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了海边,沾染上鱼腥味也是寻常。
于桑之笑的眉眼弯弯:“还有吗?”
她不仅没因为眼前的人变态而害怕,反而纯粹觉得好玩,清浅的眸子微挑,漂亮的弧度拉长了她的眼尾,洇出一点艳丽。
咚咚咚跳着的心脏泵着血,蠢蠢欲动的恶劣让她笑弯了眉眼。
玄烨顿了下,看她笑的发红的眼尾,又看她艳丽妩媚到不自知的漂亮,细细观察她的表情,想说什么,又兀自停下来。
玄烨从未有过这样的难题。
他一向聪明而自傲,因为能力强,事实也从不辜负他自己的自信,别说难题,就是能让他放在眼里的题目,也是在少数。
他实在琢磨不透眼前人的意思,换做别人,他一眼就能看清别人心底的想法和意图。
然而换了个人,他却连最浅显的表情觉得得要细细琢磨。
总忐忑自己是否想错了,或者自己是否想的过多。
“还有。”他紧盯着她的表情,心中紧绷,想着如果她一皱眉,他就不问下去了:“你今天去哪儿了?”
玄烨这句话表面丝毫看不出忐忑,实则却是紧张的。
他不想让她觉得他过多干涉,因此他磨了一天刀,也没有提着刀去找人。
他可是听说了,于姑娘自从高烧之后,就一直讨厌别人的自作主张。
看于家媳妇现在就知道了,在于姑娘的心里一点也不是。
若不是没有条件,恐怕玄烨要日日找人炫耀自己在于姑娘心中的地位。
于桑之侧眸,眼睛盯着他的:“海边,大船。”
玄烨心中一定,果然是这样。
只是海边有什么能吸引她的?
更何况,她要去,为何不能带他一起去?
那点陌生的味道还在玄烨脑海里作祟,玄烨一边心酸,一边又嫉妒。
只是开口还是小心翼翼:“那人是谁?”
这话无从说起,于桑之也愣了一下,清浅的眸子疑惑了一瞬,奇怪道:“哪个人?”
玄烨酸溜溜地说:“于二妞都和我说了,你今天跟着一个陌生男子走了。”
但凡那男子是个老头或者小孩,他都不会多想。
然而他在她身边这么久,熟知她周围熟悉的认识的邻居,脑中却一点也没有于二妞描述的那个男人的影子。
于桑之看过去,于二妞似乎是察觉到他们说起她,缩了缩脑袋,往桌子底下蹲去,只留下一双黑溜溜的眼睛。
不是什么重要的人,于桑之便不怎么记得人的名字。
她思索了一阵,才总算把人的名字想起:“你说大鱼?”
她在上船之前,听别人说起那人的名字。
好在是记住了一耳朵。
“大鱼?”玄烨酸得比发酵的醋还要熏人。
他从未听于桑之这样亲近地喊一个人的名字。
就连她亲妹妹,她都是连名带姓地喊于二妞的。
玄烨感觉自己要被醋给浸没了。
同时又想,这也怪他,但凡他杂活做的快一点,早点回来,就能缠着她一起去,他也就能看清到底是何方神圣,往他手底下抢人。
玄烨眉眼耷拉着,有些失落,嘴唇都往下落了点。
“哦,是大鱼啊。”他妄图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却难掩自己的妒恨。
手上的袖子都被他拧成皱巴巴一团。
他问道:“我忘了他是谁了。”
他若无其事打探:“他长什么样子来着?比我高还是比我矮?比我胖还是比我瘦?比我俊还是比我丑?你说了,我有个印象,下次也能和他打个招呼。”
他嘴上说着:“也没什么,毕竟是你的朋友,我也得认识一下。”
虽然这么说,他的手骨却掰得嘎吱嘎吱响,看样子不像是要认识朋友,倒像是要去杀人一样。
于二妞也从桌子底下探起头来,黑溜溜的眼睛望着两个人,好奇的小眼珠子闪着光。
于桑之奇怪地看了玄烨一眼。
她很奇怪玄烨为什么对大鱼感兴趣。
何况玄烨并没有见过大鱼,本不该认识,也无需认识。
不过既然玄烨问了,她也就想了一想。
清浅的眸子扫过玄烨周身:“没你高,也没你壮,长得比你要稍微丑些。”
说实话,谁站在于桑之的面前,谁就会黯然失色。
在于桑之眼里,恐怕是没有人能用上俊这个词。
然而玄烨还是高兴了。
他黑眸闪起一点笑意。
“真的吗?”
果然还是他比较优秀,有足够高的身材,有一身锻炼出来的薄薄的腱子肉,更是长着一张比村夫要正经多了的脸。
玄烨高兴了,周边阴沉的气氛就明朗了些,晚霞撒在他身上,衬得他格外朦胧。
玄烨其实是故意这么问的,他就想知道自己在于姑娘眼里是什么样子。
那可恶的带走于姑娘的大鱼又是怎么样的人,对他有没有威胁。
甚至他很有小心思地把自己居于一个自己人的身份,哪怕不认识那所谓的大鱼。
也要以主人的身份姿态自居。
此刻要是玄烨有尾巴,恐怕就要翘起来,一直甩呀甩,直甩得他自己晕头转向才罢休。
他微微抬起下巴,觉得自己比其他人的地位要高上一截,犯不上和那些奇奇怪怪又陌生的人见识。
简直是在丢他的地位。
然而,此刻若是大鱼在玄烨面前,恐怕玄烨立刻就把这句话给抛之脑后,往大鱼身边一站,得意地显摆显摆自己。
最好要站的比大鱼要直,把他高高的身材显露出来,也要换套整齐的衣服,把他健壮的肌肉给凸显出来,更是要把自己的脸给弄得干干净净,让大鱼自残形愧。
都说人靠衣装,马靠鞍,别说,玄烨已经在想什么颜色的衣裳能艳压那褐色衣服了。
“自然是真的。”于桑之从不撒谎。
她脸不红心不跳地这样想着,看着玄烨的眼神有些莫名。
不过是说他比其他人要高壮些,要比其他人不丑些,他怎么就这么兴奋?
