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0章 夏裕纶:七度春秋落榜路,一朝破壁照乡关(2 / 2)

就在所有人都以为他会放弃的时候,没过多久,破庙里又亮起了灯。有人偷偷去看,发现夏裕纶正在修补那副被烧掉的对联——他凭着记忆,重新写了一副,虽然字迹有些颤抖,但笔锋里的韧劲丝毫未减。他还在庙门口种了棵竹子,每天浇水时都要说:"竹子能弯不能折,人也一样。"

四十岁到四十六岁,这六年里,夏裕纶的生活像一口古井,平静得没有波澜。他依然住在破庙里,依然每天读书,只是不再像以前那样急着赶路。他开始帮村民们写信、算账,有人家孩子要启蒙,他就免费教。有个孩子问他:"夏先生,您考了那么多次都没中,为啥还教我们读书?"他笑着说:"读书不是为了中举,是为了明白道理。就像这井水,哪怕浇不出庄稼,解渴也是好的。"

这六年里,他把《四书五经》翻得纸页都掉了,又重新装订好;他把自己写的策论反复修改,改得密密麻麻;他甚至开始研究农书,把学到的知识讲给村民听,教大家选种、施肥的窍门。有人说:"夏裕纶现在不像个举子,倒像个农师。"他听了,只是笑笑:"能帮到大家就好。"

四、红榜上的名字:四十六岁的老泪纵横

道光二十六年,秋风送爽的时节,四十六岁的夏裕纶第七次踏上了去重庆府的路。这次,他没有像往常那样匆匆赶路,而是边走边看——看路边的稻田,看溪里的水,看山间的云。有个同路的考生问他:"先生考了这么多次,不累吗?"他说:"就像走亲戚,走多了,路就熟了。"

走进考场的那一刻,他突然觉得很平静。三十年的时光,像电影一样在眼前闪过:十七岁时的紧张,二十一岁时的不甘,四十岁时的绝望,还有破庙里的油灯、冬天的寒被、夏天的冷水......他深吸一口气,提笔写下自己的名字,笔尖稳得像扎根在土里的树。

三场考试,他写得从容不迫。考经义时,他没有死搬教条,而是结合自己的经历,写下"穷且益坚,不坠青云之志"的感悟;考策论时,他写的是《论乡学之重要》,主张在乡村办学,让穷人的孩子也能读书,字里行间都是这些年的真切体会。

放榜那天,夏裕纶起得很晚。他慢慢走到公告栏前,那里已经挤满了人。他没有挤进去,只是站在人群外,听着里面的欢呼和叹息。有个年轻考生兴高采烈地跑出来,撞了他一下,连声说"对不起"。他笑着摆摆手:"没事,中了就好。"

人群渐渐散去,他才慢慢走上前。阳光照在红榜上,每个名字都闪着光。他从最下面开始找,一行行往上看。看到中间位置时,他的目光突然停住了——"夏裕纶"三个字,清清楚楚地写在那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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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愣住了,以为是自己眼花了。他揉了揉眼睛,再看,还是那三个字。他又怕这是别人的名字,仔细看了籍贯:"铜梁县夏家坳"。没错,是他。

三十年的时光,像洪水一样突然涌上心头。他想起母亲塞给他的鸡蛋,想起父亲在山坡上的话,想起破庙里的寒夜,想起乡邻们的叹息......他再也忍不住,老泪纵横,对着天空大喊:"我中了!我中了!"

路过的人都停下来看他,有人认出他:"这不是那个考了七次的夏先生吗?"大家纷纷向他道贺,有人说:"夏先生,您可算中了!"他笑着,擦着眼泪,手里紧紧攥着衣角,衣角已经被泪水打湿了一大片。

回到夏家坳那天,全村人都出来迎接他。孩子们围着他跑,大人们端着酒,连以前嘲笑过他的地主家儿子,也恭恭敬敬地喊了声"夏老爷"。他把带来的糖果分给孩子们,对大家说:"我夏裕纶能有今天,全靠各位乡邻的帮衬。"

那天晚上,夏家的土坯房里第一次亮起了这么亮的灯。母亲看着他的举人证书,手不停地颤抖,父亲坐在一旁,一口接一口地喝酒,喝着喝着,眼泪就流了下来。夏裕纶给父母磕了三个头:"爹,娘,儿子没让你们失望。"

五、私塾里的传承:不做官的举人

中举后的夏裕纶,按惯例可以去做官,哪怕是个小官,也比在乡下教书强。可当朝廷的任命书寄来时,他却婉言谢绝了。县令亲自来劝他:"裕纶,多少人求之不得的机会,你怎么能放弃?"他说:"大人,我考了三十年,不是为了做官,是为了明白读书的道理。现在我明白了,最该做的,是让更多像我一样的穷孩子能读书。"

他用中举后得到的赏赐和乡邻们的捐助,在夏家坳盖了间私塾,取名"裕志堂",意思是"充裕志向"。私塾的门楣上,挂着他重新写的那副对联,这次是刻在木头上的,笔力遒劲,透着岁月的沉淀。

私塾里的学生,大多是穷人家的孩子,夏裕纶分文不取,还管饭。他教孩子们读《四书五经》,也教他们算学、写信,甚至带着他们去田里认识庄稼。他常说:"读书不是为了脱离土地,是为了更好地懂得土地。"

他给学生们讲自己七次落榜的经历,讲破庙里的寒夜,讲看到红榜时的激动。"我不是聪明,是没放弃。"他指着窗外的竹子说,"你们看这竹子,前四年在地下扎根,就长三寸,可第五年,能一口气长到十几米。读书就像扎根,看着慢,其实是在攒劲。"

有个叫狗蛋的学生,家里穷得连笔墨都买不起,夏裕纶就把自己用过的毛笔给他,教他在沙盘上写字。狗蛋后来考中了秀才,回来给夏裕纶磕头:"先生,没有您,我现在还在放牛呢。"夏裕纶扶起他:"是你自己肯努力,我只是推了你一把。"

夏裕纶的私塾里,走出了不少有出息的人。有考中举人的,有成为医生的,有做了商人的,但更多的,是像他一样留在乡里,教下一代读书的人。有人问他:"先生,您后悔吗?要是当年去做官,现在说不定已经是大官了。"他指着私塾里琅琅读书的孩子们说:"你看他们,就是我的功名。"

六十岁那年,夏裕纶得了场大病。躺在床上,他还惦记着私塾的孩子们,让学生把课本拿来,躺在床上给他们讲课。弥留之际,他让学生把那副对联取下来,放在他身边。"有志者事竟成......"他喃喃地念着,慢慢闭上了眼睛。

夏裕纶去世后,"裕志堂"没有倒下,他的学生们接过了教鞭,一代传一代。直到今天,铜梁还有人记得那个七次落榜的举人,记得他说过的话:"读书就像走路,只要不停步,再远也能走到头。"

巴岳山的风,依然吹过夏家坳,吹过那间早已翻新的私塾。阳光透过窗棂,照在孩子们的脸上,照在翻开的书本上,也照在那段关于坚持与梦想的往事上。夏裕纶的故事告诉我们,真正的逆袭,不是中举那一刻的荣光,而是在三十载落榜路上,从未熄灭的灯火;不是高官厚禄的诱惑,而是功成名就后,选择回到起点的淡然。就像巴岳山的石头,历经风雨,反而更见本色;就像铜梁的泉水,默默流淌,却能滋养一方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