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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章 干呕珠珞看见有人跌进他怀里……

彩霞快去快回,只是回来的时候,没有去时的兴奋。

珠珞瞧出来了,心底有了数,问她:“皇上晚上不来用膳?”

彩霞瘪下嘴点了头,见她神色无恙,随即补了句:“宴公公叫住奴婢,跟奴婢说了句话,让奴婢带给主子。”

珠珞其实并不反对彩霞与宴池接触,并且宴池是殿前伺候的人,如果能从他那儿得到消息,对她反而是有利的。

她对手底下的人,唯一期许是不背叛她,倘若有一次背叛,她便绝不会再用。

彩霞这话说得坦荡,珠珞笑了下:“既然宴公公肯与你多说话,你便多听听。且他是大总管,想来与你说的都不是拉闲的话,你便说与我听吧。”

彩霞领命开口回:“宴公公说,每年今日皇上都只独身一人,不会去任何妃嫔的宫里,让主子好生安息,不必困扰。”

哦,今日是什么特殊的日子吗?

其实珠珞这两日也不开心,因为明日是父亲的祭日,但在宫里也无法明面祭拜,只能背地祝祷怀念。

她心中烦闷憋屈,又因着昨日李璟晔也没留宿永寿宫,这才动了去见他的心思。

却不想,得到了这种消息,她内心还是诧异的:“宴公公可有说明原因?”

彩霞摇了下头:“并未,奴婢也觉得有些蹊跷,不过皇上的心思,旁人也难以揣测。”

珠珞觉得她此话有理,且人人都有秘密,李璟晔每年固定日期不招妃嫔侍寝也不是什么大事,她也不必放在心上。

只是,这晚膳一人吃,难免有些食之无味。

特别是这道鸽子汤,汤被炖得浓稠鲜美,小厨房炖了整一个时辰,肉都被炖烂了,加了枸杞八角调味,实在是汤鲜味美。

珠珞吃了两口,却有些吃不下,对彩霞道:“将小厨房剩下的鸽子汤装起来,咱们送去养心殿。”

珠珞还挺好奇,不招嫔妃侍寝的特殊日子,李璟晔在做什么?

她又隐隐觉得,许是跟一个人有关。

一个重要的人,一个让她成为替代,入了李璟晔眼的人。

在这种直觉下,珠珞就更加想要去探究,若是个她认识的人,她以后装扮起来也更得心应手。

而这种前提,是她把这个人给找了出来。

珠珞提着食堂,只带了彩霞前往养心殿。

宴池跟小德子两个人都候在门外,如今天气渐暖,烛光下飞蚊环绕,小德子正殷勤地给宴池驱赶蚊蝇。

宴池不动如松,显得来回拍巴掌的小德子有些殷勤到好笑,师徒两乍看之下还有几分喜感。

小德子老远就看到了珠珞,眼睛都亮了,扯着宴池的袖子说:“师傅,你看,景采女来了!”

天幕漆黑,*但雪肤花貌的珠珞,款款而来,仿佛自带白光,晃眼的紧。

小德子第一眼瞧她,就觉得她是个有大造化的,如果如他所想,现下珠珞可是得宠第一人,也是宫中第一得意之人。

宴池脸上却没有小德子那般高兴,心下暗道不好,当即拍了傻乐呵的徒弟后脑勺下,低骂了句:“蠢货!”

小德子伸手挠了下后脑勺,有些委屈地看了眼师傅,他刚那话又哪里错了?

就在小德子想不通的时候,珠珞已经来到两人跟前,她温和有礼道:“烦请公公通传一声,说永寿宫小厨房下午炖的鸽子汤不错,我特地带来一盅给皇上品尝。”

宴池面上有些为难,还未开口,突然养心殿里传到一道女人的声音。

这声音一听就很耳熟,珠珞的脸当时冷了下去。

是月华。她不是被江贵妃给禁足在琼华宫待嫁的吗,怎么会出现在养心殿?

宴池也听到了声音,当即劝道:“采女,鸽子汤留下,您就先回去休息吧。”

珠珞此刻却犯了轴,想到刚刚彩霞的话,李璟晔今夜不会留嫔妃侍寝,她信了,但此刻月华人却在里面,这教她如何能安心回去?

她语气更是冷了三分:“不必,我亲自进去将汤送到皇上手里。”

说完,也不等师徒俩反应过来,就直接抬脚闯了进去。

小德子反应过来的时候,刚要大喊出声,就被身旁的宴池一把捂住嘴,他在他耳边低声呵斥:“你想害了景采女不成?”

小德子忙摇了摇头,眼神可怜巴巴地看向自己的师傅。

宴池这才放开他的嘴,狭长的眼睛紧紧盯着珠珞离开的背影。

嘴角却是缓缓地冷漠地勾起。

这宫里的女人得宠后,总会认为自己是唯一的,是皇上心中最不同的存在。

而后渐渐地,她们就会认清一个事实,那就是后宫的女人大都是皇上闲时逗弄的爱宠,高兴便宠,不高兴就会撇开一边。

无人会是例外。

而这个道理,往往只有她们失宠的时候才会认清。

但景采女无疑是幸运的,因为她将在她最得宠的时候,知道帝王宠爱都是镜花水月,南柯一梦。

*

彩霞忐忑地跟在珠珞身后闯了进去,一颗心扑通直跳。

珠珞跨进门槛,就看到不远处,重重帷幔下,男子背靠着她,半躺在榻上,以手撑头,姿态慵懒随意。

而他面前的女子,粉纱轻衣,巧笑倩兮,光着脚在跳一曲绿腰舞,她舞姿婀娜,没有乐器弹奏,但她嘴里却是哼着悠扬的语调,伴着舞姿也不单调,当真是曲美舞美人更美。

只见她舞毕,纤纤玉手拿起酒杯,神态妩媚地端到男子跟前,莺啼婉转的嗓音像是含了蜜糖:“二皇子哥哥,琼儿敬你一杯。”

男人伸手,端的不是酒杯,而是女人的腰。

女人面露娇羞惊讶,顺势倒进了男人的怀里。

珠珞看到这,便不再看,直直地将匆匆的步子转了回去。

她转身,没有引起不远处两人的注意。

彩霞正看得愣神,一转眼就看不到自家主子身影,连忙提心抬脚跟上。

珠珞进殿的时候步伐匆匆,没进去多久,便脸色冰冷地出来,脚步也是匆匆。

俨然是一副生气的样子。

小德子都看呆了,他语气喃喃:“乖乖,师傅呀,这美人生气当真是好看,都说嗔痴怒骂别有韵味,如今徒弟真真是见识了!”

宴池眼神怒瞪,再次恨铁不成钢地拍了下他的后脑勺道:“还欣赏美人呢,没听见皇上叫人吗?”

小德子连忙回神,不敢再傻看下去,连忙随了宴池进去。

一进去,就看到月华颤巍巍地跪在地上。

*

珠珞步伐太快,彩霞要快走两步才能跟上,差点追不上珠珞的脚步:“主子,你慢点,当心脚下。”

她先前以为珠珞是个对恩宠不在意的,没想到气性竟如此大,敢闯养心殿不说,一声不吭地就又走了,还生了这么大的气。

她认识珠珞也快两年了,还是头次见她如此愠怒的样子,可见刚刚的场面对她的冲击有多大。

不过想来也是,若她是珠珞,恐怕比她还要失态。

皇上宠谁不成,非要宠采女的仇人,还偏偏让她给看到了!

