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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吉问他:“怎么了?”

“当真是出问题了。”祁琰道:“这舟山南侧的山匪并非普通人,的确是当初在朝为官的夏将军没错,而这个陈县令,二十余年前也是京城的侍郎。”

“都是京城来的?”元吉皱眉。

祁琰道:“这事情太久远了,证据非常难找,除非能将夏将军活捉,或者找到他们与三皇子那边通信的证据。”

“与三皇子果然脱不了关系吗?”

“何止脱不了关系?这就是一个计划了二十多年的阴谋。”祁琰朝元吉瞧去:“而你,正是这场阴谋中意外卷入的牺牲品。”

元吉顿时愣住了,她看向祁琰,没能理解他这句话的意思,抿了抿嘴,问:“你知道我是怎么死的?”

“不难猜出。”

“什么叫不难猜出?我……就连我自己都不知道我自己是怎么死的。”元吉慢慢垂下头:“我以前还以为我是天生的河神呢,后来才知道原来我也当过凡人,那些记忆我统统想不起来,刚记起一点就忘了,如果一开始不知道便好,既然知道了,我自然想了解我究竟是为何丢掉性命的。”

祁琰抬起手轻轻地将她的脸拖了起来,他看着元吉那双眼睛,认真道:“如何死的又有何关系?反正不论如何,你现在好好的就行了。”

元吉一愣:“你方才说你猜到了……那,你能与我说说吗?”

祁琰朝她靠近了些,道:“方才信中给了我几个信息,终于将我脑海中片段的猜测给连在了一起,这事儿还得从二十多年前朝中的势力说起。三皇子的生母是贵妃,贵妃之父又是朝中大臣,只可惜贵妃七年无所出,眼看在宫中地位就要不保,结果贵妃却怀孕了。”

“当时贵妃父亲手下陈县令与你说的那个夏将军都在,但在贵妃生下三皇子之后,这两人一个因为出了小差错,被贬到了吴州,一个是彻底人间蒸发,了无音讯。”祁琰朝元吉瞧去:“上次你说你见到季老板时脑海中听到了小孩儿的啼哭声,我现在便告诉你,那个小孩儿就是当朝的三皇子。”

“什么?”元吉睁圆了眼睛:“三皇子不是皇上所生?”

“而今的三皇子非但没有半分皇族血脉,甚至还是吴州穷苦人家的弃婴。”祁琰道:“当年季老板在县令身边办差,做过几趟这种贩卖孩童的勾当,有的富贵人家想声儿子偏偏没有,干脆就在外买一个,季老板便是中间人。”

“难怪当时我瞧见他,他怀里抱着婴儿,对另一个人说一手交钱一手交货,原来就是要将婴儿卖到京中?”元吉微微皱眉:“竟然跑到吴州来了。”

“吴州与京城相隔千里,反而好掩人耳目。”祁琰道:“只是他们会算计啊,怕事情走漏,收买了季老板,让他成了当地富贾,而那个夏将军,利用山匪的名声掩人耳目,便在这里安营扎寨,养了几千精兵为三皇子所用。”

元吉细细想来,只觉得头皮发麻,如果朝中人的算计当真如此,那祁琰此番回到吴州却是正确的选择,在那样一个所有人都在筹谋计划的地方,搞不好自己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我猜,应当是那日你撞见了季老板与夏将军两人买卖了小孩儿,又被他们发现,这才会被杀人灭口。”祁琰说完,朝元吉看去。

元吉顿了顿,她现在回忆不出一丁点儿东西,但她的死因,恐怕真的如祁琰说的这般。

“现在知道自己为何死的了,如何?想起了什么吗?”祁琰问她。

元吉摇了摇头:“原以为大概会有些震惊,但是我当河神太久了,比当人还久,所以……没什么感觉。”

祁琰轻轻笑了出来:“这样也挺好的,你没那么繁重的心思,活得倒是很轻松,老土地也算是干了件好事,至少把你教的非常可爱。”

元吉扁着嘴瞥祁琰,祁琰看了看她的嘴,开口问:“做什么?要我亲你呀?”

元吉:“……”

祁琰笑了笑:“等鹿蜂寨的事情解决了之后,咱们就回去吧。”

“回哪儿?”元吉一愣。

祁琰道:“你当元夫人当上瘾了吗?我自然是回知府府衙,至于你……你若想与我一同回去,我也不介意,但是如果你没想好,想要回到河里,我也不反对。”

元吉对他吐了吐舌头:“你也没有反对的权利!”

她刚说完这句话,祁琰便倾身过来吻住了她,元吉睁圆了眼睛,睫毛颤了颤,她抬起的手本来打算推开对方,却在空中僵住不动。

祁琰拉着她的手,慢慢放在了自己的腰间,唇齿相依,他伸出舌头,撬开了元吉的嘴唇。

元吉往后缩了多少,祁琰便往她那边压去多少,直至元吉实在没办法再退了,只能闭着眼睛任由他的举动。

祁琰搂着她的腰,这一吻的时间稍有些长,房间里安静了好久,桌上的信纸被窗外刮进来的风吹落在地。

祁琰松开元吉的时候,元吉的脸通红,耳朵仿佛能滴血似的,一双大眼睛一直看着桌子一角,都不敢瞥祁琰一根手指头。

祁琰侧过脸看着她,瞧见了她连额头都是通红的,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做什么?又不是第一次亲了,你怎么还这么害羞?”

元吉连忙抬起手挥舞着要赶走他:“哎呀哎呀,你乱说什么呢,离我远些!”

祁琰觉得有趣,还想再调戏,突然听见门外的人说:“大人,鹿蜂寨已经到达地点了。”

“很好,除了一开始送上山的两车兵器,其他的都是灌了泥沙的,抗不过三下,这么些天我让你们养精蓄锐,可别给我出差错了。”

“是!”

来者走后,祁琰才伸手搭着元吉的肩膀道:“鹿蜂寨被拿下后,咱们就回去了,然后再让关在牢里的徐县令指正李守财,这边的人就算是都清干净了。”

“那……三皇子的人你当如何?”元吉问他。

祁琰笑道:“三皇子的人我如何能动?”

“你不打算管了?”元吉瞧向他。

祁琰道:“自然是要管的,不过也得大皇子给吩咐才行,只要找到了证据,这些人不用我亲自动手,只要三皇子在朝中倒台,他们自然不成气候。”

元吉哦了一声。

祁琰搂着她晃了晃:“所以,你是回河里还是跟我一同去府衙?”

