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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妞儿扭扭捏捏,正要挑点话题来拉近距离。

然而玄烨却是一点也不上道。

他低头,认真揉搓手里的裙子,小心翼翼又专注认真:“这里有人了,你去那边洗吧。”

玄烨指的地方,离他这边有三公里远。

陈妞儿哪里是来洗衣服的?她这会儿过来,就是来看看小媳妇们嘴巴里惊为天人的男子是什么样的。

她涨红了脸:“不……不是。”

她低下头,整个人显得有些娇羞,麻花辫靠在肩膀上,更显得她人小娇俏。

玄烨皱了皱眉。

“不是就回去。”

这里又不是什么好景色,他也不是什么任由人观赏的东西,她凭何这样扭扭捏捏站着,用那种奇怪的眼神看他?

陈妞儿咬了咬牙,她本身是个非常非常虚荣的人,要是让她这样打道回府,她一定会感到非常丢脸。何况她的确喜欢他,在小村子里这么多年,他是唯一一个让她感觉不同的人。因此,即便此刻在冷言冷语下,也依旧耐心。

紧咬的牙微启,陈妞儿脸蛋很红:“我中意你。”

她的表白直白而热烈。

剖析内里,却又带了点功利性。

生为村长的女儿,陈妞儿比那群只会背后说闲话的小媳妇们要胆大得多,至少她就敢挣脱语言,做出行为上的表示。

但注定,她的大胆要落败。

玄烨的眉目更冷,细细打量着陈妞儿的眼神带了点不可思议。

他从未想过,会有这么一个陌生的女子向他告白。

不说私相授受那点东西,光说他,他也不会莫名喜欢上一个突然站出来说喜欢他的女子。

理所当然地,玄烨拒绝了:“不。”

生性骄傲的陈妞儿没想过这样的发展,她不可置信,眼睛瞪大,试图挽留:“你先别急着……急着拒绝。”

她几乎咬紧了唇瓣,磕磕绊绊:“你还没仔细思考过呢……”

陈妞儿几乎要哭了:“你再好好想想。”

眼前的人不光脸上是红的,眼看着眼睛也要红了,玄烨觉得匪夷所思的同时,并不打算给她希望:“我想过了。”

这样直白而无情的拒绝,让陈妞儿的心脏猛的下落。

她有些难堪。

又有些受伤。

虽然她想过她看中的男人不一定会立马接受她,不过日久生情,只要他在这个村子,他们多的是时间可以相处。

可现在,他却这样果断而利索地拒绝了她。

陈妞儿很想倔强地仰起脸,但眼睛里就是感觉湿漉漉的,她觉得是雨水下到了她眼睛里了,抽噎着问:“为什么?是因为于家大妞吗?”

于家大妞和她是差不多年纪,她自认不会比不上她。

“于家大妞有什么好?”陈妞儿擦着眼泪。

“她家里一穷二白,她的爹还抛下了她娘和她弟弟去了城里,他们家也没有一点银钱,一分钱都没有!”陈妞儿哭着强调:“一万个于家大妞都比不上我,我是村长的女儿,村里一小半的钱都在我家。你要是同意了,村长以后就是你丈人,我的钱都是你的钱。”

说着,哭的眼睛红彤彤的陈妞儿打眼瞧见了玄烨手上的衣服,瞬间又找到了个枪口。

她眼皮红肿,连说话都断断续续:“而且你看,她仗着……仗着……捡到你,就让你给她当牛做马洗衣服。我……我不一样,我会洗衣服,我能给你把衣服洗的干干净净,我还能给你做饭。”

陈妞儿想起了八卦的小媳妇和她说的话,替他义愤填膺:“我都听说了,昨夜是你做的饭,她太过分了,又让你做饭又让你洗衣。男人怎么能下厨和浣衣呢?”

陈妞儿打着哭嗝强调:“我就不一样了,嗝,我不会让我的男人做这些女人家该做的事。我的男人就是要做大事的。”

陈妞儿虽然话说的断断续续,结结巴巴,又偶尔没有条理,但总体上拉踩的意思很明确。

玄烨的面色随着陈妞儿的话越来越沉,越来越黑。

甚至原本漆黑的眼神也翻滚起了不耐和厌恶。

陈妞儿对于姑娘的诋毁让他生理性厌恶,这种刻意的炫耀和语言上的打压更是让他难受。

他不喜。

那令陈妞儿很喜欢的眉头皱起,玄烨话说的相当清楚:“我不喜欢你,和这些都无关。”

第36章 上门女婿

陈妞儿哭着回家的时候,玄烨又成了村里话题的中心。

很多村里人都指着玄烨指指点点。

他们不认为这是冒犯,只认为是在私底下说说闲话。

“看,这就是于家给自己招来的上门女婿。”

“于家大妞倒是聪明,给自己捡了这么一个男人,怎么也不见得她娘反对?”

“嗨,可别这么说,于家媳妇那性子,你又不是不知道,肯定就是反对了也只会默默说上两句。”

“你瞧她丈夫不就看自己媳妇好欺负,所以一声不吭把人给撇了,丢了儿子女儿去快活吗?”

“话说于家那男人真就一年到头不回来了,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于家大妞到了婚嫁的年纪,也不见他这个做爹的出现。”

“所以,人家这不得给自己捡个男人留条后路吗?”

谣言不知道被传播几转,最后传播成了这样。

隐晦的视线悄咪咪随着他,乡里乡亲的人手一把葵花籽,走两步就是一个饶有兴趣的眼神。

玄烨皱着眉头,一路快走,都没能躲过议论。

上了年纪的老大爷也指着他,路过的大婶也指着他。

他们年纪大了,又是农闲的时候,不谈这些闲话拉家常还能谈些什么呢?

作为村子里难得一见的外来人,玄烨本身就极具话题,又多了这样那样的绯闻轶事,玄烨他本人几乎承接了村子里老头老大妈的所有乐趣。

一群闲人躲在大树底下,他们刚吃过早饭,恰是闲着没事干的时候。

三三两两聚集成一块儿,说的眉飞色舞,一时兴起,脑袋堆着脑袋,硬是没能看见当事人过来。

玄烨虽然很想关起耳朵,可他五感敏慧,只一不小心,那些闲话就像是成串的米粟哗哗哗往他耳朵里倒。

在又一次被人指着说他是上门女婿之后,他终于止不住脾气,住了脚步,冷着脸站在原地,极具压迫感地盯着那个窃窃私语的大爷。

大爷正凑着脑袋哗哗哗逼逼呢,乍一背脊发凉,还没反应过来,见几个老头老大爷纷纷和他错开身子,一个个见鬼一样看着他。

他一愣,迫不得已把嘴里的话憋住,一转头,瞧见阴沉沉的大小伙子冷冷淡淡看着他,那眼神,直盯得他发毛。

老大爷吓了一跳,左右看看,又看眼前那煞神一样的男人,愣是不敢张口。

他嘴碎,平时胆子大的出奇,对上大狗大猫都敢上前撵,对上泼妇也敢仗着辈分直面,时常把人骂的狗血淋头,偏偏在被这小伙子冷冷看着的时候,却不敢对视。

他觉得这小伙子眼睛里像是藏着冰碴子,一睁眼就往他这里嗖嗖嗖扫射。

老头嘀咕着垂下脑袋,脚指头痒痒。

低沉悦耳的声音冷冷响起:“你们在说我?”

