方让她不舒服,她就不爱来,如果这里舒服,她就爱进来呆着,时不时过来,慢慢地就会消费起来,成为黏性大的老顾客。
不过裴云现在还没什么产品,倒是也不必着急。
花隔甚至不必做新的,成本太高,去一些店里寻找现成的,拿回来重新修缮刷桐油即可,再搭配上抱枕、纱帐、草帘子、草席子等即可。
软装他是跟沈宁学的。
她在软装方面的气质更加温馨柔美,也更符合裴云的需求。
到时候可以让阿宁帮忙策划一下。
裴云高兴道:“二哥,你和二嫂现在好厉害。”
裴长青:“你二嫂一直挺厉害。”
天色黑了,婆子在一边打着灯笼,裴长青约莫听着后院说开饭了,就说下楼。
宋家虽然算有钱的,不过日常主家也不是顿顿小麦粉和大米,也要掺着吃一部分粗粮,小米、大黄米甚至高粱米也会吃。
豆制品更是天天吃。
晚饭也一样,就是杂粮窝头配豆腐汤,再有两盘子咸菜酱菜啥的,并没有特意准备待客的饭菜。
这也是裴长青叮嘱裴云的,不必把他们当客人。
以后住在这里,裴长青就说自己出钱买粮食和菜蔬,另外给厨娘和俩婆子额外工钱,请她们帮忙做一日两餐,再三天帮忙洗一下外衣,收拾一下屋子。
厨娘一日二十五文,另外俩婆子一日二十文。
三人挺乐意的。
“谢谢三娘子,谢谢二舅爷,以后有事儿您只管吩咐。”
即便裴长青不给钱她们也要伺候的,毕竟平时主家不来她们还闲着呢,来了自然要忙碌。
可不给钱肯定不舒服,背后少不得蛐蛐翻白眼,如果大房二房的人来打听,她们也会嘚吧几句。
给钱么,她们就伺候得心甘情愿,那两房的来打听她们也不会蛐蛐什么,还会帮着掩饰呢。
裴云给安排了一下住宿。
她让裴长青住正房西间,她带着俩针线婆子住东间。
童陶七人和老苍头睡西厢,厨娘和那俩婆子睡东厢灶房那边。
各人都带了铺盖卷的,被褥没问题。
床不够,先把前面铺子用不着的隔板拆下来,再寻摸几块青砖石头的,在房间垫几张矮木榻出来。
裴长青:“大家先对付一下,回头让宋家买些青砖土坯的,咱给他们把炕也盘一盘。”
崔二狗几个笑道:“二郎你甭担心我们,我们冬天出去拉活儿的时候,没地方睡,雪窝子里都能对付。”
其他人也纷纷应和。
裴二郎真的很厚道又大方,即便是本家长辈带他们出来干活儿,都不会想这么周到的。
还不到睡觉的时间,他们几个又帮着把水缸灌满。
正房和东厢中间有口水井,吃水方便,就因为多了这口甜水井,这院子就贵四十两呢。
裴长青回顾一下守门官说的宵禁时间,要三更天呢,还早。
他跟裴云说一声,去霍三少的小院儿找张氏和三婶儿他们,高里正应该也在。
裴云便让那老苍头打着灯笼带路,她又带上一个婆子。
崔二狗也主动跟上,“二郎,让俺跟着你,大晚上的万一有那地痞流氓啥的。”
人多对方怕,也不敢招惹。
裴长青也没拒绝,几人就一起过去
霍家小院儿在东大街南边,他们直接从巷子里往东走。
九月底的夜晚已经很凉了,但是这会儿外面却有不少人。
大街上竟然还有夜市儿,两边酒楼饭馆也依然在营业,不知道哪里的戏楼传来咚咚锵锵的声音,伴随着咿咿呀呀的唱戏声。
巷子里也有那种门头精致的小院儿,门下挂着红灯笼,院内隐约传来欢笑声。
崔二狗好奇地探头往里看。
裴长青低声道:“在城里最要紧的就是别东张西望。”
你东张西望,不小心就可能和谁的眼神儿对上。
一旦对上,对方可能就要拿你做文章。
你只管目空一切地往前走,甭管地痞还是啥的他都不敢随便撩你。
崔二狗忙收回视线,老老实实跟着裴长青。
到了霍家小院儿门口,老苍头去敲门,跟应门的说明来意。
很快就传来高里正的笑声,“二郎,二郎来啦,快进来!”
高里正一把挽住裴长青的手臂,比亲儿子还亲的感觉,问什么时候到的,来了几个人,行李呢?
“甭管几个人,就住这里,地方宽敞,住得下。”
裴长青一一答了,“里正伯,我们来了八个人呢,暂时住在我妹妹那里。”
高里正这才看到旁边还有几个黑乎乎的人影,忙跟他们招呼。
互相招呼过,一起入内。
高里正高兴道:“二郎,接下来你可有的忙了,麦掌柜那边盘完,这边儿靳老板常老板还有我女婿他们也都排好队了。”
裴长青:“多谢里正伯。”
“嗨,都是自己人,谢啥。”
很快三婶儿、张氏和香蒲也从西厢出来,都去正屋说话。
三婶儿记挂家里,问问三叔等人,又问问阿宁有没有说让她回去。
“我年纪大了,以前觉得挑担子卖豆腐挺简单,现在觉得不行,真跟不上。”
还不只是这个呢,十里不同风,五里不同俗的,大家说话都不一样。
在龙庙镇还好,来了县里她发现有人说话她听不懂,她说话人家听不懂。
张氏也不知道生了一双啥耳朵,竟然都能听懂。
也是怪了。
她觉得自己不能在这里占着地方浪费工钱,还是回家给阿宁帮忙吧。
回家做素鸡啥的她可会了。
裴长青:“三婶儿,你跟着里正伯回去也好,阿宁那里缺人手,又招了好几个,你帮她看着点儿。”
三婶儿笑道:“行,我赶紧去收拾收拾。”
虽然也没什么东西,但是随身物品还是得归置一下。
张氏:“二郎,阿宁又招着人儿没啊?”
裴长青:“大丫二丫正培训呢,过几天给你送来。”
张氏惊讶道:“大丫二丫?”
裴长青点头,“嗯,阿宁说她俩不错。”
阿宁说不错,张氏就没问题了,反而有点期待,“二丫那丫头真行,别看她小,闯实,什么都不怕。”
张氏和香蒲正在准备明儿去尼姑庵听经会,会有另外尼姑庵的比丘尼和信众参与。
主持爱吃红烧素鸡,加上庵里清苦,而张氏说话热闹,主持挺喜欢她。
今儿特意让小徒过来邀请,说介绍另外人给她认识。
张氏自然要去。
简单交换一下信息,裴长青就带人告辞,明儿一早去拜访麦掌柜。
张氏和香蒲要跑生意,和高里正是一起的,所以还是住这里方便。
高里正几个送裴长青他们出来,高里正:“我明儿回家,你有口信儿捎给阿宁不?”
裴长青默然。
怎么才出来,他就有一肚子话又要和阿宁说呢?
他道:“里正伯,早上和阿宁说过了。下次里正伯帮我把工钱给阿宁捎些回去。”
高里正:“好嘞。”
第二日一早,裴云起来带着厨娘和另外俩婆子忙活早饭。
人多,她就学沈宁做煎饼。
煎饼比稀饭管饱,比窝头饼子的好吃。
她把沈宁摊煎饼的方法教给厨娘和俩婆子。
三人:“哎哟,三娘子好厨艺。”
裴云笑道:“是我娘家二嫂教的,她厨艺可好呢,自己琢磨出点豆腐教给大家伙儿,大家都叫她豆腐娘子呢。”
裴云现在是沈宁迷妹,只要说二嫂的事儿就停下来,恨不得跟所有新认识的人宣传二嫂的事迹。
三个婆子也好八卦,自然爱听。
再尝过裴长青他们带来的腐乳腌萝卜,就越发服气。
原本她们三个也不踏实,怕换了主子容不下她们,现在看裴云随和好相处,也就放下心来。
吃过早饭,裴长青他们用鸡公车推着工具去找麦掌柜。
酒楼上午基本不开业,但人是上班的,要准备下午和晚上的活儿。
他们一群人到了酒楼后门,让个小伙计给通传一下。
麦掌柜早就和前后门的伙计说了,如果有人说他叫裴长青,来盘火炕的,就火速领进去。
麦掌柜正在后厨清点今儿一早送来的菜蔬,什么韭菜、蒜黄、豆芽的,还得叮嘱需要泡发的海参等名贵菜,再看看今儿预订包房的有哪几位,还要知道各种食材存货多少需要什么时候安排进货等等。
另外他还得跟庖厨合计合计,开发几个其他酒楼饭馆没有的素鸡新菜式。
什么红烧素鸡、油焖素鸡不稀奇,要做更多好吃的菜式。
还有这个腌白菜,既能直接当小菜吃,还能炒肉、做腌白菜饼、包腌白菜包子、饺子、锅贴什么的。
最近不是天儿冷了么,大家都爱涮锅子,又是牛肉羊肉又是五花肉的,吃得腻歪,上来这么一盘子腌白菜,保管给他们吃熨帖。
腐乳是下饭神器,腌白菜就是解腻神器。
他正和庖厨合计呢,就听小伙计说那个火炕裴二郎来了。
麦掌柜还念叨一下火炕裴二郎,被小伙计气笑了,骂道:“再这么嘴贫自己扇巴掌。”
小伙计嘿嘿一笑,“大掌柜,是盘火炕的裴二郎来找您了。”
麦掌柜便快步往酒楼外面去。
小伙计:“后门,后门!”
麦掌柜:“人家裴二郎就是有规矩。”
一见面,麦掌柜也是非常热情,贴心地问什么时候到的,住哪里,怎么不来找他,他给安排住处等等,又问早饭吃了没,快进来吃饭。
裴二郎表示吃过饭,又把宋家院子地址告诉他,晚上若是有事儿可以去那里找。
麦掌柜还是邀请他们入内喝杯茶,又问豆腐娘子以及裴父裴母好,连俩孩子都没落下,又问裴父编席如何。
裴长青也都一一答了。
麦掌柜:“二郎近来风头正盛呀,龙庙镇盘火炕的事儿我们县里都听说了。”
裴长青笑道:“都是诸位老板抬爱。”
感谢张瓦匠和儿子的反向宣传。
叙了一会儿旧,麦掌柜这才跟二掌柜说一声,他亲自领着裴长青等人去第一处盘火炕的院子。
这是杨老板家。
杨老板在府城和其他县城都有酒楼,平时成阳县和府城两地跑。
这几日又去了府城。
杨家的宅子很大,为了避免逾制搞了一些小心机,比如大门朴素,但是进了院子里面却很奢华,有多处超越他身份的建筑。
比如正房的房屋开间、房屋间数,都是有规定的。
他家正厅竟然是五开间的,作为商人之家这就逾制。
但是杨家花钱捐了一个官身,马马虎虎又能够得上。
只要不是京城那种被御史们整天盯着的地方,乡下山高皇帝远的,一般也没人追究。
尤其这些商人平时打点得好,而且几乎家家户户都这样,也就习以为常。
对于他们这些人家来说,钱重要,但是脸面更重要。
否则史书上也不会那么多巨贾斗富的故事了。
麦掌柜将裴长青引荐给杨管事儿,交代这是很厉害的大工匠,能盖宅子的那种,让杨管事切不可怠慢。
麦掌柜知道仆随主人形,老板傲慢,仆从就有样学样。
而杨老板可是顶傲慢的人。
杨管事还是懂事的,把麦掌柜的话听进去,毕竟人家裴二郎干着一天一两银子的活儿呢,一般瓦匠可没这个本事。
再有龙庙镇传来的热闹,说明裴二郎有真本事,他自然不敢小觑。
他简单给裴长青说了一下,“我们一共有六盘炕,这可不少吧?”
裴长青点头,“确实,别人家一般两三盘就够了,杨老板家大业大,自然人丁旺盛,需要的火炕也多。”
杨管事很想问问裴长青是不是得便宜些。
一盘炕三天,一天一两银子,这可是18两呢。
够贵的了!
他想砍到15两或者十四两。
这样他就能自己留下二三两银子。
但是又觉得裴二郎这人有些傲,不太上道,怕他跟麦掌柜说,到时候反而不美。
他就不明说,只暗示。
裴长青瞬间就明白他的意思,前世和那么多客户打交道,有老公瞒着老婆多开票的,有员工瞒着老板多开票的,有给熟人做活儿多开票的,有儿子骗父母的。
五花八门。
但是他装不知道,俺是乡下人,淳朴单纯,什么都不懂。
裴长青之前就跟麦掌柜说好了条件,要提前囤好材料,否则进度会很慢,拖时间,不划算。
麦掌柜做事向来稳妥,自然都办好的。
不过人家财大气粗,不缺青砖,所以炕体里面的火道也用青砖,炕面用大土坯板,再抹黄泥就行。
虽然青砖没土坯砖那么保暖,但是人家财大气粗,有的是木炭煤炭的,不在意。
那还说什么?
开整。
依然是三组同时开工,趁着天气好先开屋顶砌烟囱。
青砖更方便干活儿,一盘炕两天轻松完工。
裴长青他们干活儿,杨家的小厮婆子们都跑来光明正大地看热闹,丫头们则假装路过或者有事儿,在侧门那里探头探脑,然后捂着嘴嗤嗤笑。
“那个裴二郎长得怪俊的呢,你瞅着他能有多大?”
“二十?二十一二?”
“那……成亲没?”
“肯定成亲了吧?”
“可惜了呀。”
“可不呢,一天一两银子呢,可真会赚钱。”
龙庙镇柳大爷也在叹息豆腐娘子怎么就嫁给裴二郎了呢?
他怎么就没碰上这样能干的奇女子?
他最近心情很不好,因为他依然没有研究出素鸡,腐乳也没有做的比豆腐娘子的好吃,也没有买通豆腐村的人。
他又真佩服豆腐娘子啊,她是怎么把豆腐村经营得铁桶一般的?
竟让他拿着银子都无人可买。
他有些郁郁,输给了豆腐娘子让他觉得丢人,没面子,连门都不想出,酒楼、戏楼也不想去,年轻貌美的小妾也不想抱了。
没有快乐了。
掌柜的给他出主意,要不要打听一下看看外地是不是有素鸡方子和更好的腐乳房子。
柳大爷却觉得要花大价钱,不划算,毕竟素鸡又不贵,也不可能靠这个发财,再说还不如直接跟豆腐娘子买呢。
兴许便宜点。
掌柜的就觉得柳大爷有些矫情,你既为自己是男人输给豆腐娘子不爽,又舍不得花钱去买方子,所以你到底是更不爽还是更舍不得钱?