元吉睁大了眼睛:“我……我自然是回河里。”

祁琰长长地哦了一声:“占了我的便宜就想这么不认账不负责了是吧?”

元吉连忙抬起头瞪他一眼:“谁谁谁占你便宜了!分明是你你……你!”

祁琰道:“那我负责啊,你嫁我吧。”

元吉一瞬愣住了,这没来由的一句话说的太过轻飘飘,仿佛玩笑一般,祁琰那张脸还带着笑意,半分认真的意思都没有。

元吉却听得心脏狂跳,脑子里已经在认真考虑一个神仙嫁个凡人之后的后果了,反正土地神肯定是不会同意的,到时候又是一番啰嗦。

“你……你别乱说话了,我回房间去了,你这个人,嘴里说出来的没一句能信!”元吉连忙推开他,收回了视线,压制住心中的躁动,连忙打开了房门就出去。

护卫丁见元吉出来,笑着问:“夫人在里头说什么呐?”

元吉推开护卫丁:“问你家大人去。”

护卫丁:“……”

房门正好是开着的,护卫丁伸了半个脑袋进去,笑嘻嘻地问祁琰:“大人在里面说什么呐?”

原以为会是护卫甲的传信,却没想到祁少爷两只脚高架在桌子上,靠着椅子一派悠闲,脑子里还是方才元吉脸红心跳的模样,这一吻当真是值得。

他道:“说婚事呢。”

隔壁传来一声:“什么婚事啊!你别乱说话!”

护卫乙、护卫丙、护卫丁三对视线来回看了一圈,了然地耸了耸肩,好了,这未来的夫人算是彻底定下来了,就这个了,准这个了,没跑。

这一个下午,祁琰一直都在等山中的消息。

几千个精兵这几日都在了解地形,并且布置机关,就等鹿蜂寨的人来。

祁琰让其中一半的人假装南侧的山匪,穿着兽皮的衣服与自己人对抗,鹿蜂寨探路的人表示双方各有损失,且看人数,起码去了一半。

凉寨主在暗处又等了半个时辰,这才举起大刀,让人冲过去。

与此同时,安插在凉寨主周围的官兵也立刻报信回去,让人做好准备。

凉寨主骑着马在山间冲入人群的时候,也已经料到了那官兵与南侧的山匪会一起打向自己,不过这些人都已经筋疲力尽,他又有神兵利器在手,根本不成问题。

只是凉寨主过于自信,他手中的大刀没问题,但是许多兄弟手中的刀剑却是残次品,稍微一用力便被折断,还在马上的凉寨主满脸震惊:“怎么回事?!这刀剑莫非有问题?!”

手下人道:“寨主!当真有问题,里面灌了泥沙,不堪一击啊!”

凉寨主坐在马上仰头咬牙切齿大喊:“这姓元的骗我!撤!”

没有兵器的山匪即便多于对方双倍的人数,也无法与对方匹敌。

却没想到,就在凉寨主准备撤离的时候,身后却突然想起了吼啸声。

那些看上去已经筋疲力尽的官兵却依旧能打,而他也不知何时到了一个山凹处,这里地形于他不利,山峰周围全都是骑着骏马手拿弓箭的官兵。

弓箭拉满,前来的鹿蜂寨的人,包括凉寨主都被困在其中。

装作山匪的官兵纷纷退到了两旁。

凉寨主坐在马上,看着自己已经被困,再无逃跑的可能,而他手下,唯有几人的手中尚还握有兵器,能够稍微抵挡,其余的人都无还击之力。

鼎丰客栈内,有人匆匆上了楼与护卫丙说了几句话,护卫丙脸上立刻扬起了笑意,回头道:“大人!成了!我方死伤二十余人,但鹿蜂寨包括凉寨主在内,悉数被拿。”

祁琰慢慢合上了书,深吸一口气,很好,不枉他花那么多钱,这回总算是赚回来了。

众人木然点头,半晌后才猛得回神。

等等!

河神大人她要去做什么?

抓雷云?回来?

众人顿时面露惊恐,“河神大人请冷静啊!”

然众人内心的惊恐元吉并未听到,待她停下脚步后,便在雷云中发现了一个熟悉的身形。

第 57 章 第五十七章

第五十七章

元吉一脚踏破云层,将藏在雷云中几条尚未成型的雷蛇踩在脚下。

阿统瞧着那噼里啪啦滋着电光不住挣扎,全然没了骇人气势的雷蛇,莫名觉得有些背疼,“元吉……这不好吧。”

这应雷劫而生的雷蛇,就这样被踩在脚下,未免不太尊重了些。

元吉闻言视线在这雷蛇上顿了顿,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她喃喃一声。

蜂寨被剿了,两千多人的寨子,一下子空了大半,凉寨主被捉之后,祁琰并没有让人带着他们□□以告民众,而是直接关押在了城外的宅子里。

他们身上都带着锁链,兵器被剿,每天只能吃一餐饭,手足无力,不能逃跑。

祁琰只留下一小半的人作为看守,剩下的那些人都杀入了鹿蜂寨的老巢,将剩下的几百人悉数捉回,能活捉就活捉,不能的当场便杀了。

在凉寨主被俘之后,祁琰有考虑要不要过去给对方一个惊喜,后来想想还是算了,都已经骗了人家了,再过去落井下石也不好。

元吉得知祁琰的想法后,还一副惊讶的脸看向他:“真瞧不出来,你可从来都是落井下石的人。”

祁琰当时展开了折扇,抿嘴摸了摸下巴仔细想想:“好像也是。”

两人说这话的时候,已经是带着护卫三人一同走在离开这座城池,通往回去的路上了。

护卫乙正在赶车,护卫丙与护卫丁坐在马上打了个哈欠,看着头顶火热的太阳,算了算时间,对着马车道:“大人,咱们来吴州也有几个月了。”

祁琰掀开车帘吹了会儿风,也的确察觉了这个天气的热度。

他刚回来的时候,吴州的天气还很冷,有些地方的积雪未化,河里的水都是冰凉的,说出话来冒白烟儿。不知不觉时间也过去了,几个月下来,天气越来越热,他扇子不离手,衣服也越穿越少了。

想到这里,祁琰回头看了一眼元吉。

元吉单手撑着下巴不知道在想什么,她的罗裙很薄,腰间的腰带细细一道,刚好将她的纤腰勾勒了出来。

祁琰挑眉,心想天热也不是没有好处的,小河神穿的就很凉爽嘛。

此番回去的路途稍微有些远,马车直至日落西山了才到城门口,就差一步城门便关了。

祁琰入城之后直接往府衙而去,马车停在了府衙门口,护卫乙下了车,掀开车帘扶着祁琰与元吉下来。

祁琰刚从马车里出来,一直站在府衙门口的管家就连忙走过来,脸上带着笑意:“少爷回来啦!”