乡里乡亲说闲话的时候,往往仗着人多势众,人言可畏,一概不遮不掩。

毕竟人脸皮都是薄的,被这么说了,谁也不会敢一个人挑一村子人的梁子。

可现在这位外乡人却是没顾忌,一张口,直令老大爷尴尬。

被人这么直白地质问,老大爷脸上挂不住,想拉两个人分担分担怒火,以此证明不是他一个人为老不尊。可惜的是,他嗓门最大,成了出头鸟,旁边的老头都躲得远远的,就剩下他一个人承担怒火。

胡子动了动,老大爷臊着脸,小心琢磨着年轻人的脸色,估摸着这年轻人大抵也是讲道理的人,应当不会一拳头砸过来:“没,我就是闲的慌,听几个老头子提起你和于家大妞那事儿呢,我说他们都想多了,说你看着就壮实能干,比咱村里的青年小伙子都厉害好看,还说于家大妞心地善良,能把这么个大小伙给救回来。”

至于事实如何,就只能仁者见仁,智者见智了。

老大爷避重就轻,妄图一揭而过。

一般情况下,找个由头轻轻揭过也就算了。

但玄烨却是不一样,他耳聪目明,又认死理,对老大爷的话听的一清二楚:“不止。”

刚才分明说的不止这个,虽然玄烨也承认与姑娘心地善良,但总的来说,他们谈论的可不是什么好话。

这一点老大爷也知道,但他哪怕人老了,脸也糙了,也依旧没脸说出来。难道他还说他一个老头子造两个年轻人的谣吗?

当人家打算找事茬问你的时候,你还能把把柄亲自递到人家手里去吗?

老大爷打着哈哈:“没有,就说了下你和于大妞的好话,说你们一个个年轻人都男俊女靓呢,还听说陈家那妞儿脸皮子厚,自个儿给自个儿找没脸呢。真没说什么,真的,你别不信。”

老大爷打着补丁,旁边的一醉汉却嘲笑着给他添堵:“放屁,敢做就敢认。”

旁边的人说话毫无顾忌,连老大爷使劲瞪着他给他使眼色都看不见:“年轻后生,他说你要做于家的上门女婿呢!还说你们不知廉耻,连亲都没订呢,就住一个院儿了。知道什么是上门女婿吗?要给于家端茶倒水,端洗脚盆子,还要养于家那只会吃奶的小儿子呢。”

这话可真刻薄难听。

老大爷脸上臊得慌,连忙扑过去把人嘴给堵住。

这人却依旧勇敢,嘴巴被堵住都没能拦得住他说话,他说话模模糊糊的,话混着水汽被老大爷堵在嘴里:“全村都知道于家那家境,找不出半个铜板,家里又全是拖累。看你小子年纪轻轻,身子板忒壮实了,就是挥拳打架难露下风,怎么想着去于家做上门媳妇去了?”

他调笑道:“不会是当真瞧上了于家大妞的姿色吧?”

他越说越离谱,老大爷看不过眼,一脚踩在这人的脚上,才让那人止住话头,涨红了一张猪肝脸,抱着个脚直跺脚。

老大爷没理那人,连带着看玄烨也臊眉耷眼的:“你别理。”

“那些都是他瞎说的。”

老大爷找补说那人说的都是些浑话,让玄烨不要放在心上。

隔着他们两步远的乡里乡亲也看不过眼,觉得那人说话是有点过分了,纷纷附和。

“他喝了酒上头了,别理他,说话没个数,你刚刚也许也是听差了,我们就聊了点家常,真没有什么。”

“就是,年轻后生不要和他一个醉鬼计较,我们绝不是那个意思。”

……

众人三三两两,一个人几句话,就把那人破坏的场面给拉回来了。

因为心虚,他们都说着软话,连带看外乡人的戒备都少了很多,一个个摸着自己的脑袋为自己找补。

而说话最响而被拉出来公开处刑的老大爷也跟着劝,他拖着醉鬼的身子,连连点头。

又心虚又气愤:“不错,我们就是闲聊了两句,别听醉鬼忽悠了,醉鬼的话不能信。”

他瞧着年轻后生宽厚有力的臂膀,睁眼说瞎话:“我是看你年轻有为,和那于家的大妞温婉贤淑,正是刚好相配。”

“郎才女貌,郎才女貌哈哈。”

打着哈哈,紧绷的气氛一下子就松弛下来,他们都是些人精,知道怎么夸人能揭过去。

“就是就是,你们两个郎才女貌,就是在一起订了亲,又有谁能说不是?”

“到时候可要请我们村里人吃酒。”

气氛逐渐从说人坏话转到恭贺人郎才女貌去了,一点不提什么坏话。

连带着被捂嘴的醉鬼也只能干瞪眼睛,说不出破坏气氛的话。

玄烨站在原地,过高的身材让他在阳光下更是如大山一样,阴影堆叠在他周身,很沉很稳。

他扫过站立不稳的那人,又看了看各自找补说软话的乡里乡亲。

虽说前面他们说的话确实是让他有些生气,可他们现在这么一说,说他们两相配相宜,又让他觉得不是不能揭过了。

只是有些话却是不能不说。

低沉的嗓音似乎含着石头沙砾,划过耳膜激起一阵颤栗:“于姑娘心地善良,对我只是救命之恩。”

冷冷的目光习惯性划过所有人的脸,他目光寒凉,语气生冷:“有些话以后不要再说了。”

虽然对他一个男人没有损失,但又会对于姑娘的名声造成多大的麻烦?

