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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6章 方士2

方大师深深喘了几口粗气。

低头往青衣小童取出来的东西上一瞥,还算是满意:“去把火炉再烧热几度。”

“哦。”青衣小童一边应着,一边往炉子那边走。

他掀起半边袖子擦自己额头上的汗,一边在心里想,这还不够热吗?

他们所处的宫殿周围,几乎是宫里最热的地方。

日日烟火缭绕,热的走过的宫人门都不由自主地绕开这块地方,生怕被熏出了汗。

不说别的,光是小童这几天,就被热的受不了,嘴上都起了几个燎泡,身上也全都热的红扑扑的。

反观方大师,却还是那一副淡定不惊的样子,走在着火炉似的屋里,居然也没喊声热。

青衣小童偷瞟了方大师几眼,发现方大师周身的气息确实比较阴凉。

如果要他找个词来形容的话,大抵要称得上是阴冷了。

乌黑发臭的狗骨头和森冷的人骨放在一起,怎么看也不像是正常的东西。

然而方士却神色如常,一只左手撩起袖子,也不嫌脏,低头就将那根狗骨头拿在了手里。

他掂了掂手里的狗骨头,微不可查地皱了皱眉。

很显然,在他的心目中,这根骨头尚且还不能叫他满意。

不过也能凑合用了。

如此想着,方士将这根骨头收了起来,又将地上的其他事物一一看过。

在确定了这些东西的用处之后,他终于是松了松眉头。

还好,尚且能用。

小童还在用尽全力扇着火。

而方士则避开了这青衣小童,拐到了一处暗角。

这里放着些许方士带来的瓶瓶罐罐,有些液体散发着刺激的气味,甚至有两三个眼珠子被泡在褐色的液体里。

这里是方士不为人知的秘密。

他要掩饰他身体的异样,就得去花功夫在这些上,制作能不让他这么痛苦的药丸。

而要制作一些效用强劲的仙丹妙药,更是得依靠一些不能与外人道的手段。

类似于这些阴诡之物还算是一些小喽啰,真正要制作功效强劲的仙丹时,需要制作的原料,要远比这些诡谲和阴暗。

这样想着,方士随手把手里的东西放入液体中,看着东西逐渐融化消蚀,后又操起一抹笑,遥遥看向东边的方向。

“方大师。”青衣小童把炉火的温度往上调了一点,抬手抹着自己额角的热汗。

“您在看什么?”青衣小童疑惑地走近,望向方大师抬头看去的方向。

方士的眸色深深,看着东边的眼睛混浊而晦暗:“拿地方住着什么人?”

“啊……”青衣小童看到方士瞭望的地方,随口说道:“那是后宫妃嫔住的地方,方大师如果要找贵嫔娘娘的话,得让小人去通个信。”

“不用。”方士低下头,粗糙的手处理着自己手下的东西:“除了贵嫔娘娘,那边还住着谁?”

“那可就多了。”青衣小童感慨万分:“虽然我们皇上几乎不进后宫,但是后宫选秀进来的妃子确实不少。不说其他的,光是妃位之上,就有两个。更别说……”

青衣小童凑近了,悄悄道:“那边还住着一位皇上前些日子带进来的美人。”

“哦?”方士手上多动作一顿,眼底隐晦地流露出一点疯狂之色。

“那位美人有何特征?”

“那位美人呀!”青衣小童虽然很疑惑方大师为何也开始八卦起来,不过并不打算隐瞒:“听说宫里见到那位美人的宫人,没有一个不为之倾倒。听说美人的脸,皎皎如天上明月,听说美人的身段,纤细如桥上杨柳,听闻美人的眼睛,透彻如江上之风,直叫人神魂潦倒,美不胜收。”

“呵呵。”放士冷笑了一声,更加确信了自己的判断:“美人?”

“是呀。”青衣小童在感慨之后,回了神,发觉自己的语气不对,甚是小心道:“不过,这样的美人我们这些下等人也只能旁观一番了,只有皇上,才能真正配得上。”

方士不置可否,但也没有多说什么。

与之相反的是,他手上的动作更重了一些,更是把一些头盖骨多丢了几克上去。

看着黑色的血迹逐渐变得清澈泛白,方士又添加乳一些莲花香味的液体。

很快,那黑色阴暗的东西仿佛蒙上了一层雾,变得十分幽香圣洁。

当然,这种幽香香的出奇,有种格外令人难以接受的香。

室内安静下来。

方士没有再说话,青衣小童也只能呐呐无言,不敢多加打扰。

好在方士的动作很快,不过几刻钟的功夫,就把手头上的东西处理好。

等把这些全都投入炉中,古铜色的花纹旋转萦绕起来,中炉火的光辉下显示出一丝别样的金属色泽。

不一会儿,炉中出了十枚丹药。

棕褐色的丹药置于手心,方士寻了个白色的瓷瓶装了进去。

他看了一眼青衣小童:“把这东西交给皇上,就说是我为后宫众妃嫔专门制作的养颜丹,聊表心意。”

“啊?哦……哦。”青衣小童接过所谓的养颜丹,略感不解。

方大师为什么要把这些养颜丹做出来呢?是为了讨好皇上,还是感慰贵嫔的赏荐之情?

谁也说不准。

青衣小童也:不敢乱猜,只能够点头应承。

至于是否真能睡到后宫妃嫔手里,还得经过皇上的准许。

方士嘱咐了这一句还不够,反复叮嘱小童道:“记得,一定要亲自送到皇上的手里。”

此刻,玄烨正陪着于桑之在宫殿里看书。

半开的窗户外面生了一小堆春花,经过了一阵时间的严寒,这些小花终于散发出了它们的生机,逐渐霸占了窗口前的土地,并散发出春日的气息。

微凉的风流从窗户外吹进来。

梁九功一边给玄烨斟茶,一边小心琢磨着眼前的情景。

美丽动人的于姑娘露出半张白嫩嫩的脸,埋头靠在万岁爷的肩膀上,另外半张脸则被压得多出了一道红色的印记,整个人懒洋洋的,半边身子都被他家万岁爷抱在了怀里,而澄澈漂亮的眼睛则盯着手里的一卷书,正看得津津有味。

若说比他家万岁爷亲近女色更加难以让人置信的就是。

他家一贯心里只有朝堂和奏章的万岁爷,今日不知突发什么兴味,居然撇开了那一堆枯燥乏味的奏折,也看起了一本游记。

要知道,按照以往万岁爷的工作强度,看奏折到三更半夜都是有的。

甚至有的时候,到了至关重要的时刻,拉着朝堂的重臣在御书房里商量一个下午,连晚膳都忘了吃的时候也是有的。

这样勤勉的万岁爷,居然爷有此闲情逸致,是梁九功万万没有想到的。

也不知道是哪本游记如此吸引人。

或许,真正吸引人的,不是这本游记,而是这个人?