在心情不爽和钱包不爽之间你选择心情不爽呗?
柳大爷还有第二个不爽的事儿,他也想找裴二郎的人盘火炕。
之前明明说过他会找裴二郎盘火炕的,后来不是集中精力去打探豆腐村么,就没顾上。
结果素鸡方子没弄着,火炕排队也没赶上。
原本大家都没火炕,都靠炭盆、汤婆子过冬,他有年轻丫头和狼皮褥子,还觉得很得意。
可现在人家有暖烘烘又安全的火炕,冬天热乎乎不怕冷,他就不平衡了。
他也想要。
废物张瓦匠,居然还没研究出来。
他只能让随从去排队,结果排到来年春天了。
宋福瑞个小子居然不给他插队,说什么二舅兄说了排队要公平公正公开。
他正丧着呢,随从说堂姑娘来了。
来人是他的一个堂妹,比他小十几岁,嫁给了陈记粮店陈老爷的一位庶子。
庶子除非能力突出,一般都没那么受重视。
他能力一般,还想要个活儿干,就被派来龙庙镇历练。
龙庙镇这边儿的管事儿是谭秀的哥哥,两人少不得要掰腕子、争苗头,这庶子自然就落了下风。
柳氏很是恼火。
可她婆婆只是一个丫头,早就死了,男人虽然跟着大太太养大,可大太太自己有儿有女有孙子的哪可能管他?
那自然是随随便便养养。
而老不死的又花花,这些年不断地往家抬人,半大孩子的庶子都好几个。
那谭秀也是个风骚会争的,半老徐娘的竟然还能从十几岁的小姑娘手里把老不死的又给拉拢过去。
说起这事儿柳氏就生气。
原本谭秀有点失宠了,毕竟二十四五,老不死的也玩腻了,又迷恋一个妖妖娆娆的戏子。
结果谭秀不知道哪里学来两道新菜,什么红烧素鸡、油焖素鸡、素烧鹅、油豆腐塞肉的,给老不死的吃得心花怒放,连说她有心、手巧。
后来他在外面酒楼吃到这几道菜,品咋品咋,回家又夸谭秀秀外慧中。
再后来,家里也开始采买素鸡什么的,也做这几道菜,结果老不死的一吃就要想起谭秀第一次给他做的这几道菜,味道如何如何,夸她怎么怎么好。
就这么的,老不死的又给谭秀儿子一间府城的铺子,一处县城带院子的铺子。
真真让她眼红啊。
同样是庶子,这有娘没娘真是不一样。
这娘会不会勾搭男人,那真是天差地远。
柳氏和男人来到龙庙镇,几次交手都不是谭勇的对手,毕竟人家经营了好几年,不是他们贸然间能插进的。
男人没办法,就要发脾气,怪她没用,帮不上忙。
她也很是郁闷,就来找堂哥诉苦,希望他能给自己出出主意,帮着对付谭家。
柳大爷听了堂妹的话,别的没关注,就关注那几道菜了,“是豆腐娘子教的。她和高里正合作,高里正往城里发货试菜,他闺女是霍家三少爷的媳妇儿,那自然是她给谭秀出的主意。”
柳大爷在不牵扯自己那可怜自尊的事儿上是非常清醒的。
柳氏皱眉,怪不着高氏,倒是把豆腐娘子恨上了。
这乡下婆娘,恁爱出风头,显摆个你了?
柳大爷正经调查了不少事儿呢,“豆腐娘子分家住的是谭家的屋子,三间破草屋子。”
早知道她这么厉害,分家他送她一套宅子。
县城的!
柳氏来讨主意,柳大爷还真没好主意。
如果陈庶子或者柳氏有点本领,那他也能帮着运作,让陈老爷看到,然后从指头缝里漏点出来给他们。
可这俩人似乎没什么本领?
另外就盼着谭秀昏头背叛陈老爷?找个年轻力壮貌美的男人勾引她?毕竟老头子估计不咋中用了。
但是谭秀那么清醒精明的女人,八成不会上套。
而她没犯错的话陈老爷给她的东西也不会要回来给别人。
要么就祈祷老天爷,让她们母子得一场风寒,毕竟老头子一把年纪生的孩子,身体指定没那么结实。
可这都治标不治本,毕竟没有谭秀还有李秀王秀。
根本原因在陈庶子和柳氏没什么本事,吸引不了陈老爷的注意,又只是庶子,引不起老太太的关爱。
你像宋家,宋老太太终归心疼小儿子,知道给他要家业,陈老太太也只会给她亲儿子要,不会给庶子。
再者宋福瑞有个好舅兄……
这么一比,柳大爷更郁闷了。
咋滴,他还没有裴二郎能耐?
裴二郎能帮他妹子,他帮不了是吧?
那人裴二郎的妹子能吃苦,能学手艺啊,自己这堂妹?
“这么的,你去交好豆腐娘子,想办法跟她处朋友,通过她和谭秀结盟,让谭秀帮你,回头你们直接去帮谭秀管府城的铺子,等老头子没了,谭秀儿子都没长大呢,她孤儿寡母的,老太太也不会给她做主,那铺子不就是你们的了?”
若是柳氏想直接和谭秀合作,谭秀是不会相信她的
如果有豆腐娘子说和,大概率可以。
柳氏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这是什么烂主意!
堂兄怕不是想利用自己接近豆腐娘子偷方子?
她也不好说堂兄瞎出骚主意,敷衍两句告辞走了。
心里憋气,看谁都不顺眼,她就去茶楼消遣。
镇上铺子里的娘子们头半晌生意少的时候会去茶楼小聚,聊聊八卦,喝喝茶,听听书。
也是巧,今儿沈宁带着账本子到镇上来会账呢。
沈宁带着大丫二丫二蛋来的,另外还带着大脚板和高大山。
带着三个孩子是锻炼他们的,带着俩男人一个是搬钱,再一个是对账,万一有出入当面对。
二蛋监督了田氏这些日子,加上跟阿年突击学习,已经把沈宁生意相关的一些名词给认下来,简单的会写,不会写的就用拼音。
他已经约莫会拼了,肯定还有错误,但是自己知道是啥就行。
他帮沈宁记账划账。
大丫二丫看得眼热,她们啥时候也能这样啊?
两个女孩子也不服输,每次沈宁和人对账,她们就在下面默默地数手指头。
她们没有办法像阿年那样心算,只能数指头或者数脑子里的手指。
二丫数的是红烧肉、红烧鹅、烤鸭啥的。
经常数着数着要擦擦口水。
对完账也晌午了,沈宁打算歇歇脚去聚文书肆。
今儿珍珠和阿年来书肆,宝儿也跟着。
反正珍珠除了练功其他时间跟着小少爷和阿年读读书,主要时间还是玩以及看故事书。
宝儿跟着她也合适。
她虽然小,却有表演欲、说教欲以及掌控欲。
虽然阿年和裴母会配合她,但是她知道他们那不是发自内心,自然没成就感。
宝儿不一样!
她给宝儿哄得现在可听她的,觉得她可厉害,是侠女姐姐。
因为姐姐可以金鸡独立很久,还能闭眼,宝儿却站不了十个数儿。
原本沈宁想领着三个孩子去镇上饭馆见识见识的,但是小少爷知道她来镇上,邀请她一定去书肆吃晌饭。
因为裴云不在,沈宁也就把宋家给忽略了,压根儿没想过去宋家吃。
宋家的账目有宋福瑞给结,她都没去讨钱。
路过茶馆儿的时候里面有人说书,不知道说书先生说了什么,竟然响起哄笑和喝倒彩的声音。
沈宁驻足,听了听,说是唐演义,玄武门之变。
“天天就这一个本子,听得耳朵都起茧子了。”
“就是,就不能从府城那边买两个好本子?”
沈宁扼腕,她忙啊,没时间,否则她写几个本子卖钱多好呀。
“那我给大家说说最近龙庙镇的风云人物裴二郎?”
说书先生也不是什么先生,读过几天书,略认识几个字,之前讲的几个本子是他听人讲自己背熟的,然后跑到乡下来混口饭吃。
“话说这裴二郎,身高八尺,生得是器宇轩昂,虎目放光,可比罗成薛仁贵,手里一把三尺长矛……三尺铁锨……”
下面众人也不骂他了,反而笑起来,纷纷让他继续。
这都是去看过裴长青盘炕的,也知道张大给郑氏把炕盘坏的,就跟听人讲八卦一样,甭管夸不夸大,反正听得津津有味儿。
柳氏和几个妇女就在茶楼一边的雅座呢,用屏风隔着,她们能看到前面的说书台子。
柳氏叹息,“裴二郎如此好的品貌,可惜了。”
李氏不同意,“如何就可惜了?”
柳氏:“娶那么一个蛮横霸道的媳妇儿呗,逼着他和童生大哥决裂,这不是傻么?傻子都知道功名重要,她居然就那样分家了。怪道说娶妻娶贤呢,娶不好毁三代。裴二郎和儿女算是被这短视的婆娘给毁了。”
李氏:“人家是豆腐娘子,怎么就毁了?好运来大掌柜都亲自拜访她,我瞧着她和裴二郎很登对。”
柳氏:“呵呵,她一个乡下婆娘有什么见识?那些东西保不齐就是裴二郎教她的呢,不过是给她造好名声罢了。”
李氏越发不服气,现在她婆家建材铺子可靠裴长青赚了不少呢。
小叔子也整天夸裴二郎厉害能干、仁义,宋福瑞还连二舅嫂一起夸。
李氏听多了也受影响。
要是豆腐娘子不行,咋可能教育出那么好的孩子?
她越发不服气,“你又知道?裴二郎告诉你的?你和人豆腐娘子无冤无仇,怎就如此恨了?”
为了捧裴二郎就一个劲儿地踩人家妻子,人裴二郎知道吗?领你情儿吗?
再说,人家裴二郎和豆腐娘子是夫妻,你算老几啊?
好像裴二郎是你男人似的,啊呸,不要脸!
等等,她是陈柳氏啊,柳家豆腐坊,豆腐娘子。
哦,明白了。
李氏为自己的迟钝上火,不由得拍了一下脑袋。
这就对了,豆腐娘子开了豆腐坊,自然抢走她娘家不少生意,憎恨也是人之常情。
怪不得另外几个女人都不吭声呢,合着都知道呢,就她大傻子一个还在这里跟柳氏争执呢。
哎呀,得罪人了。
沈宁并没有听见女人们的对话,但是这话终归会从李氏的嘴传给禚元杰,再传给宋瑞福。
宋福瑞就给陈柳氏和他男人记上了,回头要告诉二哥和嫂子!
沈宁只在茶馆外面听了听就带人去聚文书肆。
今儿小少爷对拼音着了迷。
明明他已经认识很多字,用不上拼音,可他还是沉迷于跟阿年一起研究拼音。
他和阿年翻出很多书,找出很多生僻字,分别注音。
有一种我们在写一种很神秘的、别人不认识的密语的感觉,若是别人看见,肯定要猜。
猜破脑袋也猜不出,呵呵。
他们还要给一本手抄的三字经标上拼音,这就是阿年乡村扫盲班的教材。
他已经放弃要跟聚文学堂的先生和学生们分享拼音的想法了。
他稍微试探了几个学生,如果有简单有效的办法来学识字,他们愿不愿意。
答案无一例外是不、乐、意。
他发现他们压根儿不需要,如果他分享,他们不但不感激,反而会非常排斥。
不只是他们能跟着先生学习不需要拼音,还有一个更深层次的原因,他们觉得自己辛辛苦苦学识字,凭什么别人就可以轻轻松松地学?
另外他们和谢炽持一样的观点,觉得这是旁门左道,是捷径,是可耻的。
既然如此,那算了,还是像阿年说的那样,教给更需要的人吧。
那些不考科举,没有钱和时间读书识字的穷苦人,他们需要,他们通过拼音可以更便捷地识字,于他们的人生有很大裨益。
看到沈宁过来,小少爷和阿年一起站起来:“沈姨来啦。”
沈宁窃喜,瞅瞅,谁说小学生听不懂拐弯抹角的话?
她昨儿去听阿年给大丫二丫上课,顺便也传授点经验,说如果在乡下,咱管人家叫大娘婶子,如果去了城里,你叫姨、娘子,对方会更喜欢,尤其那些看着年轻漂亮的。
果然珍珠今儿就跟小少爷说了,以后不能叫我娘婶子,要叫姨。
姨显得亲切又年轻漂亮。
小少爷从善如流,再见到沈宁就改口沈姨了。
小少爷发现沈宁的牙齿都多露出来两颗,看来叫沈姨更对。
“沈娘子来啦?沈娘子,麻烦你来指点指点我们厨艺呗。”后厨是一对夫妻,男的负责红案女的负责白案。
红案就是炒菜炖菜一类的,白案就是面点方面。
沈宁也没拒绝,跟小少爷和阿年笑了笑,“你们继续,我去后院儿逛逛。”
【作者有话说】
二更悄悄地探出了它的大脸盘子。[让我康康][猫头][三花猫头][垂耳兔头][竖耳兔头][熊猫头]
宝子们求个作收,点作者进专栏,收藏作者。
么么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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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8章 肉签子 人人都要学习
小珍珠和阿鹏领着宝儿正进行午饭前的静坐比赛呢。
听着沈宁过来,宝儿早忍不住哒哒跑出来,“舅母,嘿嘿。”
沈宁给他抱起来。
小珍珠也忍不住了,认输跑出来,把宝儿拉下来,不让沈宁抱。
“他可沉了,娘你别抱他,给自己腰累坏了。”
宝儿说二舅母身上有一股香香的味道,他喜欢闻,喜欢二舅母抱。
小珍珠那么喜欢吃醋,才不会让别的孩子霸占自己娘的怀抱呢。
必须扯下来!