仔细想想,玄烨虽然觉得做于家的上门女婿不是不可以,但他能不能做上,还是个未知数。

玄烨颇觉得这群人实在话多,连善良漂亮的于姑娘都得受他们的编排,警告完了之后,提着篮子回了于家。

于家过高的篱笆院子里,于桑之正无聊地靠在鸡圈一侧,她手攥着黄色的谷壳,一手百无聊赖地靠在篱笆的一角。

垂直下落的纤细手臂落在小鸡的嘴喙处,几只黄澄澄的小鸡正靠在她的手掌心上吃谷壳。

她正等着她捡来的男人给她做午饭。

吱呀一声。

门打开了。

玄烨提着一桶衣服进来,把湿衣服晾了。

他不过一天,已经能干活利索,干什么都心有余力。

于桑之把手上的黄色米栗喂给了嗷嗷待哺的小鸡大鸡,想了想,自己去水缸里提水。

玄烨刚晾个衣服的功夫,一转头,就见于姑娘又娇小又纤细的身子抬着超大一桶水。

那水看着就沉甸甸的,压在于姑娘的手上,压出一小片红痕。

他眼皮子一跳,瞬间把最后一件衣服摊开晾平:“放下,我来。”

玄烨肌肉紧实,不论是晾衣服还是提水都简单方便,他把水桶从于桑之的手里抢过来,一把按了于桑之在凳子上坐下。

他心疼地看了眼发红的手,觉得是自己刚刚晾衣服晾得不够快:“以后这种事情我来就行了。”

玄烨是当真觉得但凡于姑娘再走两步,水桶就压得她喘不过气来。

他嘱咐过了,又不放心,连带着剩余的另一个水桶也灌满了放自己手心里,给通通提到厨房去。

于家的厨房很小,给于家媳妇还能施展开,给玄烨却是施展不开的。

他亲自下厨,屈尊降贵地烧火点柴,两双长腿都委屈地弯曲在了一起。

玄烨想炒个菜,还得注意自己头顶上是否顶到。

于桑之想洗个菜,都被玄烨给赶了出去。

玄烨满脸被柴火烧出来的通红,黑黢黢的眸子却明亮得可怕:“这里烟火大,你在外面待着。”

说着,把自己关在了厨房里。

于桑之乐的在外面清闲。

她托着下巴,雪白的手臂照的反光,心底计算岛在什么方位。

外面正是正午,白云飘飘,一般人家都回家去吃晌午饭了。

往日这个时候,于家媳妇是不回来的,她得在她雇主家吃饭。

可今日,不知怎地回事,她一个人背着小儿子从于家院子不远处过来,后面还跟着个人。

于桑之眯起眼睛,后面的那人肥肥胖胖的,穿着红色花布裁的衣裳,脸的左边,鼻子下方点了颗大痣。

第37章 挑软柿子

媒婆扭着腰,跟在于家媳妇身后。

走路一扭一扭,浑身的肉都跟着她颠了起来。

“呦。”见找了院子,累的和驴喘气似的媒婆掏出自己粉红色绣着鸳鸯的手绢,装模作样翘着兰花指擦了擦脸。

“终于到了。”太阳太大,媒婆顶着一身肉,走到半路就累了。

她越过于家媳妇,乐颠颠地跑进院子,屁股一抬,就把那半遮半掩的篱笆给顶开了。

“这就是你家大妞了吧?”见着了人,媒婆顿时笑的合不拢眼。

那粉红色的手绢在她那颗痣旁边飘着,偶尔捂着嘴巴笑两声。

她目光灼热:“倒是长得真俊。”

于桑之一身简单的衣物,一头青丝用一根长长的绢布半绑着垂在身后,那张脸又小又素,偏偏好看得紧。

和白家老爷想要的一模一样。

媒婆越看越中意,越中意越看,围着她啧啧两声,眼里是止不住地满意。

于家媳妇落后了一步跨进来,等着媒婆报价。

媒婆被于家媳妇请过来的时候,还满心不屑,心中还在想于家媳妇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白家老爷是什么身份?

哪怕是做二房,哪里是一个乡野女子能做的。

可等到见了人,什么想法都抛之脑后了,她目光直愣愣盯着于桑之漂亮的眉眼,心中啧啧称奇,直叹好相貌。

媒婆满意极了,弯着观察的腰一下子直起来,转过头来看于家媳妇。

她深知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婚事亲事和当事人大姑娘是说不得的,得要和她家的长辈说定了才是定了。

“放心吧,价钱少不了的。”媒婆连带着看于家媳妇和她怀里的儿子都觉得眉清目秀。

她那颗痣都显得神采飞扬起来,满意地看着于家的一切。

她给白老爷介绍了这么俊的一个未出阁的姑娘,到时候白老爷指不定怎么奖励她呢。

媒婆正待要和于家媳妇谈谈有关于家大妞的婚事。

说好了什么日子一顶小轿抬进白府,那才是真的白府白老爷的女人。

媒婆没看于桑之这个当事人一眼,反而问于家媳妇,对着她热情道:“我记得过几日就是个黄道吉日,就那日如何?或者你想再留姑娘几天也成,你们娘俩叙叙旧,准备准备,只不过聘礼就得晚一些了。”

纳二房说的好听,也给聘礼,但明眼人都知道,那就是纳妾拿钱换人。

于家媳妇本来很安静,都由着媒婆说,但一听聘礼往后,立马急了:“不行。”

许是意识到自己过于冲动了,她又安静下来:“我看你说的那一日就很好,黄道吉日,又是一顶小轿抬进去,也不需要大办。”

她下颌压低:“我也是怕夜长梦多,我家大妞也都年纪大了,该到了伺候男人的年纪。我看让她早日进白府,也好早点伺候白老爷和太太们。”

媒婆满意地一颔首,觉得于家媳妇很上道,她又挑剔地把于桑之浑身打量了个遍,对于家媳妇压价道:“别说,看着倒是漂亮,就是浑身都是乡野气,也没个礼数。”

她高傲地抬起头,对着于家媳妇回忆道:“像白家太太可不一样,我就隔着门见过一回。你知道不?知书达理,贤淑宽厚,别的不说,就说那双小脚……”

她惊叹道:“那可真是三寸金莲啊,真小一双脚,走起来摇摇晃晃的,玉柳扶风,又文雅又惹人喜欢。看起来真像寸莲花一样。”

她又看了看于桑之的脚,对着于家媳妇露出个恶脸:“你再看看你家的妞儿,长着那么一张漂亮的脸,脚却是这么大。”

她比划了一下,和于家媳妇说:“比起白太太,你家妞儿就和乡野村妇一样。”

于家媳妇听了媒婆的话,也去看于桑之的脚。

本来怎么看怎么漂亮和谐的一双脚,被媒婆这么一说,顿时显得好像不好看了一样。

于家媳妇涨红了脸,觉得媒婆那句话像是一巴掌给扇在了她的脸上。

她自卑自己是个乡野村妇,不懂得白府的规矩,诺诺点头,弱弱地看着媒婆。

她心底有些懊悔了,早知道学着城里人把她家大妞的脚也给缠住,免得到了白府掉了价。

可又想想,缠了脚,早些年的大妞就不能帮着提水割猪草了。

于家媳妇一时两头为难。

没等她想出个道理来,厨房的门吱呀一声响。

玄烨在里面烟火缭绕做了一半,忽然发现没了柴,正打算去院里扛两捆柴火进去,就见院子里围了两个人。

眼睛眯起,玄烨对那瘦瘦小小又抱着襁褓的于家媳妇有些印象。

可那穿得大红大绿,又趾高气昂的女人,他却是一点没见过。

见几人没注意到他的脚步,他走近了些。

没想到,一过去,就听到了让他心梗的话。

媒婆正高高在上地看于家媳妇自卑,眼瞅着有增大回扣的可能,顿时心花怒放。

她拉成一对鸳鸯本就能得打赏,如今看于家媳妇这脸色,或许还能再扣下点钱来。

于是装模装样叹口气:“虽然你家大妞有点缺陷,但总的来说,还行。”

她也不知道自己睁眼说瞎话会不会被雷劈,但她明显是知道银子到手有多么快乐:“这样,我过会儿和白老爷一说,给你多说点数,只不过要我办事,光是白老爷那边我嘴皮子都得说秃噜了,怎么也得给点赏钱吧?”

