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章 嫉妒
“唉。”有年轻的侍卫上前想要劝说,却被一个资历老的侍卫拦了下来:“你别去。”
资历老的侍卫见惯了这种场面,若是妃子相争还好,若是他们去当了出头鸟,只会被贵嫔记住,被贵嫔直接针对。
在这后宫中,他们既没有像于姑娘那样有皇上的宠爱,也没有贵嫔这样的地位和家世。
若是不长眼色直撞上去,只会让自己受伤。
被拦下的年轻护卫看着贵嫔大摇大摆地带着人进去,而周围的护卫们都不敢抬头也不敢拦她:“可是……”
“别可是了。”资历老的侍卫看着年轻侍卫尚且稚嫩的脸:“你没看他们都没动吗?也就你一个愣头青,傻子。这件事,我们睁只眼闭只眼就过去了。”
年轻侍卫的眼光追随着贵嫔的动作,见贵嫔已经指使她带来的宫人们毫不手软地去搜寻,乒乒乓乓,弄乱了不少东西。
他面露难色:“可是贵嫔命人在关雎宫里这样干都没关系的吗?”
“唉,你懂什么?傻小子。”资历老的侍卫拍了拍年轻侍卫的肩膀,指了指从小门跑去通风报信的宫女:“你且看着吧。”
年轻的侍卫看了眼偷跑的宫女,很是眼熟,想来是在关雎宫伺候的,所以他才能记得她的脸。
看这宫女跑的飞快的模样,年轻侍卫抿了唇。
心里的滋味复杂难言——
“嘎嘎。”绿色的鹦鹉蹲在浇花宫女的手上,虽然身处险境,但尾巴一摆,还是颇为神气。
浇水宫女戳了戳它的尾羽,反而被鹦鹉一翅膀拍下去。
“你这鹦鹉脾气好大。”浇花宫女稀奇道。
不等她再多说这脾气大的鹦鹉两句,就见外面传来些喧闹的动静。
“怎么回事?”
关雎宫很大,但也清静,平日里很少闹出大动静。
此番却似乎动静很大,像是有人在砸在闹。
可是这是于姑娘的底盘,又有谁会这般没有眼色来闹呢?
浇花宫女一时想不起来,却也知道去看看。
“嘘,小点声,我们一起去看看。”浇花宫女换了个姿势,把鹦鹉抱在自己怀里。
正打算迈步,就见这鹦鹉不仅脾气大,还不听话,扑腾着翅膀就要飞起来。
眼见鹦鹉的翅膀都要掉光了羽毛,浇花宫女无奈,放开了胳膊,问道:“你到底要做什么?”
鹦鹉飞到上空去,不知道哪里来的灵性,在浇花宫女脑袋上盘旋乱飞:“笨蛋,笨蛋,笨蛋笨蛋笨蛋。”
鹦鹉嘎嘎乱叫。
引得浇花宫女既吃惊又害怕。
她朝周围看了两眼,朝鹦鹉招招手,小声说道:“快下来。”——
跟着贵嫔一路直行到关雎宫内的妃子看着热闹。
见到几个被贵嫔指使去往正殿和偏殿的的侍卫也没人劝阻,反而饶有兴致地观摩贵嫔和那个新入宫的于姑娘斗法。
无论是贵嫔赢了还是于姑娘赢了,这火都烧不到她们的头上。
她们来这不过是来陪贵嫔找鸟的,又有什么错呢?
可不得正趁着这个时候来看看热闹。
侍卫们分散到宫殿各处。
她们也就陪着贵嫔走到东边的正殿。
听闻这几日,于姑娘就是在此处厢房里,和皇帝你侬我侬。
真真是羡煞她们一众人。
特别是一个低位妃嫔站在金镶玉攘的宫道上,颇为嫉妒道:“我记得宫中有规制,她一个刚入宫的妃子,还没有位份,又凭什么住这样的地方。”
也不怪她嫉妒,毕竟她虽然位份不高,但也好歹是有位份的人,却住的不如贵嫔她们也就算了,为何连这刚入宫的新人都比不过?
若是说出去,定是要叫人笑话的。
然而此时此地,却少有人笑话她。
因为大多数人都没有这样的待遇,听闻当初修建此处宫殿时,就已经是费尽心思,极尽奢华,然而这些年里,无论是谁如何劝说诱惑,却全然没有一个人能成功入住此地。
因此,不光是这低位妃子嫉妒,就说其他人,又何尝不是含着三分嫉妒三分艳羡呢?
不过少有人像这位低位妃子一样直接开口罢了。
毕竟都是有头有脸的人,难道要让她们自己承认自己不如吗?
关雎宫外里内敛,里面却别有洞天,毕竟是曾经宠妃居住过的地方,雕梁画栋已经不足以形容它的美丽和雍容,不光曲径通幽,而且花香缭绕,极为奢华。
看的一众妃子们两眼红红,颇为不甘。
甚至有人手指捏住穿墙而过的花卉,嫉妒得故意掐断了关雎宫这丛花。
这个时候,鹦鹉嘎嘎叫的声音隐约传来。
“嗯?什么声音?”有不知情的妃子疑惑。
大家都年轻,耳朵也好使,好像是那只破鸟在叫。
好呀,她们可不就是奔着这破鸟来的吗?
还不过去看看?
然而贵嫔斜眼看过去,却像是完全没听到那般,面上的表情也不像是之前赏鸟宴一样,把这只鸟当做自己的宝贝心肝肝。
“继续走呀,停下来干嘛?”贵嫔催促道,语气显得极为不耐烦。
这让几个想要巴结讨好贵嫔的妃子们都犹豫了会儿,不知道要不要和贵嫔说她们刚刚似乎听到了鹦鹉的叫声。
可是见着贵嫔已经甩开了她们小半截的距离,也不敢再说话,连忙跟了上去。
反正是贵嫔的鸟,贵嫔都没说什么,她们出什么头?
这般想着,她们穿过长廊,来到正殿。
正殿算是真正的瑰丽堂皇。
这和没人住进来之前的瑰丽大气又不同,各色上贡的贡品如同不值钱的小玩意似的,林林总总摆满了门口,哪怕没进殿内,都能看到那独一无二的专宠。
贵嫔身边的一个妃子偷偷摸了摸,心里艳羡,这廊道里挡风的廊布都是草原进贡的最好的皮草。
这等货色,哪怕是她们家里,也从来都没有那个权利能得到一匹。
贵嫔一副急冲冲的样子惊动了于姑娘身边发贴身宫女。
她急急忙忙从内殿出来,尚且还搞不清楚状况,见到贵嫔她们也没有立刻拜倒在她们的权势下:“这是怎么了?怎么这么大的动静?于主子正在休息呢!啊,这……贵嫔,贵嫔,您怎么来了?”