咚咚。

在梁九功因为太闲而胡思乱想的时候,外面的门被敲响。

立在外面的御前侍卫请示道:“皇上,放大师身边的小童求见。”

“不见。”玄烨微恼,恼怒于有人破坏此刻的气氛,后一秒又深吸一口气,招了招手:“算了,让他进来吧。”

嘎吱一声响。

御前侍卫收起了拦在门前的手,在青衣小童进去之后,又识趣地把门带上。

“你是?”玄烨懒懒靠在床榻的一角,右手揽着自家的小美人,明知故问。

青衣小童连忙行礼:“皇上万岁,奴是被派去给方大师帮忙的。”

“哦,是你呀。”玄烨眯了眯眼,仿佛有了点印象似的:“你来找朕,是出了什么大事?”

青衣小童被吓得腿一抖,不过很快就镇定下来。

毕竟是曾被方士派出去找过些乱七八糟材料的人,没有胆量也练出一些胆量了。

“没有出事,是这样的,方大师练出了几枚养颜丹,特意让小奴来呈给陛下。”

“养颜丹?”玄烨睁开了半闭着的眼睛:“他送养颜丹干什么?”

“奴不知道……”青衣小童连忙道:“方大师没有说。”

方士只让他一定要亲自把东西带来,交到万岁爷手上,从来没有给他说明过目的。

不过……

青衣小童猜测道:“也许是方大师感念贵嫔娘娘的帮助,所以特意用来感恩的吧?”

“呵。”玄烨懒懒地嗤笑了一声,没再为难他:“行了,先方下吧。”

“是。”青衣小童艰难地道,放下之后,立刻就走了出去。

是一刻钟也不敢多呆。

“养颜丹?”一直沉迷于书页中的于桑之终于抬起来眼。

她看了看方士遣派人送来的“养颜丹”。

梁九功很有眼力见,立刻就把所谓的“养颜丹”捧到了她的面前。

于桑之伸出一只手,倒出一枚养颜丹的前一刻,被玄烨按住了手腕。

他不赞同道:“你干什么?万一他在里面做了手脚呢?”

没错,方士之所以能被举荐到玄烨这里,虽然少不了贵嫔的推荐,和他刻意展露出来的本事,但更多的是,玄烨察觉出了他的古怪之处。

哪里有人从来都声明不显,突然就冒出来成了几乎活神仙的存在?

其他人信,他可不信这个。

与其让这位“方大师”利用民间的声望做些什么,倒不如直接把人放在眼皮子底下看着,还更能防备些。

“没事。”于桑之安抚道,随机把一枚养颜丹放在眼前。

过于浓郁的莲香味渐渐散发出来,充斥着瓷瓶的周身。

于桑之定定看了两眼,把东西放回去。

玄烨见劝不动,任由她看过之后,强硬地抓住于桑之的手里,拧湿了帕子,一点点仔细地擦过每一寸皮肤。

“怎么样?”

第97章 方士3

“怎么样?”

玄烨问的是他擦得怎么样,是否过重或过轻。

自从这些天待在一起,玄烨一个人从十指不沾阳春水的皇帝,居然也无师自通学了不少伺候人的手段。

但于桑之错觉他问的是这些丹药。

“是有一点问题。”

于桑之指了指这些散发着幽香的“养颜丹”。

“哦?”玄烨挑了挑眉,把手里的湿帕子放下。

他略带兴致,眼睛盯着于桑之不放,看起来仿佛不是对这些丹药感兴趣,像是对于桑之感兴趣极了:“什么问题?”

于桑之的手被擦干净,十指葱葱,她垂眼看去,蓬松的睫毛一颤一颤的。

“有点小问题,不是大事。”她一边说着,一边示意梁九功把这些东西拿下去。

而梁九功作为帝王身边第一的红人,居然也自然而然地听从了于桑之的吩咐,没有多嘴一句。

反倒是玄烨被勾起了心中的钩子,兴致上来,非要问个明白。

于桑之抬眸看了眼他,叫梁九功送了一只兔子上来。

活蹦乱跳的兔子蹲在笼子里,看起来虽然失去了自由,但精神头还可以。

梁九功送了一颗丹药进去。

只见那白白胖胖的兔子张嘴衔住了那颗丹药,四瓣唇一张,把丹药直接吞了下去。

一秒,两秒。

兔子还无甚反应。

三秒,四秒的时候,兔子已经有些无神。

等到一刻钟过去,兔子无力地趴在笼子里,失神的眼眸莹润,两只耳朵都无力耷拉下来。

很显然,这兔子在吃了丹药之后,浑身发软,骤然失神。

梁九功吃了一惊。

不过,对于兔子来说,效果来的显而易见的仙丹,对人来说,效果却不尽相同。

于桑之道:“这些丹药吃了后会让人显得乏力,精神不济。”

如果用接地气的话说,就像是被外力抽去了全身的精力,干什么事都提不起劲儿来。

如果是养尊处优多后宫嫔妃还好说,若是给一个真正有威胁的人喂了这颗药丸,那就不知道会产生什么后果。

玄烨沉思了一下。

身为皇上身边最得力的大总管,梁九功自然也想到了,正用后怕的眼神看着兔子。

“不过没事,对性命没有影响。”于桑之如此说道,她拍了拍手,叫梁九功送这只兔子下去:“如果那位方大师不是刻意针对的话。”

方大师是否有额外的阴谋尚且未可知,可是这些药丸确确实实并非是单纯的养颜丹。

送完了兔子的梁九功站在万岁爷的身侧,手里还拿着那些药丸,有些为难:“那,皇上,这些东西?”

