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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51 章 第五十一章

第五十一章

食物的香味在院中弥漫开来,蜜色的烤肉冒着滋滋的响声,栾萱几人围坐在火堆旁看着燕枯往上头淋着秘制的酱料默默咽了口唾沫。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燕枯的手艺越发精湛了。

十一闻着空中的香味,时不时回过头去瞄上两眼,望眼欲穿。但是一想到小师妹的病情,立马又扭过头来摆出一副认真的模样望着元吉。

“河神大人,小师妹的病怎么样了。”

将神识从尔心身上收回,元吉垂眸陷入沉思。

真是奇怪。

祁家原本是京城的大户人家,历代从商,据说他家的店铺当初养活了京城的一条街市。这本是件好事,可天不遂人愿,祁家公子生下来便体弱多病,一岁大的娃娃经历了几场病症,好不容易熬到三岁了,却又是染上了恶疾。

当时祁夫人抱着三岁的祁少爷四处寻医,都说是无药可治,说来也巧,刚好有个穿着黄袍的道士路过,瞥了一眼祁少爷,便说:“此子奇呀!”

道士看见祁少爷就不肯走了,嘴上嘀咕:“瞧这面相,不像是病重,倒像是历劫,恐怕是有仙缘哟。”

祁夫人顿时拉着道士的袍子:“什么仙缘?”

道士瞧了瞧天,又伸手探了探风,随后跺了跺地道:“这不是你家公子的福地,福地往南,夫人应当带着孩子往南走,那日后必定是大富大贵,无忧一生。”

于是,祁家便举家来了吴州。

吴州是晖国的南边,距离京城有近一千多里路,本来也不是祁家最理想的选择,奇怪的是,马车越靠近这处,祁少爷的病情明显好了许多,近了京城,或是远了吴州,都不行。

于是祁家便决定,在吴州定下来了。

生意在京城照样做,不过搬了小部分家产到吴州,也算是有常年在吴州住下来的意思了。

祁少爷自打来了吴州,身体便好了许多,原本走两步都要摔跤,而今是四处上蹿下跳也不累,刚将街市认熟了,便手捧着糖到处乱跑。

元吉第一次碰见祁少爷,就是在他搬到吴州的第三个月,炎炎夏日里的一个傍晚。

吴州环水而居,一条环城河将吴州的七座城池包裹其中,河支分流入城,养活了整个吴州的人,而元吉,便是这环城河的河神。

元吉是新上任的河神,并非一直都在这处,任职三年,刚将吴州四处给摸了个透,便瞧见一个身穿锦衣华服,手上抓着一把丝绢包裹的糖,跳着步子朝城西环城河尾的这座石桥上来的祁少爷。

三岁大的祁少爷长得那叫个水灵啊,一双大眼睛,长睫毛,翘起的粉嘟嘟的嘴,若非他衣着是男子装扮,元吉当真以为自己见了个女娃娃,还是顶好看的那种。

桥上有一块石子儿,祁少爷瞧见河中有鱼,于是踢了石子儿想要逗小鱼,结果自己没站稳摔了一跤,手上的糖全都摔进了河里。

当时元吉在河底瞧见他扁着嘴,大眼睛湿漉漉的,眼看就要哭出来的,一双小手上还割破了好几处,心下顿时一软,于是慢慢浮出水面。

她自觉笑容不错,左右手分别在空中转了一圈,两块一模一样的绢帕包裹着糖,元吉笑问:“可爱的孩子哟,请问你掉的是这块芝麻糖,还是这块杨梅糖,又或者是……”

话音未落,祁少爷就吓到了,奶声奶气地仰天大喊:“娘亲有妖怪!”

孽缘,就此种下。

元吉对着河水梳妆,心想自己长得也不差,怎么就把祁少爷给吓到了。

原以为不会再有见面的机会,谁知道吴州建起了一个新学堂,祁少爷家中住所刚好与学堂隔着一条城中小河,城中小河又较为偏僻,极少有人往这儿走。

祁少爷在自家蛮横惯了,初去学堂自然惹学堂里的学生不满,故而有些年纪稍长些的,下了课后便将祁少爷堵在了这城中小河的木桥旁。

几个男生将祁少爷压在了桥上,又是揪头发又是掐胳膊的。

元吉就眼睁睁瞧着祁少爷那张细皮嫩肉的脸青一块紫一块,心中实在不忍,于是钻到了一旁出了河,抖了抖裙摆,将那几个小毛孩儿从祁少爷的背上揪起来。

三五下将小毛孩儿们解决了之后,元吉拍了拍手,笑呵呵地看着祁少爷,弯下腰时问他:“没事儿吧?”

当时祁少爷睁圆了眼睛,就这么定定地看着她,随后伸出肉肉的小手指向她道:“妖怪!”

元吉双手叉腰,颇为得意:“姐姐可不是妖怪,是河神!”

河神元吉好心目送祁少爷回家,确定他安全时还想着自己以后可得多加提防,别让祁少爷又在自己的地盘受了欺负,毕竟祁少爷长得可爱又水灵,软绵绵的一副好欺负的样子,简直讨人喜欢。

元吉的正义感还未来得及升起,次日便瞧见祁少爷身后带着两个家丁四个护卫一同踏上了上学之路。

有钱人家的孩子就是好!

元吉是没机会再美女救娃娃了,但与祁少爷之间的羁绊却从未停歇。

祁少爷越长越大,十年,从圆滚滚的小肉球长成了俊秀挺拔的少年,穿的还是绫罗绸缎,吃的还是山珍海味,性格却不再软绵绵好欺负了。

不知从何时起,元吉对着一群破小孩儿指着祁少爷喊:“不许欺负他。”逐渐变成了对着祁少爷指着一群小破孩儿喊:“不许欺负他们。”

越长大,越无赖。

祁少爷叫不出来元吉,便想着法儿地激她。

一根金笔砸入河水中,元吉实在拿他没辙,于是浮出水面逗他,双手托着两根笔,笑呵呵问:“俊朗的少年哟,请问你掉的是这根银笔,还是这根铜笔,又或者是……”

话被祁少爷打断,他一伸手,双脚在桥边晃荡,一副小大人模样:“小爷我掉的是金的,还来!”

元吉将笔还给对方,纵身跳到了他身边,与他并肩坐下,逗弄似的伸手揉了揉他的头发,被他躲开。

当时她的身高比对方高些,认识了十年的小孩儿逐渐长大,她却并不真的了解对方,于是开口问他:“你叫什么?”

祁少爷抬起下巴,一副高傲的样子:“叫我少爷不好吗?”

