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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章 落水妞儿

陈妞儿就是算准了,算准了于大妞不会说话,和她那个娘一样沉默寡言,所以就想把屎盆子都扣在她头上。

想当初,陈妞儿和于大妞还小的时候,陈妞儿就仗着自己的爹是村长排挤于大妞。

偏偏于大妞被她娘养的八竿子打不出一个屁来,什么话都不敢说,每天只知道帮着她娘干活。

所以小伙伴们也都喜欢和陈妞儿玩,不和于大妞说话。

久而久之,陈妞儿有一大堆的手帕交,而于大妞却形单影只。

不说远的,就说这次。

于大妞就是被陈妞儿她们骗了,走到浣衣的河里,又被不知道谁推了一把,这才掉进河里,发起了高烧。

于桑之挑眼看向陈妞儿,那眼神藏着锋芒。

而陈妞儿全然不觉,自顾自说的高兴:“他们是不是还不知道?要是让他们知道了你的真面目,一定会让你吃不了兜着走的。”

于桑之不理她,她还不高兴,拉过于桑之的手,又被她手的光滑度给震惊到了。

她这次才去正眼看她。

看她的睫毛,看她的皮肤,看她的脸蛋和手腕。

她逐渐瞪大了眼睛,盯着于桑之的眼睛似乎要冒了火花:“你吃什么了?怎么变了个人似的。还是抹了什么东西?要不然就是换了张皮。”

陈妞儿口不择言,各种玄幻的事情层出不穷从她脑海里冒出来:“或者是被狐狸精夺舍了身子,是妖怪假扮的吧?”

她往后退两步,奇怪又狐疑地看她,质疑道:“你是不是抹粉了?”

怎的这么白,这么透,看着就和个仙女似的。

呸。

陈妞儿在心底呸一声,摈弃了这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的想法。

想她陈妞儿仗着有点家底,被家里养尊处优养到这么大,和其他村子里的小伙伴们不同,她很少下地,她娘还时不时从县城给她带红色的系带和漂亮的衣裳。

她都没有这样透这样白的皮肤。

陈妞儿一边嫉妒,一边细细看着于桑之的周身,连嘴上什么时候带了酸味都不知道:“你以前不是这样的,你以前又黑又黄,没有这样好看。”

她说,你到底是哪个狐狸精变的?

于桑之那张脸实在是变化得让人匪夷所思,虽然五官还长得一样,但气质和面貌全然改变了。

其他村里人不晓得,和于大妞同岁的陈妞儿可是晓得的,明明于大妞的皮肤又粗糙又难看,不如她的光滑水嫩,现在居然完全不一样了。

作为一个曾暗暗比对过所有村子里同龄女子的陈妞儿,她的观察细致又仔细,连带着表情上的震惊也更加明显。

于桑之是没有搭理她的意思的。

但陈妞儿是个不得结果不服输的人,堵着她要她回答。

那不放弃的劲儿,比于二妞渴望食物的眼神还要执着。

于桑之本来是不打算和陈妞儿计较的,但陈妞儿非要跑过来找不痛快,她也不是个心善的人。

“你想知道?”

于桑之清凌凌地抬起眼皮,阳光照在她薄薄的眼皮上,镀出一层金色。

陈妞儿迟疑了一会儿,警惕又小心地点了点头:“对,怎么样?”

“自然可以。”于桑之垂下眼眸。

她想起刚醒过来那浑身难受的劲儿。

她一向是有仇当场就报了,很少有人能拖到这么久还蹦蹦跳跳地活着的。

“你有这么好心?”于桑之说愿意告诉她原因,陈妞儿却开始警觉了。

她总觉得于大妞不是这么好心的人,不过以她对于大妞往日惯有的印象来看,她也不是个聪明到能在她身上耍心机的人。

到底是好奇占据了上风。

她竖起耳朵,看着于桑之:“说吧。”

她倒要看看是什么妖术。

“不急。”于桑之的声音温和又动听,和她这个人一样,看起来柔弱又软软的。光看外表,决定不会让人觉得她是内含危险的人。

“这里太多人了。我和你找个安全的地方说话怎么样?”于桑之对着陈妞儿眨了下她黑长的睫毛,睫毛扇动下,极具魅惑。

“嗯……”陈妞儿心里纠结,抓着衣角的手指缠成一团,抿着下唇又小心警惕又期待好奇。

她心里的想法纠结成麻花一团。

似乎怎么也绕不出来。

“你真要告诉我?”陈妞儿的好奇压倒了内心的警惕,瞪着眼睛望于桑之。

“当然。”于桑之低头,看着又像陈妞儿熟悉的那个沉默寡言的于大妞了:“我们可是好朋友,怎么可能不告诉你呢?”

好朋友……

陈妞儿砸吧了下嘴,想嘲笑于桑之做的什么白日梦,居然敢说和她是好朋友。

又感觉这话有点耳熟。

似乎在哪听过。

不过……这一切都抛在了脑后。

她又垂涎地盯着于桑之细腻白皙的皮肤,很想上手摸一下,碰一碰,看看是不是真的。

又对于桑之的秘密充满了好奇:“你想去哪里告诉我?”

于桑之看了看陆续路过于家小院的各个大婶大娘,勾了勾手指。

“我知道有一个好地方,那里安静又安全,我这个秘密可珍贵了,只说给你一个人听。”

陈妞儿狠狠心动了。

她也看了两眼热闹的田垄和院子,似乎也对这地方是有些不满意。

不过面上还是为难:“好吧,你这次告诉我了,我就原谅你之前的无理,不让别人孤立和针对你。”

陈妞儿闭着眼睛说假话,打算把这个秘密听来了就违背这个誓言。

她睁着眼睛,好奇问于桑之:“你说的地方在哪?”

于桑之眨了眨眼:“跟我来。”

于桑之和陈妞儿逐渐远离了于家的小院儿,往树林和湖塘走去。

这树林又隐蔽又茂密。

又大又深。

如果人走进去了,没有指引,很难找到。

陈妞儿走得越来越慢,越来越慢,狐疑逐渐爬上了她的心:“你怎么往这边走?这边太偏僻了,村子里很少有人往这走的。”

她紧盯着于桑之在前面带路的后背,视线似乎要透过于桑之的皮肤看到于桑之的内里。

然而于桑之的声音不咸不淡,很淡然,却又似乎含着钩子:“自然是因为那是个天大的秘密,我连娘和妹妹都没有告诉,就告诉你一个人了呢。”

陈妞儿一边小心脚下的杂草,一边问:“有多大?”