沈宁怕灶房里又是烟火又是热油的,宝儿又好动,再烫着什么的,就让珍珠领着他去找大丫几个玩儿。
她自己去后厨。
大脚板和高大山是不肯和沈宁一起吃饭的,他们给自己定位是伙计,伙计和东家娘子一起吃饭不像话。
他们这会儿就一人端着一个大碗,里面是红烧素鸡以及豆腐焖肉,再有一笸箩煎饼。
俩人就在角落坐着小板凳吃。
见到沈宁过来,他们要起身,沈宁摆摆手让他们只管吃。
后厨男人指着千张道:“沈娘子,这素鸡、油豆皮、油豆腐怎么做都好吃,就这个千张,甭管涮锅子还是炒着吃、做汤吃,我感觉都不太好吃。”
小少爷、谢掌柜也都不爱吃。
就连大饭量的阿鹏也不咋喜欢。
沈宁笑道:“千张就和面皮一样,你给它卷上馅儿那咋做咋好吃了。”
她也不知道现在有没有肉签子和豆腐皮卷京酱肉丝,便说给两人听,另外豆腐皮卷绿豆芽肉丝刷上酱料烤着吃也是一绝。
厨师眼睛登时一亮,“我们这就做。”
男的只管得了好菜谱开心,女的却更心细,“沈娘子放心,这菜谱我们不会传给别人的。”
沈宁笑道:“没关系的,大家会了都有口福,我不介意的。”
即便是酒楼新开发的菜式,外面也很快就会模仿开来。
两人却不管。
他们只服务书肆,工钱不少,才不会把豆腐娘子的菜谱随便传给人呢。
烤豆腐卷、豆腐皮卷酱肉丝,这个简单,很快就能做好。
肉签子却有不同做法,核心差不多,将调配好搅拌上劲的肉馅儿均匀地涂抹在豆腐皮上,然后卷起来。
喜欢吃松花蛋或者咸鸭蛋黄的还可以在肉上面放切开的松花蛋或者咸蛋黄。
卷起来以后可以上锅蒸,然后再用熏素鸡的办法熏成焦黄色。
也可以卷起来以后下油锅炸。
这种就要卷细一点,注意豆腐皮收口,用鸡蛋面糊粘一下即可。
夫妻俩一起忙活,反正一顿饭也吃不了很多,肉馅儿是现成的,他们每天调一碗馅儿,可以包馄饨、饺子,也可以包小笼包、汆丸子等。
卷了四个肉签子,然后分别蒸、炸。
很快厨房就弥漫出香喷喷的味道。
大脚板和高大山吃完,迅速出去消食儿,不能馋得再吃第二顿。
谢掌柜去给人送书回来,他们便开饭。
大丫二丫和二蛋也不好意思上桌,想跟大脚板两人那样去灶房角落吃。
沈宁轻声道:“你们是阿年和珍珠的姊妹兄弟,坐下一起吃。”
她可从来没把他们当下人,这是以后的骨干职工呢,当然得从小培养。
小少爷神情温和,很有主人范儿,“对,不要那么多规矩,都随意些。”
谢掌柜自然听他的,虽然小少爷只是一个孩子,但是非常有主见。
大丫还有些害羞忐忑,怕丢人或者什么的,二丫却心花怒放,高兴得手指微微发抖。
幸福来的太突然啊!
竟然要跟着豆腐娘子吃大肉啦!!!
她果然没有信错。
她看了大丫一眼,使了个眼神,心里默念:信豆腐娘子有肉吃,永远不变!
大丫会意,也在心里默念。
别人看她们就是微微低头,垂眼嘴巴略微动了动,以为小孩子害羞,根本不做多想。
二蛋坐在阿年旁边,他给自己的定位是阿年的小跟班儿。
他暗中观察,那个阿鹏大哥哥是小少爷的护卫,他虽然当不了护卫,但是阿年也需要一个跟班儿。
以后阿年读书,要是没人拎书箱,多寒碜?
大丫挨着珍珠坐,二丫挨着沈宁,她坐下的时候很亲近地往沈宁身上轻轻蹭了一下,心里就分外幸福。
小少爷拿起筷子,履行主人的职责,夹了第一筷子,让大家自便。
大丫二丫还是等沈宁动了筷子,她们才跟着动筷子。
二蛋却跟着阿年。
沈宁先给宝儿和大丫二丫夹了菜,让他们别拘束,然后大家吃起来。
小少爷第一筷子夹了熏肉签子,豆皮带着微微的韧劲,有着独特的熏制风味儿,里面的肉却滑嫩鲜香,带上一点熏卤味的感觉,口感和味道越发层次丰富。
好吃!
他微微颔首,“沈姨,这道菜我第一次吃,很美味。”
他又尝了酱肉丝,首都有京酱肉丝,他吃过的。
只是这道的区别在于酱料的不同,不一样的酱料味道就不同。
北方偏咸香南方偏鲜甜,各有千秋。
烤豆腐卷有一种别样的美味。
小少爷不愿意吃单纯的肉,他嗅觉味觉格外灵敏,总觉得肉都有一种腥臭味儿。
羊肉膻,牛肉也有味儿,猪肉有股子臭味儿。
但是这样做过以后,肉的分量不多,恰到好处,那股子怪味儿也被掩盖下去,只有烤豆腐卷和香料的香味儿以及绿豆芽的爽脆。
好吃!
谢掌柜原本也想大夸特夸来着,但是小少爷夸得更具体,人家把做法、味道、口感都夸了,他就不卖弄了。
只连连赞叹:“豆腐娘子厨艺高超,以后开酒楼我愿意凑份子。”
不为赚钱,就为能随便去吃。
沈宁笑起来,“开酒楼多累啊,不开。”
现在甭管哪里酒楼饭馆林立,市场早饱和了,她要杀进去少不得“枪林箭雨”的,性价比不高。
她还是给各大酒楼饭馆提供食材更好。
以后她还会做秘制酱料,秘制火锅底料。
她尝过高里正带回去的各家酱料,没有她的好吃。
唯一的难点是好香料难得,得特意找寻。
大丫二丫一边吃一边竖着耳朵听,但是绝对不插言。
她俩幸福得要昏古去的感觉。
词汇匮乏,只会心里呐喊:太好吃啦!!!
二丫迅速把自己脑子里的一些意象替换成肉签子。
比如:1像一根肉签子,a像切开的肉签子卷,俩卷卷摞起来就是8,啊啊啊啊,怎么这么好吃啊。
她俩虽然不说话,但是小嘴咀嚼得很快,一开始还有点吧唧嘴,但是偷摸观察小少爷、阿年、珍珠甚至宝儿吃饭都不吧唧嘴。
自己不会不要紧,只要学会观察、模仿,慢慢就会了。
这是沈宁教他们的。
她俩也努力不吧唧嘴,一开始不习惯就低头慢慢吃。
这一顿饭,饭菜合胃口,人也对脾气,小少爷吃得很饱。
饭后在院子里溜达溜达,消食儿聊会儿天,沈宁就告辞。
她问宝儿:“你要回家还是跟我走?”
宝儿摇头:“二舅妈,我要跟着姐姐,晚上还去二舅妈家睡。”
沈宁笑道:“那你不想奶奶啊。”
宝儿笑道:“想呀。”
然后就欢快地跑去找珍珠玩木刀木剑了。
沈宁就觉得这孩子有天分,嘴巴出于本能地甜,但是不耽误他玩儿。
这么点儿,也不认生也不想家,很能给自己哄开心,随时让自己快乐。
行吧。
她家里还有很多活儿,不能多待,先带着二丫三个回去。
珍珠三个由裴大柱他们接送。
谢掌柜授意俩后厨把一条肉给沈宁,说小少爷晌午吃了肉晚上就不吃,明儿再吃就不新鲜了,非要沈宁拿回去晚上给裴父裴母做肉签子吃。
推辞不过,沈宁就拎上了。
回到家,沈宁让二丫大丫去给大伯娘她们帮忙。
别看丫头不大,却有两三年的干活儿经验,手脚也麻利。
那些不需要什么力气只需要巧劲的活儿,比如给腐乳装坛、滚料、洗鸭蛋什么的,她们比大人还利索呢。
大脚板和高大山也闲不着,他们不送货就听四婶儿的吩咐。
现在家里到处都是坛子、缸的,需要男人搬动。
安排完俩男人的活儿,四婶儿又过来跟沈宁汇报,“阿宁,高老二说这两天窑厂那边儿会送坛子缸啥的。”
虽然发出去的坛子和缸能回收,但是客户没吃完也不能回收。
高里正怕家里容器不够,又定了一批,多给脚力钱,窑厂那边负责送,而且包好,破了可以补或者退钱。
沈宁:“成,那咱这边儿把地方腾一腾。”
四婶儿:“我安排好地方了,让高大山他俩把那边儿腾出来就行。”
有四婶儿帮忙安排这些后勤琐事,沈宁真轻松不少。
毕竟一个人分身乏术,管不了那么多活儿。
现在大伯娘管生产,四婶儿管后勤和人工统筹,事儿也挺多挺碎的。
人少还行,再多也忙不过来。
沈宁就盼着三婶儿回来。
三婶儿年纪大,做销售不行了,那就忙生产和后勤这边儿吧。
沈宁去大伯娘她们生产那边儿看了看,现在人手多了,她们各有分工又互相帮衬。
比如日常做素鸡,如果需要做腐乳和腌白菜、腌萝卜、变蛋、咸鸭蛋麻酱鸡蛋什么的,就另外分人手过去。
反正没有闲人,但是也不会忙乱得忘了哪样正经活儿。
沈宁还去地窨子那边从草帘子窗户往里看了看。
裴父领着几个半大老头子在里面编席呢。
就见他们分成两组——地窨子就那么大,顶多能平铺两领大席。
不过裴父也是有办法的,一领从中间开始编,可以两个人,最多四个人同时往外扩编。
而另外一领红席则从一角起头,然后慢慢地把窄边编出来,再往长方向扩编,编起来的席子就可以卷起来,如此便不占地方。
这样地窨子便还有余地,剩下那人就开始给麦掌柜编尺寸小一点的挂席。
因为要编花样和字样,还没有练熟,所以起初动作是慢的,编一点就要对照纸样看看有没有出错。
纸样是阿年给爷爷画的,就和缂丝、织布提花一样,对着纸样一根线一根线地织,花样就不会出错。
编席比那个简单,毕竟他们就红色和淡黄色两种篾子。
只要他们多编两次,熟悉以后就和普通席子一样快了。
沈宁看看那两领即将完工的,心里喜悦,哎呀,说不定今晚她就能铺上新席子啦。
可惜裴总没的铺,甚至火炕都没得睡。
遍身罗绮者不是那养蚕人呐。
盘火炕的睡光板床呐。
沈宁心满意足地回屋写员工手册去了。
她会尽量把常用字塞进员工手册里。
这本手册,第一章先介绍村子来历,裴庄有什么历史、名人等。
然后介绍豆腐村和豆腐娘子的来历,这是招牌,是走出去的底气。
古人都喜欢讲资历和背景,引经据典就是这么个意思,找名人给自己背书。
现在豆腐娘子也算一个招牌,自然要用起来。
第二章就是关于个人的自我介绍,关于这个人的方方面面,让员工对自己有个清醒的认知。
她会给出几个自我介绍的模板,不同性格的人选择不同的方式加以发挥。
第三章就是如何跟顾客交谈,从打招呼、寒暄用语以及如何一步步加深交情、维护客户关系等。
后面还有其他内容,以后慢慢完善。
这个册子既能让员工学习识字,又能学习销售知识和理念,一举双得。
不只是大丫二丫几个要学,张氏香蒲都要学,甚至大伯娘他们也要学。
现代识字不算什么特长,但是在古代识字就是很大的特长。
如果豆腐村有一半人识字,那就是非常非常了不起的成就,如果人人都识字,那豆腐村将是一股不可小觑的力量。
即便那些进士村、宰相村的,也不敢说有半数村民识字。
而她和裴长青可以靠拼音和数字让豆腐村的村民学会识字算账。
为了亮堂,沈宁坐在堂屋桌前写,写得颈椎发木肩膀酸疼,赶紧停下来起来活动活动。
裴母见她放下炭笔起来活动,就道:“阿宁,我说要给你和二郎做衣裳,你今儿去镇上,买布没啊?”
沈宁:“啊?我忘了。”
她开始记得来着的,但是一家家收钱,后来路过茶馆听书,又听人家夸裴长青,她就听得忘了。
怪不得一直觉得有个事儿没办呢。
哎呀,真不应该。
裴母笑了笑,“你呀,对自己的事儿不上心,我要是说给阿年珍珠买,你保管就能记住。”
沈宁笑道:“给爹娘买我也记得住。”
她去屋里拿了一串钱并一块碎银子出来,“娘,你得闲也去镇上逛逛,买几匹布,你和我爹也得做衣裳。”
大匹合适,但是就一个颜色,小匹可以多买几个颜色搭配一下。
裴母:“我和你爹做啥衣裳?又不是没的穿。你和二郎要谈生意,见人儿,得穿体面儿点。”
再说了,老头子归大儿子养,做衣裳当然得大儿子出钱。
大儿子一年三十多两银钱呢,还差他爹做衣裳那五百钱?
嗯,算着大儿发工钱,她得去要。
沈宁让裴母把钱收着。
裴母见沈宁真给她,便也喜滋滋地收起来。
还是阿宁对她好啊,活这么大年纪,爹娘公婆儿子没给过她钱,只有阿宁给她这么多钱收着。
老太太疼家人,给她也不会乱花,但是手里有钱她心里也踏实,有安全感,不会像以前那样惶恐没着落。
沈宁有钱的话压根儿不抠搜。
她今儿收了不少钱回来,而且高里正那里腐乳腌白菜的货款会回一大笔。
即便一半收入要继续投入,那还有一半能分呢。
腐乳可是15文一斤!
别人一订就是大几百斤呢。
傍晚,王大、裴大柱等人带着珍珠阿年三个回来。
此时裴父那边做好一张新炕席,拿过来先给沈宁这屋铺上。
现在三个崽儿和她一炕呢。
裴长青带走一床被子,沈宁就和珍珠一个被窝。
珍珠终于能和娘一个被窝睡觉了,昨夜高兴得在沈宁怀里拱来拱去,像奶娃娃一样。
阿年也想和娘一个炕睡,但是有点矜持,就撺掇宝儿。
于是宝儿要找二舅母和姐姐,阿年就跟着过来了。
宝儿喜欢沈宁身上的味道,也想和二舅母一个被窝,被珍珠冷酷无情地驱逐了,让他和哥哥一被窝就行。
这会儿铺上新席子,主色调是高粱红,间色是象牙色,配色温馨暖和。
炕席……原本阿年设计的四角各一个福字,这样低调又能在不经意间露出档次,但是珍珠说好东西人家看不见多没意思?
那个福字必须放在中间!
还得用一个框子框起来,突出重点!
于是炕中央一个格子,中间一个很醒目的福字。
珍珠看得拍手直乐,“好看好看,这样才好看呢!”
高里正家影壁墙就这样贴一个大福字。
阿年想了想,“确实不错,这叫开光福。”
宝儿好奇道:“姥爷请大和尚来家里念经啦?”
珍珠:“什么念经?”