贴身宫女惊讶,又慌又忙地关上门。
她也是宫里资历老的宫女了,对后宫中难得的几位高位嫔妃十分熟悉。
见贵嫔这一副来势汹汹的模样,便知道大事不好。
为了能够拦住贵嫔她们,贴身宫女硬是挡在了门外边:“娘娘恕罪,我们于主子正在休息,皇上吩咐过了,一旦于主子休息了,任何人不得打扰,若是贵嫔娘娘有什么要事来找于主子,不如先告诉奴婢,奴婢再转达。”
贴身宫女这副不卑不亢的样子让贵嫔觉得刺眼,而她嘴里说出来的话更是让贵嫔觉得刺心。
她心系皇上是宫里人尽皆知的事情,什么时候,这个小小的宫女也能借着一个不知名的新人主子来讽刺她了?
是在暗戳戳说她不够格见人吗?
怒火上来,还不等贵嫔说什么,贵嫔身边的老嬷嬷已经捋起袖子,三步并做两步走上前来:“大胆。”
伴随着老嬷嬷的训斥,一个巴掌扇在了贴身宫女的脸上。
这个巴掌用的力气不小,声响更是大,不光是贵嫔,跟着贵嫔来的几个妃嫔,跟着妃嫔来的几个奴婢,全都看好戏一样看着她。
似乎对她挨了一巴掌的事情饶有兴致。
贴身宫女被打得侧过脸去,半张脸逐渐浮肿,浮现出肿胀难看的红色。
老嬷嬷甩甩手,她可不是娇生惯养的妃嫔们,力气本来就大,现在更是没有留手,那么,这一巴掌的威力可想而知。
看着贴身宫女捂着脸的狼狈模样,老嬷嬷再次站回贵嫔娘娘身后:“娘娘们的事情,岂容你来指手画脚?于姑娘见或是不见我们娘娘,得娘娘见了她之后单独说,岂容你在这指手画脚?”
贵嫔最爱的就是她身边老嬷嬷们这一点泼辣多性子,带出去和其他宫里的妃嫔们掐架很是爽心,都不用她多说,就能够领会她的意思。
也是因为她身后雄厚的家族背景,还有身边的这些忠心耿耿的嬷嬷们,才让她在好几次的妃嫔相争中占尽上风。
毕竟皇上少有管后宫之事,近年更是少有踏入后宫。
她但凡惹了事也很少被教训,更是让她恣意妄为了起来。
想到这里,贵嫔冷哼一声:“不错,本宫都还没说话呢,你个奴才插什么嘴?来人,把她拉出去,给我打烂她的嘴。”
“是。”老嬷嬷的眼底多了一丝兴奋,显然这暗符了她的趣味。
而贵嫔正打算推开贴身宫女往里走。
却见那贴身宫女哪怕捂着半张红肿的脸,却还是挡在她面前:“娘娘,娘娘停步。”
贵嫔皱眉,她很少见到这样愚蠢的奴才了。
她要进去,谁敢不让她进去?
贵嫔一马当先,率先推开了贴身宫女,一把拉来了那扇门。
门缓缓开启。
然而,这门并非是因为贵嫔在外推开的,而是被门内的人亲自拉开的。
于桑之正在门后,素色的日光照在她琉璃一般昳丽的五官上,漂亮精致得如同一尊只可远观不可亵玩的佛像。
她靠着半扇拉开的门,淡漠地侧眸望过来。
所有的妃嫔几乎都不能呼吸了。
面对这样的让人屏息的容颜,原先已经想好而堵在嘴里的恶毒的话,不知怎么的,就不知不觉咽下去了。
她们都是第一次见到这位最近风头无两的于姑娘。
在此之前,对她的印象,都还停留在宫中太监宫女们流传的八卦绯闻里。
第102章 发现
满宫中的八卦绯闻里。
把这位难得独得皇帝恩宠的女子塑造得格外镜花水月。
既极度夸张了她的恩宠,也用恶语刺她身份家世。
叫人看到了她的美和媚,又叫人看轻她的品格与脊梁。
这些或虚假或真实的谣言里,最为甚嚣尘上的,是她的美貌。
无论多少人见过她,无论多少人恶语中伤,却无一人会否认她的美貌。
当她缱绻看过来一眼,仿佛见到一朵从混沌泥潭中盛开的盛大莲花,清冷美艳,幻化出似雾非花的清浅雾气,迷的人两眼发晕,脑袋发沉。
当然,在这群自诩美丽的女子眼中,也不由得不一而同认同了她的美貌。
在初初的震惊之后,她们再如何嫉妒,也不得不承认,能独得恩宠,这个人,是有这个本钱的。
然而,再如何貌美,毕竟只能算是竞争对手。
在一开始的被迷乱之后,一群妃嫔们找回了自己的心思,镇定下来,也不敢看那双眼,只好盯着那女子的白腻下巴,语气却发狠:“你就是那个于姑娘?”
贵嫔这话明显摆着是明知故问。
其实贵嫔心里也大大震惊,只是她一贯跋扈,哪怕事情超出她的想象,也要虚张声势维持自己的脸面。
这句话与其说是在问于桑之,倒不如说是她在利用这句问话,色力内敛地掩饰自己的吃惊。
然而与她想象的不同的是。
这位于姑娘并不如她第一眼见到所想象出来的柔弱形象,反而往身后一靠,倚靠在一张屏风上,懒懒抬起眼:“若我说不是呢?”
“你!”贵嫔的嘴张合了好几下,想说脏话又屡次恨恨忍下去。
最后只憋屈吐出一句:“你别以为我不知道,这座关雎宫里只住了一个于姑娘,你既然出现在这里,那你必然就是。”
“嗯。”于桑之还是那幅懒散的样子,略刺眼的阳光散成几块斑斓的金块,照在她半磕着眼的白玉脸庞上:“既然如此,为何要问?”