莫不是真是个野山丛里的狐狸精变成了人。

陈妞儿想起爹给她讲的故事,有点冒鸡皮疙瘩。

然而于桑之的背后有影子。

陈妞儿低头看于桑之脚背上的黑影。

觉得这影子还挺大。

别说,这于桑之自己变得这么漂亮,影子却太丑陋了。

又尖锐又难看地纠成一团,看着像是毛线球一样。

又因为太阳的浮动和脚步的晃动。

那黑影也在随着移动,陈妞儿使劲看着眼睛j越睁越大,她看着黑影逐渐膨胀,逐渐放大,逐渐变得狰狞。

好像在发笑似的。

嗬嗬嗬。

笑声诡异地进入陈妞儿的耳朵里。

陈妞儿开始觉得身上有些冷了:“喂。”

她叫道:“你有没有感觉有点冷。”

“没有。”于桑之白衣飘飘,头也不回。

陈妞儿落后两步。

“奇怪,也没起风啊。”陈妞儿抱紧了自己的胳膊,看了看依旧艳阳高照的大太阳,又看了看遮住了于桑之一半身影的树荫。

感觉越来越奇怪。

嗬嗬嗬。

发笑的声音变大。

甚至发出了能人耳听到的动静。

陈妞儿身子一抖。

嗬嗬嗬……

笑声又响。

笑得诡异刺耳又尖锐。

像是指甲在石头上划。

陈妞儿狠狠抖了抖:“那你有没有听到有谁在笑?”

于桑之拿看傻子一样的眼神看她。

陈妞儿被看的脸色慢慢涨红:“真的!”

陈妞儿强调了一遍,又害怕又不敢在于桑之面前表露出怯懦来。

她强撑着,大着胆子,又眼珠子也不敢乱转了,紧盯着眼前的路埋头走。

等到了地方,她定下心神,仔细一看。

“这地方怎么这么熟悉!”

一草一木,一山一水。

分明这样熟悉。

她来过一回!

陈妞儿惊恐地看着眼前慢吞吞转过身来的于桑之。

惴惴不安地,她发现:身后,就是那个让于桑之发烧了整整三天的池塘。

陈妞儿缓慢退后一步,红彤彤的小脸有些苍白:“你是不是想报复我。”

于桑之慢慢走近:“你怎么会这么想呢?”

陈妞儿忘不掉那回,她怂恿人把于大妞推下池塘,而她则躲在粗壮的树影背后,喜滋滋地望着人毫无防备地被推下去。

一面幸灾乐祸,一面心中雀跃。

而此刻,她们又在同一个地方,站在同一个位置,她却只剩下头皮发麻。

那一瞬间,陈妞儿是真的觉得,于大妞是要报复自己。

“你别过来。”陈妞儿脸色有些白,还有点惊恐。

她张牙舞爪,妄图抵抗于桑之的靠近。

然而于桑之偏偏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压低的声音如恶魔低语:“你怕什么?”

陈妞儿脸色煞白,换做其他时候,她根本不会怕小小一个于大妞。

可是此时,气氛诡异又安静,于大妞的身影藏了一半在流动的黑影里,显得危险感十足。

她退后,再退后。

脚下踩断一根树枝,咔嚓的声音吓得她心里一颤。

眼前的人和于大妞逐渐分开,又渐渐重影叠在一起。

逐渐拉近的距离下,陈妞儿一时分不出来,自己眼前的,到底是不是那个被她捉弄了却一声不吭的于大妞。

于桑之望到了陈妞儿眼底的慌乱,在陈妞儿一咬牙想先下手为强的时候,她轻轻一推。

“扑通。”

记忆重复。

深邃的水面下,缓缓冒出一小串水泡。

第42章 不是个好东西

玄烨回去的时候,于桑之正仰着乖巧的小脸等他。

他几乎是受宠若惊地,将于桑之几乎动都没动的家务承包下来。

衣服是玄烨早上洗的,裙子是玄烨早上晾的。

忽然,他神色一凝。

郑重地看着于桑之沾了点泥的裙子,语气克制:“裙子怎么脏了?”

经玄烨提醒,于桑之这才低头去看她的裙子。

的确,裙角有一块泥巴的痕迹,可能是去树林的时候蹭上的。

她慢吞吞的,看了一眼玄烨,慢慢道:“唔,看别人游泳的时候弄脏的。”

此刻不是夏天,也并非是炎热的大中午。

玄烨很难想象,谁会在这个时候跑去河里游泳。

然而于姑娘那双妩媚的眼睛望过来的时候,玄烨的脑筋几乎不会转了,很自然地就接受了这个说法。

他抱着一堆刚晾晒下来的衣物,喉结滚动了下,看着她道:“嗯。”

随后想了想,又嘱咐她天气凉了,不要去太凉的河里。

于桑之点头应了。

也许是觉得这副场面极为温馨。

玄烨浅浅勾起一抹笑,觉得今日去白老爷府里套头套也很值。

玄烨流连在于桑之的身上,眼睛余光都在看她。

哪怕是抱衣服的时候,眼珠子也几乎黏在上面不会转了。

于桑之低眸,看玄烨几乎同手同脚地走出去,又同手同脚地退回来。

他乖乖去了里屋叠衣服,又一点也闲不下来,操了勺去厨房。

等晚膳的时候,于桑之漫不经心地提起来白老爷的事:“你下午去哪了?”

玄烨炒菜的手一顿,有些心虚地看了一眼于桑之素白的脸,随即掩饰地继续炒菜:“没干什么,去路见不平了。惩罚了一个恶霸。”

于桑之歪头看他:“我们这还有恶霸?”

分明乡风朴素,民风淳朴。

玄烨点点头,一点也不心虚:“哪里都有坏人。”

于桑之勾起弯弯的眼眸。

浅笑盎然。

最大的恶霸伪装着一张如天使般的脸,垂下的眸子黑亮,里面盛满了笑意。

弄脏的泥巴,就是她作恶的罪证。

然而除了她,没人知道她内心的伪善和恶劣。

玄烨看的手顿了一下,痴痴地望着。

过了一会儿,似乎察觉到自己的目光过于灼热,他又若无其事收回视线,掌勺的勺子平稳极了,一点都不抖:“还是个见色起意的恶霸。”

听闻玄烨说见色起意,于桑之若有似无的视线在玄烨脸上飘过。

然而玄烨脸不红心不跳,依旧淡定自若。

他一点都不心虚,还有空抹黑别人:“那恶霸又肥又壮,肥头大耳,别说自己胖的和猪一样,还一点没有自知之明,居然去肖想人家。我自然看不过眼。”

他觉得自己很正义,简直是干了一件大好事。

不过想起站在气派石狮前的憋屈,他还是想试探试探。

他顿了一下,小心观察着于桑之的脸色,试探道:“那恶霸虽然人长得肥头大耳,但有点小钱。很多女子看中了他的财力嫁给了他。”

他看着于桑之若无其事的眼神,淡定得看不出来面色,又下眼药:“虽然有钱,但这样的人,不是好东西。”

若不是强调了有钱这件事,恐怕玄烨就是在指着那恶霸的鼻子在骂。

玄烨又小心觑着于桑之的脸色:“你觉得呢?”