媒婆蹭了蹭于家媳妇的胳膊,明目张胆示意。

于家媳妇迟疑。

媒婆便知道她答应了。

媒婆得意了起来,算了算自己扣下多少银子比较好,思考了一会儿,对于家媳妇说:“也不多,这个数。”

媒婆伸出五根手指头,对于家媳妇猛地使眼色:“我们这边谈好了,我也早日和白老爷那边说好,吹锣打鼓把小轿抬过来,聘礼也早日到你手上。”

媒婆摸准了于家媳妇的心思,正等她应下。

却没想到,于家媳妇还没应,她背后倒是响起了一道让她毛骨悚然的声音。

玄烨压着怒气,黑眸里燃烧着火焰:“你们要订于姑娘的亲,问过她本人了没有?”

媒婆被吓了一跳,原地跳了下脚才拍着胸脯缓过神来,她晃荡着自己的粉红色帕子,使劲擦了擦自己的冷汗。

等看清了那让她背后发凉,毛骨悚然的声音源头时,却又跳起脚来:“你谁啊?你是于家什么人?”

媒婆一看玄烨就知道他不是于家人,既然不是,于家大妞的亲事,他就说不上话。

玄烨都快被气死了。

他就听了两句,已经抑不住心中的肝火。

分明是于姑娘的亲事,她们却不顾于姑娘的意愿,在这里擅自决定。

媒婆可不管这么多,她只顾着自己的赏钱能不能拿到手,何况这里能做主的,分明只是于家媳妇一人。

想到这里,媒婆也不顾玄烨令人胆寒的威胁,挑着粗粗短短的眉毛挑衅地看了玄烨一眼。

她不管不顾,一眼正眼也没瞧别人,只顾着和于家媳妇商量:“怎么样?你决定好了吧?”

于家媳妇本还犹豫,此刻看了玄烨一眼,惊恐地瞪了下眼睛,一刻不停地点了头。

她要尽快把大妞换成聘礼,谁来都不好使。

媒婆正要满意地展开眉毛,手腕就被一股大力攥住。

玄烨还从未被人无视过,何况是这样的情况。

他直接上了手,手上没有放轻力道,自然疼的媒婆脸色发青。

“你干嘛,哦哦哦,疼死了,快放手。”媒婆短暂地叫了下,一双眼睛眼白都要翻出来了,才见那男人撒了手。

玄烨撤了手,一双眼睛冷冷地盯着她。

媒婆被他盯得发毛,又怨又嗔,这才正眼看了人。

她铁青着脸,只当玄烨是来坏她好事的:“我说于家大妞的亲,和你有什么关系?”

媒婆睥睨着他:“又不是说你这汉子的亲,你干什么□□闲事赶上来拦我。”

玄烨的语气阴沉沉的,看了眼媒婆又看了眼抱着娃的于家媳妇,那双眼睛仿佛藏了寒冰:“哪怕不关我的事,可人家于姑娘没有答应。”

在玄烨看来,这样善良美丽的于姑娘,值得最好的。

就是他玄烨都没排上号。

她们凭什么?

玄烨自己都忍住了欲.望澄清了自己和于姑娘的谣言,怎么会忍得住让人一抬小轿把于桑之给抬到白府做什么小妾。

媒婆被气笑了,那张点着痣的左脸肥肉颠了颠,拉出一个似笑非笑的弧度:“你怕是个傻子吧?于家媳妇都答应了,于大妞她还能不答应?”

她扯着笑,眼睛从上往下看,得意得紧:“不怕你知道,这门亲事就是于家媳妇求爷爷告奶奶说到我这里来的,我这才舍下脸皮和白老爷说定了把人给抬进去。”

她又说:“我们聘礼都说定了,于家媳妇,你说呢?”

眼看皮球被踢到自己身上,于家媳妇害怕地看玄烨一眼,点了点头。

她不敢对上硬柿子,便又挑软柿子捏。

于家媳妇转向于桑之,泪眼婆娑:“娘也不求你什么,就图让你过好日子。之前王八婆说让你嫁个鳏夫,那王八婆说了许多好处,娘都没有答应。可这次不一样,白家是县城里有头有脸的人家,就是在县城外也数的上名号,等你进门了就是吃香的喝辣的,奴仆成群。娘还能害你不成?”

于家媳妇哭的眼皮子肿起,看起来真情实感。

哪怕于家媳妇吵架不行,但打感情牌很是熟络,她一边哭着,一边拿袖子偷偷抹眼泪看着于桑之,妄图叫她答应。

第38章 血缘绑架

玄烨心中一紧。

他也知道自己此刻失去记忆,身世成谜,运气好被于姑娘所救,一穷二白的,光论身家,恐怕不及媒婆口中说的白老爷。

他给不了于姑娘成群的仆婢,恐怕也给不了于姑娘金银玉器,甚至现在也没办法从口袋里掏出和白老爷相当的聘礼。

但是他又觉得媒婆和白老爷欺人太甚,一顶小轿抬进白府,让于姑娘伺候他们,想的这样美,他们怎么不想着当皇帝呢?

正当玄烨紧张的时候,背后伸出一只白皙的素手,那双手拉了拉玄烨的衣角,露出一张泫然的脸。

玄烨本就憋着气,此刻被于姑娘这样看着,更是如得了圣旨一样。

他拉着张脸,告诉媒婆,同时也像是在告诉于家媳妇:“于姑娘不乐意,想强买强卖,首先从我尸体上踏过去。”

一边说,他一边手上一个拉提,媒婆就这样被拎着领子扔出了于家的院子外。

被扔出院子的媒婆没有准备,更是没想到,呆愣之下,差点没站稳,摔一个屁股墩。

等她好不容易站稳了,惊愕一下子爬上了她的心底,她瞧了瞧自己的胳膊腿,又看着那壮实的玄烨瞪大了眼。

媒婆几乎要气死了,同时又觉得心惊。

她刚刚分明看着于家大妞给她露出一个奇怪的笑,那笑意挑衅又恶劣,没等她反应过来,就看着于家那坏心眼的大妞瞬间收起那副面貌,换成一副楚楚可怜的样子。

居然还扯野男人的衣服。

媒婆感觉这小妮子恐怕也是个坏心肝的,装可怜是一把好手。

她虽然被扔在了于家院门外,却是一点也不服输,拍着篱笆大喊:“于家媳妇,于家媳妇,你还要不要聘礼了?”