“过分。”贵嫔被她油盐不进的样子气了个仰倒,难以想象,为何皇上会喜欢如此恶劣的人,几乎是句句带刺。
贵嫔忍气吞声,想起了自己来的目的,从殿外直接闯进来。
一踏入这内殿,装饰摆件更是让人心惊。
各种或奢华或昂贵的饰品,如同不要钱一般,挤挤挨挨地堆放在空闲的桌面上。
不说远处,就在最近的一处,那雕刻精致的牡丹翠玉簪子,她只在太皇太后那里见到过,桌角的拳头大的东珠,她上个月才明里暗里向家里讨要过。
可是,这些放在外面会引起众人哄抢的东西,如今就像是一些随处可见的物件,随意被摆放在这里。
贵嫔明明不该嫉妒的。
毕竟她家世不错,地位又贵重,好的稀奇的东西见过不少,眼界几乎能称得上极高,对寻常人捧在手心的珍宝都看不上眼。
但如今,她依旧感觉一股子气从胸口开始冒出来,一点一点往上升,来到喉咙口,堵的她喉咙极为难受。
更加气人的是,于桑之却像是什么都没察觉似的,淡然在桌旁坐下,既没有诚惶诚恐地迎接她,也没有小家子气地挤兑刻薄她。
可偏偏就是这样不把她放在眼里的感觉,更是让她生气和愤怒。
她们一群后宫女子,都对于桑之来的讳莫如深,而于桑之可好,眼里根本没有她们。
贵嫔不是沉得住气的性子,哪怕明了自己心中的计划,也是口不择言:“你个狐媚子,敢吹枕头风让皇上给你送这么多东西,却不敢去拜访太皇太后和宫里的各位姐姐。”
于桑之扫了一圈周围的物件,明了了贵嫔破防的点。
她依旧眉眼淡淡:“那你们不还是来了?”
言下之意,哪怕她没去,这群自称姐姐的还不是沉不住气地跑了过来。
贵嫔气得习惯性手一抬,戴着尖锐护甲的手就要往于桑之的脸上甩。
她从前在家里也这样,姐姐妹妹门谁惹她不高兴了,就直接一个巴掌甩过去,身边的老奴也继承了她的想法,很多时候都是动手不动口。
哪怕后来到了宫里,高位的位份也给了她底气,让她很容易地就能踩在别人的头上继续作威作福。
当然,她也是知道分寸的,在皇上和太皇太后面前绝对善解人意如一株解语花,在无关紧要之人面前,才暴露出自己不理智的一面。
而这次不一样。
这次和之前那些低贱如萍草的宫人们不同,于桑之虽然没有家世傍身,但皇上看她如看眼珠子似的,很是看重。
跟着贵嫔的嬷嬷心口一跳,连忙按下贵嫔的手:“娘娘,娘娘。”
嬷嬷暗地里给贵嫔使眼神,顺便不经意地劝贵嫔暂时忍一忍。
“呵,真是无礼。”看着于桑之依旧老神在在地端坐在凳子上,贵嫔忍下了那口气,胸脯气的一颤一颤的。
巴掌倒是收回来了,但坏心思依旧很多。
于桑之面对贵嫔的来势汹汹,并不放在心上,也就不清楚贵嫔打的什么算盘。
贵嫔眼珠子一转,似乎不想和于桑之说话降低了自己的身份。
便眼神一挑,给身侧的妃嫔使了个眼神。
身侧穿着绿衣裳的常在是贵嫔这一派的,收到眼神,立马站出来:“贵嫔娘娘有一只鹦鹉不见了,据侍卫说,在关雎宫外见到鹦鹉被关雎宫给勾走了,娘娘一路从自己宫里赶到关雎宫,就是为了寻找那只娘娘家里特意让人送来宫里的稀有鹦鹉,有劳于姑娘行个方便。”
虽然说是行个方便。
但是贵嫔大张旗鼓地带人过来,又是侍卫搜宫,又是亲自领着一群妃嫔来踹于姑娘的门,怎么也不像是简单行个方便的事。
被这涌进来的妃嫔们挡在门外的贴身宫女还顶着那个鲜红的巴掌,略带忧心忡忡地看着眼前的发展。
她已经叫人去寻皇上了,只是现在这个时辰,皇上可能尚未下朝,哪怕皇上恰好下朝了,恐怕也来不及赶过来。
可若是皇上不能及时赶来,那于姑娘对上这么多后宫妃嫔,岂不是就要狠狠吃亏了吗?
贴身宫女觉得外忧内患,外面有这群来势汹汹的妃嫔,她身边却没有一个能帮忙的人。
在贴身宫女急哄哄的左右摇摆下,贵嫔冷哼一声。
她认为自己没必要再降低身价去和于桑之掰扯了,反正周围都是她的人。
鲜红的指甲划过于桑之的桌面,贵嫔盯着于桑之,仿佛那指甲不是划在桌子上,而是划在于桑之那张装模作样的脸上。
她狠狠说道:“给我搜。”
“是。”几个嬷嬷卑躬屈膝地应声,立马推开了拦路的贴身宫女,就要翻箱倒柜。
贴身宫女被推的一个踉跄,看着嬷嬷毫不怜惜地翻找着于姑娘的寝宫,感觉到荒诞和不妙。
贵嫔口口声声说是来找失踪的鹦鹉的,可是现在,却叫人在于姑娘的寝宫里以下犯上地翻找,不光是不给于姑娘面子,更是明摆着醉翁之意不在酒,就是要来找茬的。
“住手,都住手。”眼看着皇上特意送来的一只翠玉珠钗被一个嬷嬷看似不小心地推到地上,很快就被打碎。
贴身宫女心疼得无以复加。
虽然这些都不算是她的东西,可见这些犯上作乱的嬷嬷们故意这样损坏于姑娘的东西,贴身宫女的心还是不可避免地冒出了怒火。
贵嫔拿帕子给自己扇着风,显而易见对这个场面很满意。
就是要这样才好。
关雎宫里的人越乱越好。
闹得越大越好。
这样一来,她准备的东西才能够足够轰动。
而不是像刚刚于桑之那副无动于衷像死水一样,叫她觉得像是自己一个人在唱独角戏似的。
贵嫔的眼里多了一抹快意。
旁边贵嫔一派的察言观色,绿衣裳的妃嫔也故意手擦过一个柜子上的玉瓶摆件,眼睁睁看着玉瓶从她手肘往下落,直到摔在地面上发出一声清脆的悦耳的响声。
“哎呀。”绿衣裳的妃嫔故意捂住嘴,好像真的不小心似的:“我真是太不该了,于妹妹,我刚刚真是没注意,唉,真是可惜了这玉瓶,成色这般好,又是这样精巧的工艺,可惜落在地上了……”
正夸张地致歉着,面上却无丝毫认真道歉的样子,反而隐隐有点蠢蠢欲动。
这致歉的话都还没说完,又是一个不小心。
绿衣裳的妃嫔捂住自己的手肘,眨了眨眼睛。
第一个玉瓶是她右手擦过掉下去的,而第二个玉瓶,则是在离她左手边三寸远,若是再睁着眼睛说瞎话,说是不小心弄掉的,就是瞎子也听不下去。
果然,绿衣裳的妃嫔话里转了个大弯:“……不过我瞧于妹妹这里的玉瓶怕是一对。一个掉了碎了,另一个却形单影只,怕是与宫中的寓意不好,姐姐帮忙把这玉瓶和前一个一起葬了,也好让这对玉瓶同甘共苦,生死相依。”
贴身宫女听得眼睛瞪圆。
哪怕是于桑之,也在这群“苍蝇”“蚊子”的喧闹中皱起了眉。
她的唇色很淡,开合的时候,却吸引了不少人眼球:“那你赔罢。”
绿衣裳的妃嫔浑身一僵,似乎没想到于桑之会说出这样的话来,她们妃嫔之间这边争斗算是极为常见的事,大不了道个歉赔个礼。
很少有人会像外面的铜臭商人一样,叫人赔的。
绿衣裳的妃嫔打了个哈哈,眨眼睛玩笑道:“于妹妹也太小气了吧。”
贴身宫女急的要上前反驳,就在这个时候,穿出来了一声尖锐的叫声。
仿佛见到了什么极为可怕的东西。
嬷嬷僵硬衰老的嗓子大叫起来:“啊,于姑娘居然藏了一个小人,她行巫蛊之术啊!”