宝儿:“开光啊。”
阿年:“……不是那个开光,是一种装饰手法,瓷器上用的,开一个窗户式样,然后绘制图样,就叫开光。”
这是他在书上看到的。
师兄说做人不能书呆子,不能只看四书五经那些,要看点美的东西。
还给他推荐不少书看,其中就有髹饰录、瓷器玉器等。
他寻思好像和爹的工程相关,他就看看。
原本看不懂,有师兄和谢掌柜指点,他也看出点滋味儿来了。
众人纷纷夸小鹤年,“阿年真了不起,不愧是读书人。”
小鹤年谦逊道:“只是书上看的,你们识字的话你们也能看。”
王木匠笑道:“哎哟,俺们可不识字。”
二蛋:“王爷爷,没关系的,你得空跟阿年学学拼音,慢慢地就会了。我和大丫二丫就差不多学会了。”
王木匠连连摆手,忙说自己一把年纪学啥识字呢,不丢人。
学不会多丢人啊。
沈宁笑道:“王伯,说起来你还真得学点呢。要不以后二郎带你们出去干活儿,东家给个账目、营造图啥的,你一点看不懂也不行吧?”
王木匠想说不是有工匠吗?有裴二郎给俺们分配任务啊。
他不好意思说,就转身找自己俩儿子。
王二在那里赶工,没过来,但是王大几个跟着过来看炕席了。
他立刻道:“老大,你得学。你年轻,不能丢裴二郎的脸。”
王大是只要对裴二郎有利的事儿他就干,“我、我那么笨,能学识字?”
这话是问阿年。
小鹤年露出一个夸张的表情,“王伯,你现在一天多少工钱?”
王大伸出一个巴掌,骄傲道:“五十文!另外还有奖金!”
奖金是裴二郎说的词儿,以前没听过,他也会了。
小鹤年:“你要是笨,那赚不到五十文的不得笨死?”
王大腾得脸红了,连忙摆手,“木有木有,俺没有那个意思。”
大家笑起来。
裴大柱拍拍他肩膀,让他别担心,他们不会乱想的。
小鹤年:“你们收工以后,回家之前,可以来我这里学几个拼音,一天学上三四个,很快也就学会了。”
王木匠轻轻踢了大儿子一脚,“我今儿要多待一会儿,炕柜做好了,明儿你们拉到镇上去给宋三爷和禚三爷。”
这两天他也是一早就过来,晚上多做会儿,终于把两个炕柜做好了。
另外一个也差不多了,就是还没刷油。
最后裴大柱、裴大民、裴大根以及高木头、张本力几个也没逃脱去学拼音。
裴铁牛因为聋哑没法学,但是他也去凑热闹了,不能听不能说,但是他眼神儿好啊。
他可以看。
看个模样也好啊。
听说大伯他们学拼音,二丫立刻来劲头了,拉着大丫也去凑热闹(显摆)。
珍珠也促狭,让大丫二丫给叔伯们讲课,她和阿年二蛋旁听,宝儿是气氛组。
为了刺激她学习,记得快,阿年总是让她当小先生模拟讲课。
她学以致用了。
于是一帮子老爷们儿被大丫二丫领着喊:“啊——喔——鹅——”
又让他们联想。
二丫声音尖锐,“大伯、叔们,开动你们的脑袋瓜子,好好想想,记住这个模样,别它们认识你了,你还不认识它们!”
裴大柱:“……”
这丫头,怎么跟着阿年学了两天字,胆子壮得跟腰那么粗?
怪不得能给赵氏气得嗷嗷叫,以前他没感觉,这会儿感受到了,看来每一次挨揍都不冤。
大伯娘、四婶儿等人也听见了,都忍不住笑。
一直不咋说话的顾氏突然道:“咱们是不是也得学呢?”
众婆子们瞬间消音,神情渐渐惊恐,不是吧?她们老母咔嚓眼的,还学识字?学了有啥用啊?
大伯娘声音都发飘,“那啥,没什么好怕的啊,咱们听阿宁的安排,阿宁说得学咱就学。”
万一以后说不识字不给来干活儿呢?
众人莫名心头一紧,也不笑话老爷儿们了,纷纷竖着耳朵听。
过了一会儿,天色渐黑,汉子班下课了。
男人们夺门而出,一个个蹭蹭往外撩,生怕被二丫给抓回来。
二丫那丫头,太可怕了。
仗着豆腐娘子撑腰,不把他们这些叔伯放眼里。
阿年还矜持,小珍珠已经笑得小舌头都露出来了,“二丫姐,你真厉害,你适合当先生!”
二丫叉腰,骄傲道:“珍珠妹妹,我适合赚大钱!”
珍珠猛点头:“对,二丫姐,你适合赚大钱,等你赚钱,可别忘了我啊。”
二丫:“你放心,我指定给你发零花钱儿,不给我弟!”
还没赚钱呢,俩女孩子就开始盘算上怎么花了。
阿年和二蛋:“……”
别人走了,王大捞不着,还得去帮老父亲他们干木匠活儿。
他一边干活儿,满脑子都是“a的四种声调,a像鸡蛋长小辫儿……”
阿年小先生说,学了拼音,以后就能自学识字,县里镇上贴的那些告示他们就能看懂,不会再跟看花儿一样。
娘哎,不敢想不敢想。
人家拜师读书一年要交三四两银子的束脩呢,他们不交钱还赚钱。
啧,裴二郎和豆腐娘子真仁义!大方!
干活儿更有劲儿了呢。
另外俩木匠留了心眼儿,悄悄问王木匠:“王大哥,俺们能不能把家里小子带来跟着学那个什么银的?”
大小子要干活儿,但是五六岁到七八岁的还干不了啥,过来学学识字挺好的。
豆腐娘子大方,都不收钱的。
王木匠骄傲道:“是拼音!”
俩木匠猛点头,“对对,拼音。”
豆腐娘子家小公子说学了拼音就能学识字。
他们不指望孩子有多大出息,能识几个字,看懂告示不当睁眼瞎儿就行。
王木匠矜持道:“得问问豆腐娘子呢,可别耽误小公子读书。”
俩木匠:“那是那是,俺们带着孩子来,一天给他们出五文的伙食费,不白吃娘子家的饭菜。”
人家不要束脩,他们当然不好意思蹭饭,宁愿多给两文也不能抠搜。
毕竟一天有四十文的工钱呢。
王木匠就代表他们去问沈宁了。
沈宁一怔,没想到俩木匠如此上进。
这当然是好事儿,她没有拒绝,笑道:“只要孩子想学,那就来吧。”
她也没说不要伙食费,毕竟免费的最后不是变成最贵的就是变成大麻烦。
所以她和裴长青即便要带着村里人往上走,也不会免费。
俩木匠一听很是高兴,临走前又特意给沈宁和阿年几个道谢。
小鹤年:“我并不是每天都在家里教的,你们算着时间来吧。”
俩木匠却宁愿孩子天天来,待在家里跟傻子一样,过来豆腐村长能学识字长见识,即便阿年小公子不在家,那不是还有二蛋他们么?
以往扣扣搜搜一文钱的饼子舍不得吃的俩木匠,这会儿为了孙子的前途也大方起来。
王木匠几个离开的时候高里正一行人也赶着骡车回来了。
高里正那叫一个喜气洋洋,一副发财的模样。
三婶儿也背着铺盖卷儿,一副想家想得不行的样子。
“阿宁,三婶儿可想你啦。”
她又抱住大伯娘和四婶儿几个,“大嫂、四弟妹,我真想你们啊。”
和裴大伯、四叔一起过来给裴长青家新院儿铺甬路的裴三叔:“???”
我恁大一个活人搁这里,老婆子愣是没看见?
三婶儿又跟张寡妇几个道:“香蒲那丫头真不赖,给张氏当助手正正好,哎,年轻就是好啊,咱这些老婆子就得在家里坐镇,出去不中用啦。”
张寡妇一直没好意思问闺女,现在听说挺好,她就笑起来,一颗心也放回肚里。
挺好,闺女没受委屈,也得张氏中意,都挺好。
天色晚了,也不能干活儿,大家叙叙旧就把东西归置好,锁门各自回家吃饭。
高里正嘴角的笑压都压不住,让陶启明和高老大把一个钱箱子抬到沈宁屋里去。
“放地上,别往炕上放,万一把炕压塌了怎么办?”
沈宁:“……”恁夸张呢?
抬完钱,高里正就把侄孙和大儿子打发回家喂牲口,“多喂点豆渣啊。”
现在村里人跟着他们赚钱,除非特别困难的人家也不爱吃豆渣了。
于是豆渣除了留点自家喂鸡,大部分都低价或者白给高里正家喂牲口、喂猪了。
高里正才舍不得喂猪呢,大部分用来做酱油,留一些喂牲口。
沈宁家正好要吃晚饭,就留高里正一起吃。
毕竟看他这样子也不是急着回家吃饭的,那自家吃饭还能不邀请他?
高里正乐颠颠地洗手,上了裴父那屋的炕,亲热地跟裴父裴母寒暄,说热络话,跟一家人似的。
裴父裴母现在也适应了,不会像之前那样受宠若惊。
二郎和阿宁有本事,以后人家会越来越尊重他们的。
晚饭沈宁教裴母做的肉签子,舍不得油炸就熏的。
另外就是一些小菜,腐乳和腌白菜、萝卜必备。
腐乳吃得慢,一顿饭一人一块就够,但是腌白菜吃得有点多。
嘎吱嘎吱,实在是太脆了,微酸带甜,老人孩子都喜欢。
高里正也不例外,他吃一口肉签子,品品滋味,“阿宁,这个好,你新研究的菜式?”
沈宁笑道:“我从肉龙获得的灵感。”
肉龙是北方面食,用面饼裹着肉馅儿卷起来,上锅蒸熟。
死面发面都可以,面不同味道和口感也不一样,舍不得用肉也可以用葱拌点油盐,也别有味道。
不过当地是没的。
沈宁的借口就是小时候桃源县来往客商多,听说的。
大家也习惯她这个借口了,如今也不去多想。
高里正想象一番:“肉龙是主食,这个却是菜,还是一道大菜,年夜饭要安排。”
沈宁:“里正伯再去县里,可以教给靳老板他们。”
高里正:“不卖几两银子?”
一个菜方卖二两银子还是可以的,他总是为沈宁惋惜。
沈宁笑道:“里正伯,咱不靠这个赚钱。食谱是一样的,但是厨师做出的味道不一样,各有千秋,是好事儿。”
高里正:“阿宁你就是大方,成,他们指定会感激的。”
说到这里,他想起一事儿,就把闺女当初请谭秀试菜,教她做那几道菜的事儿说了。
“我寻思着你住着谭家的屋子,人家不收钱你总觉得欠人家什么,就让闺女教她了,也算给个人情。好像那几道菜帮了她大忙,后来她高高兴兴地又去谢我闺女,还跟咱订了不少货,说是陈宅要的。这里外里,她又把人情还了,倒是咱又欠她一点。”
沈宁之前不知道这事儿,只知道县里和镇上陈记粮店都订了不少素鸡啥的。
她笑道:“里正伯,咱就平常心好了,咱豆制品好,很多酒楼饭馆老板都订,他们陈家早晚也会订的。”
有没有谭秀,陈家都会吃素鸡的。
当然,他们也承这份人情,“里正伯,那你再把这个肉签子教给她。”
她又把酱肉丝和烤豆腐卷教给他,再说一下原理。
豆腐皮单吃不好吃,但是它可以当皮包馅儿。
除了这三道,还有豆腐皮包的福袋也很好吃。
肉馅儿加虾仁、香菇碎、胡萝卜碎之类的,用豆腐皮包起来,再用烫软的蒜薹或者细豆腐皮丝扎起来,还可以装饰上萝卜、胡萝卜雕的小花儿,蒸熟。
这可是颜值与味道双在线的一道菜,寓意也好,老人孩子都喜欢。
她用脚指头也知道高氏教谭秀做菜是干啥了,肯定是讨好老头子,要点好处给她和孩子傍身。
若是她没有财富傍身,老头子一死,她的下场就凄惨了。
即便有孩子,但是孩子没长大,不能自立,老太太也能发卖了她。
甚至老头子成年的儿子们都能吃了她。
若是她有财富和人脉傍身,老头子死了,陈家人也不能随意发落她。
沈宁从来不在古代这种环境讨论什么三不三的。
因为在古代这种女人不自由,美貌、子宫都是男人财富的环境里,一个漂亮女人她是没有自主权的。
潘金莲也不是自己想那样的。
就原主和裴云不也是如此么?
只不过裴云命好,碰上一个品性不恶劣的纨绔,但凡宋福瑞是个标准的顽劣子弟,那她就不会好过。
谭秀生得美貌,即便谭婆子不拿她换好日子,她也没可能踏踏实实跟一个普通男人过到老。
美貌是一种藏不住的财富,早晚会招来强横的觊觎者。
只要谭秀不害人,她便不会反感,正常人情往来即可。
对她来说,谭秀和谭婆子甚至比宋家观感好一些。
不管别人说谭婆子和谭秀如何,在他们两家的交际中,人家是首先示好给出善意的。
她自然也回报善意。
【作者有话说】
今天还有二更。
第89章 福字席火爆 宋福瑞送钱来
高里正竖起大拇指,“阿宁,我现在呀就佩服你和二郎。”
沈宁笑道:“里正伯你可别夸我了,咱是自己人,实在点就行。”
珍珠给沈宁夹了一块肉签子,“娘,我可实在了吧?”
沈宁就笑,一高兴就给闺女画饼,“回头奶去镇上买布,再买袋子面粉,回来给你们蒸糖馒头吃,还可以做枣山饽饽。”
小珍珠:“还要全家福煎饼果子。”
高里正:“嗨,去什么镇上啊,咱家有面。”
沈宁笑道:“里正伯,你家麦子也有限,还是留着自己吃吧。”
现在田氏忙得够呛,又是收豆子又是收白菜的,还得负责家里磨坊呢。
如今高里正家磨坊不为赚钱,主要是自家用。
再让田氏知道还得推麦子给她家,那不得气冒烟儿啊?
现在一个田氏一个赵氏,可被沈宁给治着了。
赵氏原本做豆腐还有大丫二丫帮忙,现在大伯娘发话让大丫二丫来豆腐坊帮忙顺便学识字。
赵氏以为要自己推磨做豆腐,她不干了!
不是种完麦子了么?
大伯娘就让俩小子虎头铁头给她帮忙,小子力气还大呢。
可小子也皮啊,还粗心,点豆腐、压豆皮、揭油皮啥的都不行,还得她来。
反正这俩人都不能去跟吴秀娥嚼舌头了。
高里正也想到这茬儿,寻思现在赚钱也不差这点儿。
大家吃饱了,高里正喝水漱口,开始放大招。
“阿宁,这一次有52两的盈余。”
刨除了成本的。
沈宁还好点,毕竟现代人对两概念不深,还得换算一下52两对等多少劳动价值,跟现代比比是多少钱,然后慢慢地瞪圆眼睛。
裴父裴母却是倒抽一口气,裴母都捂住了嘴巴。
裴端一年30两就拽上天了!
