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1章 蛋黄酥(二) 刑部一日游
陆怀砚和裴珣的手都还握在食盒上没有松开。
而丁復活像一个抓到丈夫出轨的正宫一般,恶狠狠地瞪着他们两个。
究竟是哪里出现了差错?!明明以前一直跟着陆少卿跑进跑出的人是他,陆少卿怎么还偷偷给裴珣开上小灶了呢?
陆怀砚手中的食盒一松,裴珣手上这边莫名就被突然的重量压了一压,重新提起后就置于桌案上。
丁復控诉道:“你们怎么还背着诸位同僚搞分裂!?”
陆怀砚抬眸看了一眼那个食盒,说道:“那是我阿娘给裴夫人做的点心,你也要?”
“呃……”丁復将信将疑地看着那个食盒,总感觉事情没有他说的那么简单,说道,“打开给我瞧一眼,我才信。”
裴珣将食盒打开。
里面赫然是与之今早同款的蛋黄酥,只不过卖相稍稍差了些,模样也是五花八门,圆的,方的,甚至能看得出还有想捏成花瓣状的。
陆怀砚幽幽道:“马上要中秋了,你放心,定少不了你的那份。”
遥想霍云缨昨晚夸下海口,仿佛自己已然成为了糕点大师。
“等我去打些个模具来,哎呀禾娘说了,只要拿那个模具往上面一印,做出来的糕点模样可精致的很。”
陆怀砚:“……”
陆均被强行塞了一个到他的嘴巴里,本着“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的想法咬了一口。
咦——
这味道居然不似以往的辛辣或焦苦,甜糯沙绵的口感充斥在口腔里。
受到了认可的霍云缨更加努力了,已然盘算好中秋佳节要做什么月饼样式了。当然,还不忘将成品装盒,嘱咐自家的儿子送予他的同僚们尝尝。
陆怀砚沉默片刻,像是随口提到:“我记得母亲似乎同我们大理寺裴寺正的母亲关系很好。”
霍云缨连连点头:“对对对,倒是差点忘了。”
说着,将装好的食盒递了过去,说道:“我明儿还要试一试其他的花样,今儿这盒就让文远先替我送一送,让裴夫人也尝尝我的手艺。”
虽说这味道是不怪异了,但与其让大理寺诸位同僚们共同品尝着奇形怪状的糕点,还不如皆由裴珣一人承担吧。
陆怀砚立马应了声:“……好。”
丁復听完了来龙去脉,心里总算不失落了,反而盯着这食盒里的蛋黄酥咽了咽口水。
丁復问道:“这么多,裴夫人应该吃不完吧?”
裴珣一言难尽地看着丁復道:“你怎么什么都要吃啊?”
丁復瞪了他一眼:“你可别得了便宜还卖乖,黎师傅做的都紧着你了!”
“好吧。”裴珣看了一眼食盒里的吃食,确实有些多,随手分了两个给丁復:“那就再匀你两个。”
丁復接过,迫不及待地吃了起来。
早上那个分量可太少了,压根都没有品出什么味道来就已经吃光了。
现下两个就刚刚好,不会太撑,恰好能填饱肚子。
裴珣看着他就这般开吃了,问道:“你不给老孟留一个啊?”
丁復的手一顿,旋即加快了速度,含糊道:“不是有中秋月饼吗,到时候让老孟吃那个!”
裴珣:“……”活学活用,还是你快!
……
两个蛋黄酥下肚,丁復心情瞬间舒畅了,正准备问陆少卿今日是否有什么要事需要他去办,只见外头虚掩的门又被推开了。
黎书禾手上拎着两个食盒走了进来。
丁復心口一揪,就眼睁睁地看着她把东西放下,小心地试探道:“黎师傅,陆少卿一个人恐怕吃不完这么多吧?”
这么大两个食盒呢!
黎书禾笑道:“哪能啊,这些都是给裴寺正的。”
丁復蓦地瞪大了眼睛,嘴里刚刚吃进去的蛋黄酥突然就不香了。
他委屈地咬牙切齿道:“怎么都紧着裴珣一个人啊!”
黎书禾这才注意到他,忙解释道:“这个确实是给裴寺正的,但是不是给他吃的。”
“啊?”丁復更是不解,这说的是什么绕口令?既然是给裴珣的,怎么又不是给他吃的。
黎书禾:“裴寺正待会儿要去一趟刑部看看他先前的那些同僚。”
顺便再去刑部案卷库溜达一圈。
裴珣才想起来这事,说道:“刑部的案卷库跟大理寺不同,因为皆有抄录备份,所以案卷库倒是没有额外看守的衙役,所以管理很宽松。”
丁復:“什么意思?”
裴珣:“若是前头有人跟着刑部那些同僚聊天,分散他们注意力,便是有人偷偷溜进去查看案卷也是不会有人发现的。”
陆怀砚:“你确定?”
裴珣:“你是在质疑前任刑部侍郎?”
“当然,我也不敢保证我走了之后刑部有没有招新的衙役来看管案卷库。”裴珣不甚在意道,“不过想来都已经这么过了这么些年头了,近年来刑部也没有什么特别大的案子,只是去翻一翻,又不干嘛,不算什么大事。”
什么案卷尘封啊,上锁啊,在刑部都是不存在的。
刑部的众人每日不是在外出,就是在外出的路上,哪还分得出心思管这个案卷库啊。
陆怀砚和黎书禾对视一眼,都明白裴珣的意思了。
敢情他一开始就没准备正大光明地去刑部打探消息,一直都是打着偷偷潜进案卷库的想法啊。
不过——
既然前任刑部侍郎说刑部案卷库管理宽松,那肯定是真的宽松。
陆怀砚点头道:“有道理,如此——”
他拉长的语气,看着正好莫名闯进来的丁復,说道:“见堂便一起去吧。”
丁復:“?”