祁琰嗯了一声,管家又道:“少爷路上累不累?热水已经备好了,饭菜也都布上桌,少爷是先用饭还是先沐浴啊?”

祁琰抿嘴伸了个懒腰,然后打开了扇子晃了晃,扬起头看向府衙招牌,再看向祁夫人差来的管家,忍不住摇了摇头,颇为自在道:“这才是人过的日子。”

身后的元吉扯了扯嘴角:“腐败。”

管家朝元吉看了一眼,没见过,也不知哪儿来的女子,竟然敢这么说他们家少爷,知不知道少爷当官之后已经很勤俭了?夫人都怕少爷受人非议,只配了二十个家丁而已啊!

“这位姑娘是?”管家问。

祁琰随意地瞥了一眼元吉,风轻云淡道:“哦,她呀,祁家未来少夫人。”

管家:“???!!!”

元吉的脸立刻红了起来,双手猛地推了一把祁琰的后背:“乱说什么呢你。”

祁琰被她推得往前走了两步,脸上还带着得意哈哈笑了两声,三个护卫无奈地摇了摇头跟过去。

留着管家站在原地,有些发愣。

这是未来的少夫人?他怎么从来没听人提起过……嘶,不知道老爷和夫人知不知道这位姑娘的存在哦。

祁琰带着元吉入了府衙之后,学着管家问了句:“夫人是打算先用饭呢还是先沐浴啊?”

元吉想了想:“先吃。”

祁琰点头,扇子挥了挥手:“好嘞,先吃。”

两人掉头就往用餐的地方过去,护卫乙回头看了一眼,问护卫丙:“管家呢?”

护卫丁道:“我看见他往祁家跑了。”

护卫丙哦了一声:“也是,山匪的事情告一段落,是时候得告诉祁夫人,商量一下大人的终身大事了。”

护卫乙抿着嘴没说话,护卫丁与护卫丙都用奇怪的眼神看着他:“你平日最好奇了,怎么什么也不说啊?”

护卫乙往后退了一步:“说什么?姻缘天注定。”

护卫丙双手环胸:“你很奇怪。”

护卫丁也点了点头:“你有问题。”

护卫乙吞了吞口水,朝两个人凑过去,小声道:“我与你们说个事儿,你们千万别声张出去。”

“你说。”

三人神秘兮兮地凑在了一起,护卫乙道:“咱们的未来夫人不是人。”

“你怎么骂人呢!”护卫丙与护卫丁纷纷撸起袖子:“找揍吧你!”

“我说真的你看你们又不信。”

“废话别说,夫人为人那么友善,你还骂她,不管了,先打一顿!”

祁琰和元吉刚走到吃饭的地方,听见身后有动静,两个人转身看过去,刚好看见三名护卫在房梁与屋檐上上蹿下跳,整个院子里你追我赶的。

祁琰晃了晃扇子,哎了一声:“有武功就是好,还能飞着玩儿。”

元吉双手做喇叭状,对着那三个根本让人无法捕捉位置的人道:“别玩儿太久,记得吃饭啊。”

祁琰摇了摇头,伸手搭在了元吉的肩上,一副无奈的模样:“是这样的,他们就是顽皮,时间长了就习惯了。”

“原来如此,那咱们先吃吧。”

再说老管家,刚从知府的府衙跑出来,便一路往祁府而去。

要说祁家的大门,那在整个吴州是找不到的宽大富贵,那大门的石狮子的眼睛是宝石,脚下踩着的球是玉做的,足金的牌匾挂在门口,根本不怕人偷。稍稍被人刮一点儿下来,他们都发现不了。

管家到了祁府便要进去见老爷和夫人。

祁家的老两口也是恩爱,这么些年从来都不吵架,唯一的问题就出在惯着祁琰的身上,在祁琰小时候,每当他犯了什么错,两个人都会怪对方太过娇惯儿子,可又舍不得数落祁少爷,于是就只能一直这么循环下去。

管家找到祁老爷与祁夫人的时候,两人正在院子里下棋。

祁老爷手上握着黑玛瑙,撑着下巴苦思冥想,另一边的祁夫人对此显然游刃有余,脸上带着必胜的笑容,也不催促。

管家立刻弯腰喘着气道:“老爷,夫人,少爷回来了。”

祁老爷与祁夫人一听祁琰回来了,棋也不下了,祁老爷一子落下,祁夫人赶忙一招通杀,两人问:“是到了府衙吗?”

“是。”

“那你怎么不随行伺候着呢。”祁夫人责备。

管家哎哟一声:“夫人,这……少爷回来就算了,还带了个姑娘。”

“我儿出息啦!”祁夫人拍着祁老爷的肩膀就笑:“老爷,琰儿二十三啦!我十年前就想给他寻觅良缘,都过去十年啦!他终于晓得要成亲啦!”

管家一想不对:“夫人……不去问问这姑娘是何来历?”

祁夫人立刻对管家道:“问什么问?!把人家姑娘问跑了怎么办?”然后双手合十眼看向天空:“感谢上苍终于让我儿想通要娶媳妇儿了,老爷!你不开心吗?”

管家看向那头的祁老爷,祁老爷本也就算是老来得子,祁琰不肯成亲这事儿也的确是他这么些年迅速长白头发的原因,听见这个消息怎么能不开心。

他都快要趴在棋盘上哭了啊!

祁夫人提着裙子就站起来:“快!快带我去见见。”

管家一时有些摸不着头脑,怎么这发展有些不对呢?祁家家大业大,想要攀附祁家的人数不胜数,那些个家里有小姐的贵人们不知每天有多少个上门问亲事,只要是祁少爷一句不见,祁老爷与祁夫人通通就给打发了。

现下一个来历不明的女子,祁夫人在去府衙的路上捻着佛珠就在念叨她儿媳妇儿一定相当好看。

管家觉得祁家一家人都有些怪怪的。

元吉吃完了晚饭,便洗漱去了。

祁琰给她在府衙安排了一间房,与他是一个院子的。

本来元吉不打算住在这儿,吃完了饭就笑着说要回去了。

祁琰道:“天色这么晚,急着回去做什么?明天再走吧。”

元吉摇了摇头道:“你府衙门前就是河,我往里跳就成。”

祁琰又道:“那晚上还有甜品呢。”

元吉有些犹豫:“要不你半夜让人给我倒河里?”