“嗯?”于桑之缓缓抬头,漂亮的眸子几乎如晶莹剔透的琉璃,随着她目光所向而转动。

她看了他好一会儿,说:“我不知道。”

她从未设身处地地想过这些人的处境,自然无法窥探别人的思维。

玄烨有点失望,闷闷道:“哦。”

“不过……”于桑之想了想,似乎是想起了午时于家媳妇的自作主张,皱了皱鼻子:“对我来说,有没有钱都一样。”

她有钱。

她足以养任何一个人。

玄烨的眼睛一瞬间亮了起来。

他听到了什么?

于姑娘也认同他的想法。

哪怕他现在一穷二白,尚且养不起媳妇,但他不会这样一直穷下去,他会努力挣银子,会让人过上好日子。

他身强力壮,又聪明矫健,比之大腹便便的白老爷不知道好多少。

他又想,白老爷有钱又如何,有钱并不代表一切。

气派的大门虽然让他失落,但也并不那么高不可攀。

他现在虽然没钱,不过他相信自己,以后指不一定谁更有钱。

何况那白老爷风流成性,三妻四妾,当得小镇里的好色之徒。而他虽然贫穷,可他比那白老爷可好多了。

他虽然失忆了,但孤身一人,没有三妻四妾,也没有后宅的勾心斗角,样貌和身材,不说绝世无双,却也算不上差。

他自认比起白老爷,他一定更有优势。

默默的轻松气氛下,锅越颠越高,玄烨的手肌理分明,握着厚重的铁锅也丝毫不怕,手稳重得仿佛手里就是一根羽毛。

他气势高涨,整个人如同一根挺拔的竹,正因为于桑之这随意的一句话而欣喜。

等锅里冒的火小了一点,他又把菜焖上,耳朵红红的,似是充了血。

红晕爬上了一点在他的耳畔,因为肤色较深,所以并没有特别明显。

炉火在火灶里翻腾噼啪,爆出一点点爆裂的烟火。

烟火袅袅。

等吃过晚饭,玄烨自然而然地接手了洗碗的事情。

突然闻院门一响。

背着个襁褓的于家媳妇满脸苍白和通红,眼眶中难掩水润,正低着头往屋里走。

不知道她是怎么了,整个人失落至极。

等到玄烨洗完手出来的时候,才知道媒婆把于桑之和白老爷的婚事给退了。

白老爷那边传来话,短时间内暂时不会再要人进白府里伺候了。

听闻这消息,玄烨冷哼一声。

他想,亏他那顿没白揍。

他是知道自己的力道的,那白老爷,恐怕不在床上躺个两三天,恐怕是起不来了——

转眼三月过去。

玄烨在于家处得越发娴熟。

甚至在出门打水的时候,偶尔能瞧见几个脸红的小媳妇红着脸叫他玄大哥。

他冷淡地应了,一点也没有被搭讪的喜悦感。

几个对他抱有好感的小媳妇见此只能低下头,略显失落地埋头干活。

她们见过玄烨好多次了,于家劈柴倒水都是玄大哥在干,甚至一些琐碎的家务都让玄大哥给包揽。

她们一边替玄烨抱不平,一边又羡慕嫉妒。

她们自然没有于家那大妞的好运气,捡到一个知恩图报的男人为自己忙前忙后。

她们身为农家的小媳妇,等到了秋收春忙的时候,要和家里的男人一起下地,等到了不忙的时候,要一手包揽家里的所有家务。

如果家里有孩子,还得赶回来奶孩子换尿片。

一桩桩一件件。

每每都让这些看着自家丈夫挺着大肚子翘着二郎腿躺在炕上的小媳妇们感到不平衡。

她们一边想让自己的丈夫学学人家玄大哥的样子,一边又害怕叫族老给拖出去说她们犯了罪,说她们对自己的男人不满,犯了七出之条。

几个人打水的时候时常会偷偷去看玄大哥的胳膊和臂膀,一边看一边暗暗羡慕。

等到玄烨打完水,往往还有一小群合适的姑娘丫头片子跟着他,一直恋恋不舍到玄大哥走进于家的院子为止。

说来奇怪,明明村长家的陈妞儿是最喜欢这个外来的玄大哥的,但陈妞儿自从三个月前扑通落水烧了两天后开始,整个人就畏畏缩缩的,连走个路都要躲着人走。

偶尔遇到玄烨的人影,更是如受惊的兔子一样,立马躲走了。

几个熟悉陈妞儿的手帕交聚集在一起讨论陈妞儿的病情和症状:“她不会是烧傻了吧?”

“以前没见她这么胆小啊。”

“往日她都是出馊主意的那个,又胆大又高傲。”陈妞儿最要好的手帕交看着陈妞儿眼神恍惚地躲过去,隐晦地压低了声音。

“也许就是太过高傲了,所以才让人给整了。”一个散着让长发的妮子说:“谁知道她怎么掉下去的?那地方这么平坦,一点也没有泥坑土坑,也就她仗着自己的亲爹,平日里天天欺负人,所以才有人看不过眼,把她给推河里去了。”

说话的这人说的十分公正。

她们一个村子,从小一起玩一起耍,比谁都知道陈妞儿的德性。

和陈妞儿玩的好的几个小姐妹也深以为然,不过她们光猜测陈妞儿被人整了,但不知道被谁整的。

毕竟陈妞儿仗着自己的身份,得罪的人太多了。

除了表面上和她姐妹好的几个手帕交,谁都有可能。

但陈妞儿自从醒过来之后,整个人精神恍惚迷茫,连话都不说,整日里哆哆嗦嗦的,像是还没从水里捞出来。

在炎热的午间,也能出一身的冷汗。

她们问了好几遍,陈妞儿都没有告诉她们,唯独像是想起了什么恐惧的事,眼眸里蒙上阴影,眼泪簌簌地流淌,像是不要钱似的。

问的多了,她反而浑身都笼罩着难受,蹲下身子抱住自己。

她村长爹要给她找出凶手都没法子,没能从她口里撬出人就不能找人算账。

几个小姐妹叹口气,斜眼看陈妞儿抖动着身体去河里洗衣服,眼睛里有不屑。

“不过少了陈妞儿这一个竞争对手,也是个好事。”有一个扎着麻花辫的少女感叹道:“玄大哥这么抢手,谁不想要呢?村里未婚的女子都想要吧?没了陈妞儿仗着她爹高我们一头,他不就能看见我们了?”