玄烨只是思考了一瞬,就挥了挥手:“他不是要送给贵嫔吗?给贵嫔送去吧。”

“是。”梁九功想起近日格外春风拂面的贵嫔,产生了一点同情。

不久,这批丹药就被送到了贵嫔的宫殿。

甚至于送来的时候,皇上给足了贵嫔排面,叫人几乎敲锣打鼓般的高调,让人亲自送到了贵嫔的手里。

面上挂着假笑的梁九功在见到贵嫔宫里一阵胭脂味的时候彻底挂不住了笑容。

只见从来沉寂的后宫中,一半嫔妃都未曾放过这个热闹,特意跑到了贵嫔的宫殿里。

哪怕自己不是被贵嫔邀请的对象,也来贵嫔的宫里三天两头地跑,想要能见到皇上,或者虽然见不到皇上,但或许能让贵嫔帮她们求一些丹药。

这日自然也不例外,梁九功到的时候,贵嫔正在宫里的美人榻上感受着众人的恭维,就连贵嫔身边得力的嬷嬷,也受到了其他妃嫔身边大丫头的优待。

正当一群人热闹的时候,梁九功的声音就从外面传过来了。

正是梁九功带着方大师那批心怀不轨的“养颜丹”来贵嫔这边。

乍一听到梁九功都有身影,悠闲躺在床榻上的贵嫔都吃了一惊。

随后又立马在贴身丫鬟的伺候下,整理了衣冠,方才紧急出门接待。

贵嫔出门去了身边围绕着的其他妃嫔岂能不去?

更何况梁九功身为皇上身边的红人,她们也甚少能看到他。

没办法,皇上太过痴迷与政事,甚至都忘了自己有个后宫。连带着她们进宫以来都从未被皇上宠幸召见过,自然也很少见到这位时时刻刻都在忙碌的大总管了。

于是一群人浩浩荡荡往外走,那扑鼻的脂粉味,叫一身清爽从外头来的梁九功都打了个喷嚏。

虽然梁九功心里对自家万岁爷对贵嫔的态度一清二楚。

但是面对贵嫔的时候,梁九功还是挂上了自己的笑脸。

他上前几步,做足了谦卑的姿态:“娘娘。”

贵嫔自然不敢让梁九功谦卑太过,连忙叫他:“公公不必多礼。”

好在梁九功也没什么真的要低头的打算,露了个笑脸就自觉差不多了。

他招招手。

很快,后头就出现了个捧着个小盒子的小太监。

这个小太监面白无须,面对着贵嫔也是笑得极喜庆:“恭喜娘娘,贺喜娘娘。近日方大师有幸炼制出了几枚养颜丹,特意呈给陛下。陛下怜惜贵嫔辛苦,特意叫小人给您呢!”

一旁的梁九功肘子里挂着浮尘不说话,却暗自对这个会来事的小太监点点头。

又转过头对着欣喜若狂的贵嫔说:“娘娘。这是皇上看重您呢!您看,您现在立刻谢恩吧?奴家也好带着结果回去复命呢。”

贵嫔是实在太高兴了,这会儿才想起梁九功来,自觉自己忽略了这个大总管,连忙叫身边的嬷嬷去摸金瓜子。

贵嫔身边的严嬷嬷抓了一把金瓜子就塞进了梁九功的手里,同时笑眯眯道:“皇上送的东西娘娘很喜欢,这是娘娘的福气呢,还望公公在皇上面前多说些贵嫔娘娘的好话。”

梁九功掂了掂手里的金瓜子,笑得见眉不见眼:“这是自然。”

安排好了这些丹药的去处,梁九功重新迈开步子:“那奴家就先回去了,就不打扰娘娘服用了。”

这般说着,梁九功已经走出了宫殿的门。

而贵嫔正沉浸在从天而降的喜悦里,她拧了两把身边嬷嬷的胳膊,一脸恍惚地问道:“我不是在做梦吧?”

严嬷嬷胳膊肘还在贵嫔的手中被掐着,却是很会忍地压下了自己的疼痛,也带着一脸喜庆道:“娘娘这不是在做梦,确实是皇上专门赏了您,是您苦尽甘来了呢!试问后宫还有谁有您这样的待遇?说明我们之前送方大师给皇上的计策没有错。”

确实,皇上得到了一盒子的养颜丹,都没给任何一个后宫嫔妃,甚至连太皇太后都没送去,却专门送来给了她!

这说明了什么?

这说明了她在皇上身边终于有了位置,终于不是完完全全被忽视了。

况且,就说之前,何曾有人有过这样独一无二的优待?

更别说现在了。

贵嫔心头一时被饱满的情绪给挤压得满满涨涨,感觉心里都似乎抹了一层蜜,让她全身都泛着一层暖暖的粉。

其他跟着贵嫔出来的妃嫔却没有这般的喜悦了。

她们看着贵嫔手上的那一大盒子,感觉自己酸的能把自己的牙齿都给咬碎。

太可恶了,贵嫔有什么好?

不过就是找了个会炼丹会治病的方士进宫吗?

有什么了不起的?

她们一边心里不痛快着,一边眼神游离地望着贵嫔:“那个,贵嫔,我们也是多年的姐妹,时常陪伴你在宫中的,这么多年的感情,皇上又送了你这么多丹药,你看……”

后面的话没说出来,意思却早已经到了。

妃嫔们眨巴着眼睛,渴望贵嫔能够分她们一点。

不光是她们之前在宫里待了这么多年的情分,更是近几日在贵嫔的宫里,她们也下了大功夫打交道,甚至还送出去了一些她们珍爱的有价无市的珍宝。

就是为了贵嫔能够从中船桥搭线,让那个突如其来的方大师帮她们炼几枚丹药。

如今她们礼也送了,脸面也丢了,甚至于话也粘糊地直白讲了,若是一点收货也没有,那必然是不能的。

只要贵嫔不想引起众怒,她就必然不能独吞这一盒的丹药。

而另一边。

今日的青衣小童又被方大师使唤出去找材料。

这会儿他正手握几个材料进来,身体都冷地打颤。

经过这几天的训练,他已经习惯从面不改色从地上的尸体身上扒一些骨头,到能下到荒井里寻一点不知道腐朽了多少年的头盖骨。

这些都让青衣小童头皮发麻,却又不得不做。

他眼睁睁看着方大师要寻找的材料越发千奇百怪,有些更是可怖到极致,然而却毫不泄露这些材料的用途。

以至于青衣小童每次见方大师炼丹,就要忧心忡忡一会儿,猜测这些丹药的药性。

而这次,青衣小童刚找材料回来,就打了个寒战。

他刚刚正从冰冷寒凉的水井底下回来,爷不知道那口荒井之前是干什么的,他从没见过这样可怕的地方,水井底下腐烂的尸骨发出臭味。

那种可怕的味道,现在都还沾染在他的衣服上。

果然,青衣小童发现自己一靠近方大师,方大师的眉头就不着痕迹皱了起来。

似乎对他现在的狼狈很不满意。

不过好在方大师未曾计较,反而靠近了他亲自取走了他手中的材料。

并难得给他赦免了半天的假:“你今日下午不用来了,去洗洗吧。明日上午再去帮我找新的材料,我会让人把新材料的单子放在你屋子的桌子上的。”

“哦。”青衣小童应了一声,拧了拧身上被水井沾湿了的水汽。

就听那方大师似乎想起来什么思想的:“对了,我之前叫你亲自交给皇上的养颜丹,你给了吗?”