元吉伸手在他的额头上敲了一下:“我又不是你家下人,叫什么少爷呀。”

少年伸手摸了摸额头,垂着下巴眼睛朝她瞥去,而后侧过脸,绯红了耳朵,道:“我叫祁琰。”

元吉不顾他的反对,揉乱了他一头黑发,道:“小祁琰~”

少年拍开了她的手,拿起放在一旁的笔便起身,站起来的时候还带着点儿凶相,未长大的声音道:“不许说我小!”

然后便哒哒跑开了。

元吉笑呵呵地看着那离开的背影,还以为自己这算是捡了个宝,想着祁少爷若是能一直这样不长大,那他在她的记忆里留下的必然全都是美好的画面。

天不遂人愿,祁少爷不随河神的愿。

好好的小少年,就在元吉喊他小祁琰的第二日长歪了。

长相是依旧俊朗的,只会越来越好看,可性格却越来越恶劣,且成了整个吴州都小有名气,绝大部分的同龄人都闻风丧胆的混世魔王。

祁家的生意越做越大,直接打通了吴州与京城的一条商路,虽说吴州四面环山并不太平,很闭塞,但祁家的到来多多少少改变了些许吴州人的生活。

于是祁少爷的一句话,在吴州就等于了圣旨,只要是他想办的事,祁家不论如何都会办到。

他恶劣了会在过年的时候往环城河里放鞭炮,鞭炮放入空桶中,空桶丢入河水里,专门吓那些好不容易被元吉说通搬过来做个邻居的鱼虾蟹。

又或是在元吉故意不理他的时候,带着一帮扛着锄头布袋的下人,走到河边有条有理地规划如何填河。

小小少年越发高大,直至成年那时,个头已经超过元吉一个头了。

元吉每回想发火,叉起腰还得抬着头数落对方,气势降了一截,瞧见对方那俊美的脸,气焰也消了一半,加上祁少爷恶劣的性子,勾起嘴角挑眉笑,元吉自觉转身回到水中。

可只要元吉回到河中,必然听见一些鱼虾蟹对她的抱怨。

这个说自己的窝又被端了,那个说某条小分流又被截了,元吉头疼了许久始终找不到能对付祁少爷的办法,心想自己当初怎么就认识了这么个吃人不吐骨头的混世魔王呢。

结果有消息传来,混世魔王要走了,又是一年秋试,祁少爷要进京赶考了。

当日祁老爷与祁夫人带着家丁仆人五十多,浩浩荡荡地送了祁少爷十里地,让那些同样与祁少爷一起进京赶考的少年们手足无措。

他们粗衣麻布背着一袋子书和一袋子干粮,好些的最多加个书童跟着,祁少爷倒好,可谓是举家往京城走。

元吉就在河中瞧见祁少爷身后扛书的二人,扇风的二人,外带一个随行的厨子和护卫三人。

鱼虾蟹们纷纷赶来,祁少爷往外走一步,他们就欢呼一声。

元吉为了应景,化身少女,跑到城中买了一把鞭炮,就在城外的环城河边放了起来,啪啪的鞭炮声响起,被去而又返的祁少爷逮了个正着。

当时鞭炮还在放,元吉手中拿着一根尚在燃着的香,抬头看向祁少爷,问他:“你怎么回来了啊?”

祁少爷扯着嘴角笑:“你巴不得我走吧?”

鞭炮声太大,元吉扬起声音撒谎毫不脸红:“没有啊,我在提前庆祝你高中!”

祁少爷笑容僵了僵,也不知心里在想什么,突然张开双手将元吉抱在了怀里,元吉的脸全都埋在了他的胸前,短暂拥抱后便分开,祁少爷道:“不许去逗别人家的小孩儿听见了没有?”

元吉讷讷点头:“听见啦。”

心想:你管我呐!

然后祁少爷便走了,好似回来只是为了与元吉告别,走后瞥了一眼自己胸前衣服被香烧穿的一个洞,把这笔账又记在了元吉的头上。

祁少爷走后,元吉平静又安稳地度过了五年。

祁少爷要回来吴州,整个环城河的鱼虾蟹走了大半。

元吉而今想起来祁少爷临走前的那张脸都觉得头皮发麻,据后来搬到环城河中的鱼儿说,他当年瞧见进京赶考的祁少爷在小溪边休息,当时他盯着衣服上被烫出来的一个洞,笑得阴冷,那笑容他一直都忘不了。

元吉背后发寒,抖了抖肩膀,目送那些刚搬来才一个月,听闻了祁少爷的事迹后也匆匆离开的鱼儿。

挥手送别。

夜色渐浓,远处隐隐传来夜虫的吟唱。月光之下,树影婆娑。

将尔心带到屋内,十一和宋青阳便一左一右守在门口,生怕有人打扰到河神大人救治。

望着浑身僵直一脸紧张地尔心,元吉起身松了松胳膊,指尖勾动,火种跳跃两下从指尖滑落到地面,留下一圈火焰。

“不用怕,一会便好了。”

话音刚落,香炉中的白烟袅袅升起,尔心很快便躺在软塌上睡了过去。

火种快速转动,将最后一点缺口封锁上。

元吉抬起眼眸,眼中反射出熊熊燃烧的火焰,正如她所见过的漫天大火一般。

她缓缓伸出手出,指尖却在下一瞬停住了。

熟悉的气息瞬间充斥了整个屋子。

“是它。”

第 52 章 第五十二章

第五十二章

“元吉,原来是这个东西在吸取她的生机。我们快把它取出来吧。”

阿统看着出现在尔心体内淡金色的长角,心中一喜。可扭头看着元吉一脸沉思的模样,不知怎么心底隐隐浮上一丝不安起来。

“元吉怎么了?”

无数的灵光随着元吉将悬于尔心心口的手收回而消散,那只淡金色的长角没有灵力的牵引立马又没入尔心体内藏了起来。

元吉望着自己的指尖出神一瞬,她抬起头,望向阿统的眼神陌生得让它心中猛地一坠。

“元吉……”阿统心中打怵,一时噤声。

护卫甲乙二人已经在门口等了许长时间,根本不知道屋内究竟发生了何事,急得都快要冲进去了,就在两人对上视线,准备杀进去的时候,便听见凉寨主的一声大笑,大门被打开,祁琰率先走了出来。

护卫甲乙两人见祁琰好好的,顿时松了口气,还有些庆幸他们没那么冲动。

李守财看见了祁琰,赶忙走上前:“元老板,如何啊?”

祁琰对着李守财点头,凉寨主道:“李老板,你带了个了不起的人物上山了啊,后生可畏,做生意这方面,你可得跟元老板好好学学。”

李守财朝凉寨主笑了笑,听见这话脸色还有些不好,他知道凉寨主讽刺他呢。

两人见生意已经谈妥,便要下山,凉寨主或许是与祁琰的一番交谈,的确是喜欢他这人,故而下山时还差了两人护送着,免得他们走错了路。

一路到了山脚下,那两人才离去。

祁琰与李守财回城后,便去了鼎丰客栈,一听客栈里的人说,两位夫人出门玩儿去了,有些时间,差不多就要回来了。

于是李守财便与祁琰点了些菜做晚饭,坐在大堂靠窗户的位置等各自的夫人归家。

祁琰晃着扇子,李守财这厢又问了:“元老板究竟与那凉寨主说了什么话?”