第103章 撑腰
一个丑陋诡异的小人啪得躺在地上。
和嬷嬷惊恐下喊出的话一样,这个小人背后扎满了针,看起来透露着浓浓的恶意。
若不是亲眼所见,绝对没有人会想到,在这样金碧辉煌的宫殿里,会藏有这样入不得眼的腌臜。
这个小人比例怪异,身子极为不协调,密密麻麻的朕闪着寒光,直直地刺透了小人的身躯,露出无数个针眼。
嬷嬷瘫倒在地上,半跪着爬过来,眼珠子直颤,连喉咙都像是被什么给堵住了,只能漏出几个词:“于于姑娘不怀好心,于姑娘违背了祖宗,是巫蛊之术,是巫蛊啊。”
嬷嬷手脚并用,如同身后有人在追赶,顺着地面爬回了贵嫔的脚边。
跟着贵嫔来的几个妃嫔一个两个的,听到这个词,也忍受不住看过去。
只是光看过去一眼,就忍不住偏过头去,谁也不敢看第二眼。
特别是跟着贵嫔来的几个妃嫔,并非每个人都和贵嫔有通过气的,此刻看着只是来抓个鸟,看看笑话,却没想到被牵扯到如斯可怕的“战场”上,哪怕她们再没有眼色,也能感觉到无声的硝烟正在燃起,瞬间吓得脸色发白。
她们只是想来看看于姑娘或者贵嫔的笑话,可不是来掺和进这里面去的。
贵嫔倒是一反常态,反而露出一个隐晦的笑来。
算来算去,今天直到此刻,她才算是露出了今天的第一个真正的笑容。
贵嫔幸灾乐祸地看着端坐在椅子上的于桑之,恨不得自己亲自上场再加上一把火:“没想到啊,没想到,刚从宫外有幸入了攻的于姑娘,居然是如此心思恶毒之辈,居然敢碰这些东西,你怕是不知道从几十年前开始,这些东西,就被禁了吧?”
于桑之看到贵嫔得意地几乎凑到她面前的一张脸,那眼里直勾勾的恶意近距离的观赏下,如同白纸上乌黑的墨汁一样明显。
似乎很不怕于桑之反抗,贵嫔又凑近了一点,凑在于桑之的耳朵边说:“我知道,你最近勾得皇上天天来你这儿,虽然我不知道你用了什么狐媚子手段,可是,你要知道,在这后宫,光有勾人的手段可不够,还得有自知之明。”
于桑之冷冷地看了勾起唇角的贵嫔一眼。
说完这番话,贵嫔直起身子:“你说是吧?于姑娘?”
事情越发大条。
这件事已经不能算是妃嫔之间争宠的小事了,完全处在胆战心惊的宫女霎时看到这一幕,更是心肝都在颤。
怎么会?
贴身宫女贴身伺候的于姑娘。
这宫殿里哪个地方有什么,哪个东西在哪里,她再清楚不过。
若是主子突如其来说要穿哪件哪件月牙白或者红色狐皮做的袄子,或是薄衫,不用一盏茶的时间,她立马就能找出来。
更何况是那处,这么明显的地方,她昨儿个晚上才帮忙整理过。
今日忽然就蹦出来个丑人娃娃,还被针扎的这么丑这么惨。
想想都不同寻常。
看到贵嫔的笑,贴身宫女一下子福至心灵:“贵嫔娘娘,你……”
“嘘。”贵嫔一根手指竖在了她嘴边:“你可要想好了再说,知道在没有证据的情况下,污蔑宫妃要定什么大罪吗?”
贴身宫女直愣愣地盯着她。
贵嫔收回手指,转头看向于桑之:“你说呢?于姑娘?”
于桑之终于站了起来。
贵嫔暗暗为自己打破了于桑之的淡定而得意。
心中更是看不起。
就这样的人,也敢勾着皇帝这么久,怕是没吃过什么教训。
今日,就让她给她一个教训,让她明白,这世界上,并非所有东西都只靠一张脸就能得到的,多的是光有一张脸却下场凄惨的人。
都说红颜薄命。
她也不能例外。
这样想着,却没想到于桑之离她越来越近。
沉浸在自得里的贵嫔感觉到一丝不对劲,抬起头来,从于桑之看着她的幽深视线中,忽然感觉到胆怯。
“这……”贵嫔控制不住用自己的手按住身边的雕花木柜,这才忍住不后退。
她终于忍不住这样危险的视线,为了掩盖自己心中的胆怯,她扬起声音:“你要干什么?”
于桑之静静看着贵嫔的反应,像是在看一个小丑在众人面前自娱自乐地做戏。
贵嫔被她这样的眼神看的伤心起来,她这是什么眼神?
凭什么这么看她?