此时的玄烨可和之前一穷二白的不一样了。

三个月过去,他逐渐掌握了一点技巧,赚了一点银钱。

他身强力壮,又俊美英挺,还有点小钱,甚至看起来还很有能力。

村里有女儿的人家逐渐把目光盯在了他身上,蠢蠢欲动。

第43章 砧板上鱼

听说他在县城开了间铺子,每个月的进项就有不少,甚至有很多县城里有钱的员外找他合作,身价节节攀升。

这让很多村子里未婚的小妞儿都心怀憧憬。

几个家里有未婚女儿的田间老汉也时常抽搭着烟,和旁人说起这年轻的外来小伙子。

说他手里攒了这么多银子,若不是还记得自己的救命恩人还在这个村子,恐怕早就在县城买了一大间宅子舒舒服服地享受了。

老汉们有羡慕有不忿,字里行间都是觉得想不通和不明白,偏偏又憧憬能得这样一个女婿。

他们说起于家的媳妇:“你看于家媳妇不就发现了他的好,不再往家里领媒婆了吗?”

玄烨提着水桶回去的时候,院门大开,于二妞正瞪着她那双黑乎乎的大眼睛在踢毽子。

毽子是鸡尾巴上的长羽毛给剪下来的,玄烨在上面绑了个铜钱,又漂亮又好玩,一下子就俘获了于二妞的心。

他把东西放下,左右看了一眼,没有看到让他魂牵梦萦的人影。

他招过于二妞:“于姑娘去哪里了?”

自从他把白老爷给揍到床上之后,于家媳妇心急如焚,一个月往家里领了三四趟媒婆。

每次介绍的都是一些不同的人。

在玄烨的眼睛里,那些都是歪瓜裂枣,别说配于姑娘了,就是于姑娘的一根手指头都配不上。

在几次的隐忍和暗戳戳破坏之后,他的事业有了点起色。

铺子开始盈利,他手头上有了点闲钱,不光能够给于家添些砖瓦,还能够给于姑娘买很多昂贵舒适的衣物。

家里的东西逐渐多了起来,似乎是看出了他的潜力。

于家媳妇这才逐渐消停下来,不再往于家家里领媒婆过来。

可是现在,于姑娘不在,家里空空的,没有人影,这让玄烨皱起眉头,生怕是于家媳妇又一个脑筋转不过来,把于姑娘给叫去了其他地方,让媒婆领着俩人见面。

他紧盯着于二妞,凌厉的眉头狠厉,死死看着她那张嘴,生怕在她口中听到让他后怕的事。

于二妞思考了一下,那双圆溜溜的大眼睛转了转,想了想:“有个男人叫走了大姐,大姐跟他走了。”

玄烨一下子紧绷起来:“谁?”

是哪个野男人?

他不着痕迹抽起了旁边的镰刀,虽然面上冷淡毫无表情,但手上的动作,更像是于二妞一说出那人的名字,他就要提着刀往人家里赶。

于二妞思考了好久,她费力地扒拉自己的脑子,才算是找出了点只言片语:“不知道,那人穿着褐色的衣服,和大姐说了两句话,然后大姐就跟着她走了。”

玄烨的镰刀闪出一点弧度:“那人有什么特征?”

……

紧赶慢赶,等到于桑之来到“南渔村”的时候,太阳已经西斜。

硕大的船漂洋过海,隆重地牵引在岸边的木桩上。

几十余个刚刚出海归来的青壮年男子卸着船上的货,浑身海腥味,脚湿漉漉的,踏在棕色的甲班上,他们正仰着黄铜色的脖子,双臂展开,往外卸上面的绳索和麻袋。

浓重地喘息着,劳累过后的他们依旧带着丰收的笑,把一个个战利品抗在肩背上,从硕大的船只上托下来,整个人都洋溢着不可思议的惊奇。

吱呀吱呀。

船只被稳稳地驻留在岸边。

自从一个月前,这艘大船被造好,“南渔村”便如意料之内地整整欢呼了一个晚上。

在热烈的喜悦下,当村长提出要征集人手去海外寻岛时,他们一个个争前恐后,生怕举手晚了人就没能赶上。

从未出过海的年轻青年全部眼睛晶亮,憧憬又期待。

最后“南渔村”最身强力壮的几十个人得到了机会,乘着这艘来之不易的船,带着许许多多的货物,一步踏上了去往海外的路。

自然,他们没能忘记自己的初衷,要去寻一个小岛。

但是在寻找的过程中,不可避免地,他们被外面的景象给看呆了。

褐色衣衫的青年呼出一口热气,他也是出海的一员,肩负着为于桑之驾驶这条船的责任,他兢兢业业,一路到处都行驶过去,看了不同的风景。

一回来到达陆地上,就连忙跑过来,向于姑娘汇报这里的情况。

看到同伴欢天喜地地搬下此行得来的物资,他忍不住看向于姑娘的脸色。

船上搬下来的东西有一箱箱的金币和玛瑙,有象牙和宝石,一颗颗闪耀到散发着夺目的光辉。

和他们此次出海所带的茶叶丝绸来比,要值钱和晶亮得多。

他小心翼翼觑向于姑娘的面色,却发现什么也看不出来。

看到这些东西,于姑娘不悲不喜,似乎没有任何感触。

只是看他的眼神虽然冷淡却很有压迫性:“我让你找的岛呢?”

听到这一问话。

分明于姑娘的声音很轻,也并不重,甚至声音没有质问的意思。

但是他依旧很紧张很彷徨:“我们到处都找过了。”

他斟酌着语言:“这旁边没有,我们倒是找到了好几个荒岛,里面空无一人。但是全然没有那个标识。”

他小心翼翼说着,又恭敬又谨慎:“等船耗完了物资,我们不得不回来。不过……您放心,”

他和于姑娘立军令状:“我一定会帮您找到的,一次不行就两次,两次不行就三次。”

“南渔村”民风淳朴,人心老实。

对于自己没做好的事,村民不会进行任何辩驳。

于桑之的目光不辨喜怒。

褐色衣衫的青年心脏扑通扑通直跳。

这个时候,卸货的青年扑通一声全部把箱子都放在了地上。

除了一些宝贵的珍珠玛瑙,还有奶酪和兽皮。

青年们此次出海收货颇丰,他们也从未想过,在行驶这艘大船到达一个足够的距离,能看到这么多不一样的风土人情,能换到这么多值钱的玩意儿。

在那里,他们这里两文钱一大袋的碎茶沫能换一大包的玛瑙,一寸丝绸能换的一大片华丽珍贵而没有杂毛的兽皮。

略显开心地,青年接近他们,嘴上欢快叫着:“大鱼,你在这里做什么?我们都把东西卸下来了,累死了。这一个月下来,我感觉胳膊和腿都不是自己的了,我一定要好好歇歇。对了,船舱里的两人你打算怎么处理?”