珠珞越走越快,夜晚的冷风吹在身上,她完全感受不到,她只感到有团火在心口烧,就要把她全身烧着,她急需发泄的出口!

一路来到永寿宫,宫人们上前跪下迎接,却不想看到的是主子阴沉的面容,众人心头都不由得咯噔了下。

这时,彩霞也赶上了,看见珠珞的身影消失在殿内,开口道:“你们都起来吧,主子心情不好,都小心伺候着。”

吩咐完,便将手中食盒交给露珠,露珠诧异地问:“皇上不喜鸽子汤?”

彩霞叹口气:“非也,美人在怀,哪里还看得上鸽子汤?”

露珠更加惊讶了:“美人?”

彩霞:“不可说,不可说。”

露珠心中便有了数,道:“先前主子让调查的事,已有眉目,谣言似乎是从碧冼阁传出来的。”

碧冼阁,英答应?

彩霞心头微惊,对她道:“你们都退下吧,我独自一人去瞧瞧主子。”

*

珠珞先前伺候人的时候,每每遇到主子发火,她都觉得头疼。如今轮到自己,她也变成了她先前讨厌的主子,胡乱打砸一通后,看到满地狼藉,她心口的郁气才稍微褪去三分。

她自荐枕席,本来就别有目的,所以并不奢求李璟晔能对她有几分真心。

但,他宠爱谁不好,为何偏偏是月华?

他那天明明那么温柔地给她上药,还说要保护她,难道他就是这么保护她的?

这才过去几天,他就迫不及待地拥月华入怀,难道是忘了先前之事不成?

果然,刀只有捅在自己身上才最疼,她捅的是自己的腿,旁人又怎么会时时放在心头?

珠珞闭了闭眼睛,咬着牙努力压下眼中的泪意。

她双手紧紧握成拳,告诫自己不可以落泪,她的眼泪只可以落来做戏用,人后落泪只能说明她的懦弱!

彩霞推门进来的时候,看到满地的碎瓷片,小心地走过来,开口道:“主子,您消消气,还是自己的身子最要紧。”

珠珞突然掩住口,干呕了两下,彩霞看着一惊,忙上前关切道:“主子这是怎么了?奴婢去喊太医来。”

珠珞眉间阴郁,语气恹恹:“不必了,就是刚才走路太急,又发了脾气,导致脾胃不合,有些不舒服罢了,缓缓便好。”

只干呕两下那股子呕意便散了,珠珞便没放在心上,毕竟气大伤身,气极呕吐的人也有,都是正常反应。

彩霞上前,身后轻轻拍了拍她的后背,转移她注意力地开口:“先前主子让奴婢调查的事有眉目了,主子与章大人的谣言就是从碧冼阁传出来的,主子与英答应无冤无仇的,怎么会传如此对主子不利的谣言?”

英答应?珠珞想要之前她的投诚被她给拒绝了,如今传如此谣言,大约是对她的反击,她道:“先不管,只要不传到皇上耳里去,这种没有实据的谣言过两天便散了。”

彩霞:“是,主子。”

珠珞缓了脾气,语气逐渐冷静:“去打听下,皇后娘娘爱吃的吃食,咱们后天去景仁宫拜见皇后娘娘。”

彩霞有些意外:“主子,为何是后天?”

珠珞:“明日我要去宫里的宝华殿念经拜佛,若是旁人问起,就说我是为皇上祝祷的,可是明白?”

彩霞应声:“奴婢明白。”

珠珞:“把今日在养心殿看到月华之事传到储秀宫,江贵妃下令让月华闭门待嫁,如今人却出了琼华宫,也不知道贵妃是怎么看的人?”

借刀杀人,江贵妃用过,如今也该她用了。

彩霞明白珠珞的意思,但还有隐忧:“若是月华明日被封妃,这可怎么办?”

“不会的,”珠珞笃定道,“皇上一定会让月华嫁给北郡王,他不会为了区区一个女人而失信天下,江山与美人孰轻孰重,皇上难道还拎不清么?”

除非李璟晔爱月华爱到了骨子里,另负天下人,也不愿负一人。

但她总觉得李璟晔不是这样的人,且她潜意识还不愿相信,月华就是李璟晔心中隐藏的爱人。

若真是月华的话,她难道成了月华的替代?

这是她不能忍受的,她可以成为任何人的替代,但她不能成为仇人的替代!

珠珞身体累极,又加之明日便是父亲的祭日,她更绝乏累,对彩霞道:“你下去吧,我想一个人静静。”

彩霞不放心地看她一眼:“奴婢就在门外伺候,主子有事就喊奴婢一声。主子有什么事就发泄出来,千万别闷在心口,免得憋坏了自己。”

她想,她等下就悄摸再上一波瓷器,给主子砸了解气。

珠珞淡淡地“嗯”了声,便捏了捏眉心,没有规矩地直接倒在了床榻上。

不知不觉,眼眶却红了。

*

养心殿

李璟晔酒醒了大半,他刚刚迷迷糊糊间,看到小玉儿在他眼前跳绿腰,惟妙惟肖好似真人就在眼前。

一声“琼儿”更是让他沉迷其中,因为小玉儿的小名便是,琼景。

他忍不住伸手抱住了“小玉儿”,却不想她脸靠近那刻,手中的酒水倾倒在他身上,他立马就被冰凉的酒水泼得惊醒过来,才发觉怀里抱着的竟是月华!

他脸色顿时沉了下去,看着跪在他跟前的三人,怒道:“宴池,你怎么将月华放进来的?”

宴池还没多大反应,身旁的小德子就害怕地抖了下身子。

月华则是抬起下巴,无惧无畏地开口:“是月华自己偷偷溜进来的,皇帝哥哥,刚刚我们不是挺好的,你又为何?”

她的话还未说完,就被李璟晔哑声厉呵打断:“你闭嘴!穿成这般像是什么样子?不是在琼华宫禁足,怎么跑出来了?”

月华红了眼,语气逐渐哽咽:“月华是好不容易偷溜出来的,就是为了见皇帝哥哥一面,却不想皇帝哥哥竟如此绝情”

李璟晔此刻彻底酒醒,冷声下命令:“宴池,以后养心殿再放进无关紧要的人,你的项上人头就别要了!”

宴池俯身拜道:“奴才遵命,奴才以后一定谨记本分,看好养心殿。”

李璟晔冰冷的眼神看向月华:“还有你,你现在赶紧回琼华宫待嫁,让贵妃不必挑选吉日,三日后便是你出嫁之日!”

第42章 他的心上人他喜欢的,不会是小玉儿吧……

翌日,琼华宫

江贵妃端坐上首,面若冰霜地瞧着跪在下首的月华,冷嗤道:“不知羞耻,哪家好人家姑娘似你这般身着清凉去勾引男人的?”

