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别看他最近日日和于姑娘待在一起,但实际上他仍旧是一个求知若渴的人。

在遇到于桑之之前,他对很多知识都是一知半解,只听得猪叫,没见过猪跑。

后面要伺候于桑之,就只能勤能补拙,多多学习知识了。

玄烨侧过书的的方向,不让侍卫看到书的内容,问道:“王宽氏什么反应?”

侍卫想了想:“特别开心?”

“她说还要回去吗?”玄烨又翻了一页。

“臣猜想她肯定不回去了吧?若是臣家里有这么一个母老虎,臣也不回去。”

“哦?”玄烨笑了:“真的?”

侍卫摸摸脑袋,笃定道:“真的。”

……

等到玄烨放下书卷,回去与于桑之安歇的时候,已经不早了。

玄烨靠在硬枕上,半湿半干的头发披散在他的身后,他摩挲着于桑之的脊背,问道:“你今日罚他了?”

“嗯。”于桑之应了一声。

“朕听说了,他出去的时候脸上带着一个很重的巴掌印。”

于桑之抬头看了玄烨一眼。

玄烨叹口气道:“便宜他了。”

于桑之坐起来,静静的看着玄烨片刻。

下床去,取来一个盒子。

是那个玄烨曾经扔给他的黑色锦盒。

曾经,黑色锦盒里装着的是泥土。

现如今……

玄烨摇了摇黑色警盒,发现轻的过分。

“里面是什么?”玄烨问。

“是方士的一部分。”于桑之回答得直白。

玄烨:“……”

玄烨的表情一言难尽。

于桑之看了玄烨一眼,解释道:“不是正常的一部分,是它衍生出来的黑暗所分出来的分身。”

玄烨点了点锦盒。

于桑之打开它。

里面是被压缩连磨成小小一颗的黑色影子。

是被方士遗失的,于桑之钓鱼得来的那一小块。

“这个若是没有被封印压缩,其实是会拥有方士的一部分力量的。”于桑之解释:“方士现在的身体很弱,可能受到了反噬的影响。所以他只能利用一些诡谲的法子,帮他去办一些事情。”

于桑之摇了摇那个锦盒。

锦盒里的黑色影子在瑟瑟发抖。

“如果他完全失去了这些力量,他自己就会成为一个他所看不起的凡人。”

玄烨抱住于桑之的腰:“不知道会不会有这么一天。”

“会有的。”于桑之很期待那一天,那一天的到来一定不会很慢。

“给你吧。”于桑之把锦盒给他。

“给我?”玄烨挑眉:“你不怕他给偷回去?”

“在你面前,他不会。”于桑之直接道。

于桑之大概能猜出方士是要来干什么。

无非是想来看她的笑话,再给她使使绊子。

现在这个绊子没使成,恐怕就要憋着下一次的坏了。

“这些黑色影子的隐蔽能力很强,有时候它不出现,连我也很难找到。”于桑之皱眉:“不过可以通知宫人们注意,若是有发现异样,便可来通知我。”

“周太公钓鱼”很难抓住全部的黑色影子。

若要彻底抓住所有的黑色影子,还是得要他们亲自动手。

不过也要防备方士将黑色影子重新收回去,这就更加难找了。

“行。”玄烨将盒子收下:“明日一早我就吩咐下去,让宫人一旦看见什么奇怪的地方,就立马汇报上来。”

第二天,玄烨果然信守承诺,将这件事情偷偷颁布下去。

除了方士所在的宫殿,其他宫殿的下人们都打起了十万分精神,注重起了细节。

而没想到的是,第二天一早,于桑之还没彻底睡醒。

反而是一个关雎宫的宫女,抱着一只小鸟站在殿门前。

殿门打开,关雎宫的洒水宫女站在门口,怀里抱着一只绿色的鹦鹉。

这只鹦鹉的羽毛华丽,全身上下似乎都被装点清洗过,整只鹦鹉肥肥胖胖的,模样很好。

显然并非随处可见。

洒水浇花的宫女按住这只绿色鹦鹉的脑袋,让这只鹦鹉长长的尾羽翘起来:“于姑娘,奴婢是浇水的时候遇到这只鹦鹉的。这只鹦鹉似乎是像被人追赶似的,一路撞到了奴婢的怀里。奴婢想着可能是某个贵人的鸟,不小心飞到这儿来了,所以昨儿个想着找于姑娘,问问清楚将这鹦鹉送回去。”

“可是……”浇花的宫女抿唇:“没想到昨天出了那么大的事情,奴婢不敢过来打扰各位娘娘和皇上,所以只能等着。直到现在,奴婢听说各宫在寻找奇怪的事件,奴婢这才第一时间来找姑娘了。”

于桑之伸出手。

浇花的宫女很自觉地把那只绿色鹦鹉放到了于桑之的手上。

于桑之捧着那只绿色鹦鹉看了一眼,没想到那只绿色鹦鹉的气性还挺大,一下子啄到于桑之的手上。

“哎呀,于姑娘。”浇花的宫女惊呼。

显然是没想到这只鹦鹉居然那么大胆!

于桑之倒是没有什么反应。

她抓着鹦鹉看了一会儿,瞳孔倒映着绿色鹦鹉神气嚣张的神情。

“想来,这是贵嫔的鹦鹉。”于桑之慢慢道。

“呀,竟然如此。”浇花的宫女感慨一声:“那这……”

贵嫔昨日在关雎宫里受挫受罚,直至被打入冷宫的传闻,一下子后宫之内全部传遍了。

这该怎么办?

要他们把这鹦鹉送到冷宫去吗?

贵嫔见着了鹦鹉,还有心思养吗?

于桑之的手里捧着鹦鹉,想了想:“还是要还给她的。”

“那……奴婢送过去?”浇花的宫女试探着说。

总不能让于姑娘亲自送过去吧,那贵嫔岂不是会拖着受伤的身体也要爬出来抓烂于姑娘的脸?