祁琰道:“凉寨主这人是山匪,身上江湖气息重,寨中人对他很是敬重,分明粮仓拮据,给门前的狗吃的都是牛骨头,狗吃的尚且如此何况是人?可见他颇讲义气,自然喜欢说真话,、不畏惧他的人,我不过是学着江湖人装出一副不怕死的样子,才与他谈成此事罢了。”

李守财顿了顿,难怪自己昨日去的时候硬气些,凉寨主没怎么为难他,还是元老板会看人。

祁琰话说完,看着外面的眼眸顿时一亮,在茫茫人群中一眼就看见了那人,嘴角牵着笑,也不知该说什么好,眼睛都弯起来了。

人群之中,元吉换了一身妇人打扮,头发悉数盘起来,脸上擦着胭脂,头上戴着金钗首饰,手中拿着手绢,似乎还有些不习惯的样子,旁边的李夫人一个劲儿地劝她。

“妹妹这样好看极了,回去定当能将元老板迷死。”

元吉伸手摸了摸耳朵上挂着的金耳坠,这耳坠上面还镶了宝石,与祁琰给自己的珍珠耳坠完全不同,花样复杂而且很奢华,她总觉得怪。

“我这样儿……真的好看吗?”

李夫人连连点头:“好看好看,你问问我这两个婢女,好不好看?”

那两名婢女掩嘴笑了笑:“元夫人长得标志,不论怎么打扮都好看。”

元吉听见这话睁圆了眼睛,顿时有些信心,胸脯都听起来了,走到客栈里看见祁琰的时候,她又顿时有些泄气似的不敢向前。

尤其是看见祁琰那双笑弯得跟月牙儿似的眼睛。

李夫人将元吉往前推了点儿,对着祁琰道:“元老板瞧瞧,我将你夫人打扮的如何?”

祁琰一手撑着下巴,另一只手晃着扇子,似是认真地打量,眼眸中是掩饰不住的惊喜,嘴角挂着笑道:“好,李夫人眼光独到,让我见到了平日里绝不会见到的夫人。”

元吉听见这话略微皱眉,怎么听着不像夸赞?

李夫人掩嘴笑了起来,刚好饭菜上桌,于是四人便在鼎丰客栈围桌吃了顿饭,李守财与李夫人吃完饭后见天色不早就要告辞,两人坐着轿子回去了。

元吉和祁琰还围着桌子,桌上的菜没撤,祁琰捏着筷子一边戳着盘中的花生米,一边笑眯眯地看着元吉。

元吉被他看得有些不好意思,于是瞪了他一眼:“哎呀!有什么好看的嘛!”

“哪儿都好看。”祁琰调侃。

元吉连忙将自己耳朵上的耳坠摘下来:“我就知道李夫人的眼光有问题,买了这么些东西穿都穿戴在身上,怪死了。”

祁琰晃着扇子:“不会啊,我倒是觉得李夫人很有眼光,你之前穿的太素了,不像是个成了亲的人,而今这打扮一瞧就是已为人妇,我俩走出去别人就知道你是我夫人,多好。”

元吉朝他看过去:“假装夫妻而已,你还当真了啊。”

“你当我是作假的呢?”祁琰缓缓一笑:“我一直以来可都将你当成我的真夫人了,否则你以为我做什么不随便找个女人假扮呢。”

元吉睁圆了眼睛,伸手指向他:“嘿!当初分明是你说找别人你不放心啊!”

“可别人我也不喜欢啊。”

“说的好像你多喜欢我似的。”元吉白了他一眼。

祁琰迟迟没说话。

元吉一愣,这话若对方不接那就分外尴尬了。

她慢慢将目光移向祁琰,对方正对她笑着,那笑容有些怪异,总让人觉得不怀好意,可眼神中又有与其极不符合的温柔,看得元吉心中狂跳,恨不得立刻找一处地方躲起来。

“好了别看了。”元吉转身:“我回楼上休息了。”

“夫人。”祁琰转了个身靠着桌子,手上晃着扇子,对已经站在楼梯口的元吉道:“今夜月圆,夫人洗漱好了之后,来后院陪为夫赏月如何?”

元吉瞪他:“你有病啊让我陪你赏月,我不要。”

祁琰看她的脸都红了,一路红到了耳朵,顿时觉得分外可爱,于是道:“戌时后院,不见不散。”

元吉没回他的话,直接对他吐舌头做了个鬼脸后,哒哒跑上了楼。

祁琰歪着头咧嘴笑了笑:“真是可爱。”

护卫甲乙丙丁伸手擦了擦额头上的汗,他们还沉浸在李夫人那魔性的审美上,迟迟不能回神过来。

元吉洗漱好了之后就躺在床上准备睡下了,闭上眼睛一刻钟也无法入眠,脑子里一直回想着祁琰说的戌时客栈后院去赏月的事儿。

她从床上爬起来,披了件外衣,小心地推开了自己房间的窗户,朝外面看了一眼。

元吉的这间房间正好对着客栈的后院,客栈的院子里种了几颗果树,桃花开败后,就结了毛茸茸的青色桃子,很小一颗,隐在了绿叶里。

元吉在树下瞧见了祁琰。

他让人从客栈大堂内搬了桌椅到后院,桌上还放了两盘糕点,两盏茶,自己坐在一侧一边用扇子扇风,一边稍微抬头看向头顶的圆月。

元吉也抬头看了一眼,今晚的月亮的确很圆。

她就这么看着祁琰,晚上微风徐徐吹来,倒不显得冷。元吉从房间的果盘里拿了个蜜饯出来,走到窗边朝祁琰丢过去,正好丢在了他的手上。

祁琰抬头朝这边看,元吉道:“我就在这儿陪你赏月吧。”

祁琰将椅子掉了个头,面朝元吉这边,笑着道:“好啊,那你赏月,我赏你。”

元吉单手撑着下巴,眼皮子底下瞄祁琰:“你说你,从什么时候开始学会贫嘴的?说话不着调。”

祁琰抿着嘴似乎是很认真的在想:“大概是我从小过桥的时候,碰到了一个姑娘,那姑娘拍着我的肩膀上让我以后和她混,她罩着我,我混不吝的性子大约是跟她学的。”

元吉扯了扯嘴角,她以前看祁琰可爱的时候的确起过一些调戏心理,言语上把自己摆高一层,却没想到对祁琰的影响这么深。

元吉道:“那姑娘说话没规矩,你不应该学她。”

祁琰笑:“可我偏偏就是喜欢学她,起初是看见她高兴我就高兴,但是后来我瞧见了,从那座桥上过的孩子多着呢,每个那姑娘都认识,我竟然不是独一无二的那个。”

元吉伸手摸了摸头,的确,那会儿新的私塾刚建起来,的确有不少孩子从城中河的桥上路过上学,可爱的也多,元吉到现在还记得其中一两个小孩儿的名字。

只是可惜啊,除了祁琰,没有一个长大了比小时候还好看,没长丑已是不容易了。

祁琰道:“我这个人从小娇惯得很,凡是我的东西,那就只能我独一份,那姑娘坏了我的规矩,我就去找她麻烦,她越生气,我就越开心。”

“所以你那段时间经常往我河里扔鞭炮是不是?”元吉皱眉:“你知不知道新搬来的几个邻居都因为你放鞭炮,骂了我好长时间?”