裴珣对这个安排倒是挺满意的,陆怀砚当然不可能跟他一起去刑部,这样目标太过于明显。吕一璋手脚不够利索,康墩又太过倒霉,老孟年纪也大了,眼睛不好使……
思来想去,还真的是丁復最为合适。
“行,就你了。”裴珣手里接过那两个食盒,搭上丁復的肩膀说道,“走了,今儿就带你去刑部一日游。”
丁復一脸懵逼地用食指指了指自己,又一脸懵逼地被裴珣勾着肩带了出去。
怎么回事?谁来告诉他,为什么这种偷鸡摸狗的事情总是会轮到他来干?
……
丁復换了身衣裳,伪装成裴珣随行的小厮,跟在他的身后。
幸好他平时也不是什么特别高调的人,刑部认识他的人,应该也……不多吧?
怀着惴惴不安的心思,丁復提着两个食盒的时候,还用手肘推了推裴珣。
“你们这些同僚平日里吃的东西多吗?我闻着这食盒里除了糕点好像还有什么咸香油炸之物,这味都溢出来了。”
裴珣斜眼看他,说道:“你莫不是忘了我们先前在驿站碰到的那几个?”
丁復手顿时哆嗦了两下。
那日他记得还替眼前这人打抱不平来着,一同坑了那个什么刑部郎中一趟,此番上门,总不会被人给打出去吧?
还没做好心理建设,双腿已经迈进了刑部的大门。
丁復叹了口气,哎,羊入虎口,为时已晚啊!
裴珣已经许久未曾与刑部这些同僚来往过,今日拎着东西就直奔了他们的署衙。
先是去与柳尚书寒暄了几句,打开食盒,只见连他也从未见过的小食摆放里面。
炸透了的土豆条摆在了一起,金灿油亮,除了那股油炸的焦香,还能闻到土豆本身带着淀粉的味道。
盘子里还有好些个鸡腿,裹着一层厚厚的脆壳,偶有外壳裂开的缝隙里,露出里面白嫩的鸡肉。
比起方才的土豆条,这鸡腿就香得霸道了。混着油炸过独特的荤香,还有一丝丝似有若无的香料味。
裴珣目瞪口呆。
他原以为这食盒里都是一样的蛋黄酥,是以也没太过在意。
怎么还有这么多新品的!
这拿出来的吃食总不好再放回去了,但是裴珣和丁復两人站在一旁倒是真的蠢蠢欲动。
尤其是裴珣,逮准柳尚书发愣之际,忙说道:“哎呀柳尚书,您年纪大了,许是不知道这般新奇的吃法,让我来先替您演示一遍。”
说着,他拿起一根酥脆焦香的土豆条,又蘸了蘸旁边特地调制的红色酱汁,送入口中。
外酥里嫩,金黄诱人的土豆条裹着红色的酱汁,本身炸制后的酥脆感又和这酸甜的酱汁混在一起,咬下去后粉绵软糯,土豆原有的香甜口感也在嘴中散开,真真是越嚼越香,根本停不下来。
裴珣一边吃,还不忘一边教学道:“柳尚书您看,就得蘸上这红色的酱汁,才更加地可口。”
说着,又往口中送了一根。
柳尚书抚须点头,只不过觉得裴珣直接上手未免太过于不懂礼节了,拿起食盒一旁放置的筷子,夹了一根,学着裴珣方才的模样蘸了蘸那酱汁,再送入口中。
柳尚书点评道:“不错。”
裴珣抬头,自豪道:“是吧,这些在别处可吃不到。”
说着又上手抡了个鸡腿,咬了一口说道:“这鸡腿美味就美味在这外面的酥壳,绝对不是裹着一层面粉这般简单……”
提前腌制过的鸡腿已经十分入味,香脆的外壳和鲜嫩多汁的鸡肉,真真是油嫩结合,满嘴留香。
柳尚书品出味来了,笑道:“敢情你今日来刑部,是特地过来炫耀的啊?”
带这么多美味的吃食过来,还言之凿凿说是大理寺食堂出品,特地拿过来同他分享一二。
柳尚书看破不说破,夹了个鸡腿放入碗中,跟着啃食起来。
只有站在旁边作小厮装扮的丁復急了,抓耳挠腮地一直暗示裴珣,压低了声音说道:“快给我拿一个尝尝。”
裴珣被他这一提醒,才想起正事,转身对丁復说道:“想小解啊?出门左转再右转,旁边就是茅厕了。”
说着又加重了语气:“你可别寻错了,再旁边那破旧的屋子是刑部案卷库,只是长得跟茅厕有些相似罢了。”
言语中只差明示了。
而丁復泪眼汪汪地看着他同柳尚书依然还在“把鸡腿言欢”,只差要生气地拂袖而去。
裴珣是压根就没明白他的暗示!
第122章 臭豆腐和螺蛳粉(一) 这裴珣真是阴魂……
丁復气哄哄地照着裴珣说的路线七绕八拐走到了案卷库。
确实是比较破旧的几间屋子,门外一把锁更像是摆设似的,若是有心之人潜入,随意一扯就能扯断了。
这全是漏洞筛子的刑部被它的前任侍郎出卖,而如今另一个有心之人丁復,此刻也在门外偷偷摸摸地徘徊着。
丁復扫了几眼。
刑部的地界比他们大理寺又要大上许多,这一片空空荡荡,看着还有点幽静。
一阵寒风吹过,丁復摸了摸身上起的鸡皮疙瘩。
这青天白日,朗朗乾坤的,他怎么感觉身上有点阴冷啊。
莫不是裴珣这小子对他怀恨在心,故意出了个馊主意来整他的吧?
丁復大步往前迈去。
走到门前,他随意将门口锁晃荡了一下。
这锁都已经都是铁锈了,黑黢黢的,看着就是个唬人的玩意。而锁扣搭在同样锈蚀的铁环里,大概只要稍稍用力,这锁就能被他给一掌劈开。
但是丁復想了想,身子还是后退了几步。
这谁知道是不是刑部设下的圈套,到时候他把这锁劈开了,还被平白安上个盗窃的罪名。
一想到这,丁復就在心里暗戳戳地骂了声:“该不会是裴珣这小子故意骗我,想让我蹲大牢吧?”
裴珣处心积虑潜伏在大理寺这段时间,只为了瓦解大理寺的势力,好一个刑部间谍!
丁復在脑补了一场大戏,眼睛又飞快朝四周扫了两眼。
幸好,这周围当真是没人,除了地上几根枯草被风吹过抖动的声音,也就只有他自己的脚步声了。
丁復的心稍微往下落了落,转而看向了旁边的窗户。
窗户不算高,所以丁復挨个往里面推了推,“嘎吱”一声响,还真的被他推动了一扇。
夜长梦多,他果断再往推开一些,先把一条腿跨了进去,再一个翻身,“刺啦”一声,似是衣袍被划破的声响。
果然,方才往里挤的时候,许是太过于用力,身后被木屑划开了一道口子。
但总算是进去了。
还没来得及查看衣袍上的破痕,丁復就连忙去架阁上翻着堆叠着的卷宗。
翻了半天才反应过来,糟了,这陆少卿到底让他来刑部翻什么东西来着?
……
这厢,裴珣同柳尚书又闲聊了几句,就准备告辞了:“我这还给以前的同僚们带了些,先走了啊。”
柳尚书依依不舍道:“常回刑部看看啊,刑部永远是你的家——”
裴珣鼻子一酸,应了声。
“来的时候提前说一声,记得再多带些这种小食,我也好提前备酒。”
裴珣:“……”
裴珣转身就走,身后还传来了阵阵交代声:“可千万别忘了啊——”
今日刑部署衙里的人没有太多,好几个都被派去外头办事了。
裴珣拎着食盒走进去的时候,好些个人都没反应过来。
贾右率先反应过来,上前一步,动容道:“裴……裴大人,您怎么来了!”
“回来叙叙旧,顺便给你们带了些好吃的。”裴珣说着,把食盒放到一角的桌案上,打开,“来尝尝,都是些新奇的吃食。”
本来出了他们大理寺可尝不到哼哼。
香味若有似无地传来,几个先前与他还算交好的大人十分给面子地迈开了脚步上前,饶是平日里见多识广,也被这食盒里的吃食看花了眼。
裴珣也没想到,两份食盒里装的吃食竟然是不一样的。
这一份里装着炸好的小酥肉,炸串,还有一些卤起来的小食。琳琅满目,难怪味道也更加得浓郁。
一人问道:“裴……大人,你这都是从哪儿买的?怎么瞧着如此新奇!”
裴珣笑了笑,没说话,但在他们品尝的时候又与他们聊起了其他事。裴珣似是随口问道:“我记得林大人和张大人都是咱们刑部的老人了吧?怎么今儿没瞧见他们两个的身影。”
“嗐!他们两个啊,要致仕咯!估计正收拾行李准备告老还乡了!”
裴珣讶然道:“致仕?他们两个应该还没到年纪吧?”
那男人手指了指上头,说道:“这不是柳尚书说咱们刑部如今年轻人太少了,想让圣人多给年轻人一些锻炼的机会,这一琢磨,圣人就让那几个年纪稍大的先隐退了,空出来的位置,等秋闱结束,就可以补充些新人进来了。”
裴珣多嘴问了一句:“这是柳尚书的意思?”
“那不然怎么就单单刑部的老大人致仕了。”那人说道,“况且,上次蔺阆中不是说还看到柳尚书写奏疏了吗?”
“是不是啊,蔺郎中?”
被点名到的蔺博年没办法,只好抬头往这边看过来,讪笑两声。
天杀的,这裴珣真是阴魂不散!
他从见到裴珣的那一刻,就尽量隐藏自己的存在。上次被他坑了一大笔银子的事情还历历在目,恍如昨日。
蔺博年想着定是他与裴珣八字不合,以后还是要少些来往,痛定思痛,自己也决定绝不会去招惹他。
哪知这般决定后,居然又碰到了他。
真真是见了就烦!
裴珣也朝他这边看过来,寒暄了一句:“哎呀,蔺郎中,又见面了——”
蔺博年在心里翻了个白眼,不得已扯了扯嘴角,敷衍道:“裴寺正今天怎么有兴致来刑部转悠了?”
裴珣:“上次驿站一别,不是你们让我回来叙旧的吗?”
他这么一说,蔺博年那难堪的记忆又涌了上来,“哼”了一声。
谁知道他是不是在大理寺混不下去了,又想着找机会回来。
还没找好借口再说话呢,只见一个个同僚们都鸦雀无声,全都站在裴珣旁边,围成了一圈。
“这个是用豚肉炸的吗?怎么吃起来如此酥脆中又带着嫩滑。”
“不知道啊,我觉得这一串串用竹签插在一起的吃食当真是有焦香四溢,那股子香料的味道在我口腔中横冲直撞的。”
“我不一样,我独爱这盘黑乎乎的吃食,瞧着倒像是用鸡鸭做的,若是此时能拿来配酒,才当真是痛快!”
“……”
蔺博年捂着耳朵不想再听。
吵死了,这群人叽叽喳喳的,裴珣给这么一点糖衣炮弹就把他们迷惑了!
心里正烦闷着,就瞧着他们门口有一道黑影飘过,影影绰绰,瞧着倒不是很真切。
“谁!?”蔺博年呵斥了一声。
裴珣听到动静,以为是丁復,忙起身打起掩护:“许是一直跟着我的小厮,方才肚子闹腾去如厕了。”
又看着诸位大人手皆是顿了一顿,忙尴尬地笑了两声:“忘了你们正在吃着东西,倒是裴某的不是了。”
裴珣一边赔礼着,一边不动声色地往门口挪了两步:“我出去瞧瞧,你们吃,你们吃——”
走出去后,往周围探了探头,果然瞧见了丁復鬼鬼祟祟的身影。
裴珣扶额叹息:“你又不是来刑部做贼的,这么偷偷摸摸的干嘛?”
丁復:“……我觉得跟做贼也没什么两样。”
裴珣不跟他在这里辩论,压低了声音问道:“东西找到了吗?”
说到这个,丁復就有话说了:“你们连要找什么都没跟我说,害我一个人在那瞎翻了半天!”
裴珣:“……”
大意了,忘了丁復脑子不太好用。
他只好耐心道:“当年那桩春闱舞弊案三司会审的卷宗。”
三司会审后,各部皆有自己的卷宗档案,只有将三处的都先拿到手,才能有下一步的动作。
丁復一脸沾沾自喜道:“幸好我这脑子机灵!”
裴珣:“找到了?”
“自然!”丁復拍着胸脯表示,还不忘吐槽了一番他们刑部的案卷库,“不过你们这的文书可真的不怎么样,还是小篆尽职尽责,全都分门别类地放好。而且咱们大理寺的案牍库也要比你们这的要干净整洁!”
裴珣纠正他:“是咱们大理寺。”
丁復“哦”了一声,催促道:“既然东西拿到了赶紧走吧,我怕等等被他们发现了。”
转身时,裴珣才发现他背后的衣袍被划了道口子。
“你衣服怎么被划破了?”
丁復扭头看了看,不在意地摆手:“没事,这衣服本就是临时找的,等等就扔了。”
又催促道:“快走,现在回去还能赶上暮食。”
裴珣看了看天色,应道:“那我进去同他们说一声。”
裴珣脚步飞快,进去就要同他们告辞:“我这大理寺还有好多公务要处理,就不打扰大家了啊!”
说完,伸手就要去拎那食盒。
“啊裴贤弟,等等——!”一位上了些年纪的急忙拦住,说道,“这还有几块没吃完,你且再等候片刻。”
说着,加快了速度,几人风卷残云般地开始狂扫那些吃食。
还有人一边咀嚼一边抽空问了句:“裴兄,你这是从哪里买的吃食啊?我怎么未曾见过!”
裴珣在心里邪恶一笑,面上却装作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随口道:“哦这个啊,只是我们大理寺食堂里日常的零嘴儿罢了。”
说着拎着两个已然空荡的食盒,当着一群人目瞪口呆的模样就要走了。
“哎,真是苦恼啊,这肚子里头还没消化完呢,回去想是又有许多美味的暮食等着了,苦恼啊,苦恼啊——”
裴珣边走,边装模作样的叹气。
而邢部那些同僚全都站在原地,被他这副模样气得牙痒痒,方才问他的那两位更是恨不得跟他一同回大理寺,瞧瞧他们的伙食究竟如何。
不对,等等——
大理寺的伙食不是一向以难吃著称的吗?什么时候变得这般好了!?
第123章 臭豆腐和螺蛳粉(二) 竟敢把茅厕里的……
裴珣和丁復紧赶慢赶,在天色尚未黑下来之前赶回了大理寺。
进了署衙,丁復才把怀里的东西掏了出来。
几人看了半天,还是裴珣先发现了不对之处。
裴珣问道:“丁见堂,你莫不是直接把原稿给带来了?”
丁復理直气壮:“这么厚一叠,我要抄得抄到何年马月?再说了,就你们邢部那案卷库,等看完了咱俩再去一趟,我再把东西还回去就是了。”
裴珣差点没被他气出心梗来。
说的倒是轻巧,他还是第一个见“贼人”这么正大光明地将东西给顺出来的。
看了半晌,陆怀砚才发现丁復背后还被划出了一条口子,问道:“你身后是怎么了?”
丁復不以为意道:“翻窗进去的时候许是被什么东西勾住了。”
陆怀砚神色一凛,忙道:“不好!”
还没等他再说话,就听到门口有衙役急匆匆来报:“陆少卿,刑部好几个人登门,说是来找裴寺正的。”
说着忐忑不安地看了一眼裴珣,结结巴巴道:“看、看着来势汹汹。”
丁復大惊:“好你个裴长珏,你还真是刑部派来的间谍啊!”
“什么乱七八糟的。”裴珣皱眉,说道,“你先去后院躲一躲,别出来。”
而后和陆怀砚交换一个眼神。
刑部怎么这么快就能发现端倪?莫不是真的设套让他们钻不成?
算了,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还是先想办法将今日混过去。
……
蔺博年带着人走进来的时候,脸上还带着笑容,已然没有方才同裴珣想看两厌的模样。相反的,脸上还带着一丝幸灾乐祸。
裴珣怒骂一声,这个蔺郎中还真的是逮着机会就来,丝毫不对他留情啊。
裴珣没想到被他们摆了一道,脸上也不是很好看,问道:“你们怎么突然来了?”
蔺博年道:“裴寺正,可真是太巧了,你这前脚刚走,刑部的案卷库就被盗了。”
裴珣惊讶道:“被盗了?怎么回事?”
“这谁知道呢?那小贼还留下了一块碎布,瞧着……”蔺博年眯了眯眼,笑了声,“柳尚书说瞧着倒是和之前跟你一起来的小厮身上穿的,有点像。”
柳尚书?裴珣思考了一瞬,脑子先做出来反应。
“诶蔺郎中——”裴珣伸手阻止道,“这饭可以乱吃,话可不能乱说。”
裴珣一脸淡定从容道:“我好心好意带着吃食来刑部探望以前共事的同僚,怎么还莫名背上一口大锅的。”
蔺博年使了个眼色,马上就有一个小吏拿了那块布料上前。
“那贼人留下的布料跟你小厮身上的可一模一样,有柳尚书亲自作证。”
说着,蔺博年又笑了一声:“这是不是的,你把人喊出来对峙一下,不就知道了吗?”
一直沉默未语的陆怀砚这时开了口,说道:“这儿是大理寺,可不是刑部。”
蔺博年:“陆少卿的意思是,要柳尚书将此事禀明圣人,告诉他,这裴寺正来了趟刑部,这恰巧刑部的案卷库就失窃了?”
裴珣“诶”了一声,似不屑,似嘲讽:“好歹我们也共事了这么多年,你怎么就血口喷人了呢。”
蔺博年:“刑部素来只看证据。”
“好吧。”裴珣妥协道,“我去把人给你叫来,你可要好好地认一认。”
片刻后,丁復跟着人走了进来,昂首挺胸,沉稳有力。即便不是如此,身上的那件官袍更是无比显眼。
蔺博年指着他笑道:“裴寺正这是不打自招了?好好的大理寺官员,怎么就成了你的小厮了?”
蔺博年认得此人,当时跟裴珣一同在驿站里摆了他一道,现在还气得牙痒痒的。
“诶,蔺郎中此言差矣!”裴珣纠正道,“昨儿我和丁司直打了个赌,他愿赌服输,答应给我当一天的小厮。”
丁復点头应道:“这难不成不合法吗?”
蔺博年被他们两个人说的一噎,随后将碎布在丁復眼前晃了晃,笃定道:“这是你留下的吧?”
丁復摇头:“从未见过。”
“你——!”柳尚书指着他斥道,“怎么,敢做不敢当?”
蔺博年又示意了一下身后的人,说道:“敢不敢让我们进去你屋子里搜一搜?”
其实蔺博年说这话也就是诈一诈他们,一来没有圣人口谕,二来也没有什么真凭实据的,即使他们不认,终究是晚了一步赶到,没抓到实证。
万万没想到丁復大方应道:“好啊,尽管去,只不过嘛——”
他顿了顿,也不知道哪里学来的:“要是什么也没查到,蔺郎中可得当众跟我道歉,不然我这冤屈可就洗不干净了!”
几人跟着走到了丁復宿在大理寺的屋子,任由他们翻了一通。
“找到了!”
小吏从柜子里拿着件同色衣袍走了出来,让看热闹的人心下不由一紧。
不是吧?
蔺博年笑眯眯道:“裴寺正,你们现在可还有什么话说?”
丁復笑了起来:“蔺郎中,你仔细看看。”
蔺博年这才把衣服抖开打量起来。
衣服整整齐齐,完好无损,哪有什么划开的口子。
丁復拿小拇指抠了抠耳朵,说道:“蔺郎中,道歉吧,我听着呢。”
蔺博年脸色青白交加,显然是被气的。
更是没弄明白,这衣袍怎么会没有一点划痕的。
他仍然还不肯相信,咬牙切齿道:“还有裴寺正的屋子。”
裴珣作了个“请”的手势,说道:“走,就在旁边,随意看。”
这下,翻了半天更是什么都没有翻出来。
陆怀砚沉下脸来,怒斥道:“平日里我们都是友好相处,你们今日不管不问,什么证据也没有就到我们大理寺乱翻一通,还意图冤枉大理寺官员,此事,我定会告知御史台,再参上你们一笔!”
蔺博年慌了。
柳尚书信誓旦旦地说着定是裴珣为之,让他前来搜证。
本着对柳尚书的信任还有想把裴珣踩下去的想法,蔺博年未曾多想就过来了,哪知,什么都没有搜出来!
难道是柳尚书故意诓骗他,真正目的为的就是试图替裴珣除掉自己?
蔺博年越想越是心惊,冷汗直往下掉。
“抱歉,实在是抱歉。”他躬身道,“是我们搞错了,我等也是受柳尚书之托,才跑这一趟。”
事到如今,他也只能把柳尚书的名头搬出来了。
裴珣冷哼:“柳尚书无缘无故的,为何要诬陷于我?我看就是你想陷害我们吧?”
丁復立马心领神会,哭诉道:“陆少卿,你可得替我们做主啊……”
陆怀砚:“……”
蔺博年突然灵光一闪:“你们莫不是把这件衣袍藏到食堂里了吧?”
丁復眼神闪了一下:“胡、胡说八道!”
蔺博年:“哼,那不知几位,敢不敢再带我们去瞧一瞧的?”
丁復硬着头皮道:“走!”
……
大理寺食堂。
黎书禾不知道在做着什么,黑黢黢的豆腐块在铁锅里翻滚着,滋滋作响,但是飘出了十分怪异的味道。
不止是田七和春桃,几个杂役都捂着鼻子,眼睛盯着黎书禾的那铁锅。
黎师傅到底做的啥啊,这味怎么这么冲!?
这股臭气像是茅厕里的粪水发酵后的气味弥散开来,直往人鼻孔里钻,更是毫不客气地直冲脑门。
不行,这也太臭了!
不少人被熏得连连后退,缩着脖子想逃出食堂。
黎书禾不以为意,将豆腐翻了个面,另一个锅里的汤汁更是正咕嘟咕嘟冒着泡,一股更复杂的酸腐味腾空而起,与这个豆腐的臭味缠绕在了一起。
这个味道比起方才的臭豆腐更加浓烈,酸中带馊、馊中夹着腥臊,锅盖掀开,实在令人猝不及防。
蔺博年等人脚步还没踏进去,就在门口闻到了这股气味。
“什么味?”蔺博年被这两股酸臭味夹击,顿时拧紧了眉头,喉咙里发出压抑不住的干呕声,“你们、你们大理寺的食堂怎么环境如此恶劣!”
怎么食堂能和茅厕建的这般近!
蔺博年还想往里面走去,脚步却像是被钉住了一般,迟迟不能动弹。
裴珣也奇怪着,哪来这么大的臭味,抬眸看了丁復一眼,露出赞许之色。
心想着小子可以啊,竟然能在短短时间内想出如此招数,但到了面上,却开始催促起了对方:“蔺郎中,怎么不走了?”
蔺博年的脸都皱成了一团,闻着这股臭味越发浓烈,踉跄着后退几步,嘴里含糊不清地骂道:“缺德啊……呕……实在有辱斯文!”
实在忍不了这臭味,匆匆拂袖而去,仿佛要逃离污秽之地。
裴珣还在后头追了两步:“诶,蔺郎中,别跑啊,道歉呢?!”
见着人都走了,裴珣竖起了个大拇指,问道:“你那衣服哪儿来的?”
丁復这才回过神来,说道:“方才躲避的时候碰到了黎师傅,她让我把身上的脱了,又找那什么叫田七的给我拿了件放里头。”
反正这些个粗布麻衣都长得差不多,用料材质摸起来也都一个样。
裴珣:“那你身上那件呢?”
丁復挠挠头道:“不知道啊,黎师傅拿走了。”
裴珣指了指厨房,又把鼻子捏了起来:“所以这个,不是你弄的?”
丁復忙道:“怎么可能是我!”
裴珣扶额,他就知道,丁復这脑子怎么会想出这么巧妙的一招!
还没等他再说什么,只听见丁復破口大骂道:“你们这刑部的人也太小心眼了,定是嫉妒我们大理寺食堂的美味,随意找了个借口说什么要来食堂看看,竟敢趁机把茅厕里的大粪扔进大理寺!”
“我定是要他们好看!”
裴珣:“……”
第124章 臭豆腐和螺蛳粉(三) 你就算再饿,也……
几人听完丁復的话,脸色变了又变。
虽说话糙了点,但确实是实话。这味一直攻击着他们的面门,实在让人一时难以接受。
裴珣以手掩鼻,朝里头张望一下,说道:“这蔺博年口口声声是奉柳尚书之命,也不知道是真的还是故意找个借口。”
丁復:“那还能有假不成?不然这蔺郎中会好端端的来我们大理寺做这吃力不讨好的活?!”
裴珣:“可是……这柳尚书直到走的时候还是和和气气的,招呼我常回去看看。”
还吃了他这么多东西呢,真真是喂狗了不成!?
陆怀砚沉思片刻,说道:“我倒是觉得蔺郎中的话有八分可信,兴许他早就知道你们会去刑部偷看,只是不确定你到底是会对着哪里下手。”
裴珣:“我看着这些个年纪大的,心眼可真多!”
陆怀砚看了他一眼,没说话。
裴珣:“我哪句话说错了?”
陆怀砚:“没有,只是……”他顿了顿,笑道,“这话要是被吴寺卿听到了,说不定会把你逐出大理寺。”
裴珣立刻闭嘴。
“走吧。”陆怀砚说道,“先去食堂看看,里面到底是怎么了。”
说完了这句,几人只能强行捏着鼻子,跟着陆怀砚往里头走了。
走到食堂里面,那滋味更不好受了,味道愈发浓烈不说,再看里头的情景,除了黎书禾,其他人此刻也是各个都扭着头,面露狰狞之色。
“成了!”黎书禾把东西端了出来,然后拿着筷子给黑黢黢的臭豆腐戳破了一个小口,淋上了特有的酱汁,撒上翠绿的葱花和火红的辣椒末,再把另一边的螺蛳粉也盛了出来。
抬头时正好瞧着他们这一群人走进来。
黎书禾露出些狡黠的目光,问道:“人走了?”
“走了。”陆怀砚也忍不住伸出手挥了挥鼻间的味道企图挥散,问道,“禾娘这是做的什么?这味道……”
属实是有点让人难以接受。
丁復后知后觉:“不是刚刚刑部那群人使坏啊?”
黎书禾:“什么?”
丁復忙摇头,又探头看了眼桌案上的东西,叹了口气:“黎师傅,你这招是杀敌一千,自损八百啊!”
黎书禾冲着他笑得更欢了:“丁司直来试一试?”
丁復脑袋摇得跟拨浪鼓一样,严词拒绝道:“不了不了吧……”
这黑黢黢的豆腐块,只怕是他前脚刚吃下去,后脚就要躺着被送去医馆了。
黎书禾只能说一声没有口福,又示意了一下裴珣:“裴寺正呢?”
裴珣捏着鼻子,强颜欢笑了一声:“我等无福消受,还是让陆少卿来吧……”
黎书禾只好把目光看向陆怀砚。
陆怀砚踌蹴片刻,问了句:“这东西真能吃吗?”
黎书禾直接递了过去:“当然了,只是闻着臭,吃着是香的,试试?”
在她灼灼的注视下,陆怀砚硬着头皮上前,先是接过那碗黑黢黢的臭豆腐,闭眼咬下——
“咔嚓”一声,牙齿咬破那层焦黑酥脆的外壳,滚烫的汤汁瞬间随之流了出来,霸道地占据了他整个口腔。带着独特的醇香和咸鲜味,牢牢裹住了舌尖,混着辣椒的灼热刺激,更是带来了一丝麻辣的刺激。
万万没想到这闻着这般臭的食物,吃进嘴中时是别有一番滋味。
陆怀砚的眼睛倏然睁大,满脸都是难以置信的惊讶和满足。
丁復看着上峰竟然牺牲自己吃着脏乎乎的玩意,只能尴尬地笑了声:“陆少卿,不用勉强自己……”
话音还没落下,只见陆怀砚手中的筷子已经迫不及待地又夹起了一块那黑黢黢的豆腐。
他也顾不上说话,方才那股臭味已经被口腔中这炸开的浓香驱散得无影无踪,陆怀砚只觉得有一股热气从喉咙直通到胃里,就连嘴角上沾染了些许酱汁也浑然不觉,嘴中只有酱汁的浓稠、内里的酥嫩,还有那发酵后的豆香在舌齿间碰撞、交融。
他吃得畅快,把一众人看傻了眼。
娘嘞,这般臭气熏天又看着如此脏污的吃食,陆少卿就这么面不改色地吃下去了?还吃得津津有味?!
几人都持着怀疑态度。
要么就是陆少卿演技太好,不惜为爱博红颜一笑,要么就是陆少卿妄想坑骗他们都来尝试着黑豆腐。
这位高权重的人啊,还真真是琢磨不透他的想法!
不一会儿,碗里方才还被他嫌弃的黑豆腐已经尽数吃完了。
黎书禾见状,笑问道:“我就说很好吃吧?”
陆怀砚忍不住点头附和,甚至有冲动想再来一份。
黎书禾指了指旁边的螺蛳粉,问道:“这个叫螺蛳粉,要试试吗?”
陆怀砚:“螺蛳?”
黎书禾:“没错,就是田里那一颗颗小小的螺蛳。不过啊——”她顿了顿,卖了个关子,“这里头的臭味可不是因为这个。”
陆怀砚:“那是因为什么?”
说话间,黎书禾用筷子挑出一块酸笋,说道:“就是这个,为了腌制它,我可费了好大的功夫。”
本还想着循序渐进,慢慢让大家接受这个味道,没想到在这个时候倒是派上了用场。
看着后头那些人痛苦皱眉的嫌弃模样,她倒是突然很想使坏,故意说道:“大人们都不尝尝吗?那是当真可惜了,这味吃起来可太酸爽了!”
这话都这么说了,陆怀砚当然是要带头支持她,方才那黑豆腐都能有这般美味,纵使这螺蛳粉味道真的怪异,他也会全部吃完的!
汤碗的表面还浮着一层红油,嫩白的粉条就沉在碗底,上面还铺了些许杂乱的配料。这比起她以往做的那些吃食,实在称不上好看。
陆怀砚那筷子拌了拌,“呲溜”一声,滚烫的粉条就吸进了口中。
这粉条异常滑嫩,都不用咀嚼,就顺着喉咙往下滑,带着那股强烈的,酸笋发酵的味道在他的口腔里攻城略地,直冲脑门,更是刺激得他头皮发麻。
口腔里的汁水也瞬间跟着口水汹涌地分泌开来。
而辣味和鲜味紧随其后。
啜了一口碗里的浓汤,汤汁表面那层辣椒油像火一般燎过舌尖,带着螺蛳和大骨熬煮的汤底,浓郁鲜美,更是奇妙地与酸笋的“酸臭”味融合在一起,占据了他所有的味蕾,让他有一种难以言喻的上瘾感。
陆怀砚吃得舒爽快意,额头上的热汗也随之冒了出来,但丝毫不影响他一筷接着一筷地往嘴里送去。
其他人看着他吃得这般香,心里闪过好些个念头。
“看着不像演戏啊,若只是诓骗他们,这牺牲也太大了!难道真的是黎师傅说的‘闻着臭,吃着香’?”
“就算真的是情人眼里出西施,也不至于如此卖力吧?陆少卿连汤底都是一口接着一口地喝啊!”
“方才吃那臭豆腐的时候倒像是有点做作和刻意,这个嗦粉倒还真像是真情流露……”
众人眼观鼻鼻观心,眼睛死死地盯着他下一步的动作。
下一秒,陆怀砚将整碗的汤汁都喝得一滴不剩,意犹未尽地放下碗筷,长长地呼出一口热气。
嘴角红彤彤的,似是被螺蛳粉那红油染上的艳丽,又许是单纯被辣到了。
噙着泪水看向黎书禾,目光灼热,眼里是毫不掩饰的惊叹:“禾娘当真是厉害!”
黎书禾看着他毫不犹豫地接过她递过去的吃食,更是毫不犹豫地吃下,心里好像被什么东西猛地撞了一下,抿嘴笑道:“只怕不管我做什么,你都会说好吃吧?”
“禾娘何必如此自谦!”陆怀砚的语气真诚又热烈,“不止是我,就是大理寺诸位同僚,都被你的这双巧手给养刁了胃口。”
他说着,与有荣焉:“你没看到吕中丞最近老是往我们大理寺跑吗?就是想逮着机会来尝你的手艺。”
黎书禾想了想,最近那吕中丞确实经常来大理寺,行事诡异,她还以为是有什么要事相商,哪曾想竟是这个缘由。
他们这边掏心掏肺地诉衷肠,其余的几人倒是听愣了。
脚步不自觉向前挪动了两步,却还是犹犹豫豫的。
黎书禾笑得乐不可支。
让你们一个个都嫌弃,等等吃着了有你们后悔的。
黎书禾揶揄道:“我这腌的酸笋也不多,所以只够做这么些的,晚了可就没有咯——”
这话刚一说完,饶是方才还在犹豫不决的,也上前端了一碗走了。
豁出去了,管他臭不臭的,就算是冲着黎师傅的手艺也该尝一尝!
丁復一夹就是一大口,连带着里头的腐竹被咬碎,吸饱了浓汤在嘴里溅开,眼里的挣扎之色立马顿住,又笨拙地挑了一大筷,猛地塞入嘴中。
粉条的滑韧、腐竹的酥软、酸笋的脆爽……还有齿间偶尔咀嚼到弹牙的螺蛳肉,就在这汤汁的包裹下,令人欲罢不能。
丁復吃一大口,又喝一口浓汤,再继续夹一口配菜,额头汗珠滚滚而下,也顾不得擦,就任其滴落,当真是一点形象也不讲了,只顾着大口大口地“吸溜”着这碗臭香臭香的螺蛳粉。
“太、太好吃了!”丁復一边嗦着粉,嘴里一边含糊不清道,“差点竟让我错过这般美食!”
“谁说不是呢!”裴珣咕噜咕噜喝完一大碗汤,又朝外面探探头,高呼道,“我吃完了,再给我续一碗吧!”
他这一声喊,丁復也反应过来了,连忙脚步飞快地跟在后面跑着。
黎师傅可是说了,就只有这么些,那可得抓紧趁着人少,赶紧吃一些。
吃饱喝足,大理寺诸位同僚尚还未踏进食堂享用暮食,他们几人已然餍足地仰在椅凳上,喟叹两句。
心里都不约而同地冒出同一个想法:我是谁,我在哪?为什么这些个臭臭的东西吃了好似会上瘾!
我是被什么上身了吗?为什么我现在闻不到臭味,只觉得嘴里全是余香。
片刻后,其他人陆陆续续走了进来,先是被空气里的这股臭味熏得直皱眉头,而后开始窃窃私语,谈论着这到底是什么味道。
丁復瞧见孟淮顶着个大肚子走进来时,心里更是得意。
嘿嘿,今儿老孟可是没这个口福咯!
丁復上前一步,正欲对他炫耀一番,刚开口叫了声:“老孟!”
孟淮似是十分震惊,又不敢相信,凑近了仔细闻了闻。
最后终是忍不住原地跺脚,恨铁不成钢地哀叹一声:
“丁见堂,你就算再饿,也不能去吃屎啊!”
丁復:“???”
第125章 香辣蟹(一) 敢情这大理寺是关系户集……
孟淮这一声吼实在太过响亮,惹得食堂里的众人都朝他这边看来。
丁司直,吃屎……?
这几个字迅速在人群中流转开来,讨论声窃窃不绝于耳,好些人一边捂嘴说着,还要一边抬头盯着丁復浑身打量一番。
这丁司直好好的,怎么会如此想不开,吃那种腌臜之物……?
丁復也被孟淮这一声莫名其妙的话语弄得面红耳赤。
他明明是想炫耀的,结果没想到炫耀不成反倒成了大理寺的笑柄。
丁復忍无可忍,怒骂一声:“孟重钧,你说什么呢!谁想不开会去吃屎啊!”
说话间一股接着一股的气味又从嘴里散出,孟淮连连后退两步,皱着眉头,手掌在鼻间挥散:“你还说没有,这都什么味啊,这么冲!”
孟淮还嫌弃上了,这时陆怀砚还有裴珣也踱步上前,孟淮不敢置信地嗅了嗅,瞪大了眼睛看向他们:“你、你们几个……”
单就丁復也就算了,怎么连向来注重整洁的陆少卿,身上都有股臭味。
孟淮不知缘由,只好捏着鼻子跟他们继续说着。
“你们到底干什么去了?”孟淮一言难尽地看向他们几个,仔细端详,又发现衣裳整洁,并无腌臜之物。
这真是奇了怪了!
裴珣上前一步,搭上了丁復的肩膀,随口应道:“方才刑部的人来了一趟,怀疑我和丁司直勾结,偷了他们的东西。”
还有这等事?孟淮大惊:“所以他们是没找到证据,然后才恼羞成怒,往我们大理寺泼了一瓢屎?”
裴珣:“……”
难怪这孟淮和丁復关系如此融洽,这两人的思路就不是一般人能跟上的!
裴珣解释道:“那倒是没有,只是黎娘子方才做了些特殊的吃食,把那群人气跑了。”
丁復终于逮着机会了,连忙插嘴道:“你别真以为这些吃食臭,难闻,味道可是个顶个的好,臭香臭香的,我还嫌吃得不够过瘾!”
孟淮再一看这几人的嘴唇,个个都是色泽红艳,又肿又亮,活像是涂了口脂。
就算是再愚钝的脑袋也看出来了,这几个人竟然背着他又偷摸开小灶了!
陆少卿也就罢了,毕竟人家现在两人正腻歪着,裴珣和丁復这两人到底是怎么蹭上的?
还没等他想明白这个问题的关窍,陆怀砚便开口说道:“走吧,今天得辛苦诸位一同值守了。”
路过时顺带拍了拍孟淮的肩膀,说道:“老孟也一起吧。”
孟淮还没反应过来,就被裴珣和丁復连拖带拽地往署衙方向拖着走去,直到走了一半的路时,孟淮才回过神来,怒道:“你们是吃爽了,可老夫还没吃暮食呢!”
……
孟淮最后还是吃上了暮食。
裴珣忍痛将食盒里的蛋黄酥分了两个给他,孟淮再自己沏了壶茶,就着茶香就这么吃了起来。
“不错不错,这糕点能做的这般酥脆又不甜腻,层层表皮滋味各不相同。”孟淮点评道,“这短短数