正在两方都剑拔弩张的时候。
外面传来一点点响动。
贵嫔眉目一动,偷偷高兴起来,一定是她派出去的人回来了。
在皇帝面前戳穿于桑之狐狸精又恶毒的本质,这样的想象让她整个心脏都激动起来。
然而此刻来的并非是贵嫔心心念念的要将于桑之打入冷宫的皇帝。
而是一排冰冷的甲卫。
于桑之身边的贴身宫女派去的笑宫女去得比贵嫔派出的人早得多。
可是去的时机不巧,正好撞到了极为紧要的时刻。
朝堂最忠心的老臣和亲王派的大臣正在因为一大事互相喷得头破血流,两方都不能后退一步。
甚至老臣哭的感天动地,拉着大殿里的盘龙柱就要往上撞。
这样的时刻,就连梁九功也不敢冲进去,打扰几个大臣和陛下。
但梁九功也知道皇上对于姑娘的上心,也明白于姑娘身边的小宫女的紧张。
为了缓解小宫女的压力,也为了避免在皇上顾及不到的时候于姑娘出什么事,两九功一咬牙,擅自叫了一队人去按住事态。
在这队甲卫走之前,梁九功还好好叮嘱了一遍,叫他们一定要护好于姑娘的安全,否则就要唯他们是问。
此刻小宫女好不容易办好了事,却见于姑娘的寝宫里已经闯入了不少人,以为是自己办事不力,撇撇嘴就要掉眼泪。
贴身宫女拉过那个可怜的小宫女,支起袖子给小宫女擦了擦小脸蛋,还给她比了个手势:“嘘。”
小宫女静下来,眨了眨眼睛里的水雾,方才看清了眼前的一切。
于姑娘一个人和贵嫔的一排人形成了两派,两派的气氛剑拔弩张,似乎下一秒就要打起来。
而身为另一派的领头人,贵嫔也被这样的架势给吓到了。
身边的绿衣裳宫妃拉着贵嫔的袖子,和贵嫔咬耳朵说:“怎么办?看样子皇上似乎很看重这小狐媚子。”
她们正在互相对视,那甲卫队的队长则冷着一张脸,那张脸上毫无表情,似乎眼前的一切对他来说,都和无生命的物件一般:“请娘娘退出关雎宫。”
这队护卫队听命于皇帝,对后宫妃嫔完全不在意,哪怕是贵嫔在他们面前,也不能命令他们。
贵嫔心里心虚了一下,不过立马就又直起了腰:“凭什么要本宫走?本宫也有事要禀告皇上,本宫就在这里,哪儿也不去。”
贵嫔说完,还瞪了瞪甲卫队的队长,似乎对他偏向于桑之很不满。
哪怕在皇上身边的甲卫队面前,贵嫔也自以为,自己在皇上心里的地位要比于桑之要高的,这个不长眼的护卫凭什么这么命令她?
甲卫队的队长蹙眉。
他接到梁公公的请求,让他先来帮忙为于姑娘撑场面。
却没说若是贵嫔胡搅蛮缠不走该怎么办。
一时间,两方都僵持住了。
贵嫔仗着自己地位高贵,家世不错,量他们也不敢对自己动手动脚,所以傲得很,就是不走。
不光不走,还要在这些人面前说于桑之的坏话:“你身为皇上身边的甲卫队队长,怎么敢帮于桑之说话?难道这狐媚子也勾引了你,真是不安分。”
“大胆。”甲卫队队长皱起眉。
严嬷嬷也暗自在背后扯自家贵嫔的袖子,暗地里暗戳戳给眼神,让贵嫔少说两句。
哪怕是讽刺于桑之,也不能侮辱皇上才是。
贵嫔也知道自己说错了话,正打算闭嘴待在寝宫丽等皇上过来。
却见对面的小宫女抽泣着咒骂她:“你胡说,你个坏巫婆。”
这等巫婆指的是草原里那些神神叨叨的神职者,虽然地位很高,单把贵嫔类比成那些画着花花绿绿神神叨叨的东西的巫婆,就是在往贵嫔身上踩雷了。
“你说什么?贱蹄子。”贵嫔瞪大了眼。
她从入宫以来,就没见过这么没有规矩的人。
如今倒好,在同一日内,在同一地方,居然让她见着了两个。
“真是有什么主子出什么样的奴才。”贵嫔红唇开合:“有你们这样不遵守宫规的奴才,难怪你们的主子,居然敢光明正大在阖宫内行巫蛊之术。”
说罢,贵嫔似乎是怕于桑之不承认,对严嬷嬷比了个眼色。
严嬷嬷上道地上前,拿起那只诡异的丑娃娃。
她捧起了捡起的丑娃娃,呈在众人面前。
不少宫妃看了一眼都惊呼者移开了视线,似乎怕到不行,唯恐被娃娃直勾勾的眼神摄入了心神,成为那巫蛊之术受害的一员。
其中不少一生都未曾见过此物,只在宫人或者以往的异志中听过这个,对巫蛊二字的印象唯有邪恶,哪怕近距离看都不敢,此刻更是怕的手指颤抖。
唯独几个对巫蛊之术尚且有听闻的,才敢细细地瞧。
就连那队被派过来给于桑之撑场子的甲卫队都惊讶地看过来。
似乎也是对此惊愕非常。
看到他们的表现,分明也是不知情的,恐怕也不知道站在自己面前的人,居然是个这样恶毒的人吧?
贵嫔扬起了下巴,略带得意地一笑。
所有人的表情和心情都完全不同。
但所有人都知道,这件事,恐怕不能善了。
第104章 就是她
两柱香后,那只可怕的娃娃被放在案几上,鲜红的血迹涂染着生辰八字。
玄烨撑着脑袋,看了一眼就仿佛被烫到似的,立刻移了开去。
而玄烨面前,则跪着一个青衣小童。
青衣小童正是方士身边的药童。
此刻他来,是为了将方士所说的话,全都转述给皇上。
“奴不敢隐瞒。”青衣小童跪在地上:“方大师说了,他前几日掐指为大清算了一卦,算到大清头上北边最亮的一颗紫微星,如今隐隐有蒙尘的征兆。”
青衣小童口吻颤抖:“方大师连夜掐算,找到了缘由。”
说罢。
他一指坐在玄烨身后的于桑之,又从左将手指移到右边,一一指到殿内所站多各个妃嫔处:“大师算到,此次祸灾和后宫娘娘们有关,如要维持大清鼎盛,就得消除后宫中混入的一颗灾星。”
玄烨静静地听着青衣小童的话。
没有什么反应。
反而是被指到的一些妃嫔一个个往后瑟缩,后怕得看着青衣小童不断说话的嘴,惊呆了一般看着。
她们也没想到,居然真的有灾星在后宫里。
后妃们左右对望,看谁都像是个灾星。
可眼前更像是灾星的,似乎只有一个。
“是她。”贵嫔站出来,指着于桑之,眼神恨恨,她不相信到了这个时候,于桑之还能够无动于衷。
“一定是她。”贵嫔笃定道:“皇上,你看,只有她才会在后宫耍这些小人,只有她才会巫蛊之术。更何况她来历不明,既不是世家大族出身,更不是知根知底的人,或许就是灾星降世,所以才祸乱宫闱。更何况,当初皇上为什么这么巧就在南下时失踪受伤,指不定就是灾星克了皇上。”
贵嫔言辞恳切,说到最后,连她自己都信了。
她跪趴在地:“还请皇上明鉴。”
贵嫔都跪下了,跟着她一起来的姐妹们面面相觑,看着皇上不怒自威的脸色,也各自跪下:“请皇上明鉴。”
贵嫔虽然人跪在地上,低着头,嘴角却不自觉慢慢勾起。
皇上本来就是看在这女人救了他一命的份上才格外宽待。
现在知道了这女人是灾星,很可能就是害他受伤的罪魁祸首,总该要惩罚这个女人,为她出口气了吧?
然而,皇上看都没看贵嫔一眼,反而略带深意地问青衣小童:“你说,后宫里,谁才是灾星?”