月华梗着脖子,反唇相讥:“江芍姿,你已经年老珠黄,你除了身居贵妃之位,又有什么比得上我的?”

江贵妃眸光冷了下去,死死地盯着月华。

月华自知大势已去,但是江芍姿动不了她,便继续大言不惭道:“枉你侍奉皇帝哥哥这么多年,竟然连个孩子都生不出!我不知羞耻?当年你喜欢先太子,闹得人尽皆知,后来新帝登基,你竟厚着脸皮进宫,才成了如今高高在上的贵妃娘娘!我们两个,究竟是谁不知廉耻啊?”

陈年往事,被月华如倒豆子般说出,字字诛心,江贵妃眼底闪过杀意,站起身道:“陈嬷嬷,本宫就将郡主交给你了,这三日你好好教郡主什么叫做柔顺听话,若出嫁时郡主还这么口无遮拦,本宫拿你是问!”

陈嬷嬷冷漠地点了下头,吊梢眼闪过不易察觉的恶意的兴奋。

*

宝华殿

珠珞身着质朴素衣,略施粉黛,由彩霞陪着进入,宝华殿的法师瞧见,上前施礼道:“不知贵人是哪宫的主子?”

彩霞回道:“主子是永寿宫的景采女,特地来此烧经为皇上祈福,主子还想供盏海灯,不知要供奉几斤才合适?”

法师指了偏殿道:“景采女若是烧经祈福可去偏殿,但供海灯还需过两日,皇上已经承包这三日的所有海灯,所以采女可过两日再来。”

珠珞心里有些诧异,她看了眼彩霞,随后对这法师道:“多谢法师指点。”

随后,便由彩霞扶着去了偏殿。

怪不得刚才进入主殿的时候,烟熏火燎的,香味烟味极重,这么大手笔原来是李璟晔做的。

他做他的法事,她做她的,互不打扰。

珠珞对着佛像跪下,虔诚地拜了三拜,随后便开始烧经,她虽有心给父亲烧些香烛纸钱,可惜身在皇宫,身不由己,只能打着祈福的名义,私下里祭奠父亲。

火舌舔着经文,很快烧成灰烬,珠珞不紧不慢地烧着,心中默道:

爹,女儿不孝,至今还未能替您报仇。

不过女儿发誓,这辈子一定为您翻案,不让您背负罪臣的骂名,让颜家再次清清白白地现于人前!

很快,门“吱呀”一声,被彩霞推开。

她走近,跪在了珠珞身后的蒲团上,将打听的消息和盘托出:“主子,奴婢打听到,皇上每年这三日必承包所有的海灯,具体原因外面的法师也不知,只有大法师才知道。”

“奴婢又使了银子,才打听到当初皇上有给大法师一副画像,但具体画像只有大法师和皇上知道,每年这三天画像会被供奉在宝华殿,待三日后,才会被原封不动地还到养心殿去。”

听彩霞这么说,珠珞心里已经有了猜测。

大约李璟晔心底的女人已经离世,否则以他的权势,什么女人得不到,何至于找替代?

这于她而言似乎是个好消息,原身不会出现,那么她这个替代就是独一无二的。

先前还对李璟晔的心上人还有几分好奇,如今已然没了兴趣,反正她这个活人,无论怎么争,都争不过死人。

她也不屑跟一死人去争。

珠珞没说话,继续沉默烧经,素白的手指映着白底黑字的经文,分外显眼。

彩霞继续道:“奴婢还打听到,原来皇上已经这么做将近十年了,可见皇上是个长情念旧之人。”

十年?珠珞猛地转头看她!

怎么会正正巧巧的十年!且还是这三日?

十年前昨日身死的,又与李璟晔相识的女子,她好像只能找出一人。

那便是,颜如玉!

珠珞心中猛地一跳,像是被什么击中,想到永寿宫院中的木绣球,是小玉儿最爱的花,有些荒诞到想笑,但她怎么也笑不出来,不解、疑惑、后知后觉,甚至让她不知道要做出什么表情来。

最终,她面无表情地吩咐道:“彩霞,想法子打听到画像的内容,人也好,物也罢,一定要想法子去打听到!”

彩霞就知道珠珞闻言,不会无动于衷,当即应道:“主子放心,奴婢会为主子探听到的,再不济还有宴公公,他追随皇上这么多年,不可能对画像的事一无所知。”

珠珞心头有些乱,她不关心彩霞要不要向宴池去打听,她只想要知道结果。

如果画像是个人,且是颜如玉的话,那这一切都太荒唐了。

荒唐到令人发笑!

*

珠珞祈福完,便回了永寿宫。

刚进殿门,露珠跟云轻满脸笑意地迎了上来,露珠道:“主子可算回来了,皇上在内殿等你有好一会儿了!”

珠珞语气淡淡地“哦”了声,没有半分意外的欣喜。

露珠与云轻相互对望了下,神情有些不知所措。

以前皇上每次过来,珠珞都是开心的,准确地说,她都表现得很开心,只是这次却不知为何,她似乎很不高兴。

昨晚究竟发生了什么,让珠珞还生着气呢。

三位宫女的眼中都露出几分担忧来,不知道憋着气的珠珞,遇到皇上会是怎样的场景?

珠珞确实还在生着气,以至于她不知现在该用何种模样去面对李璟晔。

她可以理直气壮地责骂关常在,因为她是受害者,旁人没有理由让她去原谅一个施害者。

但李璟晔不是关常在,他是这皇宫的人,她只是宫里最微不足道的女人之一。现在得宠,或许等下那句话让他不高兴了,立马就会失宠。

旁人瞧她花团锦簇,好不风光,只有她自己知道,如今烈火烹油的滋味。

她深深吐出口气,努力表现得如往常般柔和,不让自己表现出有半分棱角的模样。

她想,十年前的小玉儿,恐怕怎么也不会想到,有一天她会在这皇宫活得小心翼翼,委屈求全。

她已经不是十年的小玉儿了,她是元茵茵,是珠珞,却偏偏不会再是小玉儿。

*

李璟晔午后就在永寿宫等着珠珞了,没想到珠珞一去宝华殿就是大半天,天色擦黑才回来。

听宫女说,她去宝华殿,也是为了他祈福,这才让他耐着性子继续等下去,他还从未如此等着一位女子。

等到珠珞出现的那刻,李璟晔内心所有的焦躁,就在抬眸的一瞬间被全部抚平。

她平日虽打扮也不出格,但今日过分素净,皎洁如纯白木兰花,淡妆相宜,娇俏不失妩媚。

珠珞没有靠近他,离他一步远的距离,福身行了个礼:“臣妾请皇上安。”

李璟晔将手里的“编年纪事”搁在桌子上,伸出手:“过来。”

珠珞缓缓起身,看着眼前这只掌纹分明,骨节分明的手,换做以往早就伸手握上,并顺势靠上撒娇求怜。

但她此刻,却怎么也不想将手放上去,想到昨晚也是这只手,揽过月华的腰肢,她就想吐!

珠珞慌忙捂住嘴,真干呕了两声,条件反射般的,她也不知道怎么了。

她现在竟有些排斥他的触碰!