玄烨自己还尚未察觉到自己灼热的目光,他自然当他自己是沉稳而可依靠的,然而想不到的是,他的眼神和表情把他给出卖完全,连嘴角上扬的笑意都遮不住。
“咳咳。”玄烨自己咳了两下,妄图压住自己过于激动的心情,眼神看向那被磨得寒光闪闪的镰刀也有些心虚。
他脚一抬,把镰刀给踢到一边,轻轻松松换了个站位,把那镰刀给挡住了,才算是平静下来。
他挪动镰刀,一边踢一边小心道:“饿了吗?我现在去做饭。”
他一边说,一边踢着镰刀往厨房走。
听了一下午磨刀霍霍声的于二妞饿了半天,听到终于可以吃饭,那张乌溜溜的眼睛一亮,渴望地看向大哥哥试图走进厨房的步伐,
她舔了舔自己的手指,期待着大姐能让大哥哥快去做饭。
然而让于二妞梦想破灭的声音响起。
于桑之摇摇头,那双一贯清澈的眼眸依旧是漂亮,却在于二妞的眼里如噩梦梦魇:“不了,我在外面吃过了。”
村长热情好客,其他南渔村的汉子们也都一个个热衷于邀请她去做客,南渔村的媳妇们杀了鱼,煮了肉,专门为他们做了一顿好的用来接风洗尘。
南渔村的青年们不仅从外面带来很多值钱的金银珠宝,还有很多奶酪和肉干。
晒干的肉干不知道是怎么被腌制起来的,风干之后切下一片来,那悠久地肉香味浓郁到迷人,让人忍不住一片又一片,把舌头都给吞下去。
很多未曾吃过这肉干的媳妇们吃了两片,连着第三片第四片都不够停的。
村长还开了酒,说好要不醉不归。
若不是于桑之身份特殊,又和一群女子坐在一起,远离酒桌,恐怕也要被留在那里跟着大碗喝酒大口吃肉了。
玄烨神色自然,眼睛却耷拉了下:“行。”
他难掩失落。
于二妞终于从桌底下爬起来,很弱弱地说:“大姐不吃,我吃。”
她乌溜溜的眼睛望着掌勺的大哥哥,眼里全是期待,甚至水汪汪的眼睛湿润润的,仿佛拒绝了她,她就要立刻哭出来。
玄烨打量了于二妞一下,于二妞这几日饮食要比起从前几年加起来还要好的多,日日不间断的食补,让她的脸颊有了点红润,甚至也多了点肉。
看起来和当初那个瘦巴巴的小丫头全然不同。
于二妞感觉到大哥哥在看她,有些怯懦地藏了藏自己,又因为想要吃好吃的,勇气上来,又挺了挺胸脯。
玄烨若有所思。
胖了。
他把一个大白馒头递给她:“你啃这个。”
第47章 馋哭了
村里田间埋着埋头挖蚯蚓的于二妞。
于二妞气呼呼的,挖石头的动静都大了很多。
昨天晚上,她说要大哥哥给她饭吃,没想到大哥哥点了头,却只给了她一个大白馒头。
当然,大白馒头她也是喜欢的,她这样好养活的娃娃,是从来不挑剔任何食物。
当餐桌上有大鱼大肉和蔬菜香米的时候,她快乐地蹭一口吃的,能乐呼呼地塞满肚子,当桌子上只有大白馒头的时候,她也不嫌弃,能抱着大白馒头啃的乐滋滋。
不过她正快乐地啃馒头时,却见大哥哥凑近了大姐,两个人眼睛对着眼睛。
她听到厚脸皮的大哥哥声音压得很低:“吃过了晚饭,要不要吃宵夜?”
于二妞眼睛一瞪。
就见大哥哥和变戏法一样,不知道从哪里拖出来一个小炉子。
小炉子细细燃着火,暖黄色的火光把于二妞好奇的小脸蛋照的通红。
“咦?”她发出了自己的疑问。
然后她就见到了大哥哥不知道从哪顺出来的香油,那香油香喷喷的,勾起于二妞饥肠辘辘的肠子,她流着口水看大哥哥打开那罐盖子,又将小锅架了上去。
“炸馒头,很好吃的。”玄烨一本正经,谁也不知道从来未曾下过庖厨的人,这几个月来研究了多少蒸煎炸煮的技巧。
他手里还有另一个雪白的大馒头,和于二妞收里的一比,要更大更圆,让于二妞羡慕极了。
她见着大哥哥手起刀落,把馒头片成了片,片片落在烧红的铁锅中。
炉子底下的火焰熊熊燃烧着,香油在里面沸腾滚动,发出浅浅的窸窣声。
那勾人肠子的香味从空气中飘散开来,金黄色的油比之蜂蜜还要香甜。
于二妞捧着自己的大白馒头,就很想去偷偷蘸上一点。
于是于二妞一边眼巴巴看着,一边味同嚼蜡地咬着。
等她磨完第二口,那一片片的大白馒头片已经成了金黄色,焦香从馒头片的边缘逐渐逸散。
铁锅里也散发出浓郁的炸馒头味,清甜的麦芽糖混上香滋滋的香油,把隔壁的花猫都馋哭了。
“喵。”
隔壁传来一声激昂的猫叫。
玄烨瞧了瞧馒头的颜色,又闻了闻香味。
他很快地夹了一片,不着痕迹地给到于桑之面前:“尝尝看,味道是不是刚刚好。”
焦香的味道往于桑之的鼻子里钻。
于桑之抬头,看到玄烨一脸不自觉流露出来的期待与邀功的表情,对比他日常见人所戴上的冷脸,有点诡异的反差感。
见人还没有动作,玄烨皱了眉,催促道:“快尝尝。”
他特意吹过了,应当是不烫的。
于桑之微微张开一点嘴,把馒头咬断一点,酥酥脆脆的炸馒头比之馒头本身的清甜,要更添了一份香油的美味。
“好吃吗?”玄烨俯着脑袋,看眼底映着的人:“我特意去买了最贵的香油,掌柜的说这个在其余里面最好吃。”
卖香油的老掌柜一见玄烨,就知道这是个冤大头,这么明晃晃的大脑袋,一来店里就奔着最贵的地方去,就差拿张牌子写着快来骗我。
当然,掌柜的也是个有良心的掌柜,他收了人钱,也的确把店里最好的油卖给了他。
“好吃。”于桑之低垂着眼眸,声音低低的。
炸的恰到好处的馒头片,确实酥脆。
玄烨满意地眯起了眼睛。
“我也要,我也要。”眼巴巴的于二妞见自家大姐吃上了炸馒头片,一下子激动地上前几步,大大的水汪汪的眼睛望着人,就差写着快来给我一片。
手里的大白馒头都不香了,空气中似乎就散发着浓郁的馒头混香油的焦香味。
于二妞舔了舔自己的嘴唇,眼巴巴的,水汪汪的眼里全是渴望。
她也想吃炸馒头,想吃极了。
看着大姐吃,她更馋了。
玄烨转过半边身子,把跑过几步上来的于二妞挡住,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忽略了于二妞的话,反而往于桑之的碗里又加了几片。
“反正还有很多,怕你夜里饿了,多拿几片,可以晚上放着吃。”玄烨一边说着,一边手里动作:“吃不下了就放着,我帮你解决掉。”
玄烨平日里没有那么多话的。
要是别的小女子要找他搭讪,他也一定会冷言拒绝掉。
然而此刻他絮絮叨叨,比村里的老婆婆还要啰嗦。
于二妞等不及,自己探出一张怯生生又期待的小脸望向那口小锅,眼睛里泛出光来,嘴角流着可疑的液体,似晶莹似流水,漏出一点。
那张眼睛一偏不偏,落在沉浸满了黄油的馒头片上,馋得很。
她也想吃,她也想吃。
于二妞在心里反复地叫着,目光顺着那些馒头片移动,和个馋死鬼一样,一点也扒拉不下半分。
嘴里小声念叨道:“该我了,该我了。大姐一片我一片,大姐两片我一片,大姐三片我一片,大姐……””
“哎?”眼见着大姐都四片五片了,于二妞还一片也没有分到。
咦?