祁琰板着一张脸,元吉这才颇为无奈:“好嘛好嘛,就住一晚上,明个儿我还得去找土地爷呢。”

就这样,元吉才在府衙住了下来。

不过祁夫人对祁琰是真的非常好,一个小小的院子里便有花鸟鱼石,一样都不差,晚间元吉穿着干净的新衣服,躺在小池塘边的凉椅上,一边给池子里的鱼儿喂吃的,一边哼着小曲儿。

祁夫人到的时候,正好从这儿过,只瞧见了元吉的一个背影,站在不远处听元吉在那儿哼小曲。

管家站在祁夫人后面看见了祁夫人的脸上出现只有对着祁少爷才会出现的母爱慈祥的表情,默默移开视线。

祁夫人双手握在一起,哎哟一声:“儿媳妇儿哼的真好听。”

管家在后头赔笑:“是,是挺好听的。”

刚与手下人交代完事情的祁琰正准备回房间沐浴呢,然后就看见自己住的院子门口站着一排人。

祁夫人为首,之后是管家,再是四个祁夫人随行的婢女,再是护卫着祁夫人一路过来的六个家丁。

一行十二个人,纷纷朝他院子里看过去。

祁琰走过去一瞧,元吉正傻兮兮地在喂鱼,而且哼了非常难听也听不懂的小曲儿。

祁琰清了清嗓子:“娘,您在干什么呢?”

元吉听见这句话,猛地转过身来,也不知道自己身后何时出现的一排人,吓得她往后缩了缩,祁琰顿时睁圆了眼睛想要过去拉:“小心!”

结果没拉着,‘噗通’一声,元吉掉进了小池子里。

祁夫人哎呀一声:“还愣着干什么呀?!去救人呀!”

元吉在池子里扑腾了一会儿,然后扶着石头站起来,浑身上下都湿透了,小池塘的水不过才到她的腰,她连忙摆手:“不碍事,不深。”

祁琰先是看了一眼祁夫人,再看向元吉,大致知道现下是什么情况了。

晶石之外的林鹤清看着里头的画面,嘴角越扯越大,古怪的笑声从中泄出。

“哈哈哈哈,河神。”

“不过如此。”

“不愧是我用半生修为换来的宝贝。”林鹤清躲开源源不断朝他扑来的雷蛇,抖了抖袖子,眼神阴鸷,“宣长生、河神庙……一个个慢慢来。”

干枯如树枝的指节从上头剥离出一抹红雾朝河神庙掷去,浓郁的怨气与罪孽引得雷劫又躁动了起来,无数的雷蛇应运而生,代表着天地法则惩治这祸端。

无数雷蛇倾泻而出。

河神庙岌岌可危。

第 58 章 第五十八章

第五十八章

“嗬……嗬嗬……”

野兽般的嘶吼伴随着风袭来,肩头的火种陡然绽放出骇人的热意击退面前的红雾。浓郁的血气在空中快速弥散开来,腐臭的腥味直叫人作呕。

“嗬!”

被耀眼光芒刺痛的红雾连拖带拉地逃回黑暗中,时不时回头暗中窥伺,像是在疑惑今日怎又来了一个可以伤到它的人。

一时间,元吉周遭竟空了一圈出来。随着元吉的走动,这群红雾逐步后退,与元吉时刻保持着一定的距离。

元吉一顿,本能性地摆手:“没没……”两个没字结结巴巴地说出来之后,她吞了吞口水,随后移开了视线:“是。”

“你瞧见了?”

元吉点头,轻轻地嗯了一声。

缄默了许久之后,还是元吉没忍住,率先打破了安静:“你身上的伤,怎么回事?”

“是旧伤了,大约有四年了吧。”祁琰说。

元吉略微皱眉:“四年前的伤,怎么昨天晚上瞧过去就像新割开的一样?之前我就瞧见了你心口上的疤痕,你在京城……过得不好吗?”

难不成是在京城受人欺负了,所以实在忍受不住就回到了吴州?可是他身上的伤好了又坏,坏了又好的如何解释?

祁琰将目光从外面收回,回头看了元吉一眼:“那你准备好了答案了吗?”

元吉起先想问什么答案,牟然想起来昨晚在饭桌上他问的问题,沉默了片刻道:“我自然是……关心你的。”

祁琰抿嘴笑了起来:“我在京城这几年,过得的确不好,可是在朝为官身不由己,得以回到吴州我真的很开心,在府衙门前瞧见你的时候,仿佛京城那几年就是在做梦,一切都没变。”

吴州是的确没变的,吴州因为舟山有山匪横行,故而变化极为缓慢,吴州里的百姓大部分都与几年前没什么不同,富人那几个,名字也没变,穷人依旧穷,矜矜业业的生活着。

元吉也没变,她与二十年前一模一样。

元吉虽然不知道朝中险恶,但是这些日子与祁琰接触了陈县令徐县令等人也知道,在朝为官的确不容易,小小的县令都有当地富贾们笼络,更何况是在京城天子脚下办差的大人们?

祁琰在元吉的印象中,无非是从吴州出来的乡野小子,大约比真正的乡野小子要有钱些,但是一直被祁家保护得很好,没见过大风大浪,初入京城定然受了不少苦。

现在细细想着这些,元吉便觉得心里不舒服,伸出手轻轻地拉住了祁琰的袖子,眉心微皱,想说些安慰的话却发现时间已经过去许久,这些话说出来也无益了。

祁琰瞥了一眼她拉着自己袖子的手,突然说:“你这样会让我想吻你。”

元吉立刻将自己的手缩了回来,瞥开眼神:“你别一言不合就就……就耍流氓行不行?”

祁琰抿嘴笑:“我哪儿有一言不合?我是一本正经地想吻你。”

元吉连忙哎呀了一声瞪了他一眼:“那你去京城之后不是考上了状元吗?祁夫人在家里高兴了好些日子,这事儿整个吴州都知道,既然是状元,还有人敢为难你?”