李璟晔脸色瞬间不好看起来,但还是耐着性子起身靠近,伸手拍了拍她的后背,温声道:“这是怎么了,好端端地怎么干呕起来?朕传太医过来。”

珠珞很快缓过劲头,唇色有些白地摇了下头:“皇上不必了。昨日不死心地等皇上来用膳,那道鸽子汤,到底是等到冷腻,臣妾吃了今日便有些不舒服,吃几剂温脾固肠的汤药便好,皇上不必担忧。”

她昨日的确是派人去请了他来用鸽子汤,他的确没有来,所以她这个回答天衣无缝。

李璟晔闻言,果然不再招太医,只是拉着她的手,坐下无奈道:“以后不必专门等着朕,如是饿了就先吃,冷菜就不要吃了,吃坏脾胃可不好。”

珠珞不着痕迹地收回手,嘴角扬起抹牵强的笑来:“多谢皇上关心。”

眼神闪躲,语气生分。

李璟晔瞧出来了,身子凑近,关心问道:“可是有什么心事?不妨同朕说说。”

珠珞再次扯出抹笑来:“回皇上,臣妾没有心事。只是今日身子不爽,恐怕不能侍寝了,还请皇上不要怪罪。”

宫里的女人都巴不得留下皇上,但是把皇上往外推的,珠珞还是第一人。

李璟晔这辈子只在小玉儿那里吃过亏,靠近不得,远离不能,除了小玉儿,就只有旁人看他喜怒哀乐的份,没有他瞧别人脸色的。

当即冷脸起身,不怒自威道:“既如此,那你好好休息,朕得空了再来瞧你。”

说完,转身便走。

珠珞也没开口挽留,而是跪下相送:“臣妾恭送皇上。”

等李璟晔的背影消失,她才缓缓起身。

这时,彩霞进来,面露担忧地上前问:“主子,皇上怎么突然走了?”

这还是珠珞得宠后,皇上第一次甩脸色离开。

彩霞很是担忧,害怕是珠珞说了不该说的话,从而得罪了皇上。

珠珞满脸不在道:“随他,腿长在他身上,爱走不走。”

彩霞话头噎住,采女这还没消气呢?这气性可真大啊,都能给皇上甩脸色了!

第43章 失宠永寿宫失宠了?

储秀宫

英答应不住地掩唇偷笑:“娘娘,您果真神机妙算!昨日皇上竟怒气冲冲地从永寿宫而出,没有宿夜呢!”

江贵妃看着下首偷乐的英答应,闲情地阖上茶盖,慢悠悠开口道:“这才第一天,妹妹就高兴成这般,往后高兴的日子可多着呢。”

英答应受教般看向江贵妃,道:“娘娘,既然景采女失了宠,也不知皇上今晚会翻谁的牌子?”

江贵妃见她双眼殷切,翘首以盼的样子,不由得轻笑出声:“那妹妹还不努把力?今晚可是个好机会,妹妹可不能浪费了呀。”

英答应忙不迭起身,上前几步,蹲跪在地上,朝着江贵妃虔心道:“嫔妾愚钝,还请娘娘赐教。”

江贵妃给身后的彩屏使了个眼色,彩屏从袖中掏出一张药方,江贵妃郑重其事地将药方递给英答应道:“妹妹,这个药方是本宫新得的,只是本宫忙于宫中琐事,无暇顾及皇上,这个药方就借花献佛给了妹妹,希望妹妹今晚能一举得男。”

英答应有些受宠若惊,又有些狐疑地接过,白纸黑字的药方,份量标的清清楚楚,她看得眼热地开口:“多谢娘娘关怀,只是嫔妾害怕不得圣心,辜负了娘娘的好方子。”

“若想承宠,到也不难,”江贵妃居高临下地睨着她,“你且附耳过来,本宫再提点你两句。”

英答应双眼发亮,向前膝行两步,挺着上半身,好似怕江贵妃弯腰会累到腰似的。

江贵妃微微俯身,在她耳边说了几句话。

英答应立马红着脸,有些害羞地点了下头。

*

珠珞一夜好梦,晨起时脾胃有些不舒服,但也还能忍耐,摸了摸腹部,缓了好一阵子,才从柔软的床榻上起身。

她早上饮食偏清淡,爱喝养胃的小米粥,今日却突觉嘴里无味,想要吃些酸的,便吩咐小厨房,准备了醋溜小黄瓜的配菜,她吃着很是开胃。

她吃相斯文,不紧不慢,边吃边听着三位宫女的汇报,虽然各说各话,但是主旨只有一个,那就是宫里都在传,她失宠了。

珠珞看了眼手边的血燕,是御膳房送来的,份量比昨日的一半,没听这话前,她是不会注意到的,如今这减了一半的血燕,似乎变成了失宠的前兆。

露珠:“皇上昨晚没有留宿永寿宫,外面传得可难听了,都说皇上受到采女与章大人传闻的影响,这才对主子发了怒,恐怕以后就都要冷落主子了。”

云轻:“主子和章大人的事本就是空穴来风,但大家传得有鼻子有眼的,难保皇上不起疑,主子要去养心殿与皇上解释清楚吗?”

珠珞诧异:“解释什么?”

露珠心里叹口气,感情她们说这么半天,采女是一个字都没有听进去!

云轻无奈道:“主子,这都什么时候了,今早奴婢去拿血燕的时候,还遭受了御膳房好大的白眼!”

以往这血燕可都是御膳房亲自派人送来的,原来这半碗血燕是云轻去拿的,还差点拿不到。

听小姑娘这话,就听出她定是受了委屈,珠珞搁下碗道:“我妆奁里有三对海棠珠花,配你们三人正合适,我知道我失宠,你们到底也会受些委屈。”

她当时伺候梅采女的时候,就能感受到,一旦梅采女得宠,不管是御膳房还是内务府的奴才,听她是倚梅轩的,都会客气三分。

而采女被禁足失宠的时候,她先前的优待都会顷刻化为乌有。

她自被宠幸后,一直得宠,连带着她们三位,也没怎么看旁人脸色,现在骤然失宠,恐怕她们三个也要连带着受委屈。

彩霞闻言,满眼关心道:“主子这是什么话?主子一向不拘着我们,我们打心眼里认为您是这宫里最好相与的主子。我们这些做奴婢的受些委屈不算事,我们主要就是担心您。”

露珠也道:“是啊,采女,这宫里拜高踩低的人多,您一直得宠,骤然失宠害怕那些有眼无珠的小人,会落井下石。”

彩霞是陪着珠珞去养心殿,但是那桩秘事,她只能藏在心底,不能为外人道。

所以旁人只以为皇上是因为外面的谣言,而迁怒珠珞。

但她知道,事实完全相反,是珠珞有些寒了心,主动疏远的皇上。

所以刚刚她只是陈述了珠珞在外被传失宠的事实,至于旁人猜测她为何会失宠的话,她一个字也没说,全是露珠和云轻在说。

不过,彩霞心里也清楚,珠珞是个心高气傲的,这件事她不会轻易过去,眼下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等什么时候珠珞自己想清楚了,回心转意,这才会有复宠的机会。

珠珞听着宫女们关心的话,想了想,点下头道:“你们说的对,的确不能太失宠,否则在这皇宫很难生存。”

彩霞闻言,浑身一怔,难道珠珞这么快就改变心意了?