那么她的呢?
等到馒头一片片夹空,手里的碗越来越满,于二妞的眼睛越来越粘稠。
她视线几乎要扒在碗上,扯都扯不下来。
手里的碗几乎满到要溢出来,那些金黄色的炸馒头片交叉地塞在碗里,几乎要堆叠成一整碗。
于二妞用眼神去扒拉着碗里的馒头片,试图用不舍的眼神去扒拉下来一片,塞进自己口里。
于二妞的视线一路随着碗移动的方向和轨迹,见到那口碗被放在自家大姐的手上。
眼巴巴的,于二妞紧盯着碗里的金黄馒头片看着,她能理解第一口要给大姐吃,也能理解要给大姐最多的。
但是,她的呢!?
嗯?
嗯?
嗯?
于二妞着急了,瘦小的胳膊拉住了玄烨的袖子,整个人焦急道:“我的呢?我的呢?”
“嗯?”
玄烨皱眉,看了看于二妞,又看了看早被搜刮干净的小锅,一脸正经地道:“没了。你胖了,应该少吃这些,小心养肥了被人拉去卖掉。”
于二妞当然见过别的小伙伴们因为吃胖了被拉去卖掉。
很多她的小小的伙伴,或者不能称之为伙伴,更应该称之为陌生的玩伴,毕竟她不敢出现,只敢躲在大树后面看他们踢毽子玩耍。
那些伙伴,就因为吃胖了,吃多了,又不能干重活,被父母给狠狠心卖掉了。
那些卖掉玩伴的叔叔婶婶于二妞都知道,走在村里还时不时见过,他们路过的时候都很慈祥和善,还朝着于二妞笑,但是卖掉玩伴的时候却变得像是换了个人,面目狰狞。
来村里收孩子的凶巴巴又点着一颗痣的老太婆总是会买那些玩伴。
她会看看他们的牙口,看看他们的年岁,看看他们的身高和重量,再看看他们的脸蛋,才会定价。
往往这个时候,于二妞就能听见那些叔叔婶婶的声音模糊传来:“您再多加点吧,再多加几个铜板。您瞧瞧我们把娃养的多么壮实,看这体重和身材,花了多少粮食?这么壮实,一定是个干活的好手,买回去不亏的。”
那老太婆也会细细思考,然后精挑细选。
她要挑出最上等的去送到“大官贵族”府里当丫头。
次一点的,卖到一些小官小吏家里去做个帮衬。
最次的,就把人给丢给青楼或者窑子,那种急需要人却也生活在水生火热的地方。
于二妞打了个寒颤,摸了摸自己的胳膊。
思考了一阵。
她又去捏自己的肉。
瞪大了眼睛。
她明明每天只吃一点点……一点点。
怎么就胖了?
她几乎要哭出来:“别卖我,我不好卖的。也别吃我,我不好吃的。”
似乎为了验证她自己的说法,她往自己的胳膊上咬了一口,以此来证明自己真的并不好吃。
“好了,行了。”玄烨摸摸于二妞的脑袋,神情冷酷,和站在于桑之面前完全不同:“东西反正是没有了。再说也没有了。”
于二妞恋恋不舍地看着那口碗随着大姐的脚步一步步远离她,越来越远,眼里满是失落。
她难过极了,扁着嘴巴重复道:“没了,没了。”
“嗯,真的没了。”玄烨点头,再搭伙他也还没吃呢。
这人,就得克制自己的欲望。
这样想着,玄烨也这样告诉于二妞:“真正厉害的人,能去压抑对食物的渴望。”
说完了这句话,玄烨觉得他今日传道受业解惑的任务完成了,也不管这句话对不对,又是否实用。
他直起身子,细细思考了一下,想起于姑娘明日可能会想吃红烧肉,遂立马把锅摆到厨房给放好,又摆了盐和糖,腌了一碟肥瘦相间的肉,还摆了一层的油。
他想好了,他要彻夜留在厨房练习,等到他成功把这红烧肉做的美味至极,他再从厨房里出来。
于是,被告诫说要远离口腹之欲的于二妞,就这样看着大哥哥奇怪地把东西搬来搬去,又焦虑又焦急地转来转去,去寻找把菜肴做的美味的方法。
“呜。”于二妞咬手指甲,圆溜溜的眼珠子失落至极,她不想要做厉害的人,也不想要禁口腹之欲,她只想吃好吃的。
风中残余的一点焦香味动人心魄,萦绕鼻尖。
于二妞控制不住地闻了又闻,闻了又闻,眼睛虽然落在自己的大白馒头上,脑海里的思绪却跟着那一大碗的炸馒头片一起溜走了。
于二妞想得自己口水都出来了,也顾不得擦擦。
于是,她激动又兴奋地决定,等明天一早,她就去地里挖野蚯蚓,也给自己炸一份。
第48章 两天一个四合院
走出了被囚禁的日子,江遇觉得自己和陈坤一定能干出一份大事业。
他跃跃欲试,看着周遭的环境,激动上头,对陈坤兴奋地说:“我们的时代要到来了。”
这一看就是科技未曾到达他们那个水平的原始年代,看他江遇不得把这里翻得底朝天。
江遇当真是激动上头,拉了陈坤就走。
他一边走,一边说:“看来皇帝也要换个人当当了。”
他话说的大胆且毫不顾忌,惹得今日巡逻的衙役队伍唰地一声拔出了剑。
寒意闪烁,威胁之意满满。
陈坤呼吸一停,连忙拉了江遇就走。
一边走一边小声道:“我这弟弟脑子有点问题,官爷勿怪,官爷勿怪。”
若放在他们未曾沦落这里的时候,他们二人都有异能和武艺傍身,怎么也谈不上会害怕。
可是现在,两人手无缚鸡之力,顶多会些拳交功夫,比起以前,自然要更加谨言慎行,以免惹上祸端。
毕竟那寒光闪闪的大刀可是不长眼的。
第不知道多少次听陈坤说自己脑子不好,江遇终于爆发了。
他一把甩开了陈坤卡着他的手,脸涨得通红:“你说什么?”