“也好。”于桑之按下鹦鹉嚣张的爪子。

由着鹦鹉往浇花宫女的怀里飞。

浇花宫女笑了下:“那奴婢先把鹦鹉送过去。”

“等等。”于桑之叫住了浇花宫女。

她把一包白色粉末状的油纸包裹着的药包交给浇花宫女:“你走在路上的时候,将其撒在道路的两侧。”

这包白色粉末状的药粉,一旦溶于水,则无色无味,碰上早晨花朵和树叶上的露珠,则会附着在水珠上。

这些粉末对一般人来说毫无作用,但是会对血腥味格外敏感。

若是有哪里出现了血味,这白色粉末便会幻化成粉红色。

用来寻找方士的黑色影子极为方便。

当然也有可能会撞上其他妃嫔教训下人的场面。

“是。”浇花宫女接过那包白色粉末,小心翼翼的揣在袖子里。

她也不知道这包白色粉末是用来干什么的。不过这些天和于姑娘相处下来,她觉得于姑娘虽然有点清冷,但是却是一个心底善良的人。

她很乐意帮于姑娘做一些事情。

于桑之并不知道其他人对她的滤镜。

她若有所思。

按照道理来说,黑色影子极有可能跟着熟悉的人。

方士的黑色影子最为熟悉的人必然是方士,但是昨天贵嫔来到她的宫殿时,她也从贵嫔身上感受到了一些熟悉的气息。

如果没有意外,方士的黑色影子,一定接触过贵嫔,而且并非是短暂的接触。

只有这样才能够留下如此浓郁的气息。

如今,那贵嫔虽然在冷宫,但也难保那黑色影子不会去冷宫转悠。

第107章 抓住

浇花宫女一边哼着歌,一边往沿路洒下白色的粉末。

这白色的粉末体积十分小,质量轻微,风一吹就随之飘散在花丛和草地里了。

果然,等到浇花宫女见到贵嫔的时候。

贵嫔已经冷汗涔涔的趴在破旧发霉的床上。

冷宫到处是蜘蛛网和灰尘。

桂平所躺的地方,连床像样的被褥都没有,床单四角还留下了蚁虫爬咬过的痕迹。

床帐发黑发黄,显然破旧不堪,已经很久无人居住。

贵嫔发着烧,她脸色通红,手脚发冷地趴在床上。

得益于过去的养尊处优,身体尚且康健,她在生病的情况下也没完全丧失意识。

一束束如同实质的恨意,从贵嫔的眼睛里散发出来。

贵嫔冷冷地问道:“你又是哪个宫里的人?又是谁派你来看我笑话。”

显然,在浇花宫女来此之前,已经有一批打着友善的幌子,实则幸灾乐祸、落井下石的人来过了。

“没有人派我来。”浇花宫女道。

贵嫔冷笑一声,也不说信是没信。

浇花宫女把她手上的绿色鹦鹉举起来:“是娘娘的鹦鹉不小心跑到我这里来了,奴婢特意过来归还给娘娘的。”

绿色鹦鹉被养的很好,在被送过来之前浇花宫女还给它细心喂了鸟食和水。

此刻绿色鹦鹉歪着小脑袋,看着趴在床上一动也不能动的贵嫔,乐的嘎嘎笑出了声。

“嘎,嘎。”

贵嫔气极。

“鹦鹉。”浇花宫女安抚地拍了拍绿色鹦鹉的小脑袋,示意它不要捣乱。

“娘娘,这鹦鹉不通灵性,还请您不要怪罪。”

“呵。”桂平忍着疼,额头上渗出冷汗:“你也不用装模作样喊我娘娘了,本宫早就不是了,本宫现在连自己都养不活,你让我去养这样一个畜牲?”

浇花宫女沉默了一会儿。

片刻后,绿色鹦鹉在沉默中自己跳跃着小爪子,爬到了浇花宫女的头顶上,显然是把浇花宫女头上当做自己新的窝了。

“那奴婢先帮娘娘养着。”良久,浇花宫女只好这样说道。

浇花宫女就要退下,没想到身后贵嫔叫住了她。

“等等。”

浇花宫女停下脚步,听到贵嫔娘娘犹豫着说:“你帮本宫传个信。”

……

两刻钟后,梁九功打开熏着熏香的殿门,从里头出来。

“嘘。”梁九功示意身边的人都放轻了声音:“万岁爷正在里头批改奏折,都给我小声着点。”

“你跟我进来。”梁九功示意低头垂眸的宫女。

刚进了温暖的内室。

浇花宫女便扑通一声跪在地上。

梁九功翘起拂尘:“说吧,有什么要事?”

浇花宫女一五一十将贵嫔拜托她的话,全都转告给了梁九功。

梁九功听了之后,沉默了一会儿道:“她这还是不死心哪。”

说着,梁九功让浇花宫女先退下,自己拉开小门,来到了万岁爷批改奏折的地方。

“万岁爷。”梁九功弯腰,将事情告知给了玄烨。

玄烨手上的朱笔一顿。

“她还不死心?”

“是哪。”梁九功感慨道:“平日里奴才看贵嫔也曾是一个聪慧之人,没想到如今也……”

梁九功说不下去了。

玄烨袖子一拂,继续提笔写字:“她觉得她哥哥会因为她而冒死请求?她犯了那么大的错误,朕饶她一命,已经是看在以往的情面上法外开恩了。”

至于她以后会不会过的生不如死,就和他无关了。

“是这个道理。”梁九功也说:“这次是她犯蠢了,还抱着希望呐。”

“那奴才这就让人打发她回去?”