阿年也不能淡定了,神情大写一个惊讶。
小珍珠第一反应是捂着宝儿的耳朵,免得他听见出去乱说。
宝儿注意力压根儿没在这上面,小孩子嘛,对钱还没概念,他还要夹腐乳吃呢。
腐乳咸,姥儿不给他多吃,就尝尝。
尝尝哪够啊,他要吃一块!
被捂住耳朵他还纳闷呢,“嘿嘿,干嘛?”
小珍珠:“宝儿,你再偷吃腐乳,我打你屁屁。”
宝儿立刻夹白菜,“我没吃腐乳,我吃白菜呢,嘎吱嘎吱,真好吃。”
珍珠就领着宝儿去一边儿玩九连环了。
高里正对沈宁道:“阿宁,上一次货款都重新投进去了,这一次咱多分点?”
二十两足够下一次再投入的。
而且隔两天他就去收款,一直这样往复的。
沈宁眼睛亮亮的,点头,“好呀。”
她把账册拿出来,让阿年帮她和高里正一起对账。
除了帮高里正对这一趟交付的账目,还要理一理新的订单多少货款,需要预先投入多少等等。
算着二十两绰绰有余,他们就把另外32两分掉。
沈宁这里还有镇上收的6两。
也送了腐乳和腌白菜以及其他豆制品,刨除了成本,还有6两。
他们每一次分钱都这样商量,如果需要投入成本多,就暂时不分,下一次不用投入那么多,那就多分点。
大家都很努力,也很辛苦,互相体谅对方,也不会不平衡。
38两,一人分了19两!
多半是银子,还有几吊钱。
在乡下铜钱方便,主要是给大家发工钱用的。
银两可以去城里花,以及结大笔账目。
沈宁:“里正伯,我家还欠你9.3两的木头钱,我先……”
高里正摆手:“不急不急,我家不急,你先管别的欠账好了。”
沈宁一算,艾玛,刚高兴没两秒钟呢,算算欠账,童大久那边还有12两呢,村里欠的各家的木头钱拉拉杂杂也有6两多呢。
这这这……
还没焐热呢。
没事儿,咱慢慢还,不用一笔都给出去。
算完账,高里正就告辞回家,一个劲儿地叮嘱沈宁,“我家的钱不急啊,以后再说。”
送走高里正,沈宁站在夜幕下舒了口气,下一次就没这么多分红了,因为刚发了一大批腐乳,再发得过阵子了。
不过曹家这一次好像没发货?
下一次要给曹家发货,他要代理成安县,哈哈,那又不少货呢!
家里的腐乳够不够?
她得赶紧检查检查,把可以发货的缸标记出来,然后继续添置新缸。
她又有了一个主意,明儿跟里正伯说在县城附近租个院子当货物中转站,把腐乳、腌白菜以及鸭蛋鸡蛋这些需要时间酝酿的拉过去放着,按需给县里各家发货。
如此就不需要太赶,家里也能空出地方来继续做。
这一晚上除了三个崽儿,大家都有点睡不着。
裴父:“二郎媳妇可真能耐啊,真能耐啊。”
裴母:“可不咋滴,以前整天看他们忙活,见不着啥回头钱儿,这一见着就不得了啊。”
裴父也干劲儿十足,“明儿早上那领席也就好了,让大柱他们拿给福瑞。”
他跟裴长青学会了样品这个词,打算让女婿给宣传一下,继续接镇上的单子。
冬天不能盘炕,可以编席呢。
那么多火炕呢,难道他们不需要炕席?
裴母:“麦掌柜的你还没给人编好呢。”
裴父:“大哥三弟四弟他们种完麦子不是没活儿了吗?让他们一起来编,我寻思着让二郎媳妇儿帮我从附近村儿再找几个手艺好的。”
他怕自己说话不好使,让沈宁出面,大家伙儿肯定乐意来,而且也不会糊弄他。
反正二郎媳妇儿发话收秫秸,大家都挑选好的给送来,不会送那些糟烂的。
要是过去,他说收秫秸?你看吧,指定把坏的也夹里面给过来。
裴母笑道:“行,明儿我和她说。”
高里正也和陶氏说体己话儿呢。
躺在热乎乎的炕上,他故意离开褥子直接睡在炕席上,就想让炕头的热乎气烙烙自己的腰和胳膊腿儿的。
“啊,舒坦,真舒坦!”
陶氏:“裴二郎真是好本事,镇上都说呢。”
高里正:“县里也说呢,排队找他盘炕的都排到来年去了。”
他又说沈宁的厉害之处,说肉签子多好吃,明儿做给她吃,又说分了多少钱。
陶氏唬得惊呼一声,“恁多?”
他们养一年的猪,一头也就卖三四两银子,这还没刨除本钱呢,要说赚多少,一头猪顶多赚五百钱。
这还是好的呢。
高里正笑道:“对,过两天给曹家发货,他们代理咱成安县的生意,也是一大批。”
聊着聊着,他寻思和阿宁的生意越来越大,想收缩养猪场和养鸡场了。
说实在的,如果不是有女婿那边给便宜酒糟喂猪喂鸡,他根本开不起这养猪场和养鸡场,喂不起。
可酒糟数量有限,再者以前霍家隔两天给送一次酒糟,自己家也去拉,现在霍家其他人也有意见,不想给送。
那他家就得天天去拉,也麻烦的。
如果家里精力不够的话,肯定收缩那俩。
他和陶氏说了说,原本寻思陶氏不支持,毕竟是以后给老二老三的产业。
谁知道陶氏也同意。
她笑道:“阿宁这边儿赚钱,咱当然多往这边投本钱啊。这么大的买卖,老二老三也独占不了,老大也能喝上汤。”
大不了让老二负责养猪场和养鸡场,老三和老大管这边儿。
裴长青不在,沈宁搂着奶呼呼软乎乎的闺女,听着孩子们均匀绵长的呼吸,第一次有一种真切地穿越到古代的感受。
以前有裴长青在身边,总给她一种cosplay的错觉,夫妻俩来变形记呢。
裴长青也想媳妇儿呢,他悄悄拿了沈宁一条发带,其实就是染色的麻布,卷起来当发带用。
他把发带放在枕边,好像能闻到阿宁的气息。
也没想多一会儿,毕竟累啊,想一想媳妇儿,他就睡得酣沉。
第二日裴长青他们继续去杨家盘炕,沈宁家里也照旧忙忙碌碌。
裴父和老头子们都打了鸡血,一早就去地窨子编席。
有人端了个破瓦盆过来,放在角落,丢些木头进去点个火盆照亮。
他们要在早饭前把另外一领炕席编好。
依然是中间开光大福字,看着就喜庆。
阿年和珍珠各自做完早课,也给大丫二丫几个孩子继续上拼音和算术课。
现在他们进行到听音标拼音以及的步骤。
阿年写一个字,他们不认识,他领着他们读,然后他们自己标注拼音。
标注完的就要记住字的读音和模样,先不要求会写,但是要求认识。
这是给大丫二丫的突击课。
先尽量多认识字,慢慢地再学写法。
今儿阿年和珍珠要去书肆,所以就早上晚上教,其他时间他们复习,或者跟着二蛋学一点。
沈宁的员工手册最初版也好了,给阿年请他白天帮忙誊抄并标注拼音和声调。
之所以如此,是因为大部分繁体字沈宁还不会写,她就写别字或者简体字,让阿年给润色修改。
小鹤年翻着看了看,又看沈宁,“娘,你……”
沈宁:“哪里不对吗?”
小鹤年笑道:“没有,挺好,娘想得真好,我看爹的建筑队也可以学。”
沈宁笑道:“回头村里人都可以学。”
这就是最基本的识字手册了。
珍珠跑过来,“娘,你放心吧,我肯定会帮阿年整理好的。”
沈宁就笑,指定是小少爷帮阿年,你就一个挂名儿的。
三婶儿刚回来也不在家收拾,一早就跟着大伯娘、四婶儿几个过来干活儿。
“阿宁,你也给我指派个活儿,我指定干好。”
三婶儿看大嫂当生产管理,四弟妹做后勤主管,她也眼热。
沈宁:“三婶儿,你专门负责收发货吧,这些坛子缸的,哪个先发哪个后发,我都做了标记的。哎呀,你们也得学学拼音和数字,要不看不懂先后,发错可麻烦。”
大伯娘几个一听瞬间紧张了,“学,俺们学!”
沈宁:“大丫二丫,你们任务艰巨,还要负责教奶她们学习啊。”
先教她们认识几个数字和字母就好,用来标记先后。
这个简单好记,比单纯写汉字容易。
等吃早饭的时候裴父和裴大伯几个把另外一领红席给抬出来。
一个人抱着就行,但是他们为了隆重的仪式感,几个汉子给抬出来的。
就……沈宁默然。
虽然赶得急,但是活儿和之前那领一样好,篾子细腻光洁,没有一丝毛刺儿。
红色抢眼,所以尽管红色的篾子和淡黄色的一般多,看起来也红红火火的。
高粱红配淡金色啊,不只是乡下人爱,生意人更爱。
红色和黄色是生意人最爱的两个颜色,一个红火,一个象征金子、财富,肯定会受欢迎的。
裴母也跟沈宁说了裴父想继续招工的事儿。
沈宁摩挲着新的红席,笑道:“爹,冬天活儿少,很多汉子都闲着呢,要不给你招几个年轻的?他们学得快。”
裴父摇头,“阿宁,年轻人来年还得耕地种庄稼,不能一直编席。我寻摸着还是找那些本身手艺好的,再就是身体有点毛病又不耽误干活儿的。”
还是半大老头子更好,诸如腿脚不那么利索的、耳朵不那么灵敏的,他们不适合下地干活儿,那就过来学编席,也当上工一样天天过来呗?
因为沈宁和裴长青总拉拔那些家境贫寒的,裴父也有意识地这样学。
他还没怜贫惜弱的想法,毕竟自家也才脱贫,而是寻思给二郎和阿宁造好名声。
二郎不是说他也要读书吗?
可一把年纪再读书终归是晚了,吃亏。
他就寻思要是二郎有个好名声,那以后读书兴许也能得先生们高看?
保不齐哪个当官儿的高抬贵手,二郎就考过了?
这想法他就和老婆子说了,可不和外人说,免得人家说他家不安好心啥的。
沈宁看裴父有自己的主见,也挺高兴的,“成,就按爹说的来,我给吆喝一声。”
她就去村头跟妇女们说一声,“谁家亲戚做编活儿好的,可以过来找我公爹试试,还有那些腿脚不利索不能下地但是手巧的,能学编活儿的,也过来试试。”
说完她叹口气,“要是咱村都识字多好,以后写个通知往土地庙上一贴,大家都能看见。”
得不断给她们洗脑,让她们知道识字的好处,让她们主动把孩子送出来学拼音数字。
这些孩子经过十来年的培养和成长,将来都是她和裴长青以及阿年珍珠的助力啊。
从娃娃抓起,根红苗正,比心思驳杂的大人好管理。
妇女们一听,都瞪圆了眼睛。
诶呀,不愧是豆腐娘子啊,真敢想啊。
还让她们都识字,可太看得起她们了吧,哈哈。
沈宁笑了笑,“都忙去吧。”
妇女们目送她离去,立刻给后头村民传消息。
“豆腐娘子公爹继续招人编席呢,要手艺好的,不会编席的就要手巧学得快的。”
“要年纪大些的,腿脚不那么灵便的。老爹也怜贫惜弱呢,知道这些人日子艰难特意拉拔,都帮忙传传话儿。”
现在对村民们来说豆腐娘子一家就是真善美的化身,连阿年和珍珠都被尊称为小公子、小娘子了。
裴父裴母更是受人尊重。
沈宁开豆腐坊,除了每天来帮工的,村里家家户户都能送豆制品参选,只要干净、质量到位,都能选上。
全村跟着受益。
同时,豆腐娘子家的生意也惠及周边几个村子。
他们来送豆子、白菜、秫秸、柴火、粗麻布,豆子白菜秫秸这些卖完就得,但是柴火只要能打来就可以一直送,还有粗麻布,只要能割到野生麻搓麻线织粗麻布,就能一直送。
现在裴老爹又招人编席,还专门要腿脚不好平时不能干活儿的老头子,不说这些老头子们感激涕零,就是年轻人也感激呀。
这些老头子不能下地,自家人都嫌弃,出门更找不到活儿。
现在人家裴老爹要,这是多大的仁义啊!
种完麦子,大家都没什么活儿了,又找不到赚钱的营生,多少人在家里急呢。
所以附近村子都动起来了。
那些会点编活儿、学得快的老头子,自己能走的就主动来报名,不方便走动的就让儿孙给背过来、推过来。
能赚钱的营生,只要选上就烧高香了,谁能错过啊?
要招工,自然也得有地方。
裴父又跟沈宁商量,还得挖几个地窨子,得用木头、椽子、茅草什么的。
沈宁大手一挥,挖,用什么材料管够儿!
家里换来的那些椽子挑挑拣拣已经用差不多了,剩下的不是烂了就是太细不堪大用,只能留着烧火。
再用就得跟人买,沈宁给支钱。
麦草什么的倒是没问题,甭管稻草、茅草、芦苇的都能用来盖顶,上面再糊黄泥草就行。
这活儿裴父不让会编席的人干,而是从村里找种完麦子闲在家的劳力。
他觉得不是什么大活儿,不用给太多工钱,20文他舍不得,一人15文好了。
得给儿子媳妇省钱。
即便这样,大家伙儿也乐不得。
裴父选了大伯家的裴二柱,三叔家的二民,另外从村里找了几个汉子,让他们争取一天半就把另外三个地窨子挖好盖起来。
四叔家的小儿子裴金子今年十四岁,也跟着帮忙。
四叔和四婶儿不好意思要钱,说小子没长大,不算整劳力,裴金子却不肯,说自己都下地干活儿了,必须给钱。
裴父就给他七文,他乐得很,干活儿那叫一个卖力。
而龙庙镇,今儿王大、裴大柱几个用裴大伯家的木板车拉了两个炕柜,两张炕桌,还有一领炕席。
把阿年和珍珠送到书肆之后,他们就飞奔去找宋福瑞。
宋福瑞看到成品以后哇哇赞叹了半天,也只是说什么“哇,好看!哇,真好看!”
然后又找上禚元杰显摆。
禚元杰当即就爱了,“兄弟,这是二舅兄为我的炕订做的,你看大小正好,你的炕有点长了。”
宋福瑞也猜到这是裴长青自家炕上的了,而他的炕是顺着山墙砌的,比人家的都长,自然得另外订做。
即便如此,他也得拿捏一番才让给禚元杰,“兄弟,我对你可是掏心掏肺的。”
禚元杰揽着他的肩膀,“哥哥知道呢,放心,哥哥不会亏待你的。我把炕席和炕柜放在铺子里,那些买材料的看到还能不心动?”