士可杀不可辱,陈坤怎么敢胡说八道的?
陈坤见江遇一脸愤慨,也不多说,默默放过了江遇的胳膊,把江遇往那些衙役面前一送:“没说什么。”
江遇被陈坤这么一推,差点没站稳。
他吃惊又害怕地看了看那些人手里的大刀,又看了看自己缩着脑袋的陈坤。
他心想,怎么不再劝一劝?
说不定再劝上一句,他就听劝了呢?
然而陈坤一点点想要劝他的意思也没有,反而依嘱把江遇往面前推:“我不能阻拦你的自由,您随意。”
对面,寒光凛凛的大刀闪烁着非凡的森寒之气,其颜色莹白,光线也刺眼的很。
有一个衙役上前几步,往江遇这边看。
江遇被吓得一个激灵,连忙扯住了陈坤的袖子:“你怎么不再劝我一句?”
但凡他劝上一劝,哪怕一句,他有个台阶,也顺杆爬下来了啊。
此刻不能上前也不能后退的感觉,真是尴尬极了。
既然要劝。
陈坤也就劝了,他眼睛看着江遇,劝道:“做人要善良。你要找死,别带上我。”
江遇本来都要顺杆下坡了,怎奈陈坤又这么无情,整个人气的如帕金森病人,颤抖的手指微微颤,像是要说些什么,又没能说出来。
那衙役面色很凶,提着刀指着江遇:“你在鬼叫什么??”
难道不知道他们最近风声紧,有好几个打着要反清复明幌子的贼人都被他们给抓到大牢里去了吗?
换做以前,江遇哪能让人有拿剑指着他脖子的机会?
然而如今,面对前方寒光闪闪的大刀,他只是感觉到了牙疼。
他臊头耷脑道:“没有,我什么也没说。”
那衙役哼了一声,唾了一口在江遇脚边的地上,口吻全是轻蔑:“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的样子。”
那一口吐在江遇脚边的唾沫把江遇吓了一跳。
他脸上又青又红,红了又青。
素来自诩为高素质战士的他,对这种没素质的行为颇为不耻。
更何况,这个衙役还在辱骂他。
“你你你……”江遇气的说不出话来了。
衙役抬着高高的下巴,居高临下地看。
江遇“你”了半天,还是把后面骂人的话给咽下了。
他心中默默安慰自己:“我不和一个没素质的人计较。”
见江遇“你”了半天,只是涨红了脸,衙役更是不齿,拿鼻孔看人,又长长哼了一声。
也许是觉得他这样的人没什么威胁,当身后同事叫他的时候,衙役嗯了一声,放过了江遇。
“呸。”江遇在心里道。
又见那些眼尖的衙役走远了,恨恨地从对着衙役背后伸出一根中指。
“你干什么呢?”突然凑近的声音吓了江遇一跳。
他回头看,却见是陈坤,顿时松了口气。
他想起刚刚的事情,又瞪了陈坤一眼。
他想要继续刚刚的豪言壮志,喉咙里却像是堵了一块石头。
最后,他也学着那看不起人的衙役哼了一声,理都不理陈坤。
陈坤摇了摇头。
他们二人走到了这临近的小县城里。
此时的江遇早就调整好了心情。
那群衙役不在这里,略略略。
他凑近了卖包子的店铺,直流口水。
在小岛上的那些日子,鬼知道他们经历了什么。
就连在末世的时候,他们也没这个条件吃这样鲜嫩可口的包子。
香喷喷的味道直往江遇鼻子里钻。
他眼睛发光,一个大男人和一群没铜钱的小孩子一样趴在包子铺的前面,把脑袋……搁在包子铺的蒸笼前面。
等到这笼包子出炉的时候,他一个大男人比一群小屁孩加起来的声音还要响:“给我来一个。”
他想都没想,先要了一个。
“好嘞。”包子铺的老板熟练地夹起一个最大的,正要递过去,却见那趴在这里半晌的年轻人不见了。
“嗯?”包子铺老板摸了摸自己光滑的脑壳,奇怪了。
而江遇正被陈坤给拉着领子带到一边的巷子里。
“你干嘛呢?”江遇有点心虚,他就是故意只让老板给他一个包子的。
陈坤自己有手不会买吗?
陈坤看着江遇的眼睛,觉得他穿越一趟把脑子也给穿坏了:“你有钱吗?”
“当然……”江遇自信地说完,忽然意识到什么,突然噤声。
他从前在末世里的时候,作为王牌战队的队长,从未关心过经济问题。
更是从未因为钱发过愁。
他们在基地里,全部都是能直接拿东西的,他们产生的花费,无论多少,自然会有基地的人为他们买单。
他们只顾着拿自己需要的就行了。
此刻,江遇被陈坤这么灵魂一问,顿时就失声了。
他有些惭愧地发现,自己被从前那种高人一等的等级观念给腐朽了,弄得现在他都忘记了买包子要付钱一事。
他摸了摸自己脑袋,有些惭愧。
陈坤看了他一眼,道:“还要吃吗?”