珠珞下一秒却是道:“可是这皇宫也不只有一位主子。上次我让彩霞打听皇后娘娘爱吃的吃食,打探得怎么样了?”

三人闻言,互相看看,不知道珠珞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彩霞回道:“主子,皇后娘娘没有特别喜欢的吃食,不过娘娘喜欢吃枇杷,每年江南都会进贡枇杷,按照往常的惯例,左不过就是这两日了。”

珠珞闻言,点了下头:“那便好,我等着枇杷来,也顺道尝尝鲜。”

云轻笑道:“原来主子是馋枇杷了呀,软条白沙,皮薄汁多!”

云轻的心思相对另外两个比,较为单纯,一听说有枇杷,嘴里不由得生津,珠珞一向不吝啬吃食,也不亏待她们,所以云轻在珠珞跟前从不掩饰她的馋嘴。

珠珞忍不住笑出了声:“到时少不了你的,小馋猫。”

云轻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下了头。

*

明日就是月华出嫁的日子,这点珠珞到是不奇怪,肯定是那晚的事,让李璟晔加快了想要将月华嫁出去的心。

只是,这男人好生薄情。

都说一日夫妻百日恩,他竟这么不留情地将人嫁出,一点情面都不留。

这也更加证实她心里的猜测,李璟晔心里的人不是月华。

不是月华便好,否则她若是成了月华的替身,心里不得呕死。

那他何故对月华这般好?

难不成也是将月华当做了替身?

想到那晚的绿腰舞,以及月华的那声“琼儿”,珠珞眉头动了动。

琼华宫,华是“月华”的华,那么“琼”字呢?

莫非是“琼景”的“琼”?

那个画像一时间,彩霞也没有拿到消息,于是珠珞便生出想要送一送月华的心思。

她想,或许在得知画像真面貌前,她可以离真相更进一步。

*

晚间,珠珞没啥胃口,吃了点山楂开胃,又想吃点酸的,便让云轻准备了酸杏。

云轻也尝了一口,差点被酸得就要吐出来,却见珠珞吃得面不改色,不由得佩服道:“主子,你都不觉酸的吗?”

珠珞又咬了口酸性,含糊回应:“还行。”

云轻“嘶”了两声,感觉后槽牙都要倒了。

这时,露珠走了进来,八卦道:“采女,奴婢听闻皇上今晚留宿养心殿,但英答应送了吃食进去,现下还未出来,恐怕今日是要侍寝了。”

珠珞牙齿不知道磕碰了什么,突然“嘶”了声,感觉整个牙齿都在打颤,简直快要酸死了!

她丢开手里的酸杏,面上无所谓道:“哦,外面都在传我失宠了,旁人去争宠也是必然的事,皇上有三宫六院,不会只宠一人的。”

李璟晔似乎便是这般,对一个人能宠到极致,一连好几个月只翻一个人的牌子。

但若是腻了,丢开也是毫无情面,这时后宫便可百花争艳,只看哪一朵在他眼里开得是最艳的!

当年梅采女便是这般,得宠后他就没翻过旁人的牌子,但采女失宠后,后来就呈现百花齐放、雨露均沾的景象。

珠珞吃饱了,站起身道:“把这酸杏撤走吧,我也累了,就寝吧。”

今日是彩霞守门,等伺候珠珞躺下后,斟酌地开口道:“主子,有句话不知奴婢当不当讲?”

珠珞直接回:“我知道你想说什么。”

彩霞:“无论如何,主子在这皇宫唯一的依靠是皇上,您不应该和皇上闹别扭的。”

珠珞心里清楚,但是她的身体反应骗不了自己,若是强求自己与李璟晔接触,她会浑身难受。

她过不去心里的那道坎。

不过,也没多大关系,她手指抚上肚子,她如今已经有了依靠,远着李璟晔也好,省得他没轻没重的。

她月份还小,不适宜透露人前。上次与庆嫔谈话后,她便知道这宫里的孩子实在是*太金贵,不小心就没了。

她不想像皇后跟庆嫔那般失去孩子,她会好好保护这个来之不易的孩子。

珠珞动了动嘴唇:“彩霞,你知道吗?我不是伤心,我是失望。我曾以为我在他心里是有点份量的,可是现在看来,一点都没有。”

“主子,这话倒也未必,皇上对您的宠爱是谁都看在眼里的。”

“可是,他昨日宠爱我,今日宠爱英答应,明日也会是别人,他平等地宠爱每一个女人,也平等地没有将任何一个女人放在心上。”

彩霞闻言,沉默良久,再不相劝,只是咬牙不忿:“英答应传播您和章大人的谣言,如今又大摇大摆地去了养心殿,实在是可恶!”

旁人不知李璟晔和月华的事,还真以为李璟晔是因为这事而对她恼怒,珠珞掩去眸中冷光,道:“随她。”

第44章 证实李璟晔送来了台阶

翌日,三宫女伺候珠珞上妆,彩霞将嫣红的口脂仔细地沿着珠珞的唇线描摹,她的唇色浅,唇瓣娇嫩,彩霞屏息生怕她的力道重了些。

这个时候,给珠珞梳发的云轻闷声道:“昨日果然是”

她的话还没有说完,就被整理珠钗的碧珠打断:“云轻!”

她眼神警告地看向她,似乎是在说,不许说让主子不悦的事。

云轻撇撇嘴,神情有些委屈不满。

碧珠岔开话题道:“主子,昨日说的枇杷,奴婢一早得到消息,今日似乎江南使臣就会进贡,到时估计也少不了咱们永寿宫的。”

其实不需要碧珠打断,珠珞也能猜测出云轻要说的话,无非就是李璟晔留下英答应侍寝的事,只是碧珠不想她伤心,这才转而提起枇杷的事。

不过,枇杷与她而言,的确是件好消息。

她正愁没机会接触皇后呢,如今有了枇杷,她可以借由枇杷光明正大地去景仁宫。

三位宫女昨日还有些疑惑她打听皇后喜好的目的,等今日之后,她们或许就不会疑惑了。

等最后一笔描摹好,彩霞欣喜地看着自己的佳作:“主子,好了。”

彩霞的手是巧,她的妆容基本都是她化的,且她也能将她整张脸的优势发挥到最大,碧珠对搭配上有所心得,她搭配的钗饰和衣裳都是很相宜的,云轻则是对发髻格外有研究,只要是她想要的发髻,云轻总能心领神会地给她梳好。

三位宫女各有所长,每回都能将珠珞打扮得出挑,只是有时珠珞刻意收敛,着意想要打扮素净点,这也的确有些压制了三宫女的技艺。

今日她打算去送嫁,所以打扮得明艳华贵,三宫女以为她这是要在月华郡主那儿找回场子,这次也是拼尽了全力。

珠珞满意地看着镜中的自己,虽然她无意痛打落水狗,但月华这般人,她也不介意去踩上两脚,以消心头之恨。

果然,她出现的时候,正对镜梳妆的月华倏地转头,眼神紧紧地看着她。

但是没有下一步动作,她身后站着是陈嬷嬷。

只听陈嬷嬷语气不高不低道:“郡主,你的妆容还未好,请勿乱动。”