“额……”青衣小童顿了顿。
似乎没想到皇上会这样直接询问他。
不过他很快就回过神来,告诉皇上:“方大师说,皇上的后宫三千,每一个人都可能是那颗灾星。”
一直淡定的玄烨背影僵了僵,脊背些许僵硬,偷偷侧目,不动声色看了一眼于桑之。
发现于桑之没有反应后,他有些失望,又有些松了一口气:“朕后宫没有三千。”
何况朕一根手指头都没有碰过那些人。
“是。”青衣小童改口:“虽然这是夸大的说法,皇上的后宫并无三千妃嫔,但是数量也算不上少,每一个都很有嫌疑。”
青衣小童犹豫地说:“方大师并未告知我灾星的姓名。”
“哦?”玄烨发了怒。
这里是他的后宫,是大清王朝的中心,方士一边说后宫里有灾星,一边又语焉不详,这是什么道理,他皱眉道:“这么说,方大师连这件小事都算不出来了?”
“是,是。”
青衣小童吓了一跳。
皇上自从坐在这儿一直态度淡淡,青衣小童以为皇上心情尚且还好,却没想到立刻就发起火来了。
青衣小童连忙掌嘴道:“不,是奴才没用,奴才并未问过方大师,奴才这就立刻去请教方士。”
眼前面对着皇上的怒火,青衣小童一切想要帮助方士隐瞒的心情顿时烟消云散。
什么方士,什么方大师,都完全没有他的性命重要。
惹怒了方士,最多被下个咒语,而惹怒了皇上,那可就是性命之危啊。
“那还不快去?”玄烨催促。
皇上敛起眉眼的威严格外冷厉,没有人能见了不生憷。
青衣小童自然也是一样,连忙连滚带爬离开:“奴才这就去。”
等青衣小童跑远,贵嫔还不甘心。
这事实就摆在眼前了。
她刚准备了这个计划来打压于桑之,那边方士就派了一个小童告知灾星的事,天时地利,再加上运气,这次说什么都能把于桑之拉下来。
偏偏皇上却偏袒于桑之,不立刻定罪。
这也太过分了。
然而没等贵嫔说话,玄烨就已经闭上了眼。
看样子是不打算和她们多说。
贵嫔恨恨看了一眼坐的淡定的于桑之,一边悄悄揉了揉发麻的膝盖。
等方大师来了,看她还能不能这样淡定地坐着。
等她被皇上厌弃,有她好受的。
几个妃嫔养尊处优,从来没有受过这样的苦。
不过片刻就受不住了。
但是皇上没有叫她们起来。
而青衣小童才刚走,等回来又得遥遥无期。
实在受不住,后面的妃嫔悄悄拿手垫着膝盖,愁眉苦脸。
果然是灾星。
害她们在这里罚跪。
而被各个妃嫔用眼刀子直戳的于桑之则老神在在地捧起桌上的茶。
恰好这会儿玄烨睁开眼,略无奈地看了于桑之一眼。
他清楚她的手段,定然不会留这么个极明显的破绽在这。
那么这个破绽,是谁摆出来的,就很清楚了。
青衣小童才走出一柱香的时间,就带着方士回来了。
方士走在后面,衣衫飘飘,高抬着头,是极为骄傲的姿态。
青衣小童带领着方士走在前面,忍不住擦起了汗珠。
他偷偷瞟了一眼方士,见方大师沉默,忍不住小声道:“方大师,皇上想要知道后宫的灾星是谁,可是奴不敢说。”
方大师教诲他,一旦皇上问起,便说和巫蛊之术扯上关系的,都与妖妃关系匪浅,会对大清不利。
他本来想说多,可是见着一把又一把单良的刀,心里的小胆儿啊,就一颤又一颤的,嘴巴粘糊着,就什么也说不出来了。
方大师瞥了一眼青衣小童,轻斥一声道:“哼,你怕什么?现如今,我在这里。定会帮助陛下抓到那个妖妃!”
青衣小童胆子颤来一下,点点头,脚步又加快了几步。
他心里嘀咕着,也不知道方大师为何会和后宫的妃嫔争宠之事扯上关系。
明明方大师是一天到晚都待在药房,无事不出门,就连寻找材料这件大事都要他去找。
这会儿为何会主动掺和到妃嫔的争宠之事里去呢?
难道真的是后宫的下人们说的那样?方大师和贵嫔的关系匪浅,所以……
青衣小童连忙停住了自己脑子里的想法。
停停停。
不一会儿,两人已经走到了关雎宫的大门,透过那大敞着的殿门,两人已经能看到严肃着脸站立在两侧的侍卫。
青衣小童感到自己的胆子又开始砰砰砰的跳起来。
手心里也渗出了汗。
方大师一进去,首先就是行了一个大礼。
虽然他看不起世俗凡间的帝王,但也不愿意自矜自骄,落人口舌。
玄烨看着他垂在他脚下的脑袋,轻轻点了点食指,随即:“平身。”
方大师抬起头来,第一眼先往玄烨身边坐着的女子看去。
女子一身清丽的衣袍,长发及腰,乌黑又绵密,而那张如清水芙蓉的脸,则更为熟悉。
这还是方大师入宫以来,第一次见到于桑之。
方大师死死盯着坐在玄烨身边的于桑之,眼睛里似乎蹿着火苗,眼睛都不会眨了。
是她,就是她,是她让他落到了如今的境地。
想到于桑之所做的那一切,方大师感觉自己浑身的骨头都开始痛起来。
日日夜夜磨炼药丸,品尝丹药的痛苦,都让他此刻狠狠盯着于桑之。
嘴巴里似乎都蔓延出曾经吃药的苦味。
同样跪在地上的还有贵嫔以及她的一众小姐妹。
此刻听着皇上说了平身,连忙从地上爬起来。
贵嫔拍了拍自己的衣裙下摆,看到方大师还跪在地上,对着他使眼色:“方大师,还不快起来?”
方大师眼前恍惚。
三四个人开始在他面前说起了事情的缘由。
方大师这才明白,原来要使坏的是贵嫔,而非是于桑之。
他狠狠地笑了一声。
本来还想拖着一群人下水,现在倒好了,已经有其他人做局,他顺水推舟,便可以得到他想要的结果。
“皇上,她,就是你要找的人。”方大师指着于桑之,发出了一阵冷笑:“只要有她在,便会危害大清,此刻不除,更待何时?”