“哦。”祁琰挑眉:“刚知道呢。”

“恶劣!”元吉哼了一声,直接关上了窗户,抿着嘴还有点儿气。

结果刚关上窗户没多久,窗户就被敲响了,咚一声,过后又是咚一声,她心想莫非祁琰拿石子儿砸她窗户?思量后打开一看,正好一个毛茸茸的绿色小桃子砸在了她脸上,元吉朝底下瞥了一眼。

祁琰将糕点丢到一边,摘了一盘子的青桃,正笑嘻嘻地砸着元吉的窗户。

“一言不合就关窗户了?你的肚量怎么这么小?”祁琰见元吉开窗了,坐在椅子上笑:“想要我对你河里的邻居好有什么难的?你只要把那独一份收回来,只给我不就行了?”

元吉愣了一下,这才听懂了他话中的意思,脸颊顿时红了起来。

“你的肚量怎么这么小?那难道我还不能交个其他朋友了?”元吉一边说,一边忍不住抿着嘴,不让自己笑出来。

“能啊,你找几个可爱的女娃娃当朋友没关系,不找男的就行。”祁琰道。

“为什么男孩儿不行?我当初从那几个小毛孩儿手中把你救起来,也没歧视你是个男孩儿啊。”

祁琰点头:“正因如此,所以是男孩儿才不行呢。”

他晃着扇子,端起茶杯喝了一口,头抬着有点儿酸,于是就这么垂着头道:“倘若他们中有一个如我这般,就因为你多管闲事儿帮了一把,从此喜欢上你了怎么办?你这人素来没有主见,那老土地说什么你信什么,很容易被人拐走的。”

元吉睁圆了眼睛看着他的头顶,在祁琰说完这句后,她抿了抿嘴,一时间不知道如何回,心中狂跳,仿佛下一刻就要从嘴里冲出来了一般。

她的眼神有些躲闪,祁琰又突然说:“今夜的月真好看。”

元吉与他对上视线,他笑弯了眼:“是不是啊,夫人?”

元吉抿嘴,脸颊通红,这一声夫人无比轻柔,喊得她心思烦乱,于是道:“早些休息吧你!”

然后关上了窗户。

糟糕了,土地爷,她怕是真的对这祁家少爷动心了。

想到这吴千巳看着一旁的呆子,陷入纠结之中。

或许,他可以试试。

吴千巳张了张嘴,正想说些什么却发现自己早就被下了禁音咒,一丝声音都发不出来。

吴千巳:………

于是,他努力挣扎起来想引元吉的注意。

而身侧的杜修远看着自己的死对头像个毛毛虫一样扭动着,顿时傻乐起来。

余光瞥见莫名扭动的一团,元吉神情一顿:……?

第 53 章 第五十三章

第五十三章

元吉定定瞧着吴千巳在那扭动,而后被食人草无情啃上一口,顿时安分下来。

两息后,从食人草口中挣脱的吴千巳继续扭动着,迎接他的依旧是熟悉的血盆大口。

就这样,我扭一下,你啃一口的诡异画面,你来我往之间竟然显得有些和谐。

元吉将发生的事情尽收眼底,一丝狐疑之色从她眼中闪过。

“阿统……”元吉顿了顿,沉声道,“没想到这人瞧着少年老成,还挺有童趣。”

闻言,阿统的一双眼珠子差点瞪出来。

元吉吓得立刻伸手捂住自己,眨了眨眼睛,然后在祁琰眼皮子底下隐身了。

祁琰啧了一声:“哎哟,这还怎么玩儿嘛!”

元吉趁着他看不见自己,连忙要从他胳膊地下钻出去,祁琰自感觉到有人在自己怀里钻,偏偏又看不见,伸手想要抓住对方,也不知道自己抓哪儿了,总之不论抓哪儿元吉都是一通乱叫。

祁琰连忙放手:“好好好,不闹你了,你回去吧。”

空气中传来一声:“流氓!”

祁琰挑眉欣然接受,然后就看见自己房中的凳子被撞倒,元吉哎哟了一声,然后房间门被打开,又嘭得被关上。

站在门外的护卫甲只感觉到了一阵风,什么也没看见,也不知道祁琰房门是如何开又如何关的,伸手挠了挠头。

元吉走后,祁琰这才吐出一口气,以僵硬的姿势慢慢躺在了床上方才元吉躺过的地方,平躺时,心口的白色里衣逐渐被染红。

窗外的天空太阳落山即将入夜,祁琰伸手盖在了自己的脸上,回想起方才那个吻,嘴角忍不住上扬。

只可惜元吉隐身了,否则他就能看见她一定如之前的两次一样,红着脸,那眼神带着就连她自己都不知道的娇羞,让祁琰忍不住想要再逗弄一番。

赴季老板的宴,元吉在路上时就非常紧张。

要去芙蓉镇就得出城,这一路的时间也要一个时辰左右,她上次来到芙蓉镇的时候,正好是花开时节,还赶上了灯会,故而整个芙蓉镇都热闹许多。

现下看来,芙蓉镇便不如之前那般喧闹了,马车停在芙蓉镇的山脚下时,便能看见季老板的人。

那人一眼就认出了祁琰与元吉,连忙带着二人去镇中较为有名的酒楼,正是季老板的产业之一。

站在酒楼门前的时候,元吉挽着祁琰的手有些紧,祁琰低声道:“夫人若再掐,为夫的胳膊可就得肿了。”

“我有些紧张。”元吉伸手擦了擦额头上的汗,两人正在上楼。

祁琰道:“看出来了,早知道便不让你来了,你非跟过来。”

“我上次见到他,想到了一些以前的事儿,这回若面对面坐着,肯定能想起来更多。”元吉抿了抿嘴:“而且之前不是说他与那舟山南侧的山匪也有关系吗?我这也是帮你。”

祁琰挑眉:“说得这般好听?”