媒婆自觉手上捏着一张王牌,看于家媳妇低声下气求她把女儿塞进白府的时候,她就知道,此刻不是她求他们于家,而是于家求她。

于家媳妇本来因为这一变故而呆愣,乍一听到聘礼,又惊醒过来。

她连忙去开院门,就连被人拦住也不顾,她声音尖了些:“不能把媒婆拦在门外呀。”

媒婆拦在门外,这门亲事怎么办?

她和孩子怎么办?

焦急爬上于家媳妇的眉梢,她一个弱女子,自然抵不过玄烨的手,被拦在门内急切地想要把媒婆给放进来。

又想起什么,不敢对上结结实实的玄烨,只能对着于桑之说:“快,大妞,他听你的,你快叫他把人放进来。”

于家媳妇唯恐惹了媒婆不快,到时候媒婆在白老爷那里一说,她千求万求的亲事就如被打破的泡沫,再没有办法了。

于家媳妇恳切地望着于桑之,目光是从未有过的热切。

于桑之默默低着头,听到动静,抬起脸,那张脸没什么额外的表情,一张脸冷冷清清的,只是幽幽道:“娘,你说不图我什么,只是想让我过好日子。那我不想要这门亲事,你也是能点头的吧?”

于家媳妇首先是被于桑之那幽幽的语气激起一阵鸡皮疙瘩,等到听了于桑之说不要这门亲事,脸色肉眼可见地苍白起来。

她不可能放弃这门好亲事。

“白老爷家财万贯,又有身份又有地位,你嫁过去了就有小丫头伺候你,你为什么不满意?”于家媳妇苍白着脸,向于桑之细细数着嫁给白老爷的好处:“何况娘打听过了,白家的大夫人两胎都生的是丫头,你一过去,肚子争气点,生个胖胖的小子,地位就稳固了。”

她眼眶中含了泪:“娘被你爹抛弃,这段日子是怎么辛苦过来的你也知道,你嫁进了白府,娘也能跟着享福,你弟弟长大了还能通过白老爷那里去念私塾。”

于家媳妇泪眼婆娑:“娘千想万想才想出来的好亲事,你为什么不乐意?”

于家媳妇一副好心被于桑之给辜负了的样子。

媒婆隔着透风的院子里门,一边拍一边竖着耳朵听着,此刻也帮着于家媳妇说话:“就是,于家大妞啊,你就是年轻轻轻,不识好人心。你娘吃过的盐比你吃过的饭还要多,她难道还能害你不成?”

媒婆扯着嗓子叫:“不听老人言哪,吃亏在眼前。”

于家媳妇见有人帮腔,拿袖子擦了擦眼泪,跟着点点头。

她不会害她的。

于桑之拉着玄烨的衣袖又退后了两步,一副被压榨的样子。

玄烨只这几眼,就活生生给想象出了一个乖巧柔弱的女子,因为过于善良单纯,被亲人家庭压榨的情景来。

硬生生给自己脑补火了。

他压着怒火,知道自己身份不便,就没有多开口,只是点评道:“为了自己跟着享福,就把女儿卖了,又何必说的这么冠冕堂皇?”

于家媳妇含着眼泪听了,愣了好一阵子,逐渐涨红了脸。

天知道,她分明没有那个意思。

她就是,就是,就是看大妞到了出嫁的年纪,又恰好白老爷有地位又有财富,还顺便能享上福而已。

于家媳妇这么软的性子,难得呛了一句:“她不跟白老爷,难道还跟你吗?”

于家媳妇完全是气急了说出来的话,完全没有过脑子,话一说出口,自己也后悔了,做贼心虚地看了眼媒婆的方向。

指望媒婆没能听见才好。

玄烨本是强势又硬气的,任是谁来都不好用。

但于家媳妇这么一句没过脑子的话说出来,玄烨自己心底有点心虚了。

红色慢慢爬上他的耳根,好在因为辫子遮掩,才没让人看见。

面无表情的脸上也少了点冷意,多了点奇怪的表情。

好在于家媳妇不敢多看玄烨的脸,哪怕平视也只能看到他的肩膀,所以没能发现。

媒婆在外面听了好久,见于家媳妇又被人拦住又没用,恐怕自己今日要无功而返了。

太阳大的厉害,把媒婆大红色的花衣裳都弄得汗湿,媒婆擦了擦脸,拧了拧粉红色的绣帕,打算今日先打道回府。

她大着嗓子喊于家媳妇,那声音又高又响亮:“于家媳妇,我们说好了的啊,我去和白老爷说说,过几天让人抬了小轿子来找你。”

至于说于家大妞愿不愿意?

媒婆哼了一声。

她见过跑出去被爹娘打断了腿塞回来的姑娘,也见过绑着上花轿的小姐。甚至真有狠心的爹娘,一把迷药迷倒人,洞房花烛生米煮成熟饭了那姑娘才悠悠转醒,后来她听说那姑娘日日以泪洗面,惹得夫家不喜,打骂得没有一块好皮肉。

媒婆沿着被太阳晒热了的小路走着。

心里想,不乐意有什么用?

到时候她多带几个身强力壮的汉子过来,不同意就直接抓了人走人。

反正于家媳妇收了聘礼,就是官老爷来了,他们也是有道理的。

这样想着,媒婆的脚步就轻快多了。

白云悠悠呀悠悠,青山荡荡呀荡荡。

媒婆一路哼着小曲儿,打算把这个好消息告诉白老爷。

想必用不了几天,白老爷家里又要添丁了,倒时候她这个拉红线的,一定能得个大赏钱。

玄烨把人赶走,站在于桑之旁边,如个门神一样。

立在那里,谁也接近不得。

于家媳妇哭也哭够了,打感情牌也打累了,这才露出自己原本面目。

于家媳妇不再想方设法地说为于桑之好,说她不容易,也不再扮一副慈母的样子。

她擦干了眼泪,似乎被于桑之弄得伤透了心。

“随你吧。”她淡淡道:“随你怎么想。反正这门事我是同意了,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古往今来,就没有顶撞父母私定终身的道理。”

她举例:“我们村的荷花你是知道的,自己私自和后山的男子订了终身,硬是被浸了猪笼。那个小芹也是,和男人跑了,等抓回来的时候,被她夫家家里人一顿毒打,打的没有一块好肉,你看又有谁能说她夫家不是?”

于家媳妇灌输自己的生存之道:“你不想被浸猪笼,不想被抓回来,就安安分分等着嫁到白府。”

她撕下了伪善的面具,才显得她面具下是这样丑陋的一张脸。

“也不要想着反抗。”她回忆着媒婆一路上和她说的白府,媒婆口中的恢宏气派,金银成堆,眼里有了点艳羡:“白府白老爷手底下有数不清的下人,单单一个就能把你抓住。”

似乎是顾忌着玄烨,她又退后两步,看了看玄烨,看了看于桑之,最后一边说一边退后着给自己壮胆:“官府老爷那里有比他厉害很多的衙役。腱子肉比他还多了胳膊比他还粗。”

于家媳妇有幸见过一回。

在于家男人没跑的那几年,她唯唯诺诺跟着于家男人去衙门里看人升堂。

衙役们一个个威武霸气,站在那里九让人腿抖。

虽然玄烨看着比衙役还吓人,但是衙役人多,一官府的衙役,她不怕他。

于家媳妇就在心里给自己安慰,脚步退了一步又一步。

等到她最后一段话说完的时候,步子也迈出了门槛,追着媒婆走了。

玄烨本是出来捡柴的,却听了一肚子的囫囵话。

他糟心地很,总觉得这件事还没完。

等做过了饭,一眨眼就不见人影。

于桑之没见到玄烨,却见到于二妞傻乐着捡石头和泥巴玩,伸手了伸手招她过来。

于二妞比于家媳妇还怕她,一步一步挪过来。

于桑之漂亮的眼眸转向她:“哥哥去哪了?”