他想了一下,坚定道:“要。”
他要去赚钱,再来买。
在江遇的规划里,他应该是一天赚一桶金,第二天赚一个四合院,第三天再成为小城的首富。
所以当他去找活干,却被撵出来的时候,他很是想不通。
“为什么?”他问陈坤。
他们这么优秀这么厉害,有一个优秀的脑子和一个强健的体魄,为什么会这样?
那个掌柜的会不会看人?
分明是瞎了才对。
一同被撵出来的陈坤也被弄得很狼狈。
他和江遇不同,他身手比江遇要差,体魄也比江遇要更脆弱一点。
连日的劳累和过度的饥饿让他的脸色变得苍白无比,掌柜的又手上没个轻重,让人推了他一把。
他面色也不好:“掌柜的不收黑户。”
他们不仅一穷二白,就连户籍都没有。
掌柜的生怕他们是有问题的盗贼或者匪徒,或者是哪里逃来的患难之人。
怕殃及了自己,所以一下子就把他们给撵走了。
江遇郁闷地蹲在黑灰的石阶旁,看旁边同样蹲着的乞丐。
那乞丐乞讨了一个上午,碗里也有几个铜钱闪着亮光。
江遇踢了踢脚下的石子,感觉到自己离想象的相去甚远,
“陈坤。”他闷闷道:“有什么一夜暴富的方法吗?”
陈坤沉默了,换做之前,他还会想出几个好办法。
可是他们现在当真是一穷二白,连带着连赚第一桶金的本金都没有,暂时是没有什么办法。
“没有,除非我们入草为寇。”
他提出了一个不算是建议的建议。
江遇倒是兴致勃勃:“入草为寇?”
倒也行啊,他别的不行,这方面擅长。
陈坤黑着脸打消了他的想法:“不行,好歹我们之前也是为人类奋不顾身的战士。”
怎么能做这样不着调的事情呢?
何况现在算的上是海晏河清。
才见过别人寒光闪闪的大刀,就去翘着尾巴挑衅了?
江遇有点委屈。
他摸着自己面黄肌瘦的脸,沉沉叹了口气。
隔壁街道传来一点蒸馒头蒸包子的香味。
他左前方的小巷子里一个小卤肉铺传来一点卤肉的咸香。
江遇在岛上吃酸果子都吃的牙疼,如今一闻到这样的味道,感觉自己淡出鸟的味觉再次活了过来。
“陈坤。”
他低低道:“我要吃包子。”
还要卤肉,还要大馒头,还要烤鸽子,还要烧鸡。
口水顺着他内心的想法不断分泌。
他目光恍惚地看着前方,前方的云像不像一只烤鸽子?
像不像一只椰子鸡?
正当他面目恍惚到扭曲的时候,他察觉到他左边的小乞丐动了。
“?”江遇投去淡淡的一撇。
且让他看看这浑身发臭的小乞丐要去干什么。
只见小乞丐捧起自己乞讨了整整一个上午的碗,仔仔细细数了,遂放了好几个铜板在手上。
他眯着眼,咧着笑,开心到极致。
江遇轻蔑又好笑地看过去,又穷又惨的一个小乞丐,有什么好笑的?
小乞丐可不管江遇是怎么想的。
他拿了自己一上午的“劳动成果”,捧着自己得到的第不知道多少桶金,往包子铺去了。
在江遇蔑视的视线里,他把那几个铜板放在了包子铺老板的手里。
露出一个大大的毫不遮掩的笑容:“老板,我要一个包子。”
于是,江遇觊觎已久的包子,又大,又白,又香,和玉娃娃似的,就落在了小乞丐的手里。
江遇瞪大眼睛。
顶着他灼热的目光,小乞丐毫不知情,一口下去,塞满了整个腮帮子。
第49章 菩萨心肠
几日后,于桑之置办了田产又开了米铺。
她给的价格公道,很多农夫都爱来她这里来卖,一担一担地挑过去,去换一两两白花花的银子。
几个伙计收着大米麦穗,觉得有点奇怪:“掌柜的,现在是秋收的季节,粮价贱,又为何要收的这么贵?”
城里的米铺从来都是收价贱而卖家高。
大米铺要卖的比小米铺贵的多。
他们总是自诩自己年代悠久,立足够深,从农夫手里以极低的价格收购,在店里一摆,就翻了一二倍的价钱。
更大的米商,是不拘于小地的,他们看不上本地的市场,从南边收货,一路卖到北边去。
于桑之正在为自己雇马车。
她约了一位大地主去看地,正是离约定好的时候还有一炷香的时间。
而她的马车还没有着落。
她漫不经心,想着去马市挑怎么样的一匹马:“本人心善。”
她抬眸,看伙计:“怎么?”
伙计闭嘴了。
他也觉得这像是仙子一样的女掌柜心善。
不过他从未见过女子当掌柜的,难免觉得女子做掌柜不会做生意。
“没什么,没什么。”他诺诺闭嘴了。
他们都是新招来的伙计,只知道要老老实实帮着卖米,对新掌柜的来历却是一窍不通。
见这新掌柜的是个女子,又是个少见的美人,便私下里想了些乱七八糟的。
只想着这是个不通世俗的女掌柜,恐怕不晓得这些弯弯道道。
一箪又一箪的粮食大米全部被收入库房。
在于桑之找到合适的田庄之前,城里有名有姓的做米铺生意的人家,都打着各色各样的借口,来他们铺子里装模做样逛过一回了。
那些穿着普通的小厮鬼鬼祟祟趴他们店铺门前和院后去瞧,瞧清了那些堆积满满的米,又看到了店里的伙计忙碌。
他们领了任务来的,要摸清楚这个新开的米铺是干什么的,又会不会和他们老爷分一杯羹。
听闻了收粮价格的老爷们坐在牛角太师椅上,老神在在。
他们暂时确定了,这名不见经传的小掌柜,又是个女人,就是来凑热闹的,根本对他们构不成威胁。
他们摸着自己的胡子乐呵呵说:“哪里有人这么蠢,收价这么高,我且看他们卖价如何。”
收价高了,自然卖价也高,不然她赚什么呢?
可卖的高,又有谁会去买?
这些老爷们等着看一位初出茅庐的新人在这块地折戟成沙,打算等一切都成了定局,他们再去嘲笑一通。
这行哪里是随随便便就能入的?他们的米铺都是祖上传下来的基业。
这样想着,老爷们又都摆摆手,让伙计去打听卖价。
过了几日,当伙计辗转反侧又打听到卖价的时候,他们却是吃惊,手里盘着的核桃都捏碎了一颗:“当真?”