第98章 愿者上钩

“啊?”青衣小童一时没反应过来,愣了一会儿,见方大师几不可查地皱起眉头,立马打了个激灵:“给了给了,我亲手送过去的,好不容易才面了圣。”

方大师呼出一口热气,眯着的眼睛看青衣小童,似乎对他的话还算满意,却又被他身上臭的不可闻的味道给拧了眉:“行了,你先下去吧。”

“哦。”青衣小童斜着眼小心偷看了一眼方大师的面色,不清楚方大师为何这么关心那些丹药。

照理来说,那些丹药是养颜丹,该是那些后宫嫔妃上心才是,若说要在皇上面前讨要个赏,却也没见他问皇上是什么表情什么态度。

青衣小童关上门,暗自嘀咕道:“真是让人搞不懂。”

而门内,方大师手里握着那些材料,感觉自己浑身又隐隐作痛。

其实,方大师全身看着若无其事,实际上内里却早已经是千疮百孔。

若不是他为自己炼制的丹药,他便会时时刻刻都忍受疼痛和被撕裂的麻木。

外面的表皮看不出来,实际上,他的内脏每时每刻都在承受着撕裂的痛苦,又被他炼制的丹药药力控制着愈合,然而过于强劲的药力又会撑开新一道的伤口,如此反复,一遍遍多撕裂和愈合,都能让他全身都疼得颤抖。

放在几年前,他别说活动了,甚至呼吸都疼到发麻发颤。

这些年好了很多,可是内脏的损坏还在时时刻刻进行着,仿佛在宣告给方士自己的存在,让方士时时刻刻都忍着疼痛活着。

而一想到那个造成这般后果的人,方大师便是再好的脾气,也得撕下来那层温和的表皮。

“于桑之。”牙齿紧紧咬着。

方士想了于桑之很多死法,才让自己的全身平静下来。

他的情绪一平静下来,身体上的疼痛就更加剧烈了。

一阵一阵□□自身的撕扯感传来,让他脸色也再次发白。

手里的骨头都仿佛在嘲笑他此时的狼狈。

“砰”一声。

方士把手里的材料狠狠撂在楠木桌上,眼睁睁看着那些东西弹跳了两下后又掉在地上。

发出清脆的一声响。

身后烈火爆破的声音也充斥着他的耳膜。

面对着空无一人的房间,方士不再维持他在其他人面前掐指卖弄的手法,而是直接放出了他身后的奴仆。

黑色的膜块状的糊糊慢慢沿着宫殿四周的墙壁攀爬起来,渐渐展现出一个丑陋到令人作呕的原型。

而方士背过身来,司空见惯一般吩咐:“去给你自己找点事做,去,给我监视着那个叛徒。那背叛的玩意,想要安稳度日,她也敢想!”