两人互相损了对方几句,正好到了雅间门前,季老板正在里面与谁说话,祁琰与元吉到的时候,里面的交谈才停了下来。

季老板率先看到了祁琰,顿时笑了起来:“想必这位就是元老板吧。”

祁琰领着元吉进去,元吉刚进了雅间,便听见一名年轻男子道:“啊……原来是你。”

元吉与祁琰同时朝那人看去,果不其然,是季老板的儿子,正是那日花灯时,与元吉猜灯谜的书生。

“哦?你与元老板夫妇认识?”季老板也觉得新奇。

“有过一面之缘。”祁琰领着元吉坐在了桌边,自始至终元吉都不敢朝季老板看去。

祁琰这厢正与季老板说话,谈的无非是给陈县令按月租房屋的事情,季老板与贾老板不同,他比较会做人,在祁琰面前没说祁琰如此做不对,反而夸祁琰有经商的头脑。

实际上,他也对这初入吴州便能拿捏各路消息,将陈县令也不放在眼里的元老板很是好奇,这才有这顿饭局。

元吉端着茶杯,深吸一口气,没忍住朝季老板看了一眼。

那人的嘴上还有胡子,笑起来的时候眼角有些细纹,这回元吉看清楚了一点,这人的眉尾有一颗痣,这颗痣让元吉分外熟悉,耳畔顿时响起了声音。

先是水流声,再是蝉鸣。

在元吉的记忆中,季老板那时候比现在年轻许多,至少年轻了有二十岁,他的怀中抱着一团被布包裹的东西,不知道究竟是什么,总之季老板的神色很不对劲,似乎在慌张恐惧。

他张嘴说:“银子呢?没有银子,我不能交给你。”

什么东西要交给谁?

元吉只感觉头皮发麻,她看到这一切的时候,离得并不近,眼前还有树叶晃过,这一切好似是发生在了一片林子里。

有些熟悉,但是究竟是哪儿?

季老板察觉到了元吉的视线,脸上有些尴尬,笑了笑:“莫非我脸上有什么东西,叫元夫人如此看我?”

祁琰的手在桌子底下稍微用力捏了一下元吉,元吉这才清醒过来,她的脸几乎憋得通红,立刻就垂下头去,张嘴呼吸,让自己看上去并非喘气那么严重。

她的心脏有些疼,脑海中想要努力忆起那一切,可只要没看见这人,记忆很快就在脑中消失了。

她闭上眼睛,让自己平息下来。

“我夫人前两日感染了风寒,本来是不宜出门的,不过我见她今日好了许多,便想将她带过来透透气,不过现在看来,身体还是不太好。”祁琰说完,从怀中拿出了丝帕给元吉擦了擦脸。

“原来是这样,难怪我见元夫人精神恍惚。”季老板垂着眼眸,总觉得这女人有些眼熟,可却想不起来究竟在哪儿见过。

“元老板与元夫人是京城人士?”季老板问。

祁琰道:“我是京城人士,我夫人是卞州的,正好在吴州旁边。”

“哦,原来如此。”季老板笑了笑。

这一餐饭总之吃的元吉心不在焉,祁琰见元吉这样,也懒得与季老板周旋了,一餐饭结束之后,他便拱手告辞。

出了酒楼,祁琰便说:“你刚才怎么回事?一直盯着季老板看,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你看上人家了呢。”

元吉总在回忆自己究竟漏了什么,想了许久之后才猛地惊醒。

她立刻抬起头震惊地看向祁琰,张了张嘴道:“我记起来这季老板了!”

“上马车再说。”祁琰拉着她。

两人出了芙蓉镇,入了马车之后,元吉立刻就道:“我得先说,说完了你再问,否则我就要忘了。”

“你说。”

“我记得我是在一片林子日见到季老板的,至少有二十年前,他与一名男人正在做交易,一手交钱一手交货。”元吉皱着眉,仔细想了想那些逐渐模糊的场景:“季老板的怀里拿着一个包裹似的东西,有水声,还有蝉鸣声,还有一道声音……是小孩儿的哭声。”

“小孩儿的哭声?”祁琰心中怔怔,这事儿恐怕真没想象中那么简单了。

“是!一定有小孩儿的哭声!季老板当年卖了个孩子!”元吉说完,眼白都泛红了。

她头疼的厉害,喘息越来越严重,好像下一秒就要晕过去一样。

祁琰伸手揉了揉她的额头:“好了,别想了。”

元吉将头抱起来,深吸几口气,让那记忆在自己的脑中逐渐平息,然后一点一点地散去,唯有将那些都忘了,她才能感觉自己好受些。

祁琰轻轻搂住了她的肩膀,一只手在她的背后柔顺的抚过,轻声道:“好了,好了。”

内院之中,元吉坐在上侧瞧着底下的吴千巳淡淡开口,“你要交易什么?”

“一个预言。”吴千巳从艰难说出句话来,浓郁的铁锈味在口中弥漫,“放我们走。”

元吉懒懒地靠在身后的木倚上,下颌微抬,一道轻笑声从她喉间发出。

夜文术在一旁顿时小声嘀咕起来,“我的个祖宗诶,你们把我们院子毁了就用一个消息抵?那我还知道不少消息呢!”

吴千巳想到院中的废墟,立马明白这是杜修远那个蠢货干得好事。又想到自己与他童年丑事被抖落出来,顿时他脸颊抽搐一番,咬牙切齿道:

“再加一箱上品灵石。”

“……”

“两箱!”

“……”

“三箱!”

“可。”

话音刚落,夜文术便在一旁鼓起掌来为他庆贺,奈何这掌声和一声声“大气”在此时显得有些落井下石了些。

吴千巳心中滴血,他咬紧了后槽牙,发誓等出去后他定要杜修远好看。

“河神大人,这个预言便是——”

“一月后,正道的未来会陨落。”

而众所皆知,正道的未来指的是天极宗祁琰。

第 54 章 第五十四章

第五十四章

陨落。

在听到这个词的那一刻,元吉悬在玉简上的指尖停顿一瞬。一声悲怆的龙吟从她脑海中响起,像是来自灵魂深处的呼唤,引得元吉一时心悸。

莹润的指尖缓缓落在玉简之上,温热的触感将元吉的思绪拉回。她回过神来,再抬眸时眼底已恢复了平静。

陈县令与那人贩子一同顺着山匪头子的目光瞧过来。

只见大堂唯有放着睡莲的缸,什么也没有,两人同时摸不着头脑地朝山匪头子瞧去。

陈县令尴尬地笑了笑:“夏将军,这……你瞧见什么了?”