玄烨的笔尖蘸了点墨,手腕有一瞬间的悬停:“不用,就按她说的去传话吧。”

“?”梁九功吃惊。

“总归结果都是一样的。”玄烨并未理会梁九功,继续下笔。

果然,两日后,别说来劝诫玄烨了,就是传闻中宠贵嫔宠的无法无天的贵嫔父兄,一个个全都绕着玄烨走,生怕被玄烨想起来,牵连了自己。

这件事情虽然被封口,但是仍有少量的传闻从宫里传出,对宫中敏感的贵嫔父兄自然也得到了点消息,这几日战战兢兢,就生怕皇上为自家的孽女而牵连他们。

别说来为贵嫔求情了,平日里见到玄烨就像老鼠见了猫,连头都不敢抬,尽量减少自己的存在感。

可怜贵嫔还在冷宫中抱着希望。

于桑之命人撒下的粉末果然有用。

不出三天,就在去冷宫必经的小径上看到了粉红色的粉末。

那粉末攀附在一处青石板上,周围黏着几处肮脏恶臭的泥巴。

仔细看,似乎有什么东西从这里匍匐过去的痕迹。

于桑枝点燃火折子。

那粉红色的粉末立刻就燃烧起来,化为灰烬。

于桑之顺着那残余的痕迹一路走,到了一处偏僻的小池塘。

这处池塘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开采的,已经有些衰败了,枯黄的莲花残骸漂浮在水上,投下一道道暗色的影子。

于桑之穿过池塘附近的水洼,来到一处杂草丛边,这里有一处被杂草围绕掩盖起来的小块泥潭。

大概三个巴掌一样大,很小。

但是散发着诡异恶臭的味道。

于桑之蹲下来,闻到一股明显的尸油味。

尸油在烈日下很容易燃烧,但是这块地方荫蔽又潮湿,所以不容易被人发现。

再仔细看,还残有一点点发白的血腥。

想来,如果这不是前人残留的,那么,黑色影子没少做坏事。

方士分裂出来的黑色影子虽然没什么脑子,脑容量很小,却还是会遵循本能。

它们的本能就是打猎。

宫里偶尔消失几个人,对他们来说就像是打打牙祭一样简单。

于桑之转了一圈,肉眼没有找到黑色影子的踪迹。

原地站了一会儿。

于桑之打了个响指,一只小小的黑色老鼠从地表下面爬上来。

吱吱呀呀地朝着于桑之叫了两下,见于桑枝不理它,只好扒拉着爪子四处嗅嗅。

闻到了一点气味,老鼠往那个地方走了两步。似乎是确定了什么,忽然窜了一下,窜没影了。

于桑之慢腾腾的跟在后面。

手上的火烛发出着明明暗暗的光。

噼里啪啦的,在此处,竟然显得有些阴森。

老鼠窜到了一个地方,四周都是黑的。

它四处嗅嗅,正疑惑气味为什么会消失?

这时候,一个黑色的影子投放在墙壁上,在老鼠身后逐渐膨胀。

而老鼠尚且并未发觉,而在摸着自己嘴巴旁边的胡须。

老鼠身后的黑色影子越来越大,越来越大,几乎要将老鼠整个吞吃到黑色的阴影中。

就在黑色影子蓄势待发的时候。

黑暗中出现了一道烛光。

于桑之冷白的脸印在辉煌的烛光下,显得和冷玉一样。

黑色的影子似乎察觉到不妙,哆嗦了一下。

吱吱吱吱。

老鼠闻到了熟悉的气味,转过头来。

吱吱吱。

老鼠吓的毛都炸了起来。

黑色影子僵硬了一下,膨胀的大黑影逐渐缩小了一点。

似乎秉承着打不过就跑的原则,黑色影子持续缩小,似乎想遁入墙壁的缝隙中逃跑。

然而。

上一次,于桑枝已经被一个鼠辈以这种方式逃跑过,这次又怎么会轻易放过?

何况这次与上次不同,上次是宫中本就残留的阴影,而这次的黑色影子,是方士所带来的。

于桑之手边随手捡起一根木枝。

嗖地一下,定在了黑色影子身上。

黑色影子扭动自己的身躯,妄想逃开。

然而,一切皆是妄想。

这平平无奇的一个木枝条,不知道为什么,就像是下了封印一样,将黑色影子牢牢禁锢在这一墙三寸之间。

黑色影子完全动弹不得,连形态都无法变幻,整个影子只能扭曲着扭动,完全没有刚刚将黑色老鼠视作食物时的嚣张气焰。

此时,猎人和猎物颠倒。

黑色影子在木枝条的封印中挣扎不得。

随着于桑之捧着的蜡烛火光越来越近,黑色影子也渐渐越来越清晰地看到眼前的恶魔是长着怎样一张丑恶的脸。

于桑之蹲下身,细细观察着已经动弹不得的猎物。

仔细一看,果然,这黑色影子身上有分割过的痕迹。

想来,它分割出来的另一半,则是被于桑之装入锦盒中的那一块。

很好。

全都凑齐了。

等到于桑枝提着黑色影子的人头,从小径中慢慢走出的时候,果然看见了方士铁青着脸站在她的宫门外。

他说为什么它的黑色影子不听召唤,原来是到了于桑枝的手上。

“你放开它。”方士怒道。

他完全没有想过,于桑枝才短短几年不到,就可以将他的黑色影子如此随意的抓在手中。

明明在几年之前,他的手段还能和她打个平手。

于桑之抬起眼。

于是方士被迫见到了于桑之那黑黢黢的眼睛。

看的他心发慌,看的他心发颤。

“你……”方士的气不由自觉的就虚了一点,连口吻都减弱了:“你想干什么?”