虽然被方士当做奴仆,但实际上和方士同为一体的黑色膜块状的糊糊有一点浅薄的智商,他不用方士更加仔细地多说,便明白了方士的意思。

同时,它也懂了方士没有说出来的另外一层涵义——方士不想要自己疼到蜷缩着趴在地毯上打滚的丑陋样子被它看到。

“哦。”无声地应了一声。

实际上只有黑色膜块细微摆动的声音。

黑色的膜块状的糊糊开始动了,它先把自己揉成其他化掉的形状,又散入鞋底的石缝中,取寻找主人要求他找的人。

顺着残余的味道,它闻到了来自四面八方的气味。

东边有,西边有,北边也有。

黑色的膜块状的糊糊短暂地失了智,不清楚该往哪一块的方向去。

按照道理来说,方士既然已经放了它出来,那么,就默认了它可以按照自己的习惯去做事。

包括做事的路上解决解决某些饱腹的问题,包括去完成任务的路上给自己找点乐子。

这样想着,黑色的膜块状的糊糊很快就拥有了目标。

他很快就决定好了。

先去东边找个人吃吃。

再去西边摘朵花戴戴。

最后再去北边好了。

如此决定了,黑色的膜块装的糊糊就没头没脑地一股脑往东边冲了。

路途中,它果然遇上了一个落了单的小太监。

舔了舔嘴角,黑色的膜块状糊糊勾起一个丑陋的笑容。

过了一柱香时间,黑色膜块状的糊糊站在西边和北边的交界处,勾起一小块触角,隔着云端摸了摸天色。

唔。

片刻后,黑色膜块状的糊糊忍痛把自己分割成了两半。

一半大一些,算是它的本体。

另一半小一些,算是它的分身。

那小半块的分身蠕动着又立起,立起后又融化,如此片刻后,把自己缩成了个块状的小黑条条。

在本体的指挥下,智商也减半了的小黑条条咯嘣一声钻进泥土里,往西边去寻,打算完成西边的搜寻。

而又傻了一半的本体则站在原地,傻愣愣站了两秒,才亦步亦趋地往北边去。

离开了本体,小黑条条格外激动和活跃,虽然智商不高,却很喜欢到处蹭蹭。

等到它蹭到一块小草地皮到时候,一股格外香浓的味道从相反的方向传来。

咕噜噜。

咕噜噜。

那个小太监压根就填不饱黑色膜块状糊糊的胃口,更别说只分到了一点点的小黑条条了。

它的本体智商就不高,小黑条条一个分出来的块状黑条条便智商更少了。

它闻到了这个味道,而且这个味道越来越香,越来越香,隔着这么远的距离,都能够吸引它的注意力,让它藏在黑条条里的馋虫都被勾出来了。

几乎没有犹豫两秒,小黑条条在草皮中直立起来,本就不大的脑容量立马就把本体分派给它的任务给忘却了。

香。

好香。

像是浓浓的香甜的血腥味,又像是让人安稳沉眠的故土的味道。

好香。

小黑条条细细的尾巴不受控制地扭动起来,这是它激动的信号。

在确立了方位的下一刻。

嗖的一声。

小黑条条不顾周围一切,猛然往目标冲过去。

感受到香甜的味道溅开在血液中的下一秒,小黑条条扭曲了眼睛,完全依靠本能在撕咬。

此刻的脑子都被它压缩再压缩,把全部的空间都留给了狠戾蠕动消化的胃部。

咯嘣一声。

小黑条条还未反应过来,还未消化的诱饵还在胃里蠕动,它的嘴里便多出了一个金属般冷硬的铁锈味道。

春日的风光里,美人侧躺在美人榻上,乌黑的青丝披了她半身,暖融融的毯子盖住了她曼妙的身躯,而稍稍往上一看。

烈日熔金,金赤漫天。

美人在春日隔着湖水垂钓,柳叶扶风,风姿曼妙,柔了一池春水。

于桑之微微垂眼,淡漠的眉眼瞬间融化,蓬松的睫毛如蝴蝶扑翅轻颤,叫人不敢亵渎或惊扰一刻。

她的手里,执着一把钓鱼的鱼竿,春日最好的竹柄作杆,宫里最贵的金属作勾,令诡异最兴奋的血肉作饵。

端的是——姜太公钓鱼,愿者上钩。

身侧侍奉的宫女见到了竹竿轻颤,恍然发现娘娘的鱼饵当真钓了个鱼上来。

她上前一步,却瞧见一贯温和却漠然的娘娘消融了眉眼间的冷漠,勾起了一丝浅笑。

“上钩了。”

于桑之轻轻浅浅的声音响起。

不等小黑条条反应过来,便叫人一把抓住。

黑色的尾巴在白皙多手指间窜动挣扎,叫人联想到一切丑恶与美好的争执。

身后的宫女执起鱼篓,却并未等到任何一条鱼。

“这是……”讶然间,那黑色的尾巴在白皙手指间挣扎得越发厉害,若非是此时此刻在此地的人是于桑之,而非是别的什么人,足以叫它连皮带骨都撕咬下来。

上了勾的鱼所作的垂死挣扎并不多么有威慑力,小黑条条的摆动在手掌中被一寸寸湮灭的时候,就更加没有多少威胁。

在最后,足有块状大的小黑条条被碾碎揉成了黑色的小丸子,气喘吁吁而奄奄一息地躺在于桑之道的手心里。

还拿着鱼篓的宫女惊讶道:“娘娘。”

刚刚,她分明看到的是一条黑色的鱼,如虫子般形状,怎的变成了一颗泥巴丸子?

于桑之并未有解释的意思,反手将那小块的黑色丸子给盖入了皇帝送来的黑色锦盒中。

摩挲了两下,于桑之将盒子交给宫女,吩咐她放入柜子的最底层。

而此时,分身被当做鱼叫于桑之愿者上钩了。

本体却还一无所知地在外面跑着。

分出了分身对于本体的影响并非没有,比如此刻,它思考的时候就要更加慢个半拍。

潜藏在西边的角落里,本体闻到了不同方位传来的气息。

根据方士的指令,皇帝极大可能把养颜丹分发给了他的妃嫔,而它的任务,就是找出潜藏在妃嫔中的方士的敌人,再借助养颜丹所带来的功效,暗地里监视敌人。

而现在,虽然养颜丹的气味很浓烈,却都交叉着混淆着。

本就傻的黑色本体头秃了一会儿,去找养颜丹味道最浓烈的地方。

贵嫔的宫殿外,黑色本体蠕动着前进。

在路过宫殿外的青石板的时候,它顿了顿,又舔了舔,淡淡的血腥味,叫它的尾巴一下子就竖了起来。

在遍寻一圈都只能闻到淡淡的血味时,黑色本体失望地,垂下尾巴,又贴着石头缝隙往前。

里面有很浓烈的人的味道。

黑色本体眯着眼睛,终于透过它模拟出来的黑色眼睛瞧见了一群人。

一众扑满了香粉的宫妃簇拥着贵嫔出来。

虽然每个人脸上都还挂着笑,但有几个已经略不耐烦了。

本以为皇帝对贵嫔另眼相待了,她们才来贵嫔宫里献殷勤,想要站队的。

谁知,皇帝从派梁公公来送过一回丹药之后,就再也没来过了。

贵嫔该不是失宠了吧?

第99章 当初

贵嫔感受到其他宫妃奉承的劲儿,有点讽刺,从微昂的鼻尖哼出一抹淡淡的嘲讽。

别当她不知道,这群人的目的是什么。

不过就是想借着来找她的借口,期待着能够碰到皇上罢了。

别人当她可能失了宠,她却知道,皇上从未在意过她。

不过,哪怕天塌下来了,贵嫔也是不会承认自己从未被皇上宠爱过的,无论是皇上对她的小小一个勾起的笑,或者淡淡扫到她的一眼,都能让她的心里装了蜜一般的生甜。

但说到底,说起皇上,贵嫔还是有着一点怨念的,皇上有时候也很让她讨厌,譬如像这样一年到头从没踏入她宫里的时候,除了宫宴,贵嫔几乎见不到皇上的人。

但也不光光是贵嫔见不到,其他妃子也见不到。也不知皇上为何对她们如此冷淡,从未真的把她们放在眼里过,从来只把她们当成摆在后头里的好看的花瓶。

想着,想着,贵嫔恨恨碾碎手里的一支牡丹花。

要说宫里谁最爱牡丹,当得是这贵嫔。

贵嫔的宫里,里里外外全是精心养育的牡丹,开的层层叠叠,漂亮得当真称得上牡丹国色二字。

仗着宫里没有正儿八经的皇后娘娘,贵嫔养牡丹也养的格外嚣张,半个园子都是移植栽种的珍惜花种。

贵嫔掐灭了自己精心种植的牡丹,可没有人会心疼。

反而有个眼尖的看到了贵嫔的动作,捂着嘴娇笑道:“哎呀,贵嫔姐姐是不是难受皇上最近没来你这儿?拿花朵撒什么气?”