于二妞被问得紧张,手里的泥巴掉了下去,苦恼地转了转眼睛,眼睛亮了起来:“大哥哥说他要去找人谈谈。”

和谁谈谈呢?

自然是白老爷。

第39章 见色起意

白老爷背着夫人找二房这件事,白府里的人都知道。

到了白老爷这个年纪,这个身家,除了想着要稳固自己的身份地位,就是寻欢作乐,多享享福。

所以听到有人想要把自家貌美的女儿送进来的时候,他眯着眼睛很是得意。

哪怕媒婆看不起,也还是劝媒婆去掌掌眼:“去看看吧,要是真的年轻漂亮,我白府也不差这一口饭。”

于是媒婆便去了。

等到回来的时候,媒婆却一改之前轻蔑的态度,对白老爷说:“这次可真是捡着宝了呀。”

媒婆扇了扇自己粉红色的手娟儿:“那说亲的女孩漂漂亮亮,又娇俏又年轻,真是人比花娇,我这几十年来,就没见过这样漂亮的美人儿。”

这话说的白老爷也起了好奇心。

他没见过真人,只听白家媳妇自卖自夸说好看,但不知到底有多好看,就想让媒婆画张画像。

媒婆连连摆手,那张黑红的脸蛋不好意思:“我这也未曾读过书,哪做得来那样风雅的玩意。”

她有点不好意思,白老爷却点点头道:“是了,你不会,来人,寻个画像的人过来,让人照着媒婆说的画。”

等这人画完像,媒婆却怎么也说不对。

她绞尽脑汁去想脑子里的存货,却也只能蹦出几句国色天香,貌美如花这等词来。

白老爷被媒婆说的心痒痒,也等不得画师画完像。

媒婆趁机在他耳旁说话:“不如这样,老爷先备下聘礼。等送聘礼的时候,一起去瞧了那家姑娘,就是当时看见了人家姑娘,想牵着人家漂亮姑娘的手回来,都是没人敢说什么的。”

此话有理。

白老爷本来不是这样耐不住的人,但媒婆和画师愣是勾起了他的兴致。

他又不缺这点银子,立马找了管家去备聘礼。

他还叮嘱管家说:“多备一点,再准备顶小轿。”

管家点头称是。

媒婆嘴角一勾,就知道这算是成了一半了。

她满脸的春风得意,自信等白老爷见着了那姑娘,剩下的一半必定能成。

媒婆被管家顺带带下去拿赏银,又被管家敲打了一遍:“若是老爷满意,自然还有你的好处,但要是不满意……”

媒婆收了银子,抬了下巴,极为自信道:“怎么可能不满意?要我说啊,可惜我是个女子,但凡是个男人,见着人就该走不动道了。”

她回忆说:“可比你家所有大夫人小夫人都要漂亮得紧,都不是她们能比的。但凡是个男人,就没有不满意的。”

管家虽然觉得她有些夸张,他们白府的夫人们也都是小城里最好看的选过来的,但凡是漂亮的妞儿,就没能躲过白老爷的眼睛。

但他还是稍稍满意了点,既然媒婆这么说,那一定也不会太差。

管家送走了媒婆,正要请人去采购聘礼。

却见一个身强力壮又年轻结实的年轻人快走几步过来,眼睛直勾勾盯着他们府邸的牌匾。

管家心里有点发怵,也跟着愣愣抬头看了眼,没见着有什么不对劲的,看着那年轻人有些纳闷。

那年轻人却像是确定了什么似的,眉眼冷淡又凌厉地望过来,那双眼睛和鹰隼一样,锐利到让管家不敢对上眼。

他听到年轻人的声音,很低沉雍容,咬文嚼字上,哪怕你见过的官老爷也没有这样浑身贵气的:“这就是白府?”

管家愣愣点头,这么大一个字摆在上面。

这里是白府没错了。

玄烨皱紧了眉,看了看白府门口两个巍峨的石狮子,又看了看白府气派的大铁门,挺直肩背,气度雍容。

他一面觉得白老爷欺负弱女子,不是君子所为,又因为自己身上一穷二白,只能暂居于姑娘家,而白老爷却住在这么气派的院子里,感到有些失衡。

他知道自己的面貌和身材是数一数二,但要论身家,他确实差了一点。

玄烨有些憋屈。

等管家一转身,那年轻人就没了。

“奇怪。”管家莫名其妙,摸摸头,又揣着给新夫人的聘礼,叫了府里的小厮去采购。

他特意叮嘱了:“咱买聘礼,一定要显示咱府里的气派。那些个玉器就不要买了,买大金子,咱白府就是要一出手就让小夫人挪不开眼。”

小厮点点头,又被叫回来。

管家思考了一会儿,告诉他道:“你要是闲着,就多在府里府外转转,看有没有奇怪的年轻人,给撵出去。”

“哦。”小厮不明所以,点点头应了。

管家一挥手,他连忙和炮竹一样蹿出去。

“这腿儿。”管家有点羡慕,盯了会儿往回走,越走越觉得不对劲。

他思考着,路上甚至没看人:“怎么觉得那男子有点来者不善哪。”

这厢,玄烨得了准,抿了抿唇,看着高高的瓦墙,却不觉得这墙是个障碍。

他身体一跃,很快就翻了过去。

府里虽然人少,但不显得冷清。

玄烨翻墙的下脚处不巧,正是几个白老爷家的夫人小夫人们休憩的地方。

此刻他们正剥着瓜子话家常。

最大的大夫人有一双三寸金莲,为了这双小脚,她可是吃了不少苦。

今日她穿了一双尖头的三寸金缕绣花鞋,靠在椅背上,一个年纪小小的小丫头正在帮着她捏肩锤背。

乐呵呵的笑声从她们这一处传来,脂粉气扑鼻。

白老爷的夫人们有一个算一个,就是爱美爱俏的,长得不好没关系,生的不俊没关系,手头却是日日都要擦脂抹粉的。

衣裳的颜色花的花,绿的绿。

一眼望去,花花绿绿的,像个染色的大染缸。

玄烨冷眼盯了一眼。

想,花枝招展。

又想白老爷,风流成性。

玄烨在心底冷哼了一声。

躲过她们所处的位置,往花园走。

大夫人正被捏着肩膀昏昏欲睡,骤然听金姨娘开口,顿时又清醒了过来。

金姨娘有一副娇俏美艳的面孔,凭着这张脸蛋,她在白老爷那里很是受宠。

此刻斜着眼睛看被伺候的大夫人,不知道是想刺大夫人还是刺在场的姐妹:“听说老爷要纳进来的新人极为漂亮,比大夫人年轻的时候还要娇俏妩媚。看老爷那副样子,不过一个月,我们又得多个姐妹了。”

对此事,大家都有所耳闻,但未曾想金姨娘消息如此灵通。明明媒婆也才昨日刚说要今日去看。

乍一听金姨娘的小道消息,在场的一个个顿时都叽叽喳喳了起来:“当真?”