为了做宣传,他也忍痛割爱,不往自己炕上铺。
毕竟买材料的去铺子,又不会来他房里,再带人去看多浪费时间啊?
他当即就指挥着人摆弄一番。
虽然只有俩炕柜俩炕桌和一领席,但是也不耽误他折腾。
他让人用砖头搭了个台子,铺上一层麦草,再铺上炕席,然后把俩炕柜往两边一放。
四个柜脚底下还包上了布,免得把炕席磨坏。
中间的开光福字特别显眼。
两张小炕桌就放在炕柜旁边,等来人看中了再摆出来给人感受。
宋福瑞点头,高兴道:“元杰,还是你有生意脑子和眼光,要是放我炕上,能有几个人看见?”
他爹娘大嫂二嫂又得要。
禚元杰:“来人了!快,给他们好好说说,争取盘火炕的人家都买炕席。”
都买炕柜可能有点难,但是三百文的炕席还是可以的。
禚元杰已经自动加了小一百文。
他听宋福瑞说了炕席的来历,要从秫秸变成炕席多不容易呀。
一个人得忙活七八天呢,就给人家一天二十文,这本钱都要一百六了好吧?
咋不得卖个三百文?
这三百文能用好几年呢。
他才不考虑乡下劳动力多廉价、找不到活儿的客观因素呢。
那些晒席三四十文一张,你倒是往炕上铺啊?
不咯人吗?不扎人吗?不难看吗?不掉价儿吗?
当然得买衬得起身份的好炕席!
土坯房更便宜,你咋还花两百两盖砖瓦房呢?
所以,价钱不是那么算的,甭管人家劳动力多廉价,庄户人是不是找不到活儿干,只要你想要这个好东西,你就得多出钱。
禚元杰和宋福瑞俩唱双簧,把高粱多难种、编席多难的经过演一遍,顾客们就心动了。
再把铺上这漂亮炕席的体面和好兆头说一遍,“豆腐村福气娘子的事儿你们知道吧?被人诅咒了,好几个村的百姓去给她集福呢。这就是她公爹带着四外村上寿数的老人编的开光福气席,铺上了咱也跟着沾福气!”
豆腐村、豆腐娘子、集福的事儿,被禚元杰和宋福瑞又好一个说,给众人听得津津有味儿。
再把裴父领着一群没下地能力的老头子美化成“一群上寿数的福气老人”,这些城镇居民还有个不感兴趣的?
这还有个不要的?
顾客们就纷纷下定金了,“我家要一张。”
“我要两张!”
“我要三张,送丈人挺体面的。”
宋福瑞都服了,禚元杰这张嘴比他还能吹!
他也迅速学会了。
在两人的推动下,开光福气席、红双喜席卖得火爆,定金收到手软。
普通居民定炕柜的却少,毕竟板子、木工都不少钱,从铺子定还得额外花钱。
他们不需要炕柜,被子叠起来直接堆在炕尾就好,要是怕乱直接放在地面柜子或者大衣箱里就行。
总之尽量不多开支,毕竟盘炕就1600文了呢。
再买俩炕柜比炕都贵了,舍不得。
炕桌虽然便宜,但是买的人也少,不少人家都有小桌子,放在床上、木榻上、台子上都行,旧点难看点也没关系,能用就行。
普通人家除非给女儿打嫁妆,否则平日很少添置新家具。
这年代买成品家具很贵,即便自己攒木头请木匠做也不便宜。
只有宋家、禚家以及其他商户才会那么讲究,买家具就买成套的,整齐好看还体面。
本身裴长青对炕柜客户群的定位就是禚家宋家的亲朋,和他们家境差不多的人家。
一如裴长青所料,他们接的炕柜订单够王木匠等人忙活一整个冬天甚至带着来年春天的。
养木匠足够,裴长青也有的赚。
禚元杰都跟着喝汤呢。
炕席的订货量就很大了,毕竟不算很贵,只要家里按月领工钱的攒攒都买得起。
买不起炕席的也盘不起炕,能盘炕的基本也就买炕席。
一连两天,宋福瑞一边继续接火炕订单,一边和禚元杰接炕席的订单,给自己忙成个陀螺。
他大哥也就这个忙法儿了吧?
二十九日一早,宋福瑞想媳妇儿想儿子了,虽然媳妇儿在县里见不着,但是儿子在岳父家可以见。
他把账目归拢一下,头一天晚上就把自家豆制品的货款跟陈氏支了,又把火炕的工程款和定金以及炕柜、炕席的定金一总用箱子装了,赶着马车去岳丈家。
旺财要给王大他们帮忙的,所以他自己赶车。
他来得早,正是高里正带人发货的时候。
大丫二丫背着铺盖卷儿,正跟大伯娘、沈宁以及珍珠阿年几个道别呢。
珍珠:“大丫二丫姐,你们拼音和简单的算术已经会了,要每天练习哟。”
大丫泣不成声,虽然想做事情,想赚钱,可到底才10岁的小姑娘,从没离开家,咋可能不难受?
二丫却笑得没心没肺的样子,“珍珠,放心吧,我肯定说话算话!”
俩小姑娘约定发零花钱的事儿。
小鹤年叮嘱她们,“记得教大娘和香蒲姐姐学拼音和算术。”
二丫大声道:“放心吧,我们不会教错的!”
她拍了拍怀里的员工手册以及拼音和数字表,这都是阿年和珍珠帮她们写的教材,她们一定会好好爱惜的。
高里正看得眼热,豆腐娘子真了不起呀,居然这么短的时间就把两个乡下小丫头教得能识字算账。
要这么下去,他们村那还了得?
只要来年,估计他们就不缺人用了。
现在还是很缺的,毕竟满村没俩识字的,会算账的也没几个。
没看大丫二丫这样学了几天的都去县里当先生教张氏和香蒲了么?
他看着小鹤年和珍珠的眼神就越发热切。
哎,高进禄个没用的玩意儿,估计也配不上珍珠了。
他把沈宁给裴长青的信放好,爬上骡车,再检查一下缸坛子之类的有没有捆好固定好,别在路上发生碰撞啥的。
他又叮嘱老三:“等我们走了以后,你跑一趟大舅家,再去借一辆牛车,叫上你四表哥和你一起赶着牛车往酒庄送货。我之前就在酒庄租了一个院子,正好可以存货,以后往县里发货也方便。”
昨儿一早沈宁跟他说这事儿,他想这不是正好吗?
他早就在酒坊那边儿买了一个院子,原预备着作为谢礼以后送给女儿女婿的,毕竟没他们也没自己的养猪场和养鸡场呢。
闺女说爹有这心就行了,整个庄子都是霍家的,霍三也不差庄里的一个院子,让他自己留着用。
沈宁那么一说,他当即就决定拿来做货栈,这样自己就不用每次都那么匆忙。
如此就得有第二支送货队伍了。
他决定让老三领队,带上大舅兄家的老四,再从村里找俩汉子一起押送。
运货途中辛苦,也可能发生临时状况,都需要人手。
高三郎痛快答应了。
他和二哥也看得明白,跟豆腐娘子合作生意,可比养猪场来钱快,比养鸡场也快。
而且现在大哥大嫂也偷不得懒,大哥整天跟着爹跑货,人都瘦了一大圈,大嫂每天收黄豆啥的,人也累瘦了。
他和二哥对大哥大嫂的意见也小了一些。
爹说这一趟就让大哥在酒坊那边儿负责看货。
酒坊的管事儿会盯着他,不许他随便出去。
大姐也会管着他,爹也不多给他钱,他也没的出去花花。
高三郎听得就很舒坦,心里也平衡许多,再不是以前自己和二哥累死累活大哥却出去瞎晃悠的不满了。
“爹,你放心,我和表哥会小心送货的。”
高里正点头,“你和你二哥办事我放心的,不多嘱咐你,就是路上多带点吃的、木炭和棉被啥的,别委屈着自己。”
来自老父亲的正面关心让高三郎心里热乎乎的,笑道:“爹,晓得了。”
高里正就挥鞭子启程了。
陶启明立刻跟上。
等高里正等人走后,沈宁这才有空儿去跟宋福瑞说话。
宋福瑞已经坐在裴母的炕上吃起了煎饼果子。
前儿高里正带了一大笔钱回来,沈宁就兑现给孩子们的承诺,给他们做全家福煎饼果子。
当然不需要把沈宁列举过的食材都备好,只需要有薄脆、煎蛋、肉或者猪油就好。
这两天家里没买肉,之前从书肆拎回来的肉已经吃完了。
但是还有半小罐猪油,把猪油当酱料抹在饼上一样喷香。
沈宁亲自和面炸的薄脆,用化开的饴糖水和面,炸得那叫一个酥脆喷香甘甜!
炸完的时候珍珠嘎嘣嘎嘣吃了两大片,阿年都没忍住也吃了两片。
裴母又稀罕女婿,煎饼果子打俩蛋,刷上自制酱汁,又放上两块薄脆两个煎蛋,再放上自己发的绿豆芽、腌白菜。
那还有有个不香的?
给宋福瑞这个少爷都香得直迷糊!
宝儿和珍珠明明吃得很饱,看着宋福瑞吃得那么香甜,他俩也直咽口水。
宝儿:“爹,你没吃饭吗?”
宋福瑞笑道:“家里的饭吃腻了,你姥儿家的饭更好吃。”
宝儿猛点头,他早就发现这个秘密了,自家的饭没滋味儿,别人家的饭,哪怕禚伯伯家的饭也更好吃。
在自己家吃肉不稀罕,去别人家吃个面疙瘩也觉得香甜。
看沈宁过来,宋福瑞把煎饼果子塞进嘴里,又灌了一大口豆浆。
沈宁笑道:“你慢点吃,不着急。”
她转身对小鹤年道:“阿年,你的学生们来了。”
大丫二丫走了,可乡村扫盲班现在还有好几个主动过来的小学生呢。
林木匠和贾木匠的俩孙子,一个五岁,一个六岁,正是娇气的年纪,要说启蒙都有点小。
但是小孩子也神奇,在爹娘爷奶手里娇气得不行,到了陌生地方跟着别的哥哥姐姐玩儿,一个个又乖又懂事,争先恐后表现自己多乖,生怕哥哥姐姐嫌弃自己不带自己玩儿。
毕竟在外面他们也没人可以撒娇耍赖,爷爷也得听另外一个爷爷的呢。
所以俩小豆丁竟然也能跟着好好学拼音和数字。
另外还有村里几个小孩子,是听二蛋宣跟着来的,学了几天,已经像模像样了。
他们学得特别认真。
不知道为什么,小鹤年总觉得他们一副大义凛然的样子,好像带着什么使命感。
他问过,却又没发现什么,也就随便了。
小孩子们嘴巴却又严实,不能说,说了该没肉吃了!
以前大人总说小孩子傻、蠢、笨、毛手毛脚什么的,只有豆腐娘子总是夸“小孩子学东西快”,“小孩子聪明机灵”,给了小孩子们很多正面评价。
小孩子们听了越发感动骄傲,甚至油然升起一种使命感——不愧是他们信的豆腐娘娘,她不认识他们,就夸他们,说他们好话!
他们一定要好好表现!做乖孩子!
二蛋说豆腐娘子家的阿年教人识字,小孩子大人都可以学,他们瞬间斗志昂扬,要把大人们比下去,以此证明豆腐娘娘说得对——小孩子就是聪明,学东西比大人快!
事实证明,他们的确比裴大柱等人快……快得多。
沈宁就背着大人夸他们,“你们好会背书啊,你们好适合学识字啊,你们简直就是为读书识字算账而生的啊,小小年纪就学得如此快,大了还了得?个个都得是大掌柜,大账房!”
年纪没上两位的孩子哪里顶得住她这嘴啊,个个被夸得醉了一样,更是打了鸡血学习。
阿年在就跟着阿年学,阿年不在就跟着二蛋学,二蛋忙就自学。
总之十以内的加减法已经不需要数手指头了。
就是这么厉害。
他们上课特别积极,反正现在天冷没有青草了,也不需要他们再去割草,知道阿年在家,当然吃过早饭就要来学习呀。
阿年领着他们去一个草棚子学习,那里有石板,还有拼音挂图。
这是昨天小少爷和他一起绘制的拼音挂图,一大一小,小的给二丫带去县里,大的放在这里每天学习。
班长珍珠和她的助手宝儿自然也要一起去上课的。
很快草棚子里就传来朗朗的读书声,就是听着和别家学堂的读书声不一样。
人家背诵什么“天地玄黄”,他们却是“2+5=7”,什么“豆,dou,腐,fu”。
宋福瑞听得新奇,“二嫂,阿年和珍珠这是干啥呢?”
沈宁笑道:“学习呢,小少爷他们研究的简便识字方法,没文化基础的乡下孩子都可以学,很方便的,宝儿已经会了,你也要学起来,别拖后腿。”
宋福瑞:“……”
啥?我给儿子拖后腿?不可能!
他当即就掏出账册,又拖过钱箱子,里面银子和铜钱叮叮当当作响,以此证明他的能耐。
就很骄傲!
沈宁和裴母就笑。
沈宁把他的账册拿过来翻了翻,越看脸越黑,这、这……
真是地铁老人看手机脸。
宋福瑞看沈宁面色凝重,不由得紧张起来,“二嫂,账目……有问题?”
这账是他和禚元杰加上旺财以及宋管事等人一起记的。
而家具炕席什么的有禚家记账呢,更不会错。
沈宁看得两眼发黑,“福瑞呀,你念过两年私塾吧?”
宋福瑞清了清嗓子,神情很是不自然,屁股也在炕席上蹭了蹭,“学得有点不大行,都忘差不多了。”
沈宁:“……”
什么不大行,是很不行吧?
瞅瞅你写这个账本子,满篇的○、△和抽象画不说,写下的字也没几个对的,全是错别字!
由此可见,宋福瑞会写的字不超过五十个!
【作者有话说】
二更送上,求订阅,有漏订的宝子可以补订一下,么么哒。
第90章 留宿 师兄,我领你参观我家
她随口抽查了几个,宋福瑞倒是都认识,也能说出谁家来,钱给没给也知道。
沈宁松口气,看来小鸡不尿尿各有各的道儿,宋福瑞人家有两把刷子。
但是,还是得学识字。
她道:“你得学学拼音和算术,以后如果朝廷普及珠算,你也要学学,算账不会珠算可不行。”
这账目上基本都是整数,一天八百文几百文的,自然好算。
像他们卖豆腐产品,都是小钱,还有很多半文几文的就麻烦了。
以前宋福瑞就是个纨绔子弟,她自然不会管,可现在他帮裴长青做事儿,做得还不错,裴云也想开铺子,那就不能不管了。
不管的话,即便手上有铺子也留不住,不几天就被人弄走了。
不说别的,你要是不会算账,掌柜的、账房和伙计,就能串通给你店铺掏空。
现代开超市的,都能被员工偷鸡蛋偷什么的偷倒闭,何况你小小铺子?