山匪头子的目光在缸的周围打量了一圈,总觉得奇怪,又将头伸到水面去瞧,清清的水下只有几根睡莲的根茎,什么也没有。

他微微眯起双眼,道:“这事儿就这么定了,今夜那知府的脑袋便要给我们弟兄下酒。”

“可是夏将军,那知府是祁家的少爷,这祁家……别说整个吴州了,就哪怕是京城也没人能得罪的起,杀了祁少爷,会不会太……”陈县令始终觉得这事儿不妥。

上面还没给他们消息,如何决断也不能完全听这个夏将军的,此人毕竟在山中待了二十余年,虽说叫一声将军,但实际上并不在朝中任有官职,他此事若办得鲁莽,上头要问罪的可是自己啊。

“祁家不过是商人起家,朝中并无势力,这祁少爷而今不也被贬到吴州来了吗?此事你不用担心,我会做得神不知鬼不觉。”

此话一出,外头顿时一道雷电劈下,方停的雨,这回又开始下了起来,且雨势很大。

山匪头子看了一眼院中落下的雨,对陈县令道:“我不便久留,此番本来是想问你上头有无回复的,不过见你这个样子也知道信件没那么快送回来,如若上头有吩咐,你需得第一时间告诉我。”

陈县令连忙点头。

“你就留这儿了,我从后门走,不必相送。”山匪头子伸手拍了拍人贩子的肩膀,然后从方才过来的方向,绕到了县令府的后门,准备回舟山。

元吉还在缸中,看见外面下了雨,隐去了身体,慢慢融入雨中,这才算是逃过了一劫。

不过她方才听到的话可是有力的证据,回去之后定要告诉祁琰,让他早有准备。

元吉回到客栈之后,一天的时间也耽误不少了,祁琰知道她不在客栈,就肯定是去找土地神了,也不知道回来之后是不是又性情大变,土地神有没有给她灌输些什么乱七八糟的思想。

今日外面下了大雨,祁琰半点儿出去玩儿的心思也没有,就缩在房间里看书,还有一些近些年来吴州发生的事迹,好在里面找关于三皇子的蛛丝马迹。

祁琰刚举起手捂着嘴打了个哈欠,元吉就推门而入了。

护卫甲、乙跟在了她身后一同进来,四个人留了两个在外面守着。

祁琰一见元吉的表情,就知道有事情发生,他问:“怎么了?”

元吉给自己倒了杯茶,先喝了口茶,才说:“我今天见到舟山南侧的山匪了。”

“就是你说的那个?”

元吉点头:“我想起了一些事情,土地神告诉我,他或许就是当年杀了我的凶手。”

祁琰见元吉说这话说的面不红心不跳,顿时朝站在她身后的两名护卫瞧过去。

他忍不住伸手用书盖在自己的脸上,护卫甲与护卫乙纷纷是:“???”

什么?什么土地神?什么杀死她的凶手?

两人往后都退了一步,睁圆了眼睛看向对方,然后打量着元吉。

元吉一愣,才察觉不对劲,回头看见两个护卫,她都不知道这两人怎么跟进来的,不是应该和其余两个一起站在外面吗?

祁琰怎么也不说一声?

元吉指着祁琰:“你……”

祁琰半垂着头,拿起书对着护卫甲、乙二人挥了挥手,两人立刻心领神会,转身就走出了房间,关上房门后,两人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护卫丙:“怎么了?”

护卫丁:“挨骂了?”

护卫甲、乙:“……咱们夫人好像不一般啊。”

房内,祁琰单手捂着嘴像是想笑的样子,无奈地摇了摇头后,对着元吉道:“所以,那人曾经杀了你?你才当上河神的?”

“应当是,因为我瞧见他的时候,总觉得有人在掐我的脖子,还看到了一些画面,总之是我死前的画面。”元吉说完,眉心皱了起来:“你想笑就笑,藏着掖着做什么?”

祁琰深吸一口气,抿嘴:“我不笑,如此严肃的事怎么能笑呢。”

元吉一时有些无语,知道他笑什么,无非是自己的身份又无意间暴露了,谁让她回来满脑子都是关于在县令府听到的话,根本没在意那两人是不是跟进来了。

想到了县令府,元吉又道:“我跟着那山匪去了县令府。”

“哦?他去了县令府?”祁琰这才正经了起来,挑眉问:“所以他和陈县令的关系的确不一般。”

“何止不一般,简直是被你猜中了才是。”元吉道:“我去的时候,他们还没到,到了之后陈县令竟然给那山匪鞠躬,喊他一声夏将军,那山匪似乎地位挺高的样子,两人一番交谈,没少提‘上面’二字,恐怕真的与三皇子脱不了关系。”

“夏将军……嘶,小河神,这回你可给我立了一个大功了。”祁琰说完,立刻站了起来,走到了桌案边拿起纸笔便要写信。

元吉没敢打扰他,等他写完了之后,才好奇的问:“所以果然有问题吗?”

“何止是有问题,我甚至理清了事情的关键,如若此事是真的,朝中的变化将要翻天覆地。”祁琰说完,边推开了房门,对着护卫甲耳语了几句,将信件交给了对方:“务必要你亲自送到。”

“是!”护卫甲将信件藏在了怀中,连东西也没收拾,带了点儿银钱便出发了。

元吉突然想起来一件事,又说:“对了,我听那个夏将军说,今晚要找人行刺你。”

祁琰的双手背在身后,轻轻地笑了声:“这样,那我就来个瓮中捉鳖。”

元吉给祁琰通风报信,说了不少有用的消息,祁琰得知晚上会有人过来行刺自己,于是也已经让人回去传话,给知府府衙里的人带个信,别整天就知道好吃懒做装大人,也得有些实质性的举动了。

当天夜里,元吉和祁琰就坐在房间内,谁也没睡,房内点着灯火,等着知府府衙那边的消息传过来。

这晚下着大雨,窗户外面的风声呼啸,仿佛深夜里的鬼泣,让人心中发毛。

元吉看向手中拿着书正对着灯火细看的祁琰,他的脸色有些不好,昏黄的烛火照在他的脸上让他看上去更加苍白。

元吉注意到了他额头上起的汗水,知道他的身体恐怕不太好受,心口的伤口或许已经裂开,只不过是长年累月下来,已经习惯忍耐罢了。

祁琰突然伸手捂着嘴咳嗽了一声,吸了吸鼻子,放下书走到床边抱了张被子过来,将自己裹在被子里,然后对着灯继续看书。

元吉瞧他当真是怕冷的样子,突然回想起小时候他并不是这样的。

十五六岁时期的祁琰,身体健壮得很,大冬天里就穿两件衣服在雪地里跑,跑到河边河岸上都结冰了,他还能脱了鞋子站在河里要抓鱼。

后来当然是给祁家的人带回去了,生怕小少爷冻坏了。

元吉轻声问了句:“你是冷,还是疼啊?”