于桑之看着方士惊慌失措的样子,似乎是欣赏到一副久违的,她所期待的话剧。

那个话剧的小丑终于露出了他胆怯的内心,撕下他强装出来的镇定的面具。

“你猜我想干什么?”于桑之反问道。

“你,你不能动我的东西,你,除非你不想再回去了。”方士胆战心惊,色厉内敛的威胁她。

“哦?”于桑之轻飘飘的哦了一声,掐紧捏在黑色影子脖子上的手。

方士感觉到一阵窒息。

这是他和黑色影子相连的弊端。

黑色影子受伤,他也会受到一定程度的损伤。

方士憋得面红耳赤,感觉到空气正浅薄地离开他。

“住手。”方士顾不得其他,咬牙道。

于桑之欣赏了一下他憋闷难堪的样子,终于轻飘飘的松了手。

空气久违的再度涌入。

方士咳了两声,通红的眼睛充满恨意的看着于桑之:“你想要回到原来的时空,只有我才拥有那把钥匙。”

“你要是杀了我,你就再也不能回去,只能留在这个时空。”方士强调道:“所以,你不能杀我。”

第108章 牢

很难说,玄烨听到那句话的心情是什么。

他只是和往常一样,高高兴兴的往关雎宫走,想要第一眼见到自己心中喜欢的那个人。

然而,他的高兴还没有维持到一柱香的时间,就被骤然打破。

他想要见的人,手里提着什么,站在不远处,浓重的夜色遮掩住她清冷的眉眼,像是看不真切的神秘的薄纱。

而对面,则站着可恶的方士。

在方士那句话说出口之前,玄烨相信,自己脑海中还没有闪过任何实质性的信息。

没有,任何。

但是方士那句话说出口之后,就如同一个重重的锤子砸在了玄烨的脑袋上,将他这颗自诩为聪明的脑袋瓜给砸的嗡嗡响。

第一时间,他觉得自己是不是听错了?

玄烨相信世间有怪力乱神。

虽然他最近有翻一些汉族儒家盛典,里面曾讲过子不语怪力乱神。

但是若是当真没有,他大清又为何要祭天,又为何年年祭祀,杀那么多头牛羊猪?

但是玄烨的脑洞开的再大,也从未想过,方士不是这个世界的人。

甚至连看起来最为正常的于桑之,也不是这个世界里的人。

“皇上?”

走着走着,突然发觉自家皇上的脚步停下了,梁九功连忙上前疑惑地问。

玄烨挥了挥袖子,止住了梁九功的话头。

他们竟然藏在宫道旁的竹影下,偏暗沉的夜色掩盖住了他们的身影。

玄烨不动声色的听着前面的动静。

梁九功也意识到不对,立刻竖起耳朵静静的听。

里头似乎是于姑娘和方大师正在争吵。

“你知道的,只有我掌控着那个钥匙,哪怕你的进步再快,没有我,你也回不去的。”方士怒盯着于桑之:“若是你聪明的话,就应该讨好我,而不是像这样。”

于桑之偶尔总觉得方士的脸皮很厚,但从未想过会厚到这种地步。

方士见于桑之说不出话来,感觉自己终于站回了上风。

“我还不知道你?你这个冷心冷血的怪物,毫无情感,没有正常人的思绪和感情,我看你对皇上也是逢场作戏吧?恐怕那个皇帝还毫无所觉,以为你是真心待他呢!”方士盯着于桑之的那张脸:“你也就是靠着你这张脸才攀附上皇帝,一旦有一天你的脸老了,色衰爱弛,你说皇帝还会不会信你?还会不会偏爱你?”

方士说着说着,把自己给说舒坦了:“所以你要回到自己原来的时空里去,对不对?在这里终究不是你的地方,你得仰人鼻息,你得仰仗别人的恩宠。”

“是这些恩宠都是有时限的,要是被那个皇帝发现你在骗他,恐怕你的下场不会好到哪里去。”

远处的竹影动了动。

玄烨折断了一片树叶,梁九功也吃惊地张大了嘴。

方士还在说话:“没有人比我更了解你,你的本性,你的情感我都清楚的很,你的手段,我也领教过。”

方士的话似乎含着另一层含义:“我们是从同一个地方厮杀出来的,没有人比我更了解你,当然,也没有人比你更了解我。我了解你,就像每天照镜子。看着我想什么,就能知道你想什么。”

方士笃定道:“你现在还不能杀我。”

于桑之很不喜欢方士的这幅样子。

她冷淡道:“就是我想回去,那又怎么样?”

“你怎知道,世间就只有一把钥匙?”

方士被她说的愣了一下,不过很快笃定道:“你以为这个钥匙是随处可见的吗?你随便走在路上,随手拿一把就是了?当然不是。这把钥匙,是世界上极为难寻的,我当初要找它也是花了九牛二虎之力,等了整整三年,才在机缘巧合的情况下拿到。你要想再寻一把,恐怕不等个十年、二十年、三十年,连个钥匙的影子都难以见到。”

远处。

竹叶晃动了两下。

玄烨又折断了两片竹叶。

而梁九功则暗自嘀咕:“原来于姑娘真的想回去呀?我还以为,于姑娘对皇上是……”

迎面一对冷冷的眼刀子递来,梁九功立马不敢说了。

他紧紧的把嘴闭上,生怕戳到自家皇帝那颗受伤的心灵。

但远处的两个人,却没有发觉玄烨的存在,也自然无从顾及玄烨的心情。

“没有你,我等个十年,二十年,三十年又如何?”于桑之冷淡的瞥了方士一眼:“反正这十年、二十年、三十年没有你和我作对。”

方士噎了一下,不吭声了。

而脑容量小小的黑色影子则龟缩在于桑之的手上,完全不敢动。

生怕可怕的恶魔想起它来,又来狠狠伤害它一把。

方士没有办法,只好诱惑于桑之,拖延时间:“这样吧,只要你放过我,我就在三个月后把钥匙给你。”

于桑之斜眼看了他一眼。

方士咬牙:“真的不骗你。骗你就让我以后死无葬身之地。”

于桑之不信他,不过并没有为难他。

她将手上的黑色影子切下一半来扔给方士:“定金。”

方士又受到了一次重创。

看着怀里的那一半黑色影子,方士擦了擦嘴角边的血,狠狠把心底的恨意给压下去。

竹叶声簌簌作响。

玄烨和梁九功把自己藏起来。

他们藏在黑暗里,看着路过的方士,眼神冷冷的。

眼见着方士已经走远了。

梁九功小心地抬头看玄烨,生怕自家皇帝一个冲动,就干下什么不可挽回的事情。

“影二。”玄烨从黑暗里走出来。

“在。”一个全身穿着黑色便衣的影卫从树上翻下来,跪在地上。

“去把方士压入大牢,任何人不得进去。”玄烨的声音里仿佛含着冰块。

“是。”影二一个翻身,又不见了。

梁九功捂着嘴,看向自家的皇帝,小心地劝说道:“爷,可千万不要冲动啊。”

玄烨盯着方士离开的方向,冷淡道:“朕很冷静。”

话落下一秒,一根竹枝迎声折断。

梁九功吓了一跳,不敢再劝。

留下满地的竹叶残骸,还象征着它们所受到的摧残。

这一晚上,玄烨并没有去找于桑之,反而原道折返,静静地坐在批阅奏折的书房里。

书房安静到一根针掉在地上都能听到。

烛火整整亮了一夜。

玄烨就在书房里整整坐了一夜。

梁九功苦着脸守在门外。

其他人不知道皇上的心思,他怎么可能不知道?