贵嫔心里有数,这小贱人嘴上娇笑着喊她贵嫔姐姐,心里不知道怎么痛快嘲笑她呢。

她也就冷冷的瞥过去了:“怎么?皇上没来我这儿,难道就去过你们宫里?别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了。”

本来还假模假样含笑看贵嫔笑话的那个妃子不干了,撸起袖子就要让贵嫔好看。

她们这群人可不会给对方留面子,伸出尖锐的指甲就要往贵嫔脸上抓。

两个美人撕扯起来的画面可不多见,黑色的膜块状的本体藏在牡丹花丛中,津津有味地瞧着。

虽然脑袋小小,智商不高,却也晓得吃瓜吃的快乐。

而贵嫔的心情就没有这么好看了,若是她在自己宫里被人抓坏了脸,说出去她在皇宫里还怎么混?岂不是谁都能踩在她头上?有事没事来踩她一脚?

顾忌着自己的脸面,贵嫔不断往后躲,甚至还不讲武德地将其他美人给拉扯进来,帮她做挡身的挡箭人肉牌。

其他无辜的美人给她们两个给拉扯得吓得天花乱坠,激动的声音差点把嗓子喊破。

好在跟在周围的侍卫们不是吃素的,马上便上手拉开了二人。

两个美人衣冠不整,但还怒气冲冲地不落下风。

她们干瞪着眼,一个比一个不服输。

即使被拉开了,还时刻准备着随时抓狂。

眼瞧着这样的局面,侍卫们还真的不敢硬上手拉扯,毕竟也是皇帝的女人,是他们的顶头上司,一句话能让他们丢了脑袋,场面就这样僵持住了。

也不知道是谁突然说了一声:“你们在这里撕扯有什么用?倒不如想想办法把东边那位给赶出去。”

嗯?

嗯。

这话让两个美人都回过神来了。

皇上蜗居东边关雎宫的事儿谁都有听说。

听闻皇上为了讨好东边的那位美人,要星星不给月亮,要珍珠还送玛瑙。

真真是把那位给放在心里头了。

也叫她们气得慌。

两人对视一眼。

真正勾引了皇上的人都不在这儿。

她们在这拉扯,只会助长了对方的气焰。

片刻后,两个美人暂时休战,都冷静地站好。

而看到她们终于冷静下来的宫女们则不一而同得松了口气,各自上前去搀扶自家的主子,帮忙只会捣乱不会整理的主子整理衣冠。

两个主子各自喘息了一会儿,才看向那个语惊一堂的那个。

“你刚刚说什么?”

“啊?!”刚刚说话的女子捂住了嘴,左右看看,略有点小心的意思:“我说,你们别打了。”

贵嫔不耐烦打断了她的话:“不是,是后一句。”

“后一句……”那女子诺诺道:“欺负新人?”

没错。

东边住在关雎宫的那位,以她们的资历来说,算得上很新的人。

可惜的是,这位新人居然不讲武德,后来居上,把她们这群前浪给拍在了沙滩上。

这让她们怎么能甘心?

贵嫔咬牙:“好一个新人。”

刚入宫毫无根基不说,居然也不知道要过来孝敬孝敬老人们,往常她们入宫,都该拜访三宫六院,不说去各位高位的妃嫔们宫里请个安,也得去求见下太皇太后娘娘吧?

哪像那位?

把太皇太后得罪了不说,还见不着踪影。

别说贵嫔了,在场的没一个人见过她。

难道还指望她们去求见她吗?

真真是好大的架子。

有人瞧见了贵嫔的不忿,暗戳戳在贵嫔面前给新人上眼药:“那位妹妹真的太不懂事了,我听说他是皇上从田野间找来的,一穷二白,想必见过的最大的官也就是县令。来了皇宫以后,却仗着皇上的宠爱不把人放在眼里。”

贵嫔皱眉点头,显然是深以为然。

只几句话的功夫,打的不可开交的女人们立刻又凑了回来,磨拳擦肘计划要怎么教训那个不长眼的新人。

都说三人成虎,众口铄金。三个女人凑在一起也能闹得寻常大人后院里天翻地覆了,耿别说这全是争奇斗艳女子的后宫了。

不一会儿,这处便传来间或夹杂着声讨的密谋声。

几个女人都不是蠢笨的,寻常日子里更是见惯了后宅的阴私,出几个坏主意不在话下。

这后院里的事情不过也就是这么几种,对付不受宠的人,找个借口就能磨磋一番。对付受宠的人,就要把自己摆在理正的一方,理所当然地磨磋她,若是不能找到光明正大的缘由,那就要使用一些瞧不上眼的手段了。

黑色的膜块状的本体就藏在靠近贵嫔的那块泥土边,它的尾巴蹭了蹭地,瞧着一群女人在背后露出的阴险笑容,忽而感觉森寒的利齿蠢蠢欲动。

它并不知道哪位是主人心心念念要报复的人,却知道跟着主人炼制的丹药香味寻找。

此处是丹药气味最浓的地方。

脑容量不大的脑袋迟钝思考了会儿,盲目下了判定。

主人讨厌的,必然是其中面目最丑恶的那个女人。

倾听着她们的计划,黑色的膜块状本体有种极为迅速地想要破坏的冲动。

很快,本体钻进了泥土里,一刻钟不到就回了方士身边。

方士正在挣扎着改善新的丹药。

黑炭融入烈火,发出灼烧的热气。

方士满头大汗。

少了小半块脑子的黑色膜块状本体可没有那般聪明能看人眼色。

它凑近方士,想要说出自己打听出来的情报。

却很快就被方士挥袖子赶到了一边:“去,不准靠近我。”

黑色膜块状的本体委委屈屈缩在角落。

等方士闭目炼完了这炉丹药,方才睁眼,却也不正眼瞧它。

“怎么了?”

方士的声音有气无力,显然还在遮掩着痛苦。

而委屈蹲在墙角的黑色膜块状本体可察觉不到如此细微的动静。

它激动地跑了过来,又犹豫地在方士面前停下。

在方士面前,它用尾巴戳戳地面,又画了个圈。

方士冷着脸,却还是看了黑色膜块状本体的动作,越到后面,他的眉头皱得越紧。

他显得有些不可思议:“她什么时候会使这样的小手段了?”

方士觉得有些不可能。

按照于桑之的本事,按照于桑之的能力,本不可能用这样委曲求全的手段来为自己谋利。

方士狐疑地看着还在不断在地面画圈的黑色膜块状本体,质疑道:“你确定是她?”