祁琰朝元吉凑近了些,元吉想要往后退,祁琰便冷着脸道:“这是最后一次,你要是再退,我以后当真就再也不靠近你了。”

元吉抿嘴皱眉,定在原地不动。

祁琰要是冷漠起来,元吉是绝对招架不住的,她饶是看着这人长大也摸不透这人。若是五年前,元吉还能拍着胸脯保证知道关于祁少爷事情的七七八八,而今,恐怕只剩下二二三三了。

祁琰一把搂住了元吉的肩膀:“这就乖了嘛,那土地说的话你也别全信,他老了,总归是有些糊涂的。”

元吉朝天白了一眼:“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

祁琰长长地叹了口气:“朝中哪儿有你想的那么简单啊,我刚考上状元,喜讯刚传到吴州,便因为朝中官员与皇子党派之间的事情,被诬陷秋试舞弊,直接入狱了。”

“什么?!”元吉瞪圆了眼睛:“那祁夫人如何不知道这事儿的?你们祁家在京城那么多商铺生意……”

祁琰朝元吉笑了笑:“我让人给拖住了,吴州距离京城上千里路,消息想要传过来得耗不少时间,这封信刚走到吴州边境,我便沉冤昭雪,让人把信给截了回来了。”

元吉微微皱眉:“我一直以为你在京城小日子过得有滋有味的。”

祁琰拍了拍元吉的脑袋:“这么想才是你嘛,蠢兮兮的。”

元吉白了他一眼。

祁琰道:“我当时被大皇子救出来后,就被迫成了大皇子的派系之一了。当今皇上有六个儿子,各个聪明能干,朝中群臣暗地里分为六派,尔虞我诈的行径多不胜数。大皇子是嫡长子,三皇子又深受皇上的喜爱,五皇子又娶了丞相的千金,个中关系太过复杂,不是我喜欢的地方。”

“光是你说的那些,我就有些听不懂了。”元吉伸手挠了挠头:“那你心口上的伤,也是那时候留下的?”

祁琰点头,眸色有些暗,脸上的表情很不好看,惨淡得很,好像将生死都看透了。

他过了许久,突然转头问了元吉一句:“对了,你虽然是河神,但大小也是个神仙,知道斩神剑吗?”

元吉眨了眨眼睛,她当河神的这二十余年一直都在吴州从未出去过,对外面的消息全靠祁家传来的信息,斩神剑是什么她根本不知道。

见元吉那毫不知情的眼神,祁琰就知道自己算是白问了,于是摇了摇头,伸手拍了拍她的后脑勺道:“小河神,你就一直这样蠢下去吧也挺好的。唉……吴州是个好地方,以后也会更好的。”

轿子停下,祁琰率先下了轿子,而后弯腰朝里面伸手,元吉瞥了一眼他的手心,稍微有些犹豫后,将手放了上去。

祁琰用力牵了牵她的指尖,道:“如此,咱们就算是和好了。”

祁琰与元吉这边的问题解决,元吉也问出了不少自己不知道的事儿,他们之前冷战了不少时间,坐在轿子里说说话,反而将心结全都解开了。

一切顺其自然就好,元吉也发现,自己有时刻意去避开对方,倒显得自己分外在乎了。

这一夜,两人算是睡了一场好觉。

不过在城北那侧,李守财的府上,李守财夫妇二人却没那么容易入眠了。

李守财还在纠结祁琰要将米粮卖给鹿蜂寨的事儿,李夫人在元吉那儿得了保证,便一边伸手抚着李守财的心口,一边劝说他。

“老爷,这吴州已经乱成一团,你还有什么不放心的?”

“我总觉得心里不踏实,这元老板做生意风险太大了,他要将米粮卖给鹿蜂寨,这不是挑事儿嘛。”

“可是老爷,之前徐县令在的时候,咱们少与那鹿蜂寨来往了?以我看,我们与那元老板倒更像是一路人,只为赚钱,不为其他。”李夫人道:“而且我听元夫人说了,他们在朝中有靠山,否则怎么敢这么做呢?”

“夫人的意思是,咱们此番可行?”

“我就问老爷,若没有元老板,与鹿蜂寨的关系,你还维系吗?”

“自然是要维系的,这鹿蜂寨霸道惯了,没了徐县令我们若不维系,日后恐怕更惨。”

“那有无元老板,咱们总归是要与鹿蜂寨打交道的,既然如此,你还怕什么?”

李守财一愣,朝自家夫人瞧去,心思沉沉,是啊,他怕什么呢?

快跑!这丫头要命!

元吉倒是很满意眼前顿时开朗的景象,她将肩头的火种一并掷出去。

霎时间,电光伴随着火束,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开辟出了一条道路来。

“雷蛇啊。”

元吉拍去指尖地尘土,不以为然道。

“确实好用。”

阿统:……?

你什么时候抓的!!

第 59 章 第五十九章

第五十九章

应雷劫而生的雷蛇,好不容易找到个能够宣泄自己内心幽怨之气的东西,哪肯轻易放过这群红雾。

想它堂堂雷蛇,竟被人当作御兽般驱使,简直欺蛇太甚!

它发了狠似的不停地撕咬着,如利剑般破开浓厚红雾,生生在无尽黑暗中杀出一条光明之路。

烈火烧焦后的气味隐隐漂浮在周遭。阿统的神情一时变得复杂起来,也不知道是该庆幸元吉的胆大,还是该可惜这般尊贵的雷蛇竟被元吉这样糟蹋。

“刺啦。”

祁琰回来了,带着皇帝的诏书,为吴州知府,按照他之前在京城的官位来算,是降级了。

朝中同僚若非都知道他是自愿回乡的,大多以为他犯了什么事儿。

围观的百姓看见归来的祁大人,他当天骑着一匹黑色的骏马,一身官服,挺直着背,下巴抬起,要多威风有多威风。

入城的除了他,身后还跟着几人骑马,十几人走路的随从。

本来知府的府衙距离祁家很近,在知道祁琰要回来的时候,祁夫人就派人将府衙上上下下都给打理了一遍,搬了许多假山,种了许多花草,还挖了几个鱼池,房屋大多都重新修葺过,油漆刷得金碧辉煌。