宋福瑞张张嘴巴,煎饼果子的香味儿还在舌尖萦绕呢,怎么突然就说这么沉重的问题?
他又不考功名,怎么还得读书了?
沈宁看出他的心思,“考功名的人家是正统学习路数,咱们不考功名,就是学了记账算账自用,可以用简单的路数。”
拼音、九九乘法表、运算口诀、心算等,都适合他们。
这些沈宁和裴长青计划慢慢教给自己人。
不是不教给别人,新事物的产生到普及往往需要很多年的推动和适应。
就比如松江一百多年前就织棉布了,当地才有三十来年,而北方现在也没开始。
拼音这些自然也会这样。
但是自己人得用起来。
不能暴殄天物。
沈宁快速翻阅了宋福瑞的账本子,前面的很规整,字也漂亮,那是裴长青写的。
看到裴长青的字,沈宁的神情都温柔了。
宋瑞福小心翼翼道:“二嫂,我一共收了58两600多文,还给禚家结板子钱,拿回来35两300多文。这里面有火炕的结款、定金,还有炕席、家具的定金,还没给他们结算工钱,二哥说让二嫂发。”
也不知道为什么,他突然觉得二嫂跟二舅兄挺像的,就是你看她温温柔柔和和气气,可她冷了脸的时候还挺吓人的。
刚才给他吓的心脏都哆嗦了。
裴母听着都麻了。
阿宁才分了19两,二郎这又分回来35两。
沈宁点点头,“成。福瑞,你二哥说了,不会让你白辛苦,他赚的钱刨除工钱本钱这些,会给你一成。”
不要看不起这一成,还是挺多的。
她怕宋福瑞不会算账,就说给他听。
“镇上一共三个组,一天就是2400文,他们的工钱加奖金一天是305文,你二舅兄可以拿到2095文,一成就有209文半。他一天给你这些钱呢,炕席和炕柜看着赚头不大,不过最后总账也不会少。”
宋福瑞确实一下子算不明白,听说一成,觉得可能没啥钱吧。
结果一天就有209文?
这么夸张的?
这么多钱?
他配吗?
宋管事儿上上下下里里外外的忙活,一个月才二两工钱!!!
这都是超多的了,因为很多人只有8-900文。
二舅兄一天就给他209文!!!
这是什么概念,这是“我不用语言夸你,我用钱来表扬你”!
他脑子里狂热一会儿,脸都红了,最后又冷静下来,道:“二嫂,这个钱我不能要,要不是你和二哥,我和阿云现在还憋屈呢。如今我俩都有事儿干,我爹娘对我们也不一样了,我现在一个月有三百文零用钱,我们还得了一座县城的院子。”
沈宁笑道:“你爹娘给你的是你家的,我们给你的是你劳动所得,不一样。”
劳动所得?
这还是宋福瑞第一次听说,可太新鲜。
他有一种自己原来不是废物,还是个璞玉的感觉。
裴母也为他高兴,笑道:“你要是觉得多,拿的不踏实,就拿一半儿,好好给你二哥干活儿,以后多拿就踏实了。”
沈宁:“不用拿一半,就拿二郎定好的那些。你们县城的铺子也要装修,都得用钱。”
宋福瑞:“县城的铺子装修家里出钱,不花我们的。”
没分家的时候就尽量薅羊毛。
沈宁:“以后用钱的地方多着呢,县城就一个院子哪里够?不得给宝儿也买个?”
再说盘炕就这会儿赚钱,慢慢地会越来越少,毕竟有钱人就这些,扎堆盘完后续就细水长流,不会再这么赚。
宋福瑞还是没要,让沈宁帮他攒着。
拿回去指不定会有啥事儿呢。
他现在一个月有三百文零花钱了,比以前五十文可多多了。
他都花不完,也都攒着呢。
沈宁看他真不想要的样子,也挺感慨的,宋福瑞确实不是纨绔,而且品性极好。
也是裴云运气好,能被他缠上,而不是那种坏种儿。
不过宋福瑞这种不太聪明的样子,又不是很计较,不是很会守财,如果没改变,等他爹娘没了,给他的铺子他还真守不住。
现在么,必须让他跟宝儿一起读书,读书可以让他知道很多世故。
不害人,但是防人之心不可无。
看看书上那些害人的手段,开开眼界,于他大有裨益。
被二舅嫂教育了一顿,发誓会跟着阿年学拼音的宋福瑞就去找岳父寻求安慰了。
裴父知道女婿来了,但是地窨子一直有事儿,他说先忙一会儿就上来,结果一忙就半天。
看到女婿下地窨子,裴父连忙道:“这里潮,你先出去,我这就上来。”
宋福瑞看他一进来,那几个老头子都缩手缩脚瞬间被施了定身咒一样不会动了,他也不好意思打扰人家,就赶紧缩回去。
这个地窨子都是外村新招来的老头子,一个个没见过世面,尤其有点残疾挺自卑的,看到宋福瑞这样穿着富贵的,自然不敢看。
虽然宋福瑞觉得自己衣着很朴素,就是蓝色袍子青色裤子呗。
他站在外面瞅了瞅,一共有四个地窨子了,在场院儿这里两两排开,还挺规整的。
岳丈不愧是二舅兄的亲爹,干活儿一样整齐,一点不乱。
裴大伯几个听见他的声音,也探头出来打个招呼。
宋福瑞笑道:“大伯,你们忙,不用管我。”
大伯几个就继续编席了。
知道宋三爷和禚家少爷帮忙接订单,他们可高兴呢。
多卖一张,他们就多赚钱呢。
裴父让原本的熟手教新来的老头子们,新来的即便会编活儿但是不会编花样,得手把手教一教。
不过大家都是手巧擅长做编活儿的,学学也快。
就像现代有些阿姨看看样子就能织毛衣花样一样,总有这样手巧的人,一学就会。
指点完,裴父赶紧出来跟女婿说话。
宋福瑞也为裴父高兴,分家以前岳父一点都不起眼,整天不爱说话,满脸愁容,笑起来像哭一样的干巴黑瘦老头儿。
现在却大变样了。
瞅瞅他岳父现在的样子吧。
虽然还是又黑又瘦,但是脸上笑容不断,一双眼睛也炯炯有神,整个人好像正在茁壮成长的高粱,劲头十足,一点不像个五十来岁的老头子。
不仅如此呢,岳父说话的腔调好像都不一样了,听着像是见过世面的老爷子一样,跟那些粗俗鲁莽的乡下人不一样,跟那些不识字的商人暴发户更不一样。
啧啧,岳父看起来更像那些员外爷呢。
不愧是二舅兄的亲爹,不愧是童生的亲爹。
宋福瑞对裴父也更加尊重起来,“爹,你们只管编,编多少外面要多少,镇上卖完还有县里呢,不会压手里的,再招几个人也使得。”
裴父眼睛亮亮的,“女婿,当真呢?”
宋福瑞笑道:“爹,我还能骗你?订单都在二嫂那里呢,你只管问她。”
裴父高兴道:“我当然信你。就是俺们现在五天就能编14张大席,我怕编多了卖不掉,都不敢招太多人呢。”
以前一个人从处理秫秸到编成福字席,起码得十天。
阿宁说这样单打独斗每个人都要做很多重复的活儿,浪费功夫,如果给他们集中起来分工合作,就可以节省很多时间。
他雇几个工钱便宜的老头子老婆子和小孩子,给他们分工,有的负责刮秫秸叶子,有的负责撸桩子,还有的负责泡水碾压,再有负责刮瓤子的。
如此他们每个人只需要做一两样活儿,就会越来越熟练,闭眼都不会出错。
而地窨子里的编匠就只负责拿篾子编席,速度自然会快很多。
只编席的话,一个人最多六天可以编完一领带福字的红席。
他们现在有14人,每个人单独编席的话,六天能出14张。
两个熟手合作最多两天半就能出一张大席,五天就能出14张,比单干快。
现在有四个地窨子。
一个地窨子装五个人最合适,既不拥挤,又不会浪费空间,可以同时编两张大席和一张双喜字小席。
大的16人,小的4人。
还可以再招六个人。
宋福瑞听裴父说几个人、几个地窨子、怎么搭配的数字,眼睛越睁越大,最后嘴巴都合不拢了。
“爹,你厉害呀,算得这样明白。我……”
我都不会!
我差点没听懂!
裴父又骄傲又谦虚,笑道:“我哪会啊,这是阿年帮我算的。”
宋福瑞的嘴巴彻底张成○形,“阿年?”
那么小一个孩子,他识字就算了,他怎么还会这么复杂的算术?
他都不会!
宋福瑞深受打击,告诉裴父可以多编红席就不好意思继续打扰了。
不能耽误岳父赚钱。
他听着草棚子那边儿传来朗朗的读书声,忍不住蹑手蹑脚地过去看。
草棚子挂着草席子草帘子啥的,他凑过去就看到里面的光景了。
就见前面木头架子上靠着一块打磨得很平滑的石板,旁边放着几块有尖角的石头。
阿年用石头在石板上写字,教孩子们读。
旁边棚子顶上还挂下来一副卷轴,上面画了一些横线,横线上还画着曲里拐弯像字不是字的东西。
下面有八个孩子,大的顶多七八岁的样子,嘿嘿,他家宝儿最小。
就见几个孩子包括他家宝儿端坐在小板凳上,两只小手放在背后,仰着头,张着大嘴,“放、fang放!风、feng风!”
小鹤年并没有写出来,只是领着他们熟背,所以宋福瑞也看不懂。
很快小鹤年几个发现了外面的宋福瑞。
小珍珠和宝儿就跑过去把宋福瑞拉进去,“小姑父/爹,一起学习!”
小鹤年看了宋福瑞一眼,示意他们坐好,继续上课。
宋福瑞:“……”
阿年明明那么点一个孩子,个子也比自己矮好大一块,可为什么,他那么淡淡地瞥自己一眼,自己竟然就有一种被什么了不得的人抓住的感觉?
啊,他知道了,就好像小时候上私塾迟到被先生抓到的感觉一样。
可,那时候他才七岁,现在阿年才七岁啊!!!
不至于吧?
于是宋福瑞177的个子也憋憋屈屈地坐在小板凳上跟着孩子们一起上课。
小孩子的课程很随意,他们随时都可以退回最初,复习、抽查。
所以他们很乐意带着宋福瑞重新学。
宋福瑞觉得这简直是一场幼稚却又高效的羞辱啊!
这是对自己的公开处刑?
他不如几个小孩子学东西快?
为了不丢人,他必须认真听,认真记,一下子就学会。
否则……他不但会被珍珠笑话,还会被宝儿笑话!
小鹤年这些天教孩子大人们学习已经非常有经验,他还能分析这人承受力如何。
比如裴大柱那些一次顶多学三四个字母,早上学晚上还能记住俩就不错,晚上复习一下第二天早上能记住三个就不错,更可能就剩下一个。
那他就不会一下子教太多,而是多方联想让他们记住这两三个。
而有些人脑子灵活一些,一次学四个晚上还能记住,那他就加大剂量,学五个六个。
宋福瑞记得挺快,小鹤年就先教三个,然后再教三个,总共教了他九个。
打算后天再找机会考考小姑父,看看还记住几个。
“阿年,我……时候不早了,还有活儿……”宋福瑞结结巴巴地跟阿年小先生解释,想要放学。
小鹤年开恩般挥挥手,“小姑父,你先回去忙吧,别忘了自己复习啊,明天或者后天我会检查的。”
宋福瑞走出草棚子,擦擦额头的汗水,大冷天的,真是作孽啊。
给他后背都紧张出一身汗,可别感冒了。
小鹤年约莫时间差不多,让孩子们下课,他则去找沈宁。
他要继续跟沈宁请教面积问题。
昨儿帮爷爷计算几个人编多少席、招多少人最合适的时候用到了地窨子和席子的面积,他还没学到那里,所以不会。
原本他想着后日去书肆问师兄的,如果师兄不会就问谢掌柜或者一起翻书,然后他脑子里闪过一个念头,就去问沈宁了。
他有一种预感,娘肯定会,即便不会,做个梦啥的就会了。
这一次娘都没用做梦,直接告诉他正方形、长方形的面积计算公式,还说这个一点都不难,因为爹盖房子需要计算材料用量,所以会用到面积体积,她就跟着学了。
趁着裴长青不在,沈宁成功把拼音的“锅”绑在面积公式上甩回去了。
小鹤年果然是少年老成的代表人物,竟然一点都没惊讶,反而用一种“我就知道”的表情看了她一眼,好像彼此心照不宣似的。
沈宁装傻,反正已经证明阿年非常靠谱,既不会乱问,又不会出去乱说,那她还顾忌什么?
当然是恨不得把所有知识在忘记之前都教给他啊。
小鹤年已经研究明白了正方形长方形的面积,他又触类旁通,想知道圆形、扇形、梯形、三角形等等不规则图形的面积公式。
沈宁阿巴阿巴半天,扇形公式忘了,等裴总回来再说吧。
她没有直接满足阿年,而是说其他的她也不会,可能爹会?
毕竟三角形圆形这些又涉及角的度数、半径直径圆周率什么的。
阿年还小,先别学这么快,要慢慢来嘛。
宋福瑞赶着马车晕乎乎地回镇上,先去看看王大等人有没有需要。
他瞅着活完泥正卖力砌墙的旺财道:“旺财啊,今晚上你别乱跑,我要教你识字。”
他在岳父家被几个孩子碾压欺负了,没面子,当然要从别的地方找补,正好逮着旺财。
旺财手一抖,差点把一瓦刀泥摔自己脸上,“三爷,识……字?”
宋福瑞板着脸,一本正经地道:“对,识字,老大个人了还不识字,宝儿都开始启蒙了,你可不能给我丢人。”
说完,他就赶着马车回家了。
逼着别人学习莫名有点爽,他能体会到阿年珍珠的感觉了呢。
以后他跟阿年学什么,回来就教旺财什么。
他比不上阿年珍珠,还比不上个旺财?
宋福瑞哼着小曲儿回家,陪爹娘吃午饭。
陈氏自然也在,她瞥了宋福瑞一眼,似笑非笑,“老三,宝儿呢?整天说想奶,咋去姥儿家一住就不回来了?”
宋福瑞皱眉,笑道:“娘,宝儿想回来,不过阿年正带着他启蒙读书呢,我寻思回来也没哥哥姐姐玩儿,年纪小也不能去学堂,不如就在我二舅兄家跟着学识字,现在都能数一百个数了呢,十以内的加减法都会。”
阿年教孩子们数数,只教到11,然后告诉规律21、31等等,让他们自己数。
聪明的孩子很快就明白过来,笨点的跟着一起读、数也就会了。
宝儿自然也会。
宋母惊讶道:“这就启蒙了?”