他滔滔不绝的话在走近两人的时候戛然而止:“于……于姑娘。”

近乎意外地,他匆忙招呼了一声,然后一眼没敢看,瞬间从于桑之和大鱼的身边溜了回去。

好在被人打断了话题,被称作大鱼的褐色衣衫青年松了一口气,背上早出了冷汗,他看向于桑之,眉目中隐约有想要寻个主意的期待和彷徨:“于姑娘。我们在船上寻找奇怪的岛屿时,看到了好几个荒岛。其中条件尚且可以的荒岛上,完全没有人生活痕迹的树林里,我们找到了两个奇怪的人。”

他顿了顿,很难和于桑之描述清楚那两个人:“他们穿着古怪,又大胆又放荡,虽然是两个男子,却少衣少袖的,连乞丐都比他们身上的衣物要多。”

他委婉道:“我们来到那里的时候,他们已经快要生活不下去了,我们一时心善,就把人带了回来。现在……”

大鱼未尽的话还没说完,就被于桑之打算。

她目光淡然而冷静:“带我去看。”

此刻的船舱上一处阴暗破旧的小仓库里,江遇和陈坤被绑得严严实实,整个人五花大绑,灰头土脸的,再加上身上被撕拉开来的衣服,的确和乞丐不逞多让。

江遇动了动自己的身体,看了一眼陈坤冷淡的脸,感觉到有些牙疼:“你做什么这么冷静?我们现在可是被绑在这里哎。”

他说着,一边扭动着身子:“这群人真是黑心,分明说是来救我们的,却把我们绑成这个样子……啧,都扯到我的蛋蛋了。”

对于江遇的吐槽,陈坤一言不发,闭着眼睛闭目养神。

江遇还在折腾自己身上的绳子,顺便絮絮叨叨:“哎,你说你,我们明明在那个岛上还能生活得下去,你做什么要把人引来?现在我们被绑在这里,就和待宰的羔羊差不多。我们还没有水喝。”

江遇忍不住骂了一声:“艹。”

他们刚被绑来的时候,还有食物和水。

今天不知怎么回事,外面一直吵吵闹闹的,连个水都没送来。

陈坤还是没有回答,就闭着眼睛,如果不看他身上破烂的衣物,就像个常伴青灯的老和尚。

他们身上的衣物早就在刚来到这里却无法靠自己钻木取火的时候被消耗掉了。

等之后打猎和淘水一系列下来,里面清凉的衣服也破破烂烂,就是现在,抓一个乞丐,都比他们要干净整洁得多。

江遇不满陈昆的淡定:“你说话呀。”

陈坤还是闭着眼睛,不过这回总算是说话了:“船到桥头自然直。”

“艹。”江遇又骂了一声。

他看了眼老神在在的陈坤,很想一脚踢过去。

他想,这什么废话文学?

总归只有他着急对吧?陈坤他就一点不担心?

现在他们可是别人砧板上的鱼哎。

凭他们现在的水平,要异能没有,要体力没有,随便一个大汉提着把刀过来,他们两个就能归西了。

陈坤不说话,江遇就只能自己折腾:“哎,你说外面这些是什么人?”

他们都到了荒岛上接近好几个月了,期间一直一个人都没有,忽然一下子涌进好几十号人,就是他也有些奇怪和莫名。

陈坤还是淡定依旧,让人觉得他胸有成竹的样子,然而他嘴皮子一碰:“不知道。”

“啧。”不知道你还这么装蒜?

江遇脑子里这么想着,心里却不舒服。

经历过末世里靠着自己的异能搅动风雨的日子,如何能接受自己现在如一条死鱼一样躺在砧板上?

第44章 倒要看看

船舱散发着点点的海腥味,江遇的衣服泡了点水,被这么一闷,顿时散发着点点霉味。

他坐在狭小偏僻的船舱间,感受船体的晃荡,胸口闷闷的,感受到没有能力的不乐。

偏偏还没有人能陪着他分享这种不乐,作为天之骄子,从小就是被重点培养的一员,他自从十五岁时便进入小队,等到执行了几年的任务,更是凭借着自己的天赋,一举坐上了精英小队队长的位置。

都说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

过惯了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日子,江遇一朝被照妖镜照出了原型,让他看到自己去除异能之后的面目,这让他心中极为酸涩。

他很难过,放在之前,他从未想过依靠他自己这双普通人的手,钻木取火、下海摸鱼有这么难。

刚来到鸟不拉屎的小岛上时,江遇不适应自己的身体。完全没有异能的身体比起其他人,最多就是更加壮实有力,全然没有当初以一敌百的能力。

他喝了好几天没去干净沙砾的淡水,也饿了好几天肚子,才总算能抓住第一只野味。

那时,他嘴唇干裂,摸着脑袋想,早知道就不去整队救那群傻逼了,搞得他现在沦落到这种地步。

没有水,又没有食物。

看着天上偶尔飞过的鸟,眼睛都能绿了。

而现在,坐在船舱中,江遇扭动着自己的身子,甚至不死心地扭过自己的脖子看陈坤,试图叫醒他的良心:“老陈,你不帮帮我?就看着我在这里使劲?”

早就脱离红尘的陈坤终于是睁开了眼睛,老神在在的脸侧过来,慢慢地看了江遇一眼,眼睛里有点嫌弃,不过并不明显:“我当你喜欢在这扭着装虫子。”

江遇扭动的身体一顿,终于是忍不住,腿一抬,使了点劲去踢陈坤:“艹,陈老头子,你再说一遍。”

江遇的姿势本就扭曲,此刻恼羞成怒,整个人匍匐在地上的样子,软趴趴的,倒真像只虫子。

那虫子不断蠕动又蠕动,顶着一张红里发黑的脸,把陈坤给狠狠踢了一脚。

陈坤的小腿被踢得一疼,低下头看了两眼,又看了下在船板上蠕动得起劲的江遇,再次默默闭了眼。

显然是不打算理人了。

他也是一天没吃东西,别说东西了,连水都没喝上一口。

和江遇一模一样。

偏偏陈坤比江遇要能忍,耐心也好的多,对比江遇的焦躁不安,他显得极为平静。

也许是与生俱来的波澜不惊,连带着船也往下一沉,逐渐变得平稳到一晃不晃。

自从被“救”之后,就一直待在船舱上的江遇一愣。

他竖起耳朵去听外面的动静,却只能听到一点点细微的响动。

显然是隔音太好,把这块地方和其他地方的声音都隔绝掉了。

他瞬间疑惑丛生。

心中不由得黑暗地想,遇到礁石了?