显而易见,皇上的心已经落在于姑娘身上了,然而于姑娘却似乎并没有把这份感情看得如何重要。

想到昨天晚上他所听到的,那些方士说的话,梁九功就感觉自己的脑袋上都散发着寒气。

方士可以说自己了解于姑娘,可以向于姑娘求饶。

但怎么能说于姑娘对皇上的感情都是假的呢?

这不是往皇上的心窝里戳刀子吗?

感情的事情只有当事人才清楚,而旁人都只是过客。

梁九功这些日子把两人相处的日子都看得清清楚楚。

皇上是怎么珍惜于姑娘的,是怎么为于姑娘而放弃以前的原则,又是怎么为于姑娘做一切他从前从来不会去做的事。

而于姑娘颇显冷淡的态度,自然也被他看在眼里。

过去,皇上可能还能自欺欺人,说于姑娘对其他人都是这样冷淡,对皇上反而有点亲近。

皇上满足于这样的感情,所以不会多想。

昨天方士的话,则是把这个表面上温馨的遮羞布狠狠地拉扯了下来,露出里面真实的内里。

真实的情况就是:于姑娘对皇上和对其他人态度并无明显的不同。

这层遮羞布将皇上表面上所幻想的期冀打破。

所以皇上才会一夜无眠,静静坐在书房里,而不愿意去质问于姑娘,彻底掀开这层无法遮蔽的表面和谐。

因为一旦打破,可能面对的就是再也无法回到现在。

噔噔噔。

小太监捧来茶。

梁九功抬头一看,已经到了五更天。

这可不行,好歹皇上要休息一下。

梁九功放下茶盏,推开门进去:“皇上,您别坐着了,这会儿马上就要上朝了,您先休息会儿吧,不然龙体受不住啊。”

因为一晚上的熬夜,玄烨的眼底已经出现密密麻麻的红血丝。

他的喉咙动了动,感受到干涩的嗓子。

梁九功连忙捧来热茶。

玄烨闭了闭眼,叫梁九功拿来衣服:“准备一下,一会儿上早朝。”

方士不知道自己怎么回事,走在宫道上,就被人一掌打晕,扔到了这个偏僻潮湿的牢房里。

他缓缓坐起身来,摸了摸自己还发疼的脖颈。

四周看了看,全是乌漆麻黑的一片。

方士忍了一会儿,坐起身来。

不小心碰到一旁的稻草,里面钻出一只黑色的蟑螂。

方士收回手,揉了揉自己的头。

他并不怕蟑螂,毕竟常年与这些东西为伍。

只是不知道是谁将他打晕了带到这里。

“有人吗?”方士扯着嗓子喊。

然而,四周一片寂静,一点声响都没有。

方士第一时间是怀疑于桑之出尔反尔,欺骗了他。

不过等到下一刻,他又自己否定了这个判断——若是于桑之想要对付他,不必等到这一刻。

想来是是其他人。

可是是谁呢?

方士深居简出,和很多人都毫无接触,又有谁会专门把他打晕带到这里?

方士按了按胀疼的脑门。

如果是以前,他没有受伤,他绝对不可能如此轻易的被人抓住。

四周一片漆黑,黑洞洞的,仿佛就是想要考验他的心理。

方士爬起来。

确实,这里潮湿又阴暗。

如果换作是一个正常人,恐怕待不了两天就要疯。

哪怕是方士,待在这个地方,也感受到有人在暗地里偷偷描摹他的惊悚感。

第109章 背后的谁

玄烨上早朝的时候,已经恢复到了平时的样子。

面无表情,又带着无限威严。

光从表面上看,绝对看不出来皇上曾昨晚在书房里坐了一夜。

低着头的朝臣离得远,瞧不见玄烨眼底下的青黑。

玄烨自然也是不动声色,训斥痛骂得依旧严厉,全然没有昨日那恍惚破碎的样子。

底下的朝臣被玄烨骂的狗血淋头,只感觉万岁爷今日的脾气比起往日更加暴躁,精力更加充沛。

往日万岁爷顶多只会冷冷的呵斥他们,如今却冷厉中藏着怒意,让他们心惊胆颤,两股战战。

上朝的时间仿佛被无限拉长。

等到朝臣终于从怒骂中被放过的时候,已经不早了。

玄烨回到内殿,梁九功连忙递上去一杯热茶。

“皇上。”影卫从房梁上翻下来:“方大师在地牢里,喊着想要见人。”

皇上昨天只命令了他们把方大师关押到地牢中,并未吩咐后续。

他们便把方大师敲晕了,整个关在地牢里。

哪怕方大师醒了,叫着喊着要见人,他们也不敢出现,只能前来请示万岁爷。

“嗯。”玄烨的眼神看着远处,没有说话。

视线也未落在实处。

内殿一下子安静了下来。

气氛更加显得危险而低沉。

影卫也不知道自己等了多久,或许是一柱香,或许是一盏茶的时间。

才听到皇上淡淡道:“看着他,不要让他出去,也不许人进去。”

梁九功刚张了张嘴,想问问皇上的意思。

便听玄烨又道:“特别是于姑娘那边,不许放于桑之进去。平日里也不用管他,只要一日三餐送个饭,让他饿不死就行。”

影卫明白了。

梁九功张开的嘴巴又合上。

他似乎听出来了,皇上这个意思,是不想于姑娘再和方士见面,不想让于姑娘拿到钥匙。

此刻殿内没人,玄烨也不用撑着在朝臣面前维持的气势。

梁九功看着玄烨一下子冷淡下来,整个人低沉沉的。

“皇上又何必这样?”梁九功斟酌着劝说道:“这件事情未必就是真的,不如咱们先查证一番,咱家看着,于姑娘也不像是对万岁爷没有感情的样子。”

在听到于姑娘和方士谈话之前,梁九功就算是做梦也不敢想,人还能有这等本事,此刻再回忆,倒是觉得这件事实在是匪夷所思。

“可要是是真的呢?”玄烨听到自己的声音,有些哑:“要是是真的……”

玄烨说不下去了。

如果他们说的话都是真的,那么假设玄烨被蒙在鼓里,什么都不做。

难道要等到他们全都消失后,才后知后觉反应过来吗?