元吉出了水便依旧是十六七岁的模样,她身上换了套衣服,穿的粗糙些,头上没戴发饰,裹了块花布,随着人群观摩了一下祁琰回吴州的场景。

毕竟相识许多年,虽说不想见他,避免见了就生气,可又想见见,瞧他有无什么变化。

结果那阵仗若不说是祁琰回来了,元吉还以为是皇帝南下巡查来了。

人群跟着祁琰一直到了府衙门前,瞧着那牌匾换成了金灿灿的明镜高悬,阳光下元吉伸手遮挡住了脸,差点儿被闪瞎。

祁琰骑马到了府衙前才停下,元吉仔细看了一眼来者,眉心略微皱起,心中满是疑惑,虽说这人看上去与祁琰岁数差不多,但绝对不是她认识的那个人。

元吉的目光在随行的一群人中仔细看了看,没想到却在最后一排挑着行李的两人中见到了许久不见的祁少爷。

祁少爷穿着粗布麻衣,头发有些凌乱,虽然是低着头的,但是那双眼睛却在人群中不断打量。

随从打扮的祁少爷目光在随行的老百姓中看了一眼,大致掠过,看向元吉这边时,元吉特地侧过脸,省得与他对上视线被发现。

于是一排几十个人中,每张脸都正对着马匹上的‘祁大人’喜笑颜开,唯独那一张脸反方向看树,祁琰顺着元吉的视线朝树上瞥了一眼。

两只鸟儿在啄嘴,像是互相喂食的样子。

‘祁大人’下了马匹,抖了抖官袍,便大步朝府衙中走去,与此同时最后一排的随从祁琰便朝元吉走来,站在她跟前不远处打了个响指。

元吉继续看鸟儿,甚至撅起嘴打算吹两个口哨,结果嘴巴刚撅起来,耳朵便被一只手个捏住了。

祁琰一手捏着她的耳朵,强硬地让她看向自己,一手将她头上裹着的花布给扯下,稍微弯下了点儿腰,凑过去,挑眉笑着问:“来迎接我啊?”

元吉被迫抬头,眨了眨眼睛,认真仔细地打量眼前的男子。

应当说,他已经算是男人了。

他比起五年前离开的时候高了许多,也健壮了许多,皮肤没以前白了,不过眉眼还是那样,眼睛大,但是眼尾翘,带着几分任性又邪气的味道。

元吉突然有种自己带大了个孩子的感觉,可是那孩子的手正扭着她的耳朵。

于是她伸手拍开,顾忌会引得周围人的视线,改低声呵斥道:“没大没小。”

祁琰嗤地一声笑出来,伸手搭在了她的肩膀上,半托的姿势拉她出了人群,往知府的府衙走去,一边走一边道:“妹子,哥哥带你看看新家。”

元吉想拉开他的手,结果拉不动,嘀咕道:“谁是你妹子,我要回河里了,出来只是意思意思,你个小毛孩儿没有我你能长这么大么……”

祁琰空余的那只手在腰上擦了擦,随后面无表情地捂住了元吉的嘴,也不顾元吉腿短跟不上,大步跨入了府衙。

而随着‘祁大人’一同入府见到这一情况的四名护卫面面相觑。

护卫甲:“妹子?”

护卫乙:“祁家无女,是未来的知府夫人。”

护卫丙:“长得挺漂亮。”

护卫丁:“大人有眼光!”

元吉被祁琰强行拉着转了祁夫人给他造的假山、花园、鱼池、凉亭等,最后拉到了大厅。四名护卫排排站好,还有一名祁夫人雇过来的家丁端着两杯茶,在四名护卫的目视下哆哆嗦嗦地端到了桌上。

“大人喝茶。”

祁琰将元吉按在了座椅上,一杯茶递到她跟前,自己端起另一杯,笑眯眯地瞧着她。

元吉往后缩了一下,这才问出心中的疑惑:“你怎么搞的?不是说当了知府?那马上的人不是你就算了,你还装扮起随从来了。”

祁琰将身上的外衣脱下,果然富贵惯了,脏兮兮的外衣里面便是真丝的内衫,他擦了擦额上的汗水道:“我这做戏给别人看呢。”

“做什么戏?”

祁琰没回答,放下茶杯,动了动脚,护卫甲直接端了个凳子过来,脚刚抬起来,凳子就推到了腿下。

元吉:“……”

祁琰单手撑着下巴,另一只手朝她伸过来:“你烧坏了我的衣服,赔。”

话题骤转,多年不见竟然就伸手要钱了,元吉直接站了起来往后退一步,眉毛都竖起来了。

她以前怎么没看出来这人这么记仇呢?况且那是他自己突然冒出来抱着她的,烧坏了还能算她的错?

气归气,元吉还是很认真地从荷包里拿出了二两银子放在桌上,咧嘴假笑:“钱还你了,再见!”

祁琰伸手拉住了她的袖子,转头哎了一声:“吉吉~”

元吉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像是看什么可怕的东西似的给他投了个眼神:“你有病啊?这么叫我。”

祁琰啧了啧嘴:“找你来,不是逗你玩儿,是有正事儿与你谈的。”

元吉挑眉,五年不见,能有什么正事儿?

元吉撇嘴:“实不相瞒,今日相见我还有点儿尴尬,我与你也没太熟。”

祁琰听她这么说,收了自己的玩性,也松开了手,指了指自己对面的椅子道:“先坐。”

元吉勉强坐下,顺便将桌上的二两银子摸回来放回荷包里。

祁琰道:“我在京城这些年也不是什么也没做的,即便隔了千里远也听说了吴州的近况,吴州外的几座连山上有山匪,之前有两个知府就是这么没的,简直横行霸道太猖獗了。”

元吉点头,不明白这与她有何关系。

祁琰一本正经起来倒是有点儿当官的样子,与方才混不吝完全不同,说话的时候皱起眉心,那张脸也严肃了许多。

周遭的气压逐渐降低,兀得一股清香出现在身侧,将周遭的浊气驱散了不少。

祁琰:“这地方怨气多,用些灵果会舒服些。”

元吉她偏头看着面前的绿色果子,整个人松了口气。

“多谢。”

看着两人这会更像是来踏青一般,跟了一路好不容易等到地方的怨灵终于暴怒了。以往来到这的人无一不是哭天喊地、涕泗横流地求他们别吞噬自己。

痛苦的情绪用起来多美味啊。

可这两人居然不怕!

岂有此理!

深感自己被轻视了的怨灵在接到无度的示意下,再也不收敛起自己的威力,齐齐冲向被怨灵包围住的两人。

哭吧!

快喊吧!