什么菩萨心肠的女掌柜,卖价居然定的如此之低。
比他们的价格,要整整低上好几分。
这和他们想的全然不同,低廉的价格定会对他们的米铺产生冲击,想通这一点,他们面色惊疑不定。
过会儿,里面最为年长的掌柜恢复了镇定,摸着胡子笑了开来:“这样也好。”
便是冲击,又能冲击到哪里去?
他们这新开的小米铺子,还能日日卖这低廉的价格不成?
就是日日卖,也不定能赚回本。
老爷们想着,也逐渐放松了下来。他们原本还打算去叨扰叨扰,看看这新的生意人是个什么性子,如今看来,也用不着去了,照这样下来,都不用他们动手,光是他们自己做生意,恐怕都要把自己搞破产。
这样低廉的卖价,又是这样的收价,除去店面和人工成本,哪里还能赚的到钱?
拥有各个老牌米铺的老爷们很高傲,这时候的他们,尚且还不知道什么叫策略,更是不熟悉一个叫“价格战”的词,也不知道什么叫垄断。
只是单纯觉得,这样必然会赔。
他们一个个思索了片刻,在下人面前大放厥词:“且看着,我们不用动手,就看他们能撑到几时?”
桑氏米铺的消息很快就流传开来。
大家都知道,桑氏商铺的价格公道,收价很公平,比那些周扒皮的大掌柜要公道合理得多。
那既然这样,正值秋收,谁家里都有余粮,此时不卖,又待何时?
乡下的农夫兴致勃勃。
李老头拉着张老头过去。
张老头拉着陈老头过去。
陈老头拉着王老头的儿子过去。
…………
……
到了后来,几乎就连拥有百亩良田的大地主都知道了这件事。
他们听闻了这曾经未曾听过的米铺名字——桑氏。
实是没有听过,确实怪哉。
这家奇怪的米铺拥有的神秘感让一个个地主在心里好奇,如一根羽毛在心里挠痒痒。
桑氏米铺?
掌柜的姓桑?
声势如此浩大,那位女掌柜这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其他人都在猜测和阴谋论。
而桑氏米铺的伙计却实实在在的无知,他们越是收粮,就越发是收得胆战心惊。
打出的名声传来了一个又一个从地里赶过来的人,老人们挑着扁担,把粮全部堆在米铺的后院上。
一个个风尘仆仆,汗水浸湿了他们黝黑的脸庞。
“我听闻桑氏米铺价格公道,这位大哥,可是桑氏米铺的伙计?”
被淳朴至极的老人们叫做大哥,让伙计们心中复杂,更让他们感到难言的是,他们看着库房填满一批又一批,米粮堆满了仓库,米粮都要溢出来了。
这些伙计们都帮着自家掌柜的苦恼:“真的用收这么多吗?”
要是收得少也就算了,亏的不多。可价格给的这么公道,还收这么多,他们每日数银子都数到了手发软,更别说其他的了,恐怕别人都当他们是散财童子。
是来人间散财来的吧?
伙计们很想去问问掌柜的,可是想了又想,最后还是没有去。
万一掌柜的有其他用意,他们去了,那不是讨人嫌吗?
于是伙计们一边替掌柜的肉疼,一边又满眼羡慕地看着堆满的仓库。
这可是比黄金还要让人喜欢的东西,真真是人生活的立足之本。
而于桑之收粮收的浩浩荡荡的事,并未瞒过其他干这行的老爷们。
他们一个个穿着锦衣华服,眯着眼睛看这盛世的景象,有些奇特:“她真是来做生意的吗?”
又没赚头,要收这么多干什么。
然而,实际上,秋收的粮食贱,于桑之在此基础上涨了几分钱也涨不到哪里去。
却是比其他掌柜的都要公道正义一些。
对田间刨食大半辈子的人却攒不下一点闲钱的农夫来说,这一点小利更是天大的甜头。
他们得到的这些从桑氏米铺手中换得的钱财,是很难得的。
与他们相反。对于桑之来说,却只是那一箱箱的金银珠宝的一角,是一串传世稀有的珍珠就能换到的粮食。
以小博大,又有何不可?
有个胆大的算房先生,见于桑之时常当甩手掌柜,把事情都放任给他们,觉得相当信任他们,因此,他思索了片刻,觉得不去谏言不好。
遂把这事儿和于桑之一说,哪怕是顶着可能失去这个好工作的机会,也去和于桑之提了自己的见解。
“于姑娘。”他摸着自己花白的胡子。
这些胡子都是他经验丰富的证据,这让他在全城里的算房先生都算的上名字。
此刻,这花白的胡子也让他的话多了几分可信度。
“于姑娘,不是老朽僭越,而是您太心善了。”算房先生十分恳切:“您看那些掌柜的,定的价格这么低,他们要卖的不是还是卖了?”
他说:“老朽在这里活了不知道多少年,一朝看到您这样的大善主,自然知道那些急匆匆过来卖粮之人他们的想法,无非都是些投机取巧之辈。”
于桑之看着账房先生花白的胡子,又看到他唾沫横飞地想要劝诫她,也并无不喜:“嗯。”
她的情绪偏为冷淡,若是不看她身上朦胧又模糊的破碎感,她是很容易就让人感知到她的冷清。
算房先生见她并没有露出明显的不悦,十分高兴,不由自主地分享道:“老朽知道这行这业,李朽曾经跟过一个掌柜,他一般定价要比咱们低上半分,我们按照那个价格来,也一定能收到合适的优质的粮。”
于桑之没说话。
算盘先生讲的口若悬河,只觉得自己的喉咙都干了。
“怎么样?掌柜的,我们要不要价格定低一点,或者收少一点?”
然而看起来一直很好说话的于姑娘却摇摇头,漂亮的眼睛微抬:“为什么?”