她话音落,月华的身子几不可闻地颤抖了下,珠珞看在眼里,有些奇怪。

她上前几步,给了个眼神给彩霞,彩霞立马上前给陈嬷嬷塞了一荷包银子,她道:“陈嬷嬷,今日是郡主出嫁的大喜日子,采女想要送送她,这是咱们采女请您喝茶的,还请您行个方便。”

陈嬷嬷掂量了下手中银子的份量,嘴角勾起:“姑娘客气,采女只管叙旧,只是别误了送嫁的吉时。”

彩霞:“采女省得的,多谢嬷嬷。”

等陈嬷嬷和彩霞离开后,殿内只剩下她和月华两个人。

不过短短几日不见,琼华宫竟落魄成这般,内殿没瞧见秋桃,就瞧见陈嬷嬷一人,看来这月华的日子过得确实不算好。

但话说回来,也是她咎由自取。

月华等陈嬷嬷走后,又恢复了平时嚣张跋扈的性子:“本郡主如此落魄,你瞧着可开心了?”

珠珞直言:“确实,想到你即将嫁给的是杀死发妻的北郡王,我就更加开心。”

月华立马暴怒,用手重重拍了下桌子,腾地站起身来,目眦欲裂地看着她吼道:“你这贱人,少得意了!”

随后她像是想到什么,语气逐渐轻蔑:“本郡主虽然不能出去,但是也听到了外面的传闻,珠珞你在我面前得意什么?你已经失宠了!你以为你以后的下场会比本郡主好?真是笑话!”

面对她的怒吼,珠珞始终神色平静地看着她。

月华却不知为何,在她的眼神中,气势逐渐弱了下去。

只听珠珞说出石破天惊的几个字:“那日你在养心殿跳舞的事,我瞧见了。”

什么?月华语气闪过一丝震惊。

珠珞站着有些累,许是怀了孩子的缘故,小腿有些酸疼,便上前几步,找了个梨花椅坐下。

她坐姿有些放松,仿佛是在自家宫殿里,她的语气紧接着就更平淡了:“其实我今日来,是想同你说下我的猜测。”

“这座宫殿名为琼华宫,是你搬进来后才改名的,而你那日晚上也自称琼儿,但你本人的名字跟‘琼’这个字可完全不搭边,所以只有一种解释。”

月华越听越心惊,手指蜷缩起,眼神警惕,嘴唇颤动道:“你想说什么?”

珠珞:“你喜欢皇上,但皇上究竟喜不喜欢你呢?我猜,是不喜欢的。否则你在宫里这么久,以皇上的性子,早就封你为妃了!”

“你闭嘴!”

“但皇上对你的态度很奇怪,宠爱你这么多年,应该只是把你当做妹妹看待。但即便是对妹妹的宠爱,也不是属于你的,是你偷来的,他想宠爱的另有其人,是也不是?!”

“你胡说!你闭嘴!”月华气得甩了下袖子,脸色爆红,连刚上的妆都没压住,可见她的愤怒。

但是她越愤怒,就越证明珠珞说的是对的。

珠珞为了安抚她的火气,转而道:“其实我也知道我受宠是因为什么,因为我们同病相怜不是吗?”

她的语气太过平静,月华不敢置信地看着她,企图想要从她脸上找出一丝崩溃痕迹,但是她没有找到,她深深吐出口气,眼神继续不屑:“没想到你还挺聪明。”

“这不难猜,”珠珞道,“皇上之所以急着将你嫁出去,是因为他找到了我这个更好的替代品,所以你就没用了。”

她说的是事实,然而正因为是事实,所以才更伤人,月华激而怒骂道:“贱婢!”

珠珞没恼,她继续道:“我的封号是‘景’字,而你当日自称“琼”,所以那个女子便叫琼景吧?只是我派人打听过,却没找到人,请问郡主可以为我解惑吗?”

月华先是震惊于珠珞猜出了名字,但她肯定不会让珠珞如愿的,冷笑道:“你做梦!我是不可能告诉你的,你的猜测都是假的,无稽之谈!”

瞧她这个反应,珠珞心里便有数了。

其实她只需要月华给她一个反应,并不是真的想要一个答案。

在她吐出“琼景”两个字的时候,她捕捉到月华眼中一闪而过的震惊,即便现在月华否认也是无用,她已经得到了她想要的。

她站起身,撂下似是而非的一句话:“即便郡主不说,迟早有天我也会查到的。”

月华怒极反笑:“哈哈哈,你不可能找出这个人的,因为这个人根本就不存在,是你臆想出来的!即便那个人存在,那个人也只会是我,珠珞你个贱人,根本就是我的替代!”

珠珞最后冷漠撇她一眼,“我看你还是嘴下留德,省得惹得北郡王不喜,也落得个英年早逝的下场。”

说完,她便头也不回地离开了,任留身后的月华对她咒骂不止。

其实月华现在在琼华宫受的这点苦算什么?

等以后进了北郡王府才知道什么是真正的受苦。

北郡王回京养病后,曾让王鹤雪的师傅接诊过,后来王鹤雪告诉她,北郡王是被敌人伤了要害,这辈子恐怕都不能人道。

所以,每年才会从北郡王府抬出那么多年华正好的女子。

*

珠珞出来,彩霞迎了上来,对她道:“主子可是说完了?”

“嗯。”珠珞点了下头,再次回头看了琼华宫的牌匾,道,“没想到今日的琼华宫竟如此潦倒。”

“可不是,”彩霞语气有些替珠珞幸灾乐祸,“今日肯送月华的竟就主子一人,就连江贵妃只吩咐了底下人,称身体不适没来送嫁呢。”

世风如此,墙倒众人推,宫内宫外都是一般。

珠珞:“回去吧。”

等回了永寿宫不久,刚安顿下,就听到彩霞进来道:“主子,宴公公来了。”

往常宴公公每回过来,都是带着皇上的赏赐,这次也不例外,带了新鲜出炉的枇杷。

枇杷裹了冰块,这般便不容易腐坏,食盒被封闭得很完整,等运到永寿宫,宴池才安排人打开,顿时一股冷气冒出,入眼的便是金黄色的果实。

宴池恭敬开口:“采女,这是皇上特地赏给您的,若您得空,还请去趟养心殿亲自谢恩。”

言外之意,她还要特地为这枇杷去趟养心殿?

这恐怕是李璟晔授意的,恐怕他枇杷事小,最主要的是要看她去向他低头谢恩。

毕竟前日她可又是干呕,又是谢绝侍寝的,他心里肯定是看出了点什么,但他是皇帝不能低头,所以才递了这个台阶。

而这个台阶也在明白地告诉众人,永寿宫还未失宠,否则皇上眼巴巴地特地让宴池来送枇杷作甚?