梁九功一下子被问住了。

这可都是什么事儿啊。

被关在地牢里的方大师,喊了半天终于等到了人。

然而这人却蒙着脸,所有的皮肤都存在黑布底下。

这个人靠近方士,将一碗饭和一碗水端在方大师的面前。

“吃。”这人言简意赅。

方士皱起了眉头,他自认并没有得罪其他人,唯独结下梁子的于桑之,他们也说好了三个月后才交出钥匙。

方士本打算利用这三个月的时间差为自己暂且搏一搏,却没有想到一下子被关在了地牢里。

力量被于桑之封印的他暂时没有办法出去。

可他也没想过这个关他的人,高傲至此,关了他连见他都不见。

“我不吃。”方士扯着干涩的嗓音道:“让你背后的主子出来。”

蒙着黑面的影卫仿佛完全没有听到似的,将水和饭食放下。

皇上只吩咐了让他来送水送饭,保持方士不死就行,其他的和他无关。

眼见着黑衣影卫就要走,方士忍耐不住,拉住影卫的袖子:“等等。”

他们难道打算一直把他关在这里吗?

“让你主子出来,你们想要什么,我都可以答应,只要你们能放我出去。”

黑衣影卫看了看自己被扯住的袖子,听到方士的话,无动于衷:“放开。”

方士自然不放。

他等了许久,才等到这么一个人。放了,岂不是又要被关在这里很久?

黑衣影卫皱起眉,手上寒光一闪,袖子应声而断。

方士手里拿着那截被斩断的袖子,想要追出去,然而腿上一麻,似乎还被人喂了软筋散。

就这一停顿,黑衣影卫已经消失的无影无踪。

啪。

那截黑色的袖子被他气得扔在地上。

这三月他是要用来布局的,现在倒好,被人关在了地牢里,什么也做不了,难道他要就这么坐以待毙吗?

方士捶了捶地面,感到极致的憋闷。

明明本该是他占上风的,为什么他现在却被关在这里?

于桑之等了三天,方士却出乎意料地没有任何动静。

意外之余,她找来了一些书籍。

她自然不会把希望全程寄托在方士的身上,与其说她是被方士的威逼利诱打动,所以才放过了方士,反而不如说她是想要看看方士还能出什么招。

陌生的书籍上,黑色的图案交缠盘绕,神秘中透着一丝诡异,仿佛背后有无数诡异的触手在偷窥着图案外的世界。

只需要一眼,就让人头昏脑胀。

不过于桑之却不受它的影响,一边分解着它内部的图案,一边用毛笔在一边的宣纸上画出改进后的新图案。

黑色的图案缓慢成型。

就是靠近一点都能察觉出背后拥有的诡异强大的力量,图案弯曲盘绕,逐渐形成一个既富有规律和韵味的符。

表面已经完成,却缺少了最中心的“眼”。

于桑之点了点纸面,面色没有波动,谁也看不透她在想些什么。

良久,她把那张徒有其表的图案藏在了书本的夹缝中,暗自合上。

那个图案乖乖被夹在里面,却依旧有着引人注目的吸引力。

寝殿的门被从外面敲响,传出了贴身宫女的声音。

“进来。”于桑之随手把书籍放在那边的架子上。

贴身宫女端着盘子。

她一边将盘子上的糕点放在于桑之面前的桌面上,一边讲解道:“这是早上小厨房特意用最新鲜的玫瑰花瓣和收集起来的露水所制作的玫瑰饼;这是厨房采了最新的杏子,混了蜂蜜,糖浆做成的杏露;这是牛乳和枣仁煮的甜茶。”

贴身侍女一样又一样的将东西放在桌子上,直到桌子上全都摆满了,才结束了讲解站在一侧。

等于桑之喝上第一口杏露的时候,贴身宫女看着她淡然处之的样子,终于忍不住开口:“于姑娘。”

于桑之抬眸。

最近万岁爷压根没来。

贴身宫女尽量问得委婉:“于姑娘是和万岁爷闹别扭了吗?”

贴身宫女想起自己偶尔瞧见的万岁爷温柔望着与姑娘的眼神,劝说道:“于姑娘别嫌我多嘴,奴婢虽然年纪不大,资历也浅,但是在这后宫中也算是看的多了。两人之间的感情都是需要经营的,万岁爷自打生下来,权势地位全都唾手可得,唯独这感情一事,尚能牵动他的心神。”

贴身宫女打量着于桑之的神色,话说的又轻又柔:“姑娘虽然独得皇上宠爱,但是皇上坐拥三宫六院,眼前的诱惑数不胜数,而男人都是浅薄的,你颜色好新鲜的时候再怎么喜欢,等到时间涤荡过去,能留下一分半点的感情都是好的,于姑娘要为自己打算,对待皇上得张弛有度,光松弛了不紧着些,皇上便会被其他人给诱惑走,等到那个时候,就晚了。”