算房先生一噎。
他算是摸明白了,于姑娘确实是比他想象得要好说话一点,但是也仅仅只局限在说话上了,那定下来的做法,却是一点也不带改的。
算房先生悻悻而归,让其他伙计更加敲响了警钟。
连文化人都说不动,他们更是没可能。
只要他们本本分分地去做,就行了。
一晃半个月过去。
他们只见着桑氏米铺收了一袋又一袋的米。
又见着桑氏米铺每天都取了几袋子米,特意卖的很是低廉。
较之其他卖的正常价格的米,这米还有个极为特殊的名字,叫做“特价米。”
特价米卖的有多便宜呢?甚至比桑氏米铺的进价还要便宜几文钱。
这样的价格,放在很多城里习惯去米铺买米的人眼中,是不可能的。
但人家桑米铺就是这么卖的。
其他百姓都觉得它要亏的时候,它又偏偏不多卖。
觉得他只是个噱头的时候,它偏偏又挺多。
其他掌柜的日日关注这里的情况,听闻这一东西,顿时气的咬牙切齿。
小城里的消息都是口口相传,上了年纪的老人更喜欢贪这等小便宜。
不过三日,就传遍了七大姑八大姨。
这些米虽然看起来很多,但实际上却是比桑氏米铺里收的要九牛一毛。
桑氏米铺,就用这点蝇头小利,让她家的米铺活在城里百姓的口中。
如今,曾经名不见经传的米铺,都成了别人口中口口相传的神话。
甚至连三岁小儿都被母亲给叫去攥着一点钱,要去桑氏米铺的门口排队,说是要抢那一点“特价米”的名额。
反而是其他米铺,有点冷清。
桑氏米铺的名声越来越远,越来越远。
就是不买米的人,也要来瞅瞅,看这个最近生活在其他人口中的米铺到底是个什么样子。
这个分明应该名不见经传的小米铺,忽然也和高傲得意的老牌米铺一样,人人知道了。
因此,得益于名声的夸大,每回米铺的伙计把那些米挂出去卖的时候,米都一售而空。
伙计们很高兴,觉得于姑娘于掌柜的心善终于有了回报,因此,他们想劝着于姑娘把米多卖上一点,赚上更多。
而这样的提议总是被驳回。
于姑娘总是用那张他们究其一生都难以得到的美丽面孔,去拒绝他们。
“哎。”伙计叹着气。
“我们掌柜的长得太美了也不是什么好事,每次我觉得她的做法很蠢,她一用那张美丽的面孔面无表情看我的时候,我就觉得是我的问题。一定是我太世俗太凡人了,所以才难以理解她们仙子们的想法。”
其他伙计连连应声:“掌柜的这么漂亮,想必没有人会在她的面前没有压力吧?”
否则一定是有张更美更漂亮的面孔。
不然谁在她的面前,都得自卑。
“不过,仙子也是要吃饭的吧?价格定的这么低,我都想监守自盗,给自己近水楼台先得月,给来上几袋子了。”
说话的是一个长着长胡须的伙计。
他家里的媳妇的二婆老是在他们面前念叨,说是自己又去占了桑氏米铺的便宜,这样的便宜不占白不占。
家里的乡里邻居也都怕这样的便宜哪一天没了,所以去囤了一些。
乡下的农夫家里有粮,他们这些在城里做事的,就指着粮铺买米了。
第50章 买命
后院,江遇流着口水,直往里看:“陈坤,要不我们去投靠她吧?”
江遇鬼鬼祟祟,躲在墙角后,陈坤则落后他两步,躲得更严实。
来做这样的任务,他怕丢脸。
在饥一顿饱一顿的半个月里,陈坤和江遇一样邋遢。
他们二人,就差也拿着一口碗去乞讨了。
江遇的皇帝梦总算是泡汤。
去干活,掌柜的不要;去码头搬货,伙伴们排挤;去白手起家,被带刀的刀客追的满地乱爬。
这些这些都算了。
唯有一点,江遇在找工作的时候,被一个穿着华贵的大老爷给叫住了。
这位大老爷似乎并不顾忌他们黑户的身份,反而对他们还挺慈眉善目的。
听闻他们没饭吃没衣服穿,还让下人去煮了点稀粥给他们填填肚子。
大老爷是这么说的:“最近,老爷我呢,有一个心头大患……你们也许并不知道,我祖上曾是卖米发家,后来生意起起落落,到了我这代,已经是老牌的米铺了。我们家在这城里做了四十来年,你们只要去城里打听打听,就知道我这家铺子。”
江遇光顾着喝粥,完全没听清他在说什么,只顾着点头。
见他们这馋嘴样,大老爷更是放心,把事情添油加醋:“最近呢,有一个初出毛犊的女子,居然以女子之身,来掺和生意。也不看看男人们的生意,是她一个女子能够掺和的吗?也不怕常在河边走,哪一天湿了鞋子。”
他说的狠厉,连带着胡子都一抖一抖的。
自从桑氏米铺扬名之后,他与其他几位仁兄的生意都受到了波及。
首先是很多平日里来他这里买米的老客都跑到了桑氏米铺。
其次很多只能卖给他的农夫居然也把米全部挑到了桑氏那里去。
若光光是这样也就算了。
就连常年与他合作的田庄地主,也明里暗里打听桑氏米铺的情况。
这让他生起了危机感。
比起其他老牌米铺,他祖上曾起来过,也落魄过,现在虽然传统悠久,有一定的名声,却和其他老兄的大米铺是没法比的。
他们家的米铺根生蒂固,是一棵盘根错节的大树。
但他家的米铺经过了落魄时期,已经和巅峰时没法比了。
因此,他几乎要坐不住了。
“最近,那家名不见经传的小米铺,不知道搞什么歪门邪道,居然搞出了个“特价米”这种东西。”大老爷狠狠哼了一声,告诉江遇和陈坤:“这东西,我活了这几十年来,听都没听说过,简直就是哗众取宠!”
听到“特价米”这几个字,江遇就差点一口稀饭喷了出来。好不容易咽下嘴里的稀粥,他含糊着声音:“特价米?”
怎么跟不良小超市打折促销一样?
江遇语气惊奇,而大老爷只当他没见识,没听说过这个东西,遂也不意外。
他摆摆手:“对。就是个哗众取宠的东西。我们这些老老实实的米铺,才不搞那些花样呢。”
看的出来,大老爷对这桑氏米铺的怨念很深。
桑氏米铺的动静这样大,身在小城里,江遇也有所耳闻。
不过他与其他人不同的是,哪怕是特价,也他也买不起。
他又吸溜了一口粥,逐渐感觉自己将要赶上什么不太好的事情。
果然,刚把这不知道是不是最后一口的粥咽下去,他就看到大老爷堪称殷切地看着他:“老弟呀。”
江遇被他叫的浑身的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他去看陈坤,发现陈坤也是一样,甚至比他还受不了。
“咳咳。”江遇咳了下,尽量忽略大老爷那堪称奇怪的殷勤:“老弟不敢当,老弟不敢当。”
谁知道当了之后有什么不好的后果。
那锦衣华服的大老爷也不纠结这个,反而目光灼灼地看着他们:“你们也觉得这桑氏米铺很不对劲是不是?”