被搁浅了?

还是遇到什么大麻烦海上风暴了?

陈出不穷的想法一个又一个冒出来。

然而江遇一个小小的“普通人”,也就只能被困在这小小的方舱之地,任由胡思乱想挤满他的脑海。

门口的动静很大,有人搬移重物的声音。

甚至还有翡翠玛瑙碰撞敲击的音籁之声。

几个健壮的青年站在船舱的门口,虽然不是行监管囚禁之事,但仍然尽忠职守地守着这块地方。

这块地方不仅有他们“救”回来的两个奇怪的人,还堆积着他们存放在这里的肉干钥匙等杂物。

很多与其他皮肤的人换回来的名贵物品,也一件件都堆积在这里。

几个人目光炯炯,看样子精气神十足。

今天就回到了“南渔村”,面对这样丰收的喜悦,没有任何人的眉头会皱得紧紧,只会越发舒展。

甚至他们闲聊,等到下次于姑娘要找人出海的时候了他们还要报名,等一起去再见识见识其他地方的异处风光。

聊的正畅快,却发觉有人的脚步声传过来。

“谁?”

“谁?”

两个人一起开口,都望向前面的人。

前方逐渐浮现两道人影。

只见他们熟悉的大鱼大哥正穿着褐色的衣衫,领着一个穿着素色,却姿色惊艳漂亮的女子过来,那张素白的脸,如洁白干净的雪地,上面点缀了两只令人流连忘返的眼睛。

眼睛眼波流转,神色都藏在点点的转动和星光里。

一旦那双眼睛往这边望过来,就让人不自觉僵硬,只感觉自己连看一眼亵渎的心思都没有。

“这位就是久闻其名,未闻其声的于姑娘了吧?”

其中一人在心里叹道。

“这位就是久闻其名,未闻其声的于姑娘了吧?”

另一人也在心里叹道。

两个人在心底异口同声,只感觉心脏都被震惊麻了。

眼前的女子果然比传闻还好看,他们能见到一面,简直在惊为天人。

“大鱼,大鱼哥。”

他们小声喊着,舌头都要打了结。

大鱼小心地在前面为于桑之指路,对于这位村长口中无所不能的女子,显得过分尊敬了。

连带着其他人也一时肃穆起来,看于姑娘的眼神都带了恭敬。

成箱成箱的金银珠宝堆砌在船板上,偌大的象牙夹杂着成堆的翡翠玛瑙。红色的宝石颜色很深,混在做成漂亮冠叶的金色皇冠里,一颗颗珍珠铺满了箱子的底层,绚丽到整面船板都覆上一层奢靡的颜色。

哪怕是大鱼,在再次看到这幅奢靡华丽的景象时,也是呼吸一滞。

旁边的箱子旁洒落了几颗植物的种子,干瘪瘪的,很不显眼。

三个人的目光都落在华丽的宝贝箱子里,谁也没有发觉到这几个小小的种子。

正当三人觉得于姑娘也应该对这样富丽的景象产生痴迷时,于桑之却神色清冷,蹲下身,细白的手指捡起了那几颗干瘪瘪的种子。

大鱼一愣,往那素白的手里一看。

干净白皙的手掌上,种子格外显眼。

干瘪的种子因为在船上,润湿了一点颜色,此刻吸饱了水,呈现出一点半死不活的状态。

像是随时能抽根发芽,又像是已经垂垂老矣,风中残烛。

大鱼收回视线,又仔仔细细一想,觉得自己似乎并没有带种子来船上,也许是在什么时候混进去的。

他正要说这都是些不值钱也不显眼的种子,也许是被谁随便一带,就落到了船板上。

“这……”他正要开口,却被人打断。

“这是俺上次脚底板不小心粘上的。”壮实的青年摸着自己的脑袋,有点不好意思。

他低下头,细细看了两眼,耳朵充血,断定地道:“俺没擦干净脚底板!”

大鱼瞬间眼前一黑,正要训斥他,却见于姑娘若有所思,把种子收下了。

大鱼本来即将出口的脏话瞬间堵在喉咙里,看那种子的目光有点疑惑。

难道这不就是些丑丑的小小的种子吗?

难道还有什么他不知道的奥秘?

箱子被重新合上,里面金光闪闪的金银珠宝也全部被关在了箱子里。

“这边。”大鱼摸了摸自己满脑门的汗,和于姑娘道:“那两人被我们关到了底层的船舱里,我们救了他们之后,他们也不说自己是何来历,来自哪里。我们生怕他们居心不轨,所以给绑住了。”

底层的船舱又狭窄又黑暗,唯独是新的,这让江遇和陈坤避免了蚊虫和恶臭的困扰。

除了地方小一点,几乎和别的地方没什么区别。

江遇听到些动静,把耳朵趴在门边,惊奇道:“哟。”

想起他们来了?

不把他们扔在这儿不管不问了?

陈坤也耳朵动了动,老神在在的手放在膝盖上,微微蜷缩了下,他说:“有人来了。”

大鱼走在前面,唯恐于姑娘看不清路而摔倒,想起当初救他们时候的情景:“我们还给他们洗了把脸,换了身衣服。”

不然就当初二人脏兮兮又衣衫不整的样子,恐怕不能让于姑娘这样直接看见。

“嗯。”于桑之嗯了一声。

大鱼还当于姑娘对这感兴趣:“说来也怪,那小岛偏僻荒芜,廖无人烟,我们到的时候,就两个活人。也不知道这两个活人是从哪冒出来的,几乎就像是突然冒出来一样,只有几个月的生活痕迹,无父无母的,看着也怪可怜,我就一时心软,给救了下来。”

趴在门前竖着耳朵偷偷听着的江遇差点一把蹦起来:去他的一时看他们可怜。

分明是看他们过得太好了,给他们绑到这里,不给吃不给喝,就尽把他们绑在这儿了。

江遇恨恨在里面磨着牙,尖尖的牙齿又狠又厉,看着和小老虎差不多。

就是现在被绑住了,是个落到平阳的老虎。

陈坤看了江遇一眼。

大鱼还在说:“哎,这就是了,就是这里。哎呦,今天给忙忘了,忘记给他们喝水送食了,我说怎么少了点什么呢!对了,于姑娘,他们都是臭男人,一身邋遢,您有个心里准备。”

不要被吓到了。

于桑之点了点头,看着大鱼拿了钥匙,轻轻打开大门。

门内昏暗逼仄。

寂静下,她能看到里面有两个人。

光昏暗而晃眼,把两个人的面目逐渐照的清楚。

躺在地上蠕动的江遇本来义愤填膺。

居然当着他俩的面说他和陈坤是臭男人?

