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氏猛地抬起头,眼中充满恨意。
她一把抓住黎嬷嬷的手臂,指甲深深掐进了对方的皮肉里,声音尖利急促:
“黎嬷嬷!去,立刻去!给我把侯爷找回来!就说府里出了塌天的大事!他的好儿子,咱们长庆侯府的世子爷傅长安,被礼部正式除名,褫夺了科考资格,永世不得参与科举!
侯府的百年脸面,今日被他这个混账东西,彻底丢尽了!让他立刻马上,给我回来!”
黎嬷嬷手臂吃痛,却不敢有丝毫挣扎,连声应道:“是!是!老奴这就去!这就跑着去!”
她连滚带爬地起身,顾不得手臂上的疼痛,几乎是踉跄着冲出了花厅。
只留下苏氏瘫坐在太师椅上,望着满地的狼藉,眼神空洞,如同被抽走了魂魄。
完了。
一切都完了。
她的儿子,傅长安,彻彻底底,成了一个前途尽毁的废人。
而这一切的始作俑者。
傅九阙!孟玉蝉!紫竹公子!
苏氏死死攥紧了拳头,指甲刺破了掌心,渗出血丝也浑然不觉。
……
长庆侯府,西边偏院,今儿个静得吓人。
院门口俩粗使婆子缩着脖子对看一眼,谁也不敢吭声。
屋里头的低气压,隔着一层厚厚的棉门帘子都能渗出来。
“哐当!”
是瓷器摔在砖地上的脆响,又刺耳又惊心。
接着就是一阵呼哧带喘夹着哭腔的哽咽:“老天爷不长眼啊……长安……这可怎么得了……”
凌姨娘那张平日里涂脂抹粉的脸,眼下白得跟刷了层墙灰似的,找不出一丁点血色。
她歪在榻上,右手紧紧捂着心口,好像喘不上气。
刚才伺候的大丫头颤着手递上来参汤,还没送到嘴边,就被这从天而降的噩耗震得手一抖。
半碗滚烫的参汤连带官窑细瓷碗,一块儿摔在了地上。
只觉得一股子冷气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
礼部的正式文书,白纸黑字,盖着鲜红的官印。
长庆侯世子傅长安,科考资格,被永久褫夺!
这消息像根烧红的铁钎子,猛地捅进了凌姨娘的心窝子,疼得她眼前阵阵发黑。
“姨娘!快!快去请大夫!”屋里瞬间炸了锅,哭的哭,喊的喊,掐人中的掐人中,乱成一团麻。
好一阵兵荒马乱,老大夫扎了几针下去,凌姨娘才幽幽转醒。
眼皮子刚一掀开,还没看清帐子顶的缠枝莲纹,那剜心的剧痛和恐慌又像潮水一样涌上来,裹得她透不过气。
“姨娘!”一声又急又怒的叫喊在她榻边炸响,劈头盖脸地砸了过来。
傅长安被人搀着坐在榻边的圆凳上,他身子看着是好多了,脸上也有了些活人气儿,不像前些日子被抬回来时那样死气沉沉。
一身锦袍倒是整洁,可那张脸上再也找不出昔日京城才俊的半点意气风发。
“全完了!我傅长安这辈子全完了!”傅长安根本不管凌姨娘刚醒,他眼睛赤红,像是要喷出火来,又像是要淌出血泪。
“才名?臭了!美名?烂了!现在满京城谁不知道我傅长安是个欺世盗名的斯文败类?那些个天天往侯府递帖子的官家小姐们,她们这会儿怕是躲在家里,一边笑掉大牙一边烧我的画像踩小人呢!”
他越说越激动,身体不受控制地向前探:“姨娘!您知道外面现在都怎么传吗?说我是癞蛤蟆扑腾进天鹅堆里,现世报!说我骨头缝里都透着下贱!我现在还怎么出门?我只要一踏出这侯府大门,脊梁骨都得被人戳烂!吐沫星子都能淹死我!”
“我这世子的名头?呵!如今就是个贴在身上让人笑话的烂疮!”
凌姨娘被他吼得心肝肺都在哆嗦,刚想伸手去碰碰儿子的胳膊,安抚一下,傅长安却猛地一扬手,狠狠甩开了她伸过来的手指。
眼睛死死钉住凌姨娘那张惨白的脸,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生生挤出来:
“姨娘!您实话告诉我!这么多年来,您对我的那些好,什么‘我的长安是侯府最出息的孩子’、‘日后整个长庆侯府都是你的’、‘谁也比不上长安’……这些好话,这些呵护备至,是不是假的?是不是您装出来哄我的?您是不是从一开始,就存了心思想把我养成一个真正的废物!好给您亲生的那个小杂种——傅九阙腾出世子的位置来?”
这一番话,像一把最锋利的匕首,“噗嗤”一下捅进了凌姨娘的心窝子里。
凌姨娘只觉得浑身血液“嗡”地一下全冲上了头顶,紧接着又“唰”地退得干干净净,手脚瞬间冰凉。
儿子那带着恨毒的眼神,比礼部那纸文书还要让她胆寒!
她经营了一辈子,筹谋了大半生!一切的一切,不都是为了眼前这个亲儿子能稳稳当当地承爵吗?如今儿子竟怀疑她?
“长安!我的儿啊!”凌姨娘再也绷不住了,喉咙里爆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哭嚎。
她整个人像是被抽掉了骨头,猛地从榻上扑跌下来,“噗通”一声,竟是直挺挺地跪倒在了傅长安的面前。
她伸出颤抖得的双手,死死地抓住傅长安袍子的下摆,抓得那么紧。
豆大的泪珠子断了线似的,劈里啪啦砸落。
“我的长安……你怎么能这么想姨娘啊!”凌姨娘声音凄厉得像鬼哭,仰着脸,泪眼模糊地看着儿子的脸,泣不成声,“姨娘是为了谁!这一辈子……为谁活?为谁争?为你,都是为了你啊!傅九阙……他配吗?他算个什么东西?也配跟你争?!”
她猛地松开一只手,高高举起,对着虚空赌咒发誓:
“苍天在上,厚土在下!我凌氏今日在此立誓,若我有半分害我儿……世子傅长安,为那下贱庶子傅九阙谋夺世子之位的心思,就叫天打五雷轰,死无全尸!永世不得超生!”
最后几个字,她是用尽了全身力气嘶喊出来。
傅长安浑身剧烈一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