对不对劲江遇不知道,他就不是做这行的。
偶尔有些朋友,就是喜欢说他四肢发达,头脑简单。
但他知道,作为资本,能让老百姓少花点钱,就是好资本。
不过在这大老爷面前,他肯定不能这么说。
他只能含糊地看了看远处几个带棍子守家宅的下人,含含糊糊道:“嗯,是不太好。”
这大老爷很欣喜,觉得自己是遇上了知音。
“没错。”他一鼓掌:“每次我路过桑氏米铺的时候,总能看到很多无知又无畏的老百姓被那家桑氏米铺骗。”
他说:“这是不好的。我有个法子,能让桑氏米铺受到重创,不敢再做这些小动作。”
到底是不是骗百姓还不好说。
但人在屋檐下,况且刚刚还喝了人家的粥。
江遇洗耳恭听:“您说。”
大老爷顿时笑了起来。
……
听完了大老爷的计谋,江遇整个人都要麻了。
天知道,他为什么要遇见这个人。
不知道大老爷是蠢还是坏,他居然让江遇去烧桑氏米铺的仓库。
对此,大老爷还振振有词:“我也不是那等小人。只不过给他们一个小警告,让他们知难而退,早日开不下去就更好了。”
你不是小人谁是小人?
对于这个计谋,江遇欲言又止,最终无话可说。
偏偏大老爷还一脸得意地看着他,妄图要他做个表态:“我想了又想,想了又想。我府里的那些个下人都是蠢货,日常不带脑子,让他们办点什么时都做不好。哎,恰好这不是,上天让我找到了你们两个年轻人,你们二人头脑灵活,身体利索,脑子又好使,一定能胜任这个任务的。”
大老爷一边在说,一边还灼热地盯着江遇和陈坤。
江遇只感觉自己浑身的肌肤都要被盯得颤栗起来了。
什么人呐。
先不说他和陈坤二人能不能成功把人家的仓库烧了。
就说烧人家仓库那是个重罪,在他们心里这种行为也不被允许,一旦发现,可是要被衙役抓去关大牢的。
况且,这穿的一身正经的大老爷,实际上没想到是这样恶毒的小人。小孩子都知道要珍惜粮食,“粒粒皆辛苦”。他却想着让他们举着一把火把人家辛苦一年种出来的粮食全部都给烧了。
怎么会有人这么坏呢?
这是不仅仅把他们当成傻子耍,还把人家的辛苦和汗水给丢在脚底下践踏啊。
江遇越想越憋屈。
他憋着气,侧头看了看,发现很多下人们都用那种可怜又同情的眼神看着他们,偶尔眼神里还有逃脱一截的庆幸。
这不是看他们脑子灵活,手脚利索。
恐怕是看他们两个脑子笨,好打发吧?
“怎么样?”大老爷还在殷殷切切地看着江遇,想要他立刻同意,最好一炷香之后,就能传来桑氏米铺被一把火烧没了的消息。
“不怎么样。”这句话,几乎是在江遇的牙齿中杯一个字一个字挤出来的。
他可没有杀人放火的习惯。
这人是不是找错人了?
再好喝的稀粥,此刻都失去了原本的吸引力。
江遇很气愤,一把站起来就要走。
陈坤也跟着站起来,就跟在江遇的后面,只要江遇一抬步,他们就能立刻走出这里的大门。
然而。
“好啊。”
看到江遇和陈坤不配合,大老爷也收起了自己虚伪慈善的笑容。
他阴恻恻地说:“你不同意是不是?那行,既然不同意,桌上你们吃的这些东西,全部都要给我吐出来。”
他肥胖的手指指着被江遇吃剩下一半的稀粥:“你们要给钱。”
江遇真的要气死了。
本来就是来赚钱的,结果遇到一个脑子不聪明还有坑的,结果自己反而还要倒赔钱。
他气头一上来,也不顾自己没有钱了。
“好啊,赔就赔。”
江遇觉得自己是个很有骨气的人,不会为这种人所屈服:“多少钱?小爷赔了。”
大不了把裤衩子赔给他。
见到有人在他面前还自称是爷的,大老爷脸色很冷。
他看了看江遇桌子上的东西。
一碗寻常的稀粥,无甚稀奇。
但他眼睛一闭:“三两银子。”
“什么?”江遇心中有了曾经面对碰瓷老人的气愤,他指着刚喝了没几口的稀粥:“就你这破玩意?你还好意思狮子大开口,问我要三两银子?”
这些时日下来,江遇摸清了这里的物价。
三两银子,完全是狮子大开口。
就是后世碰瓷,也没有这么碰的。
况且,这大老爷也不知道为什么这么扣,要他们办事,还只给一碗稀粥。自家就是开米铺的,店里随便一抓,就是一把米,仓库里随地一落脚,就是一地的米粒。
偏偏还扣的要死,让人只煮稀粥给他们喝。
妄想拿这碗稀粥买他和陈坤两个人的命。
可真是打得好算盘。
牢房里最后的断头饭,牢头也愿意给犯人吃顿好的吧?
“放屁。”江遇直接开骂:“你真是满嘴喷粪,就这几粒米,放在桑氏米铺掌柜的眼前人家看都不会看一眼,你还好意思出三两银子。真是脑子糊涂了吧?”
大老爷一身富贵,最讨厌的,就是把他和别人比较,特别是,这个别人还是最近炽手可热的桑氏米铺的掌柜。更甚者,这不知所谓的臭乞丐居然还敢如此粗俗地骂他。
大老爷的脸色越来越黑,越来越难看。
论打嘴炮,大老爷自然不是江遇的对手,直被怼得步步后退。
不过,这种人在屋檐下的事情,哪里是谁嘴巴厉害谁就有理的?
看江遇和陈坤冥顽不灵,大老爷退后一步,朝着人一挥手。
顿时,几个下人立马上前,手里早就准备好的棍子也立了起来。
大老爷冷笑一声:“你们愿意也得愿意,不愿意也得愿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