于桑之挑眉,听得贴身宫女给她授课:“奴婢的一个姑姑曾经服侍于先帝一宠妃身边。看着先帝对宠妃一见钟情,再见倾心,将人宠的天上地下独有。不光单独为她升了位分,设了小厨房,免了她的一应虚礼,更是低下头讨好那宠妃。那宠妃自认为自己是先帝的心肝肉心头宝,便娇纵放荡,不光不给当时的皇后娘娘面子,就连先帝……时常不给先帝好脸色也是有的,不过先帝刚开始还敢甘之如饴,到了后来,便觉得厌倦。”

“姑娘知道后面发生了什么吗?”贴身宫女问。

于桑之摇摇头。

她并不了解大清的历史,更不了解先帝曾经有过的皇宫秘闻。

“可怜那宠妃,自认为自己独一无二,就是一直娇纵下去,先帝也不会给她甩脸子。”贴身宫女摇头:“然而这大错特错,等到先帝腻了她的颜色,便觉得她的可爱娇俏变成了娇纵无理,觉得她的自由散漫成了放浪形骸。太后觉得她不知礼数,皇后嫉妒她的姿态颜色,在一次小小的宫宴中,她因为被指认陷害一位有孕的嫔妃,直接被打入了冷宫,毫无辩驳的余地。”

“于姑娘。”贴身宫女看着这满桌的精致糕点:“那位宠妃因为太过相信皇帝口中的甜言蜜语,并不懂得为自己绸缪,反而得罪了很多人,这些人平时对她忍让,不过是看在背后先帝的面子上,但是一旦失势,那位宠妃得罪的人只会如豺狼一般扑过来落井下石,后面连个为他说话的人都没有,最后一个人慢慢的腐烂在冰冷的冷宫中。”

于桑之听出了她的意思:“你的意思是,让我去讨好他们?”

贴身宫女一惊:“当然不是。奴婢只是说让您多去经营和皇上的关系,适当示弱,也并不是什么坏事。”

毕竟男女之间的关系,就是一张一弛,一松一紧,不是你低头就是我低头。

让皇上低头是不可能了,那么于姑娘不妨低下头示个弱。

在男女关系之间低头示弱又算什么呢?至多不过是皇帝和妃嫔之间的情趣罢了。

于桑之听明白了:“我明白了。”

贴身宫女松了一口气:“您明白便好。”

于桑之继续道:“是你背后的谁,想让我去讨好这段关系?”

贴身宫女悚然一惊。

第110章 别扭

于桑之定定的看着她。

贴身侍女的心里顿时掀起了惊涛骇浪,她不是没有被人这样看过,只是在于姑娘如同利刃般的目光中,她仿佛被彻底剖开来,所有的秘密仿佛都在于姑娘那双眼睛下无所遁形。

贴身侍女勉强稳住了心神。

“于……于姑娘。”贴身侍女勉强笑了一下:“您说什么呢?”

于桑之看着贴身侍女,眸光一动:“之前你一直伺候在我的身边,无论我做什么,你都不曾过问过一句,甚至于连我在大冬日去垂钓,你都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于桑之打量着贴身侍女的穿着。

贴身侍女穿着锦绣锻的袄子,头发梳的整整齐齐、一丝不苟,腰上挂着略显分量的金牌。

偏偏衣着打扮及其素雅,就连头饰,都是选用的简单纯朴的装饰。

如果旁人不注意,也只会认为她是一个普通的宫女罢了,可若是旁人真的注意到了她,细细打量,便发现一切的朴素的外表下,里面是经不起推敲的。

没有任何一个真正没有资历、没有经验、没有地位的宫女,能够掌控着一宫之中所有的花用和宫侍。

也没有哪一个贴身宫女,能够无缘无故地在低位极高的贵嫔面前,不顾自己的安危,硬是要拖着贵嫔,拖到皇帝那边的动作。

更何况她和她的交集极浅,不足以让她豁出性命去维护她。

“于姑娘说笑了。”贴身宫女的眼睛有点泛红,手指因为紧张而颤抖:“于姑娘是主子,而奴婢是奴才,自然不敢劝阻。”

是的,从这一逻辑上来说,贴身宫女并无任何不妥。

可是再加上今日她的突如其来的言语,便显得极为突兀。

“既然不敢劝阻,又为何今天突然说这么一番话呢?”于桑之盯着贴身宫女紧张的手指:“你一向安分守己,又识时务,不然也不可能做到这个地位。但是今天却突然僭越了,很难相信,这是你一个人的主意。”

贴身宫女在发抖,她低着眼睛,不敢看于桑之:“奴婢也是看皇上好几天没来,所以有些着急。”

贴身宫女也知道这个理由站不住脚,但是她的背后是皇上最为忠心的红人梁公公。

她既然投了梁公公的麾下,自然要为梁公公办事。

贴身宫女拽紧了她的裙子:“如果于姑娘不喜欢,那奴婢以后就不说了。”

于桑之似乎看透了贴身宫女的强自镇定。

她转移了话题:“你说的故事是真的吗?”

贴身宫女松了一口气,以为自己成功糊弄过去了:“自然是真的。”

“既然如此,你说,先帝是因为什么厌弃了她呢?”

贴身宫女理所当然的道:“先帝厌弃了她呀。”

“既然如此。”于桑之看着贴身宫女眼中渐渐泛起的疑惑:“我少去见皇帝,皇帝少来找我,他不就可以厌弃我厌弃得晚一些,这不是更好吗?”

这哪里是可以这么算的?