“我也听说了,老爷招了媒婆问了一晌午呢。刚刚才送人出去。”

“金姨娘年纪轻,又有这张脸,是不必担心,我们这些年老色衰的姐妹可怎么办呦。”

“只能指望那新妹妹没有金姨娘说的这般貌美,我们还有可乘之机。”

“也不一定,凭老爷的性子,真要这么漂亮,一定立马就着人抬进来了。”

金姨娘也翘起了脚,拿桌子上的蜜饯吃,她整个人张扬又美艳,斜着眼看人的姿势怎么看怎么让人觉得被看轻了。

有不服输的小姐妹,自认比金姨娘要漂亮许多,只是老爷不懂欣赏罢了:“怎么,金姐姐,你就这么自信,新妹妹过来不会夺走你的宠爱?”

金姨娘哼笑一声,蜜饯里的核吐在了桌子上,她帕子捂着脸,那双往上挑的眼睛满是挑衅:“她敢进来,我自有磨磋她的法子。”

声音顺着风飘进玄烨的耳朵里。

他脚步一顿。

想,无知蠢妇。

又想白老爷,家宅不宁。

转过花园就是院子。

院子里树荫花丛,茂密的鲜花遮住了玄烨的影子。

院子里的画师正在给画收尾。

虽然媒婆走了,但白老爷还在。

他指挥着画师,指了指画像胸口的位置,迫不及待:“这里再大一点,再大一点。”

这里本就够大了,再大就不够协调。

但白老爷坚持。

于是画师被迫改了笔,将胸口画的圆润又饱满,白老爷痴痴地望着画像,乐的不行。

玄烨就站在他们二人的十步远,看到白老爷的口水都要滴到衣领上了。

他握紧拳。

色胚一个。

此刻的白老爷色眯眯地抱着画师刚出炉的画像,正盯着上面的美人看。

媒婆说画像上未曾能有新人三分好看,也不知道于家的那女子到底如何漂亮。

心中想的痒痒又难耐。

像一根大蛔虫在他的肚子上爬啊爬,又难耐地蠕动。

白老爷挺着个大肚子,凑近了画像使劲亲了两口:“美人啊美人,等着,我明日就去找你。”

口水糊了画像一脸,白老爷却丝毫不在意,只顾抱着画像傻乐。

那画像被媒婆口述,虽然和于姑娘没法比,却实实在在有于桑之的半分影子。

那长长的睫毛,下巴尖细的弧度。

玄烨站在白老爷身后几步,看清了画像一角,拳头硬了。

他想,这样风流成性,妻妾成群,又喜新厌旧,家宅不宁的色胚,凭什么敢染指于姑娘。

分明连她的一根手指头都比不上。

见色起意。

仗势欺人。

比起流里流气的流浪汉和登徒子,恐怕这白老爷也只多了一层华丽的外裳罢了。

等到画师收拾了东西准备告退。

白老爷点点头,馋人地抓着那呼之欲出的画像不放手,几乎要整个人贴在上面。

漂亮的美人啊,漂亮的美人,他就要来了。

白老爷正兀自陶醉着。

忽然,背后似乎起了一阵风。

凉得白老爷都打了个哆嗦,古怪得觉得今天有点冷。

等到这寒意越来越浓,甚至凝成实质落在白老爷的肩背上,他才骤然白了脸。

惊恐地转头。

他对上偌大一片阴影。

第40章 贞节牌坊

白老爷从未想过,在自家的院子里,还能遇上这样的事儿。

他被打得吱呀乱叫,想钻进假山里躲躲却因为大肚子给卡住。

猛烈的攻势让他再也坚持不住。

白老爷眼泪鼻涕糊了一脸:“是我色欲熏心,是我见色起意,是我色胚一个……哇哇哇。”

白老爷被迫说了很多违心的话,每一句话都不甘心却不得不说。

等他哭得凄凄惨惨,自己给自己撕掉了那幅话,才察觉攻势减弱。

等到白老爷终于晕过去之后,花园里院子里一阵风飘过,再看,哪里还有人?

等到管家得知了消息,大惊失色跑来,白老爷只剩下在床上吱呀呻.吟的力气了。

半死不活地吐着气,白老爷两眼翻白,只感觉自己浑身上下都在疼。

管家推开门拉开帐子一看,整个脸色惨白:“老爷呀,是谁?是谁下的如此毒手呀。”

管家一下子扑在了白老爷的身上,那哭嚎的样子,别人不知道的,还以为是白老爷仙去了呢。

“咳咳咳。”白老爷被压得喘不过气,两眼一翻开始吐白沫。

管家抬头一看,连忙从白老爷身上下来,又是喂白老爷喝水,又是伺候白老爷躺着。

一个背着小药箱的大夫战战兢兢站着,手上还拿着药方。

管家回头,连忙扯过来让下人去煎药,又问这小大夫:“老爷这是怎么了?老爷还好吗?”

那小大夫迟疑地看了一眼:“不太好。”

管家大惊失色:“怎么个不好法?我们老爷还有几天可活?”

他急得团团乱转:“这可怎么办呀,老爷前些天买的米铺还没收回来,家产遗嘱还没定,连今日看上的小美人都没能娶回来。”

他抱着老爷的大腿,哭嚎得更加起劲:“老爷呀,您怎么这么惨,您走了,您的夫人小夫人们可怎么办呀?我又该怎么办呀?”

小大夫摆着药箱的位置,听管家这么一吼,差点胆子都被吓出来了。

他连忙道:“没,没有这么严重,白老爷还死不了。”

“啊?”管家的哭声戛然而止,顿时拿起自己的袖子摸了摸自己的老泪:“那太好了,老爷,您听到了吗?您没事。”

白老爷躺在床上,本来是没有性命之忧的,被管家这么一吼,差点一口气上不来,当场去世。

管家擦干了泪,连忙从地上爬起来,也不顾自己之前那哭的惨烈的样子,抓着白老爷的手,语无伦次:“老爷,老爷,是谁动的你?谁敢动您?小的就是舍了这条命,也要和他拼了。”

管家誓言立得很忠心,奈何那人已经走了。

白老爷咳咳了两声,看管家的眼神满是虚浮和沧桑:“嗬,他跑了。”

“别怕,老爷。”管家握紧拳头,:“就是追到天涯海角,我也要让他付出代价。”

“所以,老爷。”管家凑近了一点,问他““是谁伤的您?””