方大师激烈高昂的嗓音,带着满满的愤恨。
贵嫔虽然不知道方大师和于桑之之间的龌龊,但也知道此刻就是要落井下石。
她连忙点点头,也向皇帝请愿:“还请皇上为了大清之福,将她赶出宫去。”
方大师铁青着脸,冷冷轻嗤一声:“光是要赶出宫去,恐怕还不能够吧?她做了这样的事情,必得被绑在除妖柱上,当我亲自烧了她的骨灰和残骸,才能消除这宫闱之乱。”
两人一唱一和,已经几乎将于桑之给定了结局。
方大师更是狠辣,想要给于桑之一个全尸都不放过。
玄烨静静看了眼他们。
沉吟着问:“那按照方大师的说法,行了巫蛊之术的,便是后宫的灾星,就是祸乱宫闱的妖妃,就该要火烧除妖柱,留不得全尸?”
“是这样没错。”方大师一口咬定。
“你呢?”玄烨瞥了一眼同样愤恨的贵嫔:“贵嫔,你来说,你也这般觉得?”
贵嫔被玄烨的问话激起了一点心虚,不过在玄烨面前,她自然也不能露出端倪,只能咬牙硬撑:“自然。”
“好。”玄烨鼓掌。
第105章 莫要
方大师和贵嫔的说法都很是感人。
哪怕是玄烨,也颇为赞同。
他拍了一拍手:“请人进来。”
扑通一声,一个穿着华丽宫装的宫人,跪在了地上。
贵嫔还很疑惑,这到底是哪里的人?
然而定睛一看,她的心脏瞬间就跳出来了。
那张充满褶子的脸,不就是她最为宠幸的嬷嬷之一吗?
除了严嬷嬷之外,她还有一个左膀右臂,姓宽,是她原先府里管事的妻子,冠夫姓之后,极为王宽氏。
对于她,她很是宠幸,毕竟王宽氏的卖身契都握在她的手上,是自己人。
因此她把她当做除了严嬷嬷之外的二把手,什么事情大多都交由她来办。
这次的巫蛊之事,很多主意和细节都还是王宽氏来完善的。
“你,你……”贵嫔左右看了看,给王宽氏打眼色:“你这是出来干什么?为何要打扰皇上和方大师捉拿灾星,还不下去?”
然而,王宽氏似乎是完全没有看到贵嫔的眼色,还是一脸恍惚地跪在地上。
她砰砰砰磕了几个响头:“罪人王宽氏,有话要讲。”
“你想要说什么,以后再说。”贵嫔已经紧张到无法面上装作王宽氏和她不认识的样子,对着王宽氏狠狠使眼色。
然而,在场的却没有一个人听她的。
玄烨笑了笑,点了点手头的扶手。
眼里暗藏着锋芒:“王宽氏,你要说什么,便现在就说吧。”
王宽氏砰砰砰,又是几个响头下来:“奴才做错了事,奴才听从贵嫔娘娘的吩咐,私自定制了几个娃娃,特意扎上针,写上了皇上和贵嫔的生辰八字,塞在了于桑之姑娘的床底下,所以铸就了大错,特来自首。”
“哦?”玄烨似笑非笑:“有这种事?”
“没有。”贵嫔急了,不等别人发问,立马就说:“这婆子一定是喝醉了酒,耍酒疯呢,你们怕是不知道,她以前就常常大白天喝酒,喝了之后说的一些话,醒了都不记得的。”
贵嫔不想把事情拉扯到自己的身上来。
分明胜利就在眼前了,无论是方大师还是面前的情景都很有利于她。
可是。
可是。
怎么就突然出来了一个王宽氏呢?
王宽氏没有敢抬头看贵嫔,反而是低下头去盯着自己的膝盖,诺诺的说:“罪人所说的一切句句属实。但凭皇上查证。”
“嗯?”玄烨点了点扶手,袖子一摆,示意下人去查。
王宽氏头磕在地面上:“这个原料是奴才在京都王家店面买的,针线是用的贵嫔宫里特有的金丝线,朱砂也是贵嫔宫里专有的。这一切,皇上都可以去查证。”
贵嫔的手指都在颤抖,指着王宽氏:“你你……”
吃里扒外。
心肝都黑了。
贵嫔连忙跪下,举天发誓:“皇上,皇上你相信我,我没有做过。”
玄烨闭上眼:“你有没有做过,等下人去查证回来就明白了。”
贵嫔浑身一抖。
显然也心虚。
果然,等两柱香之后。
下人捧着从贵嫔宫里搜出来的朱砂和特有的针线,与那小娃娃进行比对。
“确实是。”大总管梁九功亲自盯着,惊叹不已:“想不到啊,原来是贵嫔宫里的。”
若是没有王宽氏站出来,恐怕这次大家都要被贵嫔给耍了。
其他几个跟着贵嫔一起过来捉拿鹦鹉的妃子们也各自不敢对上视线。
眼观鼻鼻观心地站着,完全不敢打扰皇上处置。
她们来的时候有多么想看热闹,这个时候,就有多么想要离开这个地方。
事情很清楚,想来贵嫔娘娘是嫉妒于姑娘,所以才会下此狠手,把这样大的罪名给压在于姑娘的头上。
可是贵嫔棋差一招,没想到王宽氏居然良心未泯,愿意站出来为于姑娘证明这娃娃的出处,从而挽回了这场闹剧。
如果不是王宽氏尚且有一点良心在,恐怕在场的所有人都要被贵嫔给骗了。
而方大师不知道为何,也笃定了于姑娘才是那个行巫蛊之术的人,差点要将于姑娘给绑上除妖柱。
果然。
“方大师。”玄烨侧眸看着捏紧了手心的方士:“你说,后宫里的灾星,就是腥风血雨巫蛊之术的人?”
不是。
方士在心里回答。
是于桑之。
虽然不是灾星,可是心狠手辣。
“是。”方大师咬牙:“皇上说的对。”
“那就好。”玄烨勾起唇角:“免得又伤及无辜。”
方大师的心头在滴血。
明明是大好的形势,他正就要看着自己的对手被打压,被抛弃,为什么就在他眼前,忽然出现了这样神一般的转折?
皇帝真的不知情吗?
方大师一时也无法确定,更无从把握了。
不过,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方士闭眼:“皇上英明,居然找到了真凶。想必是贵嫔执着于后宫争斗,方才诬陷了于姑娘,这里,我也给于姑娘赔罪,冤枉了于姑娘,是我的错。”
“确实是你的错。”玄烨点他:“若是被你绑上除妖柱,那世间,可就要少一个无辜之人的性命了。”
“是。”方大师低头认错:“是我考虑不周,请皇上责罚。”
“便如此吧。”玄烨看了一眼方大师,定了论调:“既然是贵嫔想要陷害于姑娘,最后行了大错,便将她褫夺封号,杖责二十,贬入冷宫。而方大师既然是愧对于姑娘,便让于姑娘决定对你的惩处吧。”
“二位可有不满?”