贴身宫女瞪大了眼睛,张张嘴巴想说什么,又没话可说。

她吃惊地望着于桑之,有些把握不住于桑之是真的这样想,还是故意说出来讽刺她的。

如果真的这么想,那也太没有脑子了。

如果说出来讽刺她,她可知道,就是梁公公让她在她面前这样说的。

梁公公也是用心良苦,想给于姑娘和皇上各自一个台阶下。

贴身宫女习惯性的思考了一下,很快就没有心情多想了。

因为于桑之看着她问:“莫非是玄烨叫你这样说的。”

贴身宫女一边震惊,一边连忙摇头否认:“不不不,皇上没有这样吩咐过我。”

给贴身宫女一万个胆子,也不敢把这样的责任推到皇上身上去。

“噢。”于桑之淡淡道:“那就是皇上身边的人了。”

贴身宫女咬唇,既没有肯定,也没有否认,只是惊疑不定地望向她。

“让我猜猜。”于桑之点着厚陶瓷做的杯口,漂亮的红唇格外娇嫩:“既然不是皇上,那就是他身边的梁公公,或者是……”

还不等于桑之再猜测,已经被贴身宫女打断:“于姑娘,总之就是这样。啊,我突然想起来,外面的茶还在煮着,我去看看。”

说罢,她提起衣裙,连忙离开。

等到彻底离开了于桑之的视线,贴身宫女才缓缓舒出一口气。

这件事办的不容易啊。

让她一个小小的宫女去劝说主子也就算了,还被主子这样剥蚕抽丝地剖析了她的目的和意图,还要隐瞒梁公公的存在,这个差事并不好做。

好在她临时想了一个借口,逃出来了。

至于接下来于姑娘和皇上之间发生的任何事,她都不敢听也不敢看了。

于桑之看着贴身宫女飞快跑出去的身影,盯着被关紧的大门若有所思。

这几日,玄烨明显在躲着她,她不是察觉不到,只不过并未放在心上。

总归皇上日理万机,龙案上有无数的奏折等着他批阅,江山有无数大事等着他去筹谋。

有事要忙,所以这几日见不到人影,也能说的过去。

只是今日贴身宫女这暴露一般的“劝说”,让于桑之察觉到了一丝不对。

若背后无人授意,贴身宫女绝对不会这般多管闲事,多嘴多舌地给她讲这么一个故事,明显是背后有人在敲打她。

既然贴身宫女听到了梁公公的名字,就慌里慌张的跑走了。那么,这幕后之人,也许就是梁公公。

只是她想不出来,为何一直对她毕恭毕敬的梁公公,如今却要指使贴身宫女来说上这么一嘴。

不像是让为难她,倒像是想让她低头去讨好或者挽救与玄烨的关系一般。

话里话外都在说,让她不要任性,且要抓住机会,不要让自己后悔。

这般无缘无故的劝说,着实怪异。

于桑之又翻开来那本书,里面夹着的黑色符文随风摇曳,四角翻飞在吹起的清风中,格外神秘。

这缺少一把“眼”。

等到于桑之回过神来的时候,她已经来到了玄烨所在的殿门外。

梁九功正在费心费力的伺候茶水和点心。

一抬头看见于桑之来了,结结实实是吃了一惊。

不过梁九功也没有太多的意外,毕竟贴身宫女正是他授意去劝说于姑娘的。

他家皇帝爷还梗着脖子别扭,硬是难受也不低头。

他这个做宫奴的,只好为万岁爷多操操心。

“于姑娘。”梁九功很快扬起笑脸,露出一个谄媚的笑。

他一边将手中的瓜果递给一旁伺候的小太监,一边迎上前来。

“于姑娘,贵人事忙,鲜少见着您啊。”若说没有怨气,自然是不可能的。

梁九功可是结结实实陪着万岁爷熬了这些日子的夜,眼看着万岁爷越发闷苦。

别说那些时不时被训斥的大臣,就连他们这些下人也都战战兢兢,每日唯恐自己做错了什么事情,惹得万岁爷大怒。

不过于桑之仿佛就缺少了一根神经般,直接掠过了他那句阴阳怪气的话:“皇上在里面吗?”

“是。”梁九功偷眼瞧她,想知道于桑之是个什么表情,又或者想看清于桑之的意图。

可是于桑之的面上一片冷然,雪白的肌肤透着莹润的光。

显而易见,这些日子睡得很好,和他梁九功完全不一样。

梁九功一边心里发酸,一边正经起来,说道:“是,于姑娘找万岁爷,可是有什么事吗?”

于桑之微微颔首。

梁九功便一边着人往里边通禀,一边亲自为她打开了大门:“万岁爷就在里头,于姑娘可以待久一点。”

虽然梁九功面上看不出来于姑娘找万岁爷有什么事,但他很乐意见着于姑娘和万岁爷重归于好。

嘎吱一声,这厚重的大门,被梁九功亲自又关上。

梁九功站着,闭目感受着暖洋洋的日头。

其实按照规矩和礼制来说,后宫嫔妃并不能随意进入,哪怕是皇后,也得皇上准予了才能进去。

可是,于姑娘难得来这找万岁爷,这是一个很难得的机会。

或许等到于姑娘出来,他又能看见万岁爷久违的笑容呢?

于桑之顺着宫殿往里走。

她脚步踩在地板上,轻飘飘的,悄无声息。

和寻常后宫妃嫔来看望皇上所带的糖水餐食不同,她手上只拿了一本书。

透过日光一看,俨然是那本泛黄的古书。

玄烨在于桑之踏入殿内的第一步便已经知道了来人是谁。

不过他不动声色,面上勉强维持着冷静,手持朱笔,就是这笔尖,许久没有再落下。

直到于桑之站在他面前,他才恍若忽然发觉似的,微微抬头,垂着眼问:“你怎么来了?”

此刻,凝在空中的那个朱笔所汇聚的墨汁,才恍然啪嗒一声滴下。

玄烨察觉到了,抿了抿唇,冷静自持地将袖子挽起,将朱笔放回一旁的笔架上。

光从表面上看,倒像是于桑之打搅了他似的。

然而实际上,玄烨的心底,已经开始小鹿乱窜。

玄烨一面感觉自己很冷静,他的灵魂从自己的身躯里飘出来,冷静地,理智地,低头看着于桑之的漆黑的发旋。一面又觉得自己的理智濒临崩溃,他的心脏因为于桑之的靠近又重新跳动起来。

在这种理智与情感的拉扯下,他感觉他的血脉喷张,在这安静的环境里,散发出侵略性的味道。

然而于桑之比他要显得更为冷静。

她更加清冷、自持地将一本书堆在他面前。

玄烨低头一看。

好嘛,稀里古怪。

又是那些他看不懂的东西。

玄烨瞥过一眼,撇过脸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