他到底要看看是哪个天仙?能有多香?

江遇是仰着头从下往上看的,当第一眼看到哪熟悉而细腻的下巴,他就开始宕机了。

他愣愣地望着,似乎是呆了下。

陈坤本来是安安静静坐着的,直到江遇突然没声,他疑惑了下,偏过头去。

第一眼,他也呆了下。

第45章 哪来的臭男人

江遇和陈坤永远也没有想到,自己会在这种时候看到这名熟悉的女子。

女子一身白衣,浅色的衣服在恍惚间的光线下明明灭灭,连带着那张被阴影给浸透的脸都模糊不清。

不过哪怕模糊不清,也能凭借感觉清楚地知道,这位漂亮的女子之美丽迷人。

侧脸的弧度顺畅流利,微微弯曲的眼眸含星藏月,精致柔美的五官凑成一副极为温柔美丽的水墨画,让她所有的线条都变得写意而温柔。

真的是她。

江遇呆呆愣愣的,仰着脑袋,在心里道。

陈坤维持着偏过一点头的姿势,眼眸微微瞪大,一点惊异,一点意外,让他整个人凝固成了木雕一样的坚硬。

冷冷的沉默下,陈坤不由自主地想起了当初他和江遇第一眼见到她的场景。

过于高大的木台上,那女子翘着脚,美丽不似凡人,白皙的肌肤带着细微荧光,让人几乎痴迷而沉浸。

银白色的月光都夺不走她的美丽优雅,整个人如同玉石雕出来的妖。

也就是那时,他和江遇在瞬间的惊讶之后,历经了丧尸的围剿,几经波折,被送到了陌生的这里。

陌生的环境,一望无际的大海。

荒芜偏僻的小岛,几乎没有卫星定位的世界,与世隔绝,让他们几乎以为这是一场荒诞而无稽的梦。

此刻再看,萦绕在心底的除了再一次的惊艳,还有意想不到的惊愕。

她怎么也在这里?

他们又为何会来到那个偏僻的小岛上?

是巧合还是阴谋?

几月的艰苦求生下来,陈坤本已经没有力气去思考过多,现在却不由得他不思考。

他们莫名其妙出现在小岛上的时候,最后就是和她在一起,身在桐城,周围空无一人,只留下满地丧尸残留的痕迹。

就这样,他们却被悄无声息地传送到这个诡异而陌生的世界,如今也被绑着手脚送到这位奇怪的女子面前。

如今的陈坤已经不能用那种简单的思绪去思考这一问题,反而头脑一片乱麻。

躺在地上的江遇率先做出了动作,他支起自己的身子,爬起来,目光愣愣地看着,一把想抓住眼前人的手,却因为过于坚固的麻绳,不得不收敛了动作。

大鱼惊诧一瞬,立马警惕起来:“你做什么?”

于桑之倒是没有避开,直直看着眼前这两人。

比起这两人,她的心情要平静得多得多。

和忽然来到这里的二人相比,她没有过于留恋之前那个世界,也因此,在任何环境里,她都能安之若素。

江遇被大鱼用警惕的目光盯着,不过他没有退缩,还是看着眼前依旧圣洁如莲花的女子:“是你,是你干的,对不对?”

把他们从那个熟悉的世界弄到这个世界来,让他们在荒无人烟的小岛上求生,又假惺惺地把他们从小岛上带出来。

却因为过于忌惮他们,又给他们绑上了麻绳,关在这个逼仄矮小的船舱里。

江遇绷起下巴,如狼似虎地盯着她。

于桑之对上江遇的目光,不避不闪。

但凡江遇多想想他来到这个世界之前的场景,再想想他如今的孱弱,恐怕都不会说出这样的话来。

陈坤也觉得江遇太过于激动了,小声低低地提醒道:“江遇。”

被陈坤这么一叫,江遇才反应过来,他的反应太大了,也过于咄咄逼人了些。

于桑之从不喜欢背锅,她的声音如清泉般泠泠动听,只是说出来的话并不怎么温柔:“不是,那是你们自己命不好。”

谁家命好的人掉入桐城,即将被她吞吃入腹?又谁家命好的人会忽然被送到陌生世界的荒岛上?

江遇一口血差点喷出来。

他承认他们是有点运气不好吧,但也不至于被人说命不好。

江遇幽幽怨怨地盯着于桑之盯了一会儿,似乎要把她盯出一个洞来。

陈坤也爬起来,他也不能安安静静地看着江遇再拱火了,只能拉过江遇道:“我这个朋友脑子不太好,别和他计较。”

于桑之认真地点头。

而大鱼也愤愤地收回目光,信以为真,他就说这个人怎么这么奇怪呢?感情他们好心救了他们还要让他们给咄咄逼人。

大鱼看向江遇的眼神带上了原来如此的可怜可叹。

看着像是在惋惜这么俊这么壮的一个大男人,怎么就没个好脑子。

江遇平白多了个脑子不好的标签,拳头攥紧,青筋毕露。

好在有陈坤压着他,不然他就要暴躁跳起来了。

陈坤向于桑之赔罪:“这位姑娘,多谢你的解救,我为我朋友的鲁莽向你致歉。”

陈坤致歉的表情比江遇要真实得多,自然也比江遇要容易得到宽待。

在于姑娘点头之后,大鱼代替她与江遇和陈坤表示:“看在你们态度尚可的份上,我们于姑娘原谅你们了。”

其实也谈不上原谅不原谅。

总共他也就多问了一句话。

江遇躲在后面,咬着自己的手指甲,用力去划磨麻绳,妄图让麻绳在他坚持不懈的努力下被解开。

“那么,能否帮我们解一下绳子?”陈坤察觉到了江遇的动作,温润的声音沉稳厚重。

大鱼不是个能决定的人,他看向旁边的女子。

于桑之细细看够了二人狼狈的样子,才总算出声让大鱼把二人的绳子解了下来。

“好。”大鱼挽起袖子,承包下了这个行动。

麻绳缠得很紧,又粗又糙,哪怕是江遇一个男子汉,身上都被麻绳给磨出了一条条血痕。

他拉着脖子伸着筋骨,把自己几乎歪了的脑袋给掰回来。

“嘶,总算舒服了。”