珠珞听出来了,但是语气却很平淡道:“知道了,我得空自会去谢恩。”

至于什么时候得空,她自己也不知道。

宴池看出来了,眼神欲言又止地看向珠珞,珠珞会意地将身边人退下,等所有人都退下后,她问:“公公,可还有别的事?”

“采女可是在为那晚的事怨怼皇上?”宴池直接点出。

他们心知肚明是哪一晚,且那晚的事半点风声都没透出,显然是宴池的手笔,至于她的出现,估计也被宴池刻意抹去,仿佛那晚什么事都没有发生。

她没有去养心殿,没有撞见那对“兄妹”见不得人的一面。

珠珞语气恹恹:“公公是在明知故问?”

宴池笑了下,他长得好看,此刻眉眼带笑的样子,当真美得雌雄莫辨。

珠珞忍不住多看了两眼,突然也想养个好看的太监在跟前,看着也是赏心悦目的,只是她宫里的太监大多长相不出挑,所以她连名字都懒得记,只记得掌事公公是小禾子。

宴池语气无奈解释道:“采女,此事是咱家的不对。”

珠珞挑眉:“哦?公公何出此言。”

宴池:“那日是咱家的徒弟小德子伺候在皇上身侧,月华郡主扮作宫女秋桃的模样,给皇上送桂花糕,小德子一个不察,就将人给放了进去。”

珠珞没作声。

宴池继续道:“咱家换班的时候,正好就看到采女你过来了。后来你走之后,皇上立马就将我们师徒两唤了进去,将郡主重新禁足在琼华宫直到今日出嫁,至于秋桃,则是被乱棍打死了。”

听到“乱棍打死”四个字的时候,珠珞反射性地想要作呕,但是她忍住了,只是脸色有些苍白。

珠珞一向在宴池跟前的模样,都是弱不禁风的模样,忙伸手打了下嘴道:“都是咱家不好,好端端地说这事吓到了采女。只是郡主今日也已出嫁,皇上也有心给这个台阶下,采女何不趁机复宠?虽只短短三天,外面传你失宠的流言可难听得很呐。”

宴池这就是在好心提点珠珞了。

他始终觉得珠珞能够得宠,也有他的一份功劳,如此看他手里出来的人,一步步爬上高位,何尝不是一种享受?

这可比带个太监徒弟,可有意思多了。

且他一直觉得珠珞是个聪明的,且心气又高,绝不会止步于此,这才替她解开心结,额外说了几句。

哪知珠珞却是语气平平:“多谢公公提点。”

宴池心里叹口气,也不知道她有没有将自己的话听进去,忍不住又道:“昨夜英答应侍寝,说明采女不再是独宠,难道采女想坐以待毙不成?”

她自然是不想的,只是她现在肚里有了孩子,月份小还不能在李璟晔跟前暴露,所以现在这般就挺好的,她不得宠,他去翻别人的牌子。

再这般下去,旁人就会逐渐遗忘永寿宫,急流勇退对她安胎才是最有利的,风口浪尖又有什么好的,梅采女的旧例可不就在眼前?

珠珞叹口气:“公公今日所言,都是肺腑之言,我铭记在心。但我实在也有不可言说的理由,我也不会坐以待毙,公公放心。”

瞧着她这般油盐不进的样子,宴池索性不再劝:“既如此,咱家就提前祝采女心想事成,日后若看着别人得宠,可别后悔今日的决定。”

珠珞转移话题道:“公公,我还有件事想要向你打听。”

宴池见她先前不受教的样子,因着旧情耐着性子说:“咱家洗耳恭听。”

珠珞道:“本宫前两日去宝华殿,听法师说皇上承包所有海灯,只为供奉一张画像?我有些好奇,画像上是什么人物,竟让皇上如此放不下?”

宴池想了下,回:“这事彩霞姑娘也侧面向咱家打听了。”

珠珞坦言:“是我让她打听的。”

正因为彩霞没能从他嘴里问出点东西,他今日正好过来,她这才相问。

宴池沉默半晌,这才开口:“是个小女孩的画像,是个顶漂亮的小姑娘,咱家追随皇上时间不算短,但没亲眼见过那个小姑娘,只是皇上有提笔,‘小玉儿’三个字,大约便是小姑娘的名字吧。”

小玉儿?亲耳听到这三个字,珠珞的心狂跳不止,似乎要跳出胸膛!

真的是,颜如玉!

珠珞尾指止不住地在颤抖,她五指蜷缩起来握住,努力维持着脸上的平静神色道:“多谢公公解惑,原来是个小姑娘,想来是个对皇上很特别的小姑娘吧。”

宴池不出意外地点了下头。

吩咐彩霞送走宴池后,她收拾了心情,喊来碧珠,让她挑好的枇杷重新装好,陪她趟景仁宫。

*

今日太阳高悬,珠珞身上的衣服并不单薄,所以在景仁宫门口站了会儿,竟有了暑意。

等了好一会儿,还是无人开门,碧珠道:“采女,奴婢再去敲门,你且等着。”

珠珞点了下头,碧珠又上前敲了两下。

这时,终于来了个面生的宫女开了门,瞧见人是她,便福了下身子道:“景采女,皇后娘娘今日身体不适,不宜见客。”

这话明显就是在无故赶人,她才见来人是她,且都没有回头通报皇后,怎么就知皇后不愿见她?

她道:“我带了娘娘喜爱的枇杷,烦请姑娘通报一声,好成全我的心意。”

宫女看见真是枇杷,脸上犹豫了下。

这时,从她身后传来嬉笑声,依稀辨得“娘娘,真厉害”的字眼。

珠珞挑了下眉:“娘娘兴致到好,若是再配上枇杷,心情就会愈发的好。”

宫女不再犹豫,道:“采女稍等,奴婢再去通报一声。”

珠珞没等多久,门再次被打开。

这次开门的不是之前眼生的宫女,而是映画。

映画每次出现,都能让人眼前一亮,她生得美,身上穿的也不是普通宫女装,而是由骑装改装的,长袖束成短袖,绑在手腕上,额头出了点汗水,粉面含春,当真是春色无边。

想到那日撞见她和皇后娘娘的情景,珠珞却也不知为何,突然间有些尴尬,耳廓有些不好意思地发红。

映画没有看出她的异样,而是语气高傲道:“采女,娘娘要见你,随我来吧。”

珠珞便拿着食盒跟上,吩咐了碧珠在原地等她。

跟着映画七拐八拐地拐到殿后,终于是发现了皇后娘娘的身影。

皇后娘娘与映画同样的服装,满头乌发利落地梳在脑后,手里挥动着杆子,对准地上的球,突然破空一声,那球直直地向珠珞射来!

珠珞被吓了一跳,但是身体却像被定住在原地般,根本动不了!

她心惊胆战地双手将食盒捧到腹前,用食盒和双手保护小腹,一时间也没手护着脸,只颤巍巍地闭上眼睛,偏过头,期盼这个球的力道小点,可别真把她的脸给伤着了!

但球终究没有落到她的身上,她跟前的映画从地上迅速拿起杆子,将球在即将触碰到珠珞的前一刻挥打了出去,这才免了珠珞被破相的可能。

珠珞睁开眼睛,心跳得厉害,心有余悸道:“刚才多谢映画姑娘。”

映画没回应她,而是笑了声,对皇后巧笑道:“皇后娘娘,你就别怕她了,你看她都护着你的枇杷,都没护着脸呢!”