祁琰轻轻咳嗽了一声道:“已经习惯了,说不上是哪种感觉,总之跟临死前所感受的差不多吧,明日就好了。”

元吉心中涌上了一阵酸涩,她说:“我让人给你点个暖炉吧。”

“若是有用,我怎么会不用呢,我又不差这个钱。”祁琰朝她瞥去一眼,笑了笑,随后放下了书,稍微打开了一点儿被子对元吉道:“过来。”

元吉:“……我不好过去吧,孤男寡女共处一室本来就……”

话还没说完,看见祁琰那副表情,她就知道自己不好再说下去,于是端着板凳凑过去了点儿,嘴里还嘀咕:“我就过来一点点哈。”

祁琰白了她一眼,伸出手拽着元吉就把她抱在了怀里,给两人裹上了被子之后,一只手从元吉的肩膀搂过来,又拿起了那本书继续看:“你别动啊,闹得我疼了我和你没完。”

元吉有些尴尬:“你怎么这么无赖呢。”

祁琰嗤地一声笑出来:“你才知道我无赖吗?”

“按理来说你也算是饱读诗书了,如何性格养的这么差,也不知道祁老爷与祁夫人如何能受得了你的。”

祁琰稍微侧了点儿脸,朝元吉瞧去:“你能受得了我吗?”

元吉叹了口气:“受不了又如何,还不照样受着了。”

祁琰呵呵地笑了出来:“是了,他们也应当和你想的一样。”

元吉白了他一眼,觉着无聊,于是就跟着一起看书。

祁琰看着的书元吉看不懂,甚至还有些字是她不认识的,看得时间久了就犯困。

屋外的雨还在倾盆,一袭黑影快速地在街道上跑过,一路来到了客栈。

客栈的门已经关上了,护卫乙与护卫丙都在屋子里等着,二楼的窗沿传来了三长两短的敲打声,两人便将窗户打开,护卫丁浑身湿透,将脸上的面纱摘下。

三人立刻朝隔壁走过去,敲了敲房门后,听见了祁琰的一声:“进。”

护卫丁对祁琰拱手:“恭喜大人,此番来了二十二名山匪行刺,两名已死,二十名活捉。”

元吉声音不大,却字字直击阿统内心,一股莫名的感动翻涌上心头。阿统哽咽一声,“元吉。”

阿统话音一转,担忧道:“可是祁琰怎么办。若是这预言成真,那这剧情便彻底崩坏了,到时候这个世界怕是要消亡。”

谁知元吉轻笑一声,一脸淡然道。

“这预言不可能成真。”

“只要我在,他便不会魂飞魄散。”

第 55 章 第五十五章

第五十五章

空气兀得静了下来,就连张扬的食人草都察觉到一股怪异的气氛,锋利的叶片“咔咔”两下,似是在无声震慑着什么。

宣长生低头看了眼夹在两指之间的竹笔,漫不经心地将竹笔在掌心转了转,势如破竹剑意如同困兽般被牢牢困于其中,无人发觉。

李守财请祁琰去百宴楼吃饭,祁琰当然不会拒绝,当晚便和元吉二人整装待发,坐着小马车直到百宴楼。

祁琰来到城中的短短时间,百宴楼老板都觉得自己的生意好了起来,光是这位姓元的老板过来,一个月吃一趟,都能让他赚够本。

小马车停在百宴楼前面的时候,老板是站在门口亲自迎的,光看那前后左右四个护卫也知道马车里的人是谁。便让手下给人将车帘掀起来,扶着元老板元夫人下车。

祁琰在来时的马车上就已经把该交代的都告诉元吉了,入了百宴楼上了二楼后,两人便开始表演恩爱夫妻。

李守财定的雅间还是上次那个,护卫甲路过的时候特地朝隔壁那间看去,并没有看到有徐县令的影子,这才抿嘴笑了笑。

“哟,元老板来了,元老板快坐!”李守财起身招呼。

李夫人也第一时间握住了元吉的手,笑着道:“妹妹快坐这边,我们说说话。”

饭菜上桌,一行人吃了顿饭后,李守财便邀请祁琰沿街走一走,实际上是为了更方便谈话。

祁琰心领神会,不动声色,化被动为主动,就等着李守财开口问他。

果然,李守财没走多远便忍不住了,问:“我回家夫人都与我说了,看来元老板也有意与我一同做这笔买卖,只是不知道,元老板如何知晓这些消息的?”

祁琰道:“朝中的大人物朋友,我是没有,但我元家擅长从底层入手,要探消息何须问知府府上的官兵,问厨娘,问丫鬟,这些人说出来的虽说不可尽信,但多半也错不了。”

李守财对祁琰拱了拱手:“元老板高见,我之前与徐县令一直都有些来往,但也只是点头之交,我无意与官府作对,但而今这麻烦主动找上了我,我却不知如何是好。我有心与元老板一起赚钱,却怕自己撑不到那个时候咯。”

祁琰问:“出了何事?”

李守财顿了顿,凑到他跟前:“你可知今早有一队官兵围住了县令府?”

祁琰点头:“略有耳闻,我原以为是知府要问罪,却没想到只是拿了些无关紧要的东西。”

李守财摇了摇头:“哪儿是无关紧要的东西,怕是真正有用的没搜到,才离开的。”

祁琰挺直了腰背,单手背在身后,神色不变:“那倒是有什么有用的东西?莫不成徐县令真的勾结了山匪?”

李守财张口就要说出来,舌头打了结似的,支支吾吾了几番,还是没将账册的事说出来。

不过李守财没说,李夫人却没忍住,元吉这番与她又说了几次之前和祁琰在别的地方赚钱的事儿,李夫人心下焦急,脑子里想着赚钱与账册,于是一股脑将今日发生的事都交代了。

元吉拉着李夫人的袖子,歪着头有些惊奇:“账册?什么账册?”

李夫人拍了拍元吉的手:“妹妹,这可是关乎我身家性命的事儿,我与你说,你可千万不能往别处说。”

元吉啧了一声:“唉,你说与我听我还要帮你想着解决麻烦呢,怎么会害你?”

李夫人叹了口气:“还不是我家老爷与那徐县令有过一些来往,这徐县令如今果真如你所说被知府查办,知府之所以什么也没查到,就是因为他与山匪来往的账册,都交给了我家老爷。”

元吉眸子一亮,装作很惊讶的样子,心里却连连点头,是了是了,就是这个了。

“那这东西可是烫手山芋,知府没有真凭实据怎么会随意派兵,来一次肯定还有第二次,你们拿着这账册,如若查到你们头上可怎么办?”元吉推搡她。

李夫人急着直皱眉:“我也是这样想的,难道要我们还回去?”

“怎么能还回去?还回去还是留有证据,我就问姐姐一句真话,李家当真只与徐县令有关系,与那山匪无联系吗?”元吉这话问出来,李夫人顿时一愣。

就算李夫人不说,元吉也都猜到了,她不捅破,直接说:“如若有关系,可千万要摈除自己的关系,如若没关系,我教姐姐一个法子,主动把这账册交给知府。”

李夫人一愣:“交给知府?这不就是明摆着告诉知府我们与徐县令有关系吗?”