麻绳带来的血液不通畅的感觉让江遇一点也不能想象再被人绑起来的样子。

他现在只想好好的活动一下,把浑身僵硬的身体给重新运动运动。

陈坤也转动着自己的手腕,看了看自己脚下一圈圈的麻绳,眼里流露出肉眼可见的抗拒。

“我们可以走了吧?!”察觉自己僵硬的身体已经稍微有点恢复了过来,血液重新流动在发紫的四肢中,江遇是一点也不想再留在这里了。

他现在就想出去,远离这逼仄的船舱,越远越好。

“还不行。”大鱼看着他们二人,严肃道:“你们还得同意一件事。”

“什么事?”江遇疑惑地抬头,就见大鱼让人找了好几条黑色布带子。

“?”江遇惶恐的表情定格,眼前逐渐变得一片漆黑。

大鱼一边让人把黑布带给缠到那两人的眼睛上,一边告诉他们道:“别反抗,现在就带你们出去。”

叮叮咚咚走了一阵,等到眼前逐渐再次出现光明的时候,江遇和陈坤站在了“南渔村”的边缘。

他们第一眼先是被阳光刺了一下,又马上被推了一下。

覆盖着结实肌肉的健壮大汉推了他们一把,说:“滚吧。”

也就是他们于姑娘好心,也不要求他们知恩图报。

江遇揉了揉自己的眼睛,郁闷地看了那壮汉一眼。

眼前是面朝黄土背朝天的世界,他忽然有些惶恐。

一直待在小小的岛屿上,他们还从未见过小岛外面的世界。

小岛的外面,会比末日前更漂亮吗?——

那一箱箱的金银珠宝在晚霞来临之前终于被卸货卸干净。

一堆堆华丽奢侈的玉石翡翠落入仓库和宝箱。

帮忙卸货的壮汉流着口水,看着眼前一箱箱地从他面前搬过,羡慕的泪水几乎要从口角里流下来。

“难怪他们总喜欢往外面走。原来外面有这么多好东西啊。”

他呢喃着,想到曾有在周边游荡的富可敌国的海盗,又想到曾经有富庶的村民往北边去,骑着马骑着骆驼卖茶叶和胭脂丝绸,他们总能换回来大批的马匹和昂贵的牛角羊角。

如今他眼前也是一大批一大批难以用数量计算的金银珠宝,光是用眼睛看着,他几乎想不到要做什么才能把这大批的东西给花出去。

“别看了。”同行的老大哥拍了一下他的肩膀:“于姑娘和村长都讲好了,村里的那份都堆在了村里共同的仓库里,这里是于姑娘的。”

大汉也不是嫉妒,他就是羡慕:“也不知道于姑娘要拿这些做什么。”

这些钱,几辈子的花不完。

“我也不清楚。”老大哥摸着自己滑溜溜的前半个脑袋,抓了抓脑后的辫子:“大抵听过一些,好像于姑娘要拿这些去买地囤米。”

“买米?”大汉惊讶。

买地他能理解,有钱人就喜欢买地皮。

可是买米干什么呢?她一个人,买这么多米又吃不完。

“我也不知道。”老大哥憨憨道:“也许,这就是有钱人的怪癖吧,等你什么时候发达了,你就懂了。”

好奇又羡慕的大汉只好道:“好哦。”

等他多搬几趟货,多走几趟水路,他相信他也能和别人一样有钱的。

傍晚时分,玄烨正坐在院子里磨刀霍霍。

光滑的镰刀被磨了几近一天,拿起来搭在膝盖上看看,光可鉴人,几乎锋利得可以削断发丝。

他又侧头,问在旁边瑟瑟的于二妞:“你大姐呢?”

于二妞缩了缩脖子:“大姐还没有回来。”

于二妞很惶恐,毽子也不敢踢了,泥巴也不敢玩了,只能弱弱地躲在门口望着大姐离开的方位。

这已经是大哥哥第十三次问她大姐有没有回来了。

她听着磨刀霍霍的声音,总觉得自己就是那被折磨的镰刀。

于二妞又缩了缩脖子,往里靠了点。

正当她觉得大姐要晚上入夜时分才能姗姗来迟的时候,前方突然出现了一道人影。

“大姐。”于二妞大声叫道。

正在磨镰刀的玄烨瞬间把镰刀一扔,矜持又克制地上前两步,又停下来。

他整了整自己的衣服,袖子,还有自己的表情。

看起来正经又稳重。

只是嘴角不可避免地牵起一阵弧度。

院门前一阵晃动。

眼前的人影已经很熟悉了。

玄烨站在门口。

他看着于桑之进来,又看着她走向自己:“你……”

声音戛然而止。

他往下看于桑之的鞋子,雪白的靴子沾上一根短短的,分明不是属于她的发丝。

那根发丝偏细且短,若不是他眼力好,恐怕要把它认成是路边的一根杂毛。

他再凑近一点,凑近一点,靠近了于桑之的颈侧。

让他牙齿咬紧的是,他闻到了一点杂陈的汗水味。

显然不是她身上的。

玄烨勾起的唇角弧度渐渐落了下来。

心中难免有些妒忌。

到底是哪来的一些臭男人?

让她身上沾上了其他男人的味道?

第46章 大白馒头

于桑之被玄烨抓住了手。

“嗯?”她无辜又疑惑的纯粹眼神望过去,让寻常人都忍不住觉得看一眼就显得亵渎。

玄烨却丝毫没有寻常人的羞耻心。

他手下是滑溜细腻的手指,细白的手指上,轻轻浅浅的嫩粉色点缀在指尖。

他趁着于桑之没反应过来,抬起她的手,凑到鼻子前面,细细闻了下。

若换做其他女子,不说被吓退,恐怕也是要被这变态的举动给惊到。

偏偏于桑之分毫没有被吓到的感觉,抬头看着眼里流露出丝丝陌生和偏执的男人,语气平淡:“什么味道?”

玄烨捏着手里的手指不放:“鱼腥味。”

是大海的味道。

还混杂着其他陌生人的一点汗味。

然后就是浓远又悠长的木质香。

那木质的香味很悠远,若不是玄烨习惯了于桑之身上的味道,恐怕是一点也难以分辨出来的。

他若有所思,一点点的鱼腥味,恐怕是去了海边。

这里离大海算不得很远,往南走一段路,不到一天,就能看见海边的一道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