不怪方士质疑,他的这个小破东西的脑子他是知道的,无论分成多少块,几个加起来都凑不出一个完整的脑子。

若不是他今日伤势反复严重,伤口又隐隐有加重的趋势,为了避免伤口反噬,他只能待在自己炼药的宫殿里,他本该自己出马的。

黑色膜块状的本体面对质疑,连片刻犹豫也没有,坚定而信任地点头。

必然是,肯定是。

方士狐疑看了他一眼,还是坚信了它的说法,暗自思索片刻。

他便决定了要破坏于桑之的计划,让她也吃吃苦头。

总不能他一个人在这儿疼痛不堪,她却在外面潇洒快活吧。

只是他本身也并不十分精通这些女人见的小手段,一时无从下手。

好在根据黑色膜块状的本体传来多消息,于桑之打算用些巫诡的招数。

这就是他的老本行了。

更何况他如今的身份,更方便去揭穿她的阴谋诡计。

方士一下子又有了兴趣和信心,连被冷汗浸透的脸上也有了笑。

他的笑容阴狠又毒辣:“谁能想到呢?几年过去,你居然不光没有长进,反而还倒退了。为个男人要死要活,使出这种不入流的手段。既然是你要害人,我要救人,那就算不上我不道义了。”

火光下,方士的倒影扭曲弯折,仿佛一条肆意的毒蛇。

宫殿外,花团锦簇。

宫殿内,被阴暗浸透的花柳烂了根,败了花,零落在泥土里。

“哈哈哈。”只有一个人的药房传来方士的冷笑声,冷笑声低低沉沉,仿佛方士一个人在喃喃自语:“看来,我当初做的决定是对的。把你给带到这个时代来,让你遭受封建的鞭挞和消磨,让你明白高低贵贱皆有命。当初傲然的脊梁骨啊,居然有一天,能为个男人做到这种地步,真是笑话。哈哈哈。”

第100章 搜查

当然,方士要把人掳过来,并不是没有付出代价的。

至少他现在这一副千苍百孔的身体,就是他作死的结果。

然而,再大的教训在方士咬牙切齿的想要报复下,都显得无力。

为了报复于桑之,方士舍得让自己痛苦,也能忍受一时的低谷。

于桑之算什么?

方士狠狠咬牙,不过就是一条从阴沟里爬出来的漏网的鱼,居然也敢举起镰刀,往曾经的上等人身上插刀屠杀。

方士恨于桑之算是恨到了牙痒痒的地步。

不过他知道自己不能做得太明显。

隐藏身份,到这里成为一个炼丹的方士,从来不是他目的的终点。

让于桑之付出代价,才是他想要的结果。

“你去,再仔细盯着。”方士冷冷笑了两声,吩咐傻站在一边的黑色膜块状的本体。

他打定了主意要做这个搅屎棍。

便非要把事都掀翻了不可。

黑色膜块状本体诺诺点头。

第二天的时候。

青衣小童再次来到丹房,这次,他刚进去,就被方大师招手,安排了一个任务。

“啊?”青衣小童怀疑自己听错了,几乎要质疑自己的耳朵。

方大师刚刚说了什么?

这不该是他的事吧?他不应该就只是帮助方大师去他懒得去的乱葬岗、破草地找那些稀奇古怪的材料吗?

怎的还要掺和到□□里去?

“怎么?你不愿意?”方士察觉到青衣小童的迟疑,连语气都带着不悦。

“奴才不敢。”青衣小童第不知道多少次低下头,苦着脸接受了方士的吩咐。

他能怎么办呢?

他也不过是宫廷里小小的一个不起眼的奴才罢了。

而且……

青衣小童有点害怕。

以他这些时日跟着方大师的情况来看,他很怕方大师一个不喜,就对他下咒。

这也不是没有可能的。

方士冷哼了一声,哪怕内脏依旧在难受和痛苦,也硬是端出了一副高高在上的样子:“那你还不快去?”

“是。”

今日的后宫格外的热闹。

听闻贵嫔开了一个赏鸟宴,虽然大家都知道是个古怪的噱头,比赏花宴还要莫名,但也并没有人不给贵嫔面子,都挂上了虚伪的笑容,来参加这个古怪的宴会。

贵嫔来到前面时,很多后宫的嫔妃已经到了,正百无聊赖地看着流水般端上来的瓜果,没有一个人的心思真正在这所谓的赏鸟宴上。

“姐妹们,来看看。”贵嫔的心思自然也没有在鸟身上,不过,为了接下来的大戏,总要有人唱下去才能舞得起来。

一只五彩的小巧鹦鹉被下人带了上来。

这只鹦鹉和其他鸟完全不一样,胆子很大,一只小嘴叭叭叭说个不停。

“坏人,坏人。”

鹦鹉没有自己的命被人捏在手里的自觉。

反而各个嫔妃捂住自己的嘴,惊讶地打量着贵嫔的脸色。

贵嫔无聊地瞥了鹦鹉一眼,看样子也没把它放在心里去:“这是我哥哥刚送进宫里的鹦鹉,很漂亮吧?是我哥哥去西域办事的时候,特意给我带的。”

贵人们平时对花感兴趣,偶尔对鸟也感兴趣。

本来没多少兴致的人,一听说是从西域特意带过来的,这才纡尊降贵去看。

“好似是有些不一样。”

“当然不一样。”提到这里,没有人比贵嫔更有面子,她的家世本在这些人里都算的上一流,刚入宫就被封了高位,更是家中宠爱,哪怕是入了宫,也没有直接抛弃她的打算,反而时不时给钱给东西让她在宫里打点:“其他鸟可没有它这么华丽的毛。”

一个低位的嫔妃凑近去摸它,感受到鹦鹉绿色的尾翼,确实不同凡响。

“啊。”忽然,本在学舌的鹦鹉不知道是吃了什么药,看着眼前这只凑过来的手,就这么一口啄了上去。

虽然鹦鹉的喙并不十分尖锐,但后宫里的妃子哪个不是细皮嫩肉的?

这一口下去,那手的主人立刻受不住地尖叫了起来。

“哈哈,活该。”贵嫔眼里有了点幸灾乐祸。

她可不会心疼那个被啄伤的人:“本宫都说过了,这只畜牲还没驯化,都让你们小心着点了,没看它还在骂人吗?”