元吉摇头:“并不是要你们以李家的名义将其交给知府,你想想城另一边,一直与李家齐名的贾家。”

李夫人顿了顿,仔细思虑了一下,顿时朝元吉瞧去:“你让我假冒贾家,将账册交给知府?”

元吉点头:“既然徐县令已经有难,却不告诉你们,反而还想让你们背锅,那你们肯定也不能任由他宰割。不瞒你说,我夫君也查过,贾家暗地抢走了不少李家的生意,你便差一人,以贾家名义将账册交给知府,不说里面是什么,给了就走,绝对查不到你头上。”

李夫人伸手拍了拍心口,再朝元吉瞧去,突然觉得眼前这女子分外精明,自己做生意这么多年,却是怎么也比不上的。

“妹妹当真是冰雪聪明。”

元吉谦虚地笑了笑,哪儿是她冰雪聪明,来前祁琰就说了,李守财为人小心谨慎,未必会说出什么,要找突破便从他的夫人下手,他夫人已经信了元吉一次,再信第二次就容易多了。

她不过是按照祁琰给她分化好的几条可能发展的路,选了一条最相近的说,结果就真的说中了。

几人走到了月老庙跟前,李夫人也听了方才的话题,拉着元吉的手问:“妹妹可知道这许愿树很灵?”

她眨了眨眼睛摇头:“不知,不过刚来这里的时候,夫君带我来过。”

李夫人羡慕地看向她:“那可真好,我家老爷以前也带我来过这儿,可是近些年都不知道这些东西了,人年纪一大,便不如往常般细心。”

元吉扯了扯嘴角,祁琰哪儿是细心啊,那完全是自己和四个手下想玩儿,跟那卖红绸子的要了二十多根全都挂在树顶上了,她现在抬头往树顶上看,都能看到一根纤弱的枝丫上栓了好多红绸子呢。

李夫人笑了笑:“以往我家老爷还会在这上面题诗呢。”

元吉听见这话突然想起了什么,她记得之前祁琰在红绸子上写过一句话,准确来说像是半句,她不知道什么意思,祁琰说是哥俩好的意思,也不知道对不对。

李夫人看上去像是读过书的,于是元吉问她:“姐姐可知道换我心,为你心是何意?”

月老庙跟前人来人往,大多都是男男女女成双结对,而今天色已经暗了,华灯初上,月老庙跟前的红灯笼将这一处照得通明。

李夫人在听见元吉这句话的时候,脸颊稍微红了些,眉眼弯弯问:“是元老板与你说的?”

元吉点头。

李夫人道:“这只是半句,换我心,为你心,始知相忆深。意思便是如果把我的心换给你,成了你的心时,你方才能知道我对你的相思爱意有多浓多深。元老板好情调啊。”

元吉扬起的嘴角慢慢僵硬,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还在与李守财周旋的祁琰。

不知道为何,她就这么看过去,祁琰立刻便察觉了视线也看过来,话正说到一半也没继续,与元吉对上视线的时候缓缓笑了一下。

元吉立刻收回了目光,胸腔仿佛打鼓一般砰砰直跳,站在旁边的李夫人瞧两人这样,笑着说:“元老板可真爱妹妹。”

元吉转身:“怎么会……”三个字刚出口,她才想起来自己的处境,方才祁琰那一笑恐怕也只是做戏,于是接着说:“怎么会不爱,毕竟我与他青梅竹马。”

“哎?那有个求签的!”李夫人拉着元吉的手往前跑了几步。

祁琰和李守财便停在了许愿树下继续聊天,不过祁琰没忘了元吉,给了护卫丁一个眼神,护卫丁便跟了过去。

元吉跟着李夫人一路走到了月老庙的门前,门前除了一些面具字画之类,还有个老头儿坐在一个四方木桌前摆摊求签问卦,身上穿着红色的长袍,银白的发丝梳得整整齐齐。

老头儿看见了李夫人,便笑:“夫人来求签?”

“姻缘我与我家妹妹都已经找到了,就问你这儿可能求别的?”

老头儿捋了捋胡须道:“这是月老庙,求不了别的,我见夫人已经成亲数年,倒是可以为夫人算算接下来姻缘运数。”

元吉看着老头儿嘶了一口气,总觉得有些眼熟,那老头儿笑着将脸迎向她时,两人同时瞪大了眼睛。

元吉伸手指向他:“月老?”

老头儿点头:“是!我是这月老庙的解签师。”

元吉顿了顿,伸手揉了揉眼睛,看见这老头儿有四只手,两个脑袋,一个实体,一个虚影。

实体正在给李夫人解签,虚影的双手上一团乱糟糟的红线,他正埋头理着红线,偶尔抬起头瞪了元吉一眼。

元吉委屈,又不是她把月老的红线给弄乱的。

“哎呀,奇了,妹妹也来算算!”李夫人拉了元吉一把。

他这幅模样,引得黄黎心下咋舌,“真不愧是大师兄,如此沉着,是自己心不定了。”

黄黎有些悻悻地握紧了手中的剑柄,突然一阵灵力的波动,她惊喜扭头:“大师兄,师姐要突破了!”

话音未落,河神庙上兀得聚集起大片的乌云,黑压压地朝小庙砸来。厚重云幕中,青紫色的电光闪烁,叫人喘不上气来。

祁琰神色微暗,一旁的宣长生也狐疑地瞧了眼上方的云层,里头的凝重都快凝成实质了。

这云不对劲!

第 56 章 第五十六章

第五十六章

云层越积越厚,黑压压地朝河神庙压来,似是要将这一切都碾碎一般。

突然,洛秋水的身侧,她的配剑悬在半空,发出嗡嗡的剑鸣声,听得人顿时周身一颤。

众人脸色一变,下意识从怀中掏出各种能暂时隔绝天雷踪迹的法器以备不时之需。

可雷云却并未消散,青紫色的电光将炸亮了半片天空,巨大的雷声震荡下,无数的碎石滚落山崖。一时间,群鸟惊飞。

祁琰与元吉回到了房间,护卫乙还有点儿小尴尬,看着元吉的眼神有些不对劲。

元吉察觉到了对方的视线,抬起头来对着护卫乙一笑,护卫乙立刻转过身去,拉着剩下的两个人就走。

护卫丙与护卫丁表示他们并不想出房间好吗?他们想知道阿甲说了什么!

护卫乙用眼神瞪了回去:你们两个蠢货知道什么?夫人非凡人啊!

三人走后,元吉从袖子里拿出了那封信交给祁琰。

信件很小,大约只有手指的长度,祁琰展开看,上面全是蝇头小字,看了一遍下来,他慢慢地松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