宝儿才4岁呀。
在她这个生意人看来,算术跟识字一样重要。
宋福瑞骄傲道:“那是,宝儿可比我聪明多了,估计随他二舅吧,阿年和珍珠就顶聪明。”
听宋福瑞这么捧岳家,陈氏不爽,眉头能夹死苍蝇。
他说回家没哥哥姐姐玩儿,不就是点乎她不让大房几个孩子带宝儿玩儿么?
又说什么跟着二舅家姐姐哥哥启蒙,更是指责她的孩子不带宝儿读书。
她要说什么,宋母却笑道:“挺好的。这眼瞅着要立冬了,布庄和铺子忙,我也没时间陪他玩儿,和阿年他们多接触接触也好。”
听说那天宝儿还去书肆了,那不就跟谢家小少爷搭上了么?
只要宝儿搭上关系,那以后就是宋家的关系。
见婆婆越发器重三房,陈氏心下危机感越重。
宋福瑞没瞅着老头子,“娘,不是要开饭了么?我爹呢?”
宋母脸上的笑容就淡了,“一会儿就来了。”
那俩丫头没捞着睡厢房,住在后院儿小矮房,红花有身孕不舒服,老头子去嘘寒问暖呢。
估计闹着要回县里呢。
宋母才不跟儿子说这些烂事儿呢。
聚文学堂。
小少爷上课的时候有些心不在焉,他年纪小,即便课业进度再快,先生也要压着,并不会让他超前太多。
毕竟这么小的年纪,你学得再好也不可能10岁就下场。
下场早了对孩子没有好处,若是一下场就中了秀才,传出神童美名,是好事儿却也是压力。
若是乡试考举人成绩不理想,又会被人攻讦耻笑,甚至造谣说是不是靠着祖父弄虚作假考的秀才。
若是考中举人、进士,年不及弱冠,朝廷也不便授予官职,众同僚也不愿与之共事。
对普遍三十出头才能考中进士的文官群体来说,不足弱冠于他们跟孩子差不多。
章先生对小少爷也是有点又惜才又害怕的。
小孩子过于早慧,不懂人情世故,不懂圆滑,攻击力过强,若是听到意见相左的很容易不留情面。
谢炽被他羞辱的事儿虽然没人外传,可谢炽自己喝醉酒找他抱怨,可给他吓得不轻。
谢炽说谢恒离经叛道,又过于聪慧,将来若是肯守规矩还好,若是不守规矩,怕是大患。
谢炽骂谢恒是叛徒,是他们儒门的叛徒,是他们这些寒窗苦读学子的叛徒。
章先生觉得谢炽言过其实,但是却也受了影响,并不敢很与谢恒讲学问。
他怕自己讲得不够好,不符合谢恒的观点,反而被攻击。
于是小少爷跟一群十岁左右的孩子一起读书,就相当难熬。
以前先生还会跟他探讨更深层次的学问,现在却很收敛,估计是谢炽挑唆的?
小少爷是骄傲的人,人家疏远他一点,他立刻就有察觉,迅速退避三舍,让两人关系恢复到咱俩不熟的状态。
可这些同窗学的东西太浅显了,而且他们……太幼稚,甚至有点愚蠢。
一群十岁左右的孩子,满嘴仁义道德、四书五经、科举仕途,他们不觉得可笑吗?
你等过了十五岁再说这个也不迟吧?
于是尽管在上课,小少爷还是收拾书箱,起身跟章先生递了个询问的眼神。
如果是以前,章先生会招他上前询问怎么了,不舒服还是如何,现在却只是让他自便。
小少爷就拎着书箱出门了。
坐在教舍外面廊下看书的阿鹏起身,把书塞进自己的挎包里。
现在他们跟着阿年学样,都有一个结实棉布做的挎包,是厨娘帮忙缝的。
“阿恒,怎么了?”阿鹏关切地看他。
小少爷垂下长长的鸦羽般的睫毛,“我想回书肆。”
阿鹏:“不舒服吗?”
小少爷摇头,“不想呆在这里了。”
没劲。
没意思。
无聊。
阿鹏也没勉强他,笑道:“那咱去骑马啊?”
小少爷抬头望了望天,深秋的天湛蓝幽深,比海更深邃,有失群的大雁在天空盘旋哀鸣。
他没有失群,可他为什么坐在满是同窗的教舍里,却依然觉得孤独?
他收回视线,笑了笑,“珍珠之前是不是说她娘要做全家福煎饼果子来着?咱们去蹭饭吧?”
阿鹏见他笑,心情也瞬间轻松,“咱回去从厨房带上一些肉。”
阿年家肯定不能常备肉。
小少爷也瞬间兴奋起来,“快走!”
他们穿堂过户,径直来到学堂马厩。
谢肃蹬蹬追上来,喊道:“阿恒,你们去哪里玩,我也去!”
小少爷清朗的笑容瞬间染上一丝不耐,他不喜欢谁,现在还不太会掩饰,“我们有事儿,要去拜访朋友,不方便带你。”
谢肃越发不满,“你是不是要去找那个穷小子玩?他有什么好的?他接近你就是为了利用你!他给我当小厮都不配!”
小少爷清俊的脸瞬间染上愤怒,冷冷地盯着谢肃,一字一顿地警告:“你要是再侮辱我的师弟,我就让你好看!”
哼了一声,他张开手臂,让阿鹏给他抱上马,不再理睬谢肃,立刻策马离去。
谢肃跺脚,哼,就羞辱,就骂,就是个泥腿子、乡巴佬、穷鬼!
我奶以前还想买他给我当小厮来着!
你等着,我指定让裴鹤年给我当小厮!
他转身气鼓鼓地跑了。
小少爷捏着鞭子离开学堂,但凡马儿跑慢点,他都可能直接给谢肃一鞭子。
小少爷和阿鹏进村的时候发现原本在路边儿玩耍的孩子和老人都不见了,村口静悄悄,但是阿年家隐约有声音传来。
如果他们问,阿年就会告诉他们,“那些老人都被我爷雇去刮秫秸了,孩子都来我这里上课呢。”
下课了,珍珠领着一群孩子出去做游戏。
毕竟要劳逸结合嘛,不能一直学习。
当然,做游戏是不可能做游戏的。
珍珠觉得阿年不收钱已经亏大了,她还领着做游戏?
做梦呢?
她领着他们干活儿差不多。
他们帮忙把木匠们锯下来的木花子分类,榆树的、香樟木的放一堆,回头有妇女来要就送她们。
榆木、香樟木的木花,用清水浸泡就得到免费的刨花水,妇女们可以用来梳头。
有钱人家就会用茶油、芝麻油、猪油加上酒来熬制头油,定型养护多功能合一。
其他的用簸箕抬到草垛的位置。
木花子是引火的好材料,绝对不能浪费。
草垛底下用石头垫起来,即便下雨下雪也不会浸在水里,四周用树枝木棍插起来,再把晒干的草垛进去即可。
除了帮忙收拾烧火的草,珍珠还领着他们抬白菜。
新收的白菜堆在东院儿里,怕压在一起捂坏了就摆在地上。
珍珠就领着免费小童工把白菜一棵棵抬过去给顾氏她们收拾。
顾氏她们手起刀落,咔嚓咔嚓就把白菜根给剁下来,再咔嚓劈成两半,然后倒水哗啦啦清洗干净。
再倒扣在秫秸做的晒箔上控干水分,明儿就可以用盐杀水,然后涂抹腌料装坛啦。
小少爷牵着马站在东院路边儿,看着院子里热火朝天的景象,原本在学堂里积累的沮丧之气瞬间烟消云散。
他笑起来,“阿鹏,他们可真有滋味儿啊。”
阿鹏年长,阅历多,自然比小少爷感触更深,“对呀,让人觉得热气腾腾,看着他们觉得自己也浑身是劲儿,日子很有奔头。”
生无可恋什么的?
不存在的。
小少爷一撩袍摆,“走,咱也去帮忙。”
这时候阿年铛铛地敲一块破铁片子,“上课了!”
小孩子们丢下白菜嘻嘻哈哈地朝上课的草棚子跑去。
小珍珠一眼瞅到小少爷和阿鹏,高兴地跑过去,“师兄,阿恒,你们怎么来了?今儿不是去学堂吗?”
小少爷睁着眼睛说瞎话,“学堂休沐。”
小珍珠虽然不喜欢冷天洗澡,但是听着休沐感觉很高大上,羡慕道:“我们乡下都没有休沐呢。”
她喊阿年,又喊奶和娘,说阿恒和师兄来了。
沈宁和裴母过来打招呼,让他们屋里去,又要帮忙喂马。
阿鹏笑道:“哪里能拴马?我来就好。”
裴母就领着他去拴马。
之前高里正钉了一根拴骡子的木桩子,另外还抬来一块大石头,正好有个孔洞可以拴马。
阿年见师兄来了,让二蛋代课,他领着宝儿快步回到屋里,笑道:“师兄,今儿可以吃全家福煎饼果子,你要不要吃?”
小少爷矜持地微微颔首,“有劳。”
沈宁笑道:“那你们先坐着说会话,我去调面糊糊。”
幸亏家里还有半瓢面粉,再加一些小米面,味道更好。
阿鹏拎着礼物和裴母一起进来。
裴母道:“阿恒,你们咋这么客气呢,来就来,不要带东西。”
他们带了一大块肉,怕不是得有三斤,还有一些干木耳、香菇、海带、虾皮什么的,另外还有一袋面粉。
这也太客气了。
小珍珠看到那一袋子面粉,想到爹他们去县里还商量背不背粮食的话题,问道:“阿恒,你们带了口粮,是要住下吗?”
小鹤年也期待地看着小少爷,学堂休沐,明天也不上学,师兄是不是可以在自己家玩一天?
师兄总招待他,他也想招待师兄。
小少爷并没有留宿的打算,但是看着珍珠和阿年期盼的眼神儿,他没生出否认的念头,很顺从地点头,“嗯,学堂休沐,这两天不上学。”
小鹤年和珍珠立刻高兴起来。
珍珠是高兴可以和阿鹏去野外跑马,还可以在宽敞的地里比试。
在地里她保不齐就赢了师兄呢!
小鹤年是高兴可以和师兄一起给孩子们上课,一起坐在热乎乎的火炕上看书、背书。
总占师兄的便宜让他不好意思,也能招待师兄和阿鹏让他觉得很开心。
沈宁看俩孩子那么高兴,自然也乐意招待,毕竟小少爷非常知礼,又不挑剔,长得又那么俊,谁会不喜欢呢?
她让裴母切肉,先切点五花肉,用黄酒葱姜和她自己研磨的香料粉腌制一会儿,一会儿煎一煎卷在饼里吃,再切瘦肉片,用细盐抓腌一下,给孩子们做锅包肉吃。
虽然还不到晚饭的时间,但是孩子们消化快,什么时候吃都可以。
煎饼果子还要准备一会儿,小鹤年和小珍珠就领着各自师兄参观家里。
在沈宁看来新家非常简陋,就一个土坯墙围起来的大院子,中间三间土坯砖盖的屋子,房后是一片空荡荡的后院儿。
原本准备挖地窖的,但是裴长青和裴父都忙着赚钱,地窖就暂时搁浅了。
屋前就是正院儿,还没盖厢房呢,所以非常宽敞。
东南边是影壁墙,过去是院门,西南边是厕所。
家里忙不过来就不养猪,所以没有猪圈,倒是没有臭烘烘的味道。
小鹤年和小珍珠却非常骄傲,给各自师兄一一细数盖房的经过和趣事儿,这里面承载了他们太多记忆。
四个木匠在影壁墙那边儿干活儿,又刨又锯的,忙碌而和谐。
他们只停下动作给阿年几个点头致意,就继续干活儿。
小鹤年重点给他们讲自家的厕所,之前邀请师兄来家师兄说不方便外宿,虽然没说哪里不方便,他自动理解为乡下厕所太脏。
他家新厕所是用石板铺的,方便打扫冲洗,一点不腌臜,非常干净,奶每天还熏艾草呢。
而且,他们是大小号分开的哟。
最主要的是他家厕所分男女,这是独一份儿的。
反正目前他知道的人家就一个茅厕,不分男女。
小鹤年很自豪地介绍道:“我爹设计的,他在墙基那边开了引流槽,这样粪肥就可以冲到西边儿的大粪坑里。那个粪坑会填土、草和树叶以及石灰沤肥,每隔一段时间就拉到地里当底肥,我爹说加了石灰沤肥又快又好还能杀死害虫呢。”
小少爷真诚道:“阿年,你爹懂真多。”
小鹤年骄傲道:“是的,我也会跟他学的。”
小少爷也感兴趣,他对农事一无所知,对沤肥也没什么兴趣,但是他对石灰遇水沸腾很感兴趣。
以前先生没给他讲这方便,现在听小鹤年讲盖房烧石灰的事儿就来了兴致。
他得写信跟先生聊聊。
如今只有先生会支持他学那些旁门左道,因为先生说他还小,有的是时间,完全可以一边学科举的功课一边学自己喜欢的东西。
参观过阿年家的厕所以后,小少爷真诚赞美,“真的很干净。”
他回想一下,不管是聚文学堂还是京城国子监、六部,甚至就算皇宫也没有这样规整的厕所。
再讲究的人家,主子们也是在净室马桶里解决,下人们没有马桶而是去固定的茅厕。
那……不说也罢。
这么说吧,乡下人山高皇帝远的,听着以为京城很繁华、很气派、很讲究,可其实呢?
京城除了皇帝的御道,大部分都是土路,春秋风沙迷眼,下雨下雪路面一样泥泞。
最最关键的是京城马车多,到处都是马粪马尿,还有人随地解决。
冬天略好,夏天那味道、那场景,就甭提了。
小少爷有洁癖,夏天不爱出门,出门也不下车,来去都是人抱的。
即便皇家出行,都得垫土洒水,金吾卫开道呢。
小少爷默默地下了个结论:单从这个厕所和沤肥池来说,阿年家比很多大户人家讲究又干净。
很多人家夏天容易传染病,就是因为他们茅厕太脏了。
阿年家这个就不会。
他心下一动,又忍不住要和先生分享。
他得让先生想办法改改国子监的厕所,这样等他和阿年长大了,去国子监读书也不至于那么遭罪。
他以前去过一次国子监,听着好听,其实有些地方也破破烂烂的。
聚文学堂就不用提了,提也跟珠算、拼音一样,甚至会招致更强烈的反对和失望——你堂堂谢家七公子,你为什么整天不务正业,现在还琢磨上农事、便溺之事儿了,堕落,堕落!
算了,让他们臭着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