那只被啄伤手的主人眼里含着薄泪,泪眼朦胧地看着贵嫔。

太可恶了。

贵嫔明明之前没说过这话,这话一说出来,反倒像是她没眼力见去碰鹦鹉,反而吃了亏,像是她咎由自取似的。

可分明这是贵嫔的鸟,贵嫔要给她一个说法才行。

正当她这般想的时候。

突然听到几个宫人的一声尖叫。

“啊。”

被啄伤了手的妃嫔也顾不得低头垂泪了,连忙抬头去看。

难道有人和她一样,伸出手指被啄了?

然而……

“坏了。”提着笼子的宫人眼睁睁看着锁得好好的鸟笼突然坏了锁。

那只骂人的小鹦鹉在鸟笼打开的第一时间还有点呆愣愣的。

下一刻,似乎不敢置信关了自己好几天的鸟笼就这么开了。

鹦鹉展开自己的翅膀,趁着人都还没反应过来,振翅一飞。

呼啦啦。

华丽的镶嵌着金块珠宝的鸟笼一下子空了,只剩下几根鹦鹉掉下来的羽毛,正在嘲笑着她们。

鹦鹉飞到半空中,转了几圈,嘎嘎地嘲笑贵嫔:“坏人,坏人。”

“娘娘恕罪。”

扑通几声,提着鸟笼的宫人们一脸的灰白,膝盖骨不受控制地弯下,直直磕在了地上。

前几天贵嫔娘娘一怒之下打杀了一个宫人的情景还历历在目。

那血腥味都飘了半夜,她们打扫过那片地方,都还觉得瑟瑟发抖。

若是这次,鸟真的给飞没了……

几个宫人惨白着脸,连忙低下头。

完蛋了,她们不会也要被杖责杖毙吧?

瑟瑟发抖间,只见贵嫔反而眼里终于露出了一点笑意。

这好戏就要开场了。

眼色一流转,贵嫔敛去了眼里的笑容,反而换上了一副暴怒的神色。

“大胆,让你们看一只鸟都看不好,还有什么用?”

被这么一吼,所有宫人都被迫跪下来请罪。

贵嫔冷笑一声:“还不去追?要是追不到的话,你们所有人都要提头来见。”

顾不得再请罪,几个身强力壮的宫人颤颤巍巍地爬起来:“是,是。”

他们跟着鹦鹉的方向,蹒跚着而去。

几个侍卫也被迫卷入这场无辜的浩劫,俱是一脸恍惚而难堪。

鹦鹉飞在半空,看见了这么大的阵仗,本来快乐骂人的强调瞬间一个扭转,嘎一声,惊地连忙扇动翅膀。

一边嘎一边飞远了。

留下来参加赏鸟宴的几个妃嫔不知所措地看着这个发展,感觉到一丝匪夷所思。

好在,贵嫔冷笑过后,收敛了自己的愤怒,反而要求她们一起走:“不如姐妹们和我一起,看看这蠢鸟飞到哪里去了?”

几个高位的妃子各自对视了一眼。

有热闹不看白不看:“好吧。”

一群人浩浩荡荡,跟在捉鸟的侍卫后面。

而侍卫并着几个宫人们,则都跟在那只分明是鹦鹉,却在半空嘎嘎叫着的鹦鹉后面。

衣衫鬓影,热热闹闹。

若是不知道内情的人看到,还以为是皇帝出游呢。

鹦鹉如同无头苍蝇一样飞快转了几圈。

然而皇宫里全是红门高墙。

身后也有人在追赶。

它一股脑地往相反的方向跑,很快就被进入了东边的宫殿群内。

这一片鹦鹉也同样陌生,但是它闻到一股很好闻的花香,顺着那股香味,它一鼓作气,甩掉了扑过来的侍卫,往那处使命奔逃。

扑哧扑哧。

翅膀都要扇得起火了。

它转身转入一个人的怀里。

“嗯?”来浇水的婢女拎起手上这只胖团子,仔细一看:“原来是只鸟啊。”

她逗弄了下这只小鹦鹉,把舀水的木勺放下,戳了戳瑟瑟发抖的鹦鹉翅膀:“看样子不是野生的,该是哪位贵人的吧?”

婢女把鹦鹉放在手掌心里,鹦鹉抬起,两只眼睛对上鹦鹉的豆豆眼:“你是谁家的?怎么飞这来了?”

鹦鹉哪里会说话?

扑哧着翅膀就要再飞。

却被这婢女压着羽毛按了下来:“小鹦鹉,你家主子一定找你找疯了,唉,等等我把这片花浇完了,我再带你去于姑娘面前吧,问问是后宫里哪位主子少了只鹦鹉。”

鹦鹉眨巴眨巴自己的豆豆眼,咕噜咕噜转了两下。

而这边。

眼睁睁看着鹦鹉和吃了药死的,翅膀都扇成虚影了。

侍卫哪怕身负武功,也追赶得十分狼狈。

最关键的是,宫里的建筑很多,规制更是讲究,鹦鹉可以无拘无束地乱跑,而侍卫们则不能随随便便地忽视这些建筑。

若是踩翻或者打碎了某些东西,受罚的一定不会是主子们,而是他们。

就在这样不公平的追逐赛中,他们被拦在了关雎宫外面。

面对着凶神恶煞的关雎宫守卫,哪怕是他们,也得衡量衡量自己的身份。

不过片刻,紧赶慢赶来看热闹的贵嫔就在身后问:“你们都停下来干嘛?鸟找到了吗?”

侍卫们不敢撒谎:“娘娘,我们看到鹦鹉跑到了关雎宫里,可这,我们不敢进去。”

“不敢?”贵嫔上前几步,气势汹汹看着关雎宫的守卫:“为什么不敢?我是贵嫔,谁敢拦我?”

“这。”关雎宫的守卫们看到了贵嫔这副气势汹汹的模样,也有些难言。

他们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按照他们的身份,他们不该得罪贵嫔的。

可是,这处宫殿是于姑娘待多地方若是让他们进去了,不知道他们会不会被治一个办事不力之罪。

可是不让他们进去,他们又无法直接对上贵嫔。

这该如何是好?

正在内心挣扎的时候,贵嫔已经挤开了他们。

仗着这些侍卫不敢对她动粗,贵嫔十分得意:“来人,本宫的鹦鹉飞进去了,给本宫搜,一定要把那畜牲找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