珠珞的确没法护着脸了,也不是要护着枇杷,相反她是打算用枇杷护着肚子。

皇后娘娘走了过来,看见她唇色被吓得有些发白,轻笑出声:“是本宫的不是,景采女没被吓到吧?”

珠珞:“没没有。”

若她没看错的话,她们刚才是在步打球?

皇后娘娘先前是打马球的高手,如今即便身处后宫也没闲着,竟在这后院开辟了一块地,专门用来步打球。

怪不得映画额头有汗,看来她们两个玩得很尽兴,还有五六个宫女也是如此装束。

就在珠珞思考着,听到皇后将球杆随意扔给映画道:“本宫接待景采女,你陪她们玩吧。”

映画接过,福了福身子:“是,娘娘。”

皇后来到珠珞跟前,将她手里的食盒拿了过来,巧笑嫣然:“来吧,我们坐在那里看她们打球。”

珠珞自然跟上:“好的,娘娘。”

裴如茵的身量高,甚至可堪比普通男子身量,只是比普通男子瘦弱些,但露在外面的臂膀却很有力量感,珠珞亦步亦趋地跟上,看着她的背影竟有些想入了迷。

待裴如茵坐下后,珠珞没有直接坐下,而是打开食盒,有些殷勤地开口:“娘娘,嫔妾听闻您喜欢枇杷,今日得了枇杷,便借花献佛献于您。”

裴如茵看了眼枇杷,伸手随意挑了一颗,语气淡淡:“到底是你得宠,本宫宫里都还没枇杷送来呢。”

什么?这枇杷居然第一波是送到她永寿宫的?

珠珞还以为景仁宫和储秀宫都有了后,她宫里被送的都是被挑剩下的,她还特地看了,觉得颗颗硕大金黄,品相看着都好才送来的,却没想拍马屁直接拍到了马腿上!

她脸色一变,就要跪下请罪,裴如茵看出她的意图,伸手拉住她的手臂道:“本宫没有责怪你的意思,本宫的确喜欢枇杷,你这礼本宫就笑纳了。”

珠珞有些哭笑不得,有些拿不准她的心思,有些站立难安。

裴如茵却是指了指身旁的座位道:“坐下吧,你若觉得心中过意不去,便将这枇杷剥皮吧,本宫虽喜欢吃,但是也懒得剥皮。”

珠珞这才稍稍回神道:“是,娘娘。”

她心情好有些忐忑地坐下,纤纤玉手小心地拿起枇杷剥皮,当真是皮薄汁多,汁水顺着她的手指滑落,她连忙用帕子擦去。

她认真剥皮的样子,落在裴如茵眼中,她看了一眼后,便没把目光放回球场,而是继续盯着珠珞瞧道:“你今日打扮得到是美,本宫看瞧心情也好几分。”

珠珞笑着回:“今日是郡主出嫁的日子,嫔妾早上去琼华宫送郡主了。”

皇后有些稀奇:“那日的事你忘了,你竟还有心思去送嫁?”

那日的事,她怎么可能会忘?

这时,正好一颗枇杷的皮剥好了,她递着上前道:“娘娘,好了,请品尝。”

裴如茵凑身过来,张唇咬了口,汁水有些溢出。

她的唇瓣在碰到珠珞手指那刻,珠珞手指传来一阵酥麻感,差点将拿稳手里的枇杷,等裴如茵坐回去,她才讷讷收回手指。

这还是她第一次喂女子吃食,感觉有些奇怪

这时,球场上传来一声惊呼:“映画姑姑,你好威武!”

球场上还挺热闹,珠珞深吸口气,稳住心神道:“当日之事嫔妾并没有忘记,所以送完郡主后,便送枇杷来娘娘这里,亦是为了感谢娘娘当日相助。”

“先前未至景仁宫感谢,一来是娘娘喜静,不敢叨扰娘娘的清净,二是也没什么好礼上门,这才耽搁至今,还请娘娘不要介意。”

裴如茵撑着下巴,饶有兴致地瞧着她,“你今日过来,就是为了感谢本宫?”

珠珞表情愣了下,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下头承认:“是的,娘娘。”

她自然不单单是感谢这么简单,但是她的目的现在还无法说出口,至少得等到十个月后。

珠珞暗自摸了下肚子,她得为孩子早日做起打算来。

裴如茵就这么瞧着她,眼神逐渐幽深:“小景儿,你长得很像一个人。”

小景儿?这是裴如茵第二次这么唤她了。

可见,李璟晔的心思裴如茵是知道的。

帝后夫妻也确实挺有意思的,珠珞先前打死也不会想到他们两个私下里竟是这般。

她状若疑惑地摇头:“回娘娘,嫔妾不知,还请娘娘赐教。”

裴如茵却是不说了:“无妨,无关紧要的一个人,你们相似之处在于,都是美人。”

珠珞“哦”了声,没有继续追问。

裴如茵又说:“本宫也没见过她长大后的样子,大抵与你一般美吧。这后宫的美人虽多,但你的容貌独树一帜,美得独一份,也怪不得李璟晔独宠你这么久。”

她语气里全是欣赏,完全没有作为妻子的拈酸吃醋。

珠珞讪讪笑道:“娘娘谬赞了,臣妾愧不敢当。”

裴如茵想到什么,勾了下唇,语气有些蛊惑地说道:“小景儿,日后你若有空,常来景仁宫陪本宫如何?”

求之不得,珠珞也正有此意,点头道:“若娘娘不嫌弃,嫔妾以后就多加叨扰了。”

裴如茵闻言笑了,笑得意味深长。

第45章 被撞珠珞下意识护住肚子

珠珞瞧着皇后的笑容,心头突突的,有股异样的感觉。

这时,皇后道:“你的心意本宫收下了,时候不早,本宫让映画送你出去。”

珠珞站起身,恭恭敬敬地行了一礼道:“是,那嫔妾就不继续叨扰娘娘了。”

皇后朝着球场上恣意挥棍的映画挥了下手,映画便立马停下步伐,将杆子甩给就近的小宫女,“你们先玩,我等下就回。”

之后,珠珞便跟着映画的步伐,朝殿门口走去。

映画边走边用帕子擦汗,步伐刻意地压得很慢,一个错步,珠珞就走到了她跟前,映画却是不走了。

待珠珞向前走了两三步后,她才突然出声叫住了她:“景采女。”

珠珞转身,有些疑惑地开口问:“映画姑姑,你有事与我说?”

映画上前两步,她神情比之旁的宫女,总是多了一丝桀骜,哪怕身量不比她高,但与她说话,下巴总是不经意地抬起:“你未成为宫妃前,宫里总有传闻,他们说我与你,是所有宫女中长得最出挑的。”

这传言半真半假,她成为宫妃前,行为低调,很少现于人前,这传闻是她成为宫妃后,有心人为了打压她,刻意提起她出身宫女的身份,这才有了这道传闻,却不想把映画给牵连了。

珠珞没吭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