自然是没人敢的。
等贵嫔被拖出去,个个跟着贵嫔前来的妃子们则都受了惊,各自散去,想必要在自己的宫殿里躺上一两个月了。
而那只鹦鹉,则更是被人遗忘得彻底。
被叫来的护卫们也都收刀退下,偌大的一个宫殿,刚才还挨挨挤挤的,现在只剩下冷冷清清的一两个人。
玄烨还坐在凳子上,手按在于桑之的半面袖子上,话却是对着方大师说的:“你曾经治好了太皇太后的顽疾,太皇太后对你的观感不错,但是这也不是你的免死金牌,你若是行差踏错,那么太皇太后也救不了你。”
方大师抖了一下,明白了玄烨的警告。
皇上必然是也看出了至少一点他的目的。
所以才警告他。
方大师咬牙:“是,臣明白了。”
玄烨对方士来说,虽然是凡俗的帝王,但是也具有很大的压力。
毕竟方士只能倚仗一些小手段。
因此,方士咬牙忍了,看向于桑之:“于姑娘若有什么不满,臣都会认罚的。”
方士自然知道于桑之不能太过分。
既然今日的对手两人,他输给了她,那么他就愿赌服输,下一次她就没有那么好的运气了。
他一定会一击必杀,切中要害。
绝对不会像贵嫔一样,留那么明显的靶子。
玄烨又看了方士一眼,把地方留给二人。
等看不见玄烨的身影……
方大师缓缓直起腰。
他在于桑之的面前,便不打算再装了。
毕竟两人之间,熟的不能再熟了。
“呵,你倒是过的滋润。”方大师自一进来,便已经看透了整座宫殿的金碧辉煌。
可恶,他是送她过来吃苦的,不是让她来享福的。
于桑之也站起来,缓缓开合红唇:“别来无恙?”
“呵。”方大师冷嗤一声:“我有恙无恙,你不知道?”
于桑之围绕着方大师,转了一圈。
从上打量到下。
她的目光如同机关枪扫射一样,看得方大师鸡皮疙瘩都起来了,才缓缓开口道:“看来,你也过的不怎么好。”
身体千疮百孔,各处缝缝补补,自然不会好。
方大师冷眼看着装模作样的于桑之:“拜你所赐。”
于桑之点点头:“这怎么能说是拜我所赐?明明是你自己作孽多端,被自己反噬罢了。”
方大师冷哼一声:“你别装了,难道你就有比我好到哪里去吗?”
于桑之清冷的眸子盯着方大师:“我和你不一样,你的心太脏。”
“哼。”方大师不服:“我不过是使些小手段罢了,当初若不是你不乖乖的服从我,现在又怎会到这样的局面?说到底,都是你。”
“把你的无能怪罪到别人身上,怪别人不乖乖配合你被你利用,难道还是我的错吗?”于桑之似笑非笑。
“你别学其他人了。”方大师突然暴怒:“你就是一个没有感情的怪物。哪怕你学的学别人学的再像,你也只是一个怪物而已,你永远不会有自己的感情,驾驭你这样的怪物,我有什么错吗?”
“啪”。
于桑之甩了一巴掌在方士的脸上,看似动作轻飘飘的,但实际上力道却很大。
方大师被打的头往右侧偏过去,转头,不敢置信的看着于桑之。
于桑之冷冷乜他:“怎么?不服?”
方大师咽下喉咙里的血沫。
擦掉了嘴角的血。
在今日之前,他从来没有想过,于桑之敢往他的脸上甩巴掌。
这真是奇耻大辱。
极致的怒火促使他握起拳头。
然而,他一动作,全身就都开始破碎,疼痛,胃部也开始从里而外的撕裂流血。
方大师捂着自己的五脏六腑,恨恨看着她。
于桑之只淡淡瞥了他一眼,便知道他是无能狂怒。
实际上,此刻他的状态,连只愤怒的鸡撞过来,都能撞碎他表面的身体。
于桑之拍了拍手上沾的灰尘,仿佛沾到了什么脏东西似的,连眼睛也不带看他:“这便算是你的惩罚了,滚吧。”
方大师忍下心头的那口气,狠狠一甩袖子,正要出去。
忽闻身后传来轻轻的告诫:“对了,不要让你那恶心肮脏的东西在宫里到处流窜,特别是——别溜到我的眼前来,不然,来一个,我捏碎一个。”
第106章 绿鹦鹉
方大师回到自己的宫殿里。
狠狠把杂七杂八的东西都摔了一地。
青衣小童跟在方大师的身后,一句话都不敢说,一口气都不敢喘。
从方大师从于桑之姑娘的宫殿里出来的时候,青衣小童就已经发现了方大师脸上的那个明显的巴掌印。
这么一个硕大的耻辱,青衣小童自然是不敢提及,唯恐伤了方大师的自尊心,连累着他受到呵斥。
果然,等到方大师独自一人回到宫殿的时候,里面顿时传来噼里啪啦的声音。
青衣小童躲在殿门外,暗自松了一口气。
还好还好。
方大师只是被甩了一巴掌而已。
不像贵嫔娘娘,本来是如此尊贵又高傲的娘娘。
方才像条狼狈的狗一样被拖出去,在众目睽睽之下。
被掠夺了尊严。
在烈日下褪去衣衫,不仅被杖责二十,还要背负着这么大一个罪名,被打入冷宫。
想来也是,被打入冷宫的妃嫔,一旦以后没了倚仗。
等待着他们的不是死去,就是毫无尊严的活着。
而跟着贵嫔曾经作威作福的那些下人们,自然也要受到各宫的呵斥和看低。
青衣小童摇摇头,连忙回去躲着。
就怕方大师突如其来又想出什么新点子,让他去办。
那可是要命的差事啊。
而此刻的王宽氏,则唯唯诺诺地领了银子。
关雎宫一个眼熟的侍卫,将一袋银子放在王宽氏的手中,告诫她道:“出了宫之后,这些东西都要烂在肚子里,不许和旁人提及,知道了吗?”
“是,是。”王宽氏陪着个笑脸,连连点头。
“您放心。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奴才都晓得的。”
王宽氏便是再有心机,也被昨天的那个场面给吓得要死。
现在贵嫔娘娘家里肯定也把她当做眼中钉,她要揣着这些银子自己跑路。
她虽是贵嫔娘娘家里管事的妻子不假,但是那个管事时常打骂她,对她从没个好脸色,她早就想脱离他了。
现在好了,不做不休。
她干脆也不要回去了,就拿着这些银子,自己一个人去个陌生的地方,找其他地方安安稳稳生活,再也不掺和到里面去了。
侍卫点头。
王宽氏连忙转身,情不自禁的快步离开。
就连脚步都透露着一股焦急。
侍卫看了一两眼,等到王宽氏的背影再也看不见了,这才回到宫殿中禀告。
“主子,都办妥了。”
“嗯。”玄烨捧着卷书,正在看书中的各种姿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