要是白老爷知道是谁就好了。

也不必一直躺在这里吊着口气。

他早就让人把人抓起来了。

他使劲地撑着眼皮,告诉管家:“他蒙着面,我看不清他。”

“莫非是老爷您惹上的敌人?”管家眼珠子一转,瞬间有了猜测:“是银楼的陈老爷?还是香粉铺的姜员外?或者是哪个不长眼的江湖客?”

“我也不知道。”白老爷也不知道,只知道那人蒙着黑色的面罩,动起手来让人疼的想死。

不过他觉得应该不是他素日里来攒下的敌人:“我觉得应该是有脑疾的江湖客。”

不如很难思考他是怎么进来的,又是怎么一阵风似的跑掉的。

管家觉得也有可能,更想白老爷多透露些信息:“那他揍您的时候说了什么?做了什么?”

白老爷被“揍”这个字着恼,含怒瞪了他一眼,捂着自己的伤口嘶了一声:“他让我骂自己……”

“什么?”管家一边愤怒一边有点好奇:“他让您骂自己什么了?”

白老爷觉得有点难以启齿。

管家却催促他说:“快说吧,老爷,再没有面子能有现在躺着没面子?”

白老爷涨红着脸被说服了,他道:“他让我说自己是个色胚,是色欲熏心,是见色起意,是风流成性。”

管家竖着耳朵的脸一愣,看了看白老爷,又看了看他此刻狼狈却并未伤及性命的惨痛样子,实在不能违心说出其他话:“老爷,你有没有想过,或许不是什么有脑疾的江湖客呢?”

“嗯?怎么可能?”白老爷没好气:“若没有脑疾,怎么可能跑过来专门对着我一顿打,还让我说这些名不副实的话。”

倒也算不上名不副实。

管家在心底暗暗嘀咕。

到底没把这话说出来。

他看了看满脸不服的老爷,看他痛苦地在床上一动不动。

小声道:“那或许不是江湖客呢?”

陈老爷姜员外都知道自己家白老爷色欲熏心。不说他们了就是寻常百姓都知道。

白老爷听见了,还哼了一声。

“哼。”他哼得起劲:“也许不是江湖客,但一定是嫉妒我,嫉妒我百花丛中过,嫉妒我能有这么多漂亮的夫人。”

管家欲言又止。

这会儿,药终于煎好了,滚烫的药被人端上来,放在白老爷面前。

白老爷想自己坐起来,身子一动,又立马疼的面色扭曲。

他一把把旁边顺手的摆件砸在下人脚边:“没眼色的东西。”

他捂着自己的伤处,疼的脸色都黑了。

下人吓了一跳,连忙跪地。

白老爷怒声:“就你长得这么丑,还好意思进我房来伺候我?滚去换个漂亮的进来。”

管家接过来药盏,连忙轰人下去。

叫人叫了秋菊过来。

秋菊是个漂亮的妮子,被她爹卖进白府里来的,越长越水灵,本来白老爷打算今年给纳进房里,没成想多出个于家的大妞来。

等秋菊过来,白老爷的脸色终于好一些了。

秋菊被姐妹回去的时候跪红地膝盖吓了一跳,伺候老爷的时候也比平日里要小心不少。

她怯弱又细致。

等到把白老爷小心翼翼地扶着躺下,又仔仔细细地一勺子一勺子喂药的时候,白老爷才终于露出点舒心又疲惫的神情来。

管家斜眼偷偷瞧自家老爷:“老爷,那明日还纳不纳那于家的女子了?”

白老爷头铁,虽然伤筋动骨,被迫躺在床榻上,但还是要说:“纳。”

哪怕看得到摸不着,美人放在眼前也是让人舒心的。

不比一个人躺着舒坦?

管家也很想顺着白老爷说是,但是瞧白老爷这样子,又怕老爷到时候剩下的半口气都没了:“老爷,您还记得那蒙面人说您什么吗?”

“什么?”白老爷皱眉,想起被揍的过程,脸色一黑,很想反驳,忽然想到什么,脸色又一白:“你是说?”

“奴才也不知道。”管家道:“不过蒙面人忽然说您风流成性,恐怕是想让您修身养性。”

“呵。”白老爷很想冷笑两声,让他修身养性,说什么屁话。

他撑起身子正打算说些鸿言壮志,就嘶得一疼,眼皮都往上翻。

更别说连其他了。

管家伸出双手,小心翼翼地又伺候白老爷躺下,就见白老爷翻着白眼说:“先……先不纳了,让我缓缓,缓缓。”

于桑之得了讯息,起身去找人。

刚推开门,就见一个小姑娘一起身撞过来。

那姑娘留着两条长长的辫子,垂到胸口的位置,辫子油光发亮,绑着两个鲜艳的红绳,正是陈妞儿。

陈妞儿回家哭了好一阵子,蒙着被子哭的眼睛和核桃一样,哭到自己都觉得自己委屈。

但她又放不下那样俊美健壮的男子,觉得于家大妞就是运气好,所以才捡了个便宜。

要是她——

要是她——

哼,哼。

这不,一听到于家媳妇为于家大妞找了个亲事,立马就赶过来坐在于家院子门前了。

她面目嫉妒,看于家大妞也不爽。

连带着语气也不客气起来:“你明明都有亲事了,为什么要傍着其他男人不放?”

她爹是村长,村里这么小,于家媳妇为于家大妞订亲的事,不用传大家都知道了,何况她又是村长家的,消息都要比别人快上一步。

陈妞儿甩着两条粗辫子,也不顾自己被撞疼的肩膀,整个人和点燃的炮竹一样,一点就爆:“你都有了白老爷了,媒婆都从你家出去了。你为什么还傍着别的男人?还不许别人接近他?啊,我知道了。”

她拿那种震惊又气愤的目光看于桑之:“你,你是不是就想脚踏两条船?”

想到这里,陈妞儿觉得自己想的真对。

她如果能被白老爷看上,或者被那俊美健壮的男人看上,她一定高兴得不得了,一定把心收的紧紧的。

可于家大妞不一样,她看着就不是个安分的。

陈妞儿看于桑之的目光带上了点敌意。

那警惕很明显,是看另类人的眼神。

于桑之说:“不是。”

“我可不相信。”陈妞儿跳了起来,连小牛犊都没她跳的这样猛:“不然你怎么不敢放手?你凭什么不放手?你还让你捡的男人远离我,我知道,你就是想要缠着两个男人,你不安分,你不安于室。像你这样的,你知不知道,这可是要浸猪笼的。”

村子有浸猪笼的习俗,前些年浸了好几个红杏出墙的寡妇,让人一听就闻风丧胆。

剩下的哪怕丧了寡,也都老老实实,听得县老爷满意,今年说要多给他们村几个贞节牌坊的名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