第 60 章 第六十章

第六十章

乌云蔽日,不见一丝光亮。

雷光闪烁间,几名仙风道骨的白衣男子御剑出现云端上空。

一名弟子从剑上一跃而下,手中的罗盘察觉到了空气中残留的气息不停地抖动着。他随意踏过泥泞路上的一滩血泊,洁净的衣摆不染半分污秽。

随着他往前走去,手中的罗盘抖得更厉害了,很快便指着一个方向不动了。

他仔细端详着手中罗盘所指方向,满脸喜色。

“长老,林鹤清就在前处。”

他们追寻这么久,总算是找到这人的踪迹了,不枉他们日夜兼程赶来。

三月末的天里尚是冷的,一早上下了不少露,元吉打开窗户的时候摸了满手的湿。

窗户边上有些青苔,积了露水,在她打开窗户的同时,住在旁边的祁琰也将窗户打开了。

祁琰先是伸了个懒腰,打了哈欠半闭着眼睛朝元吉瞧来,咧嘴笑了笑刚要打招呼,元吉便哼了一声,猛地关上了窗户,留着祁琰眨了眨眼。

哎呀,生气啦。

元吉关了窗户就双手抱胸靠在一旁,抿着嘴想起昨晚回来时祁琰在马车中说的话就气。

洗漱好了之后元吉便要出门,护卫甲在县令府蹲点了一整天,确定李守财不会与县令取得联系后,便回到了客栈,刚回来就碰见要出去的元吉。

“夫人早呀。”

元吉眨了眨眼睛:“别乱叫。”一声声,一道道。

没有怨,没有恨。只有无限的期望。

半晌,她扬了扬嘴角,“阿上,我们一起。”

“我们一起, 让他们活下去。”

眨眼睛,金色与银色相互交缠冲入阵法中,迸溅而出的巨大灵力转化为一缕缕生机。

漫天的生机落下,一道道横躺的身躯逐一醒来。

他们相识一眼,或是放下仇恨相识一笑,或是喜极而泣,又或是有些茫然不知所措。

可慢慢的,他们似乎明白了为何他们明明死了,却又活了。

只是因为“神爱世人。”

因灵气而逐渐变得透明的元吉和亓官上,感受着阵法那边传来的声声感谢,他们紧紧握住对方的手。

“这次。”

“我们一起。”

“嗯。”

元吉闭上眼,整个人变得无力虚脱起来,眼前的一切都渐渐模糊,直至漆黑一片。

突然间,一道极轻的笑意在他们耳边响起。

两人擦身而过后,护卫甲又问:“夫人出去呀?”

元吉嗯了一声,护卫甲见她往城西走,大致知道她要去的地方,上次大人就是在土地庙的桥底下把夫人给找到的,恐怕夫人又去土地庙了吧。

护卫乙端着脸盆出来,见护卫甲回来了,于是道:“夫人可真神秘。”

护卫甲点头:“是啊,大人说夫人很信神仙。”

推门出来的护卫丙揉了揉眼:“我是不太信的。”

护卫丁插嘴:“听说咱们吴州有河神。”

祁琰的房门推开,见自己的四个手下站在门前叨念着神鬼之事,于是说:“有什么好聊的,眼见为实,等你们见到了神仙再说吧,还有阿丙,你胡子忘贴了快去贴,阿甲进来给我汇报。”

一句话打断了四人,护卫甲乙丙丁便各忙各的去了。

清晨路上的行人并不多,土地庙前的香火还是昨夜点燃未烧完的,早上只有零零散散的几人,元吉趁着几人不注意的时候,钻到了桥底下,盘腿坐着。

桥下有些灰尘,她也不嫌脏,一边给土地神擦脸一边道:“土地爷,我有问题要问你,你睡醒了吗?”

土地神的石像慢慢睁开眼睛,瞪了元吉一眼:“你哪回找我有好事?”

元吉皱了皱眉,凑近了些,单手撑着下巴道:“我也是将你当成唯一的亲人,这才什么都与你说,有困难就找你嘛。”

土地神哼了一声,有些不情愿地问:“何事?”

元吉问他:“我是不是会死啊?”

土地神瞪圆了眼睛,眉毛竖了起来:“好呀!祁家那小子终究是要填河对不对?!”

“不对不对。”元吉摆手:“这情况发生两次了,都与祁琰无关,是我遇见了一个人,便觉得头晕脑胀呼吸困难,身上冒汗双腿发软,可等见不到那人时,又想不起来那人的长相了。”

土地神久久没说话,元吉觉得不对劲,于是问:“我是不是……真的要死啦?”

良久之后,石像才开口:“若是那姓祁的小子不祸害你,你可没那么容易就死的。”

“那我这……”

话被土地神打断,老人皱着眉头想了想,似乎是不太在意道:“恐怕是那些人与你生前有关吧。”

元吉心中一怔,有些不解:“我生前?我不是天生的河神?”

土地神笑了笑:“傻丫头,哪儿有天生的神仙?你生来便有十六岁,你自己不觉得奇怪?”

元吉看了看自己的身体,都已经许多年了,她也没再长过,还以为她生来就是神仙,突然间得知自己之前恐怕是凡人,她心里一瞬五味杂陈,说不出是什么感觉。

土地神道:“我那日见你,你已经死在河里了,尸体漂浮河上三日未有人领,奇的是魂魄不散,鱼虾蟹也都不吃你,故而明白你恐怕注定要成神的,这才给你个机会,将你从河水里唤出来。”

元吉愣了愣,脑子还有些迷糊:“这么说,我当了十六年的人,后来死在环城河上了?”

土地神点头:“既然入了神籍,那与凡人之间的事便要割断,所以你忘却了前尘,按理来说,也不会记得谁了。”

元吉讷讷地说:“是了,这么长时间,我不知去城中多少次,从未有一人认得我,可偏偏见到那两个人时身体会不适,总觉得之前见过,想来,应当是生前见过的。”

土地神朝元吉看了一眼,摸了摸胡子:“你还想与祁家少爷牵扯?”

元吉想到这事儿,便忍不住皱眉啧了一声:“我哪儿愿与他牵扯呀,他昨日还说填河不过是吓吓我的……”

“那你怎么就不知道回河里躲着?”土地神恨铁不成钢。

元吉张嘴欲辩解,顿了顿,还是将话吞了回去,想起昨晚马车里发生的事。

当时祁琰说填河不过是唬她的,元吉立刻就问是不是可以不当他夫人了,谁知道这句话哪儿出了问题,又或者是祁琰哪根筋搭错了,当即便皱起眉头一副不开心的模样。

还恶劣的勾起嘴角道:“小河神,我之前是没有填河的打算,不过就你说的这句话,剿匪结束前你敢跑一个试试,小爷必当一分一分填。”

元吉楞住了,只觉得这人不可理喻,到了鼎丰客栈便率先下马车,回到自己房内没理他,即便是今早推开窗户瞧见他,也没给好脸色。

现在想来,元吉忍不住摇了摇头,几乎是带着哭腔道:“土地爷,我与他……是不是有一段孽缘啊?我总觉得我现在在历劫。”

土地神原地走了几圈,再朝元吉瞧去,有些话也不知道该如何开口,怎么这仙缘就摊到了元吉的头上,元吉一根筋十足的傻丫头,无奈那祁家的公子偏偏还精明得很,想来恐怕是上苍开的一场玩笑咯。

元吉半晌没听见回复,再朝土地瞧去,土地神便一本正经道:“那既然如此,你不妨就待在他身边吧,你生前的事我并不知晓,瞧你年纪轻轻,也不会是自然死亡,不如顺道查查自己的死因,或许能解你这怪病。”

元吉顿了顿:“是与我死因有关吗?”

土地神耸肩:“我不知道,不过凡事皆有可能,行了行了,人多了,你再不离开就该惹人注意了。”

元吉啧了一声,朝石像白了一眼:“你就知道嫌弃我。”

“元夫人?”一声惊呼,元吉顿时收敛了表情,浑身僵硬地将头转向发出声音的那一处。

李夫人在丫鬟的搀扶下弯着腰歪着头朝石桥地下坐着的元吉瞧去,满眼都是惊讶与不解:“竟然真的是你啊。”

元吉吞了吞口水,赶忙从桥洞里钻出来,拍了拍身上的灰尘,脸上干笑道:“好巧,竟然在这儿遇见了姐姐。”

李夫人朝桥底下看去:“妹妹方才在桥底下做什么呢?”

元吉一边整理自己的袖子一边解释:“这不是我家夫君初来此地,做的生意又十分凶险,我便清早过来土地庙,让这一处的地方神灵多担待些。”

李夫人拿出手帕给元吉擦了擦脸:“没想到妹妹竟然信这神佛之说呢。”

“也算不上信,总之去过这么多地方,将当地的神明拜一拜,生意的确没出过什么差错。”元吉指着桥下道:“我是瞧见桥底下原有一座小庙,这才进去看的,没想到就被姐姐看见我这落魄样子了。”

“哪儿的话。”李夫人摆手。

元吉问她:“姐姐这是要去哪儿?”

李夫人道:“正是要去找你呢,想着天气不错,与你出去转转。”

元吉突然想起来昨日赏了桃花之后祁琰与她说的话,这才明白自己没先去拉拢李夫人,反倒是李夫人来拉拢自己了。

看来这李家虽然在城中算是富商,可常年在徐县令的压制下也委屈了许多。元吉对着李夫人笑了笑,李夫人也让丫鬟后头跟着,别打搅两人的雅兴,这才与元吉手牵手准备顺着城中小河边走一走。

昨晚在芙蓉镇中,祁琰没少与元吉说关于李家的话,如若李夫人来找元吉,她应当透露什么消息,祁琰也都一一交代清楚了。

李夫人道:“我家老爷安稳惯了,官府的钱确实不敢碰,但说句不好听的,咱们是商人,也总不能放着生意不做。”

元吉挑眉,元夫人说的话都在祁琰的算计范围内,故而顺着说:“姐姐怕是担心徐县令吧?城池分二县,李家与徐县令交好,另一边的贾家与陈县令交好,说到底,商人还是要靠着当官的才能有一席之地。”

李夫人连连点头:“就是这个意思!”

元吉噗嗤一声笑了出来:“那姐姐大可以放心,我与夫君也不是蠢的,哪儿能真的到了一个地方便敢在官府身上动土?无非是这徐县令……啧,不交也罢。”

“此话怎说?”李夫人问。

元吉左右看了两眼,压低了声音道:“不瞒你说,这徐县令的位置恐怕坐不了多久了,我元家探子传话,就这两日,知府大人便会严查徐家,治他与山匪勾结搜刮民脂民膏之罪呢。”

“不会吧?!”李夫人顿时花容失色。

元吉无辜地眨了眨眼:“我骗你做什么?我还打算与姐姐一同谋生意呢。”

李夫人额头上直冒冷汗,他们李家一直与官府交好,实际上和舟山上的鹿蜂寨也一直有联系,富商、山匪、官府三者为一线才可以生存,倒了任何一方都不行。

而今徐县令就要靠不住,那下一个倒霉的岂不是李家?

徐县令若真的被查办,知府必然顺藤摸瓜到李家头上,与其如此,倒不是先将徐县令推出去,也好过自己被连累。

元吉见李夫人忧心忡忡,心里大约知道事情恐怕真的被祁琰猜中了,于是道:“姐姐是不是不舒服?这天还是太凉了些,不妨先回去吧,妹妹与你说的话还未落实,你可千万别往外说。”

李夫人点了点头:“不说,不说……”

元吉唤来了李夫人的丫鬟,让丫鬟带着李夫人回去,自己顺着河边一路往鼎丰客栈走,反正祁琰交代给她的她都传给李夫人了,就看李夫人的话在李守财那儿影响如何。

元吉才回到鼎丰客栈,便见祁琰在大堂用早饭,想起来土地神与她说的话,她若不想头疼身虚,除了避免见到与自己生前有关之人之外,就只有找到根源去解决。

既然如此,那她与祁琰,也算是互帮互助了。

“喂。”元吉坐在了祁琰对面:“我饿了。”

祁琰眸子一亮,还未开口,护卫甲便懂眼色地端来了一碗粥:“夫人请用。”

护卫乙端小菜,护卫丙拿油条,护卫丁顿了顿,看着空空如也的手,慢慢背在了身后。

讨好是门技术活,他慢慢来。

下一瞬,方圆百里数千个河神雕像迸发出耀眼的金光。

怨灵、魔兽在金光的照耀下化为灰烟。

地窖中的村民呆呆地看着孩子怀中为他们驱散危险的河神雕像,一时间发愣。

半晌,才有人喃喃道

“河神大人。”

“显灵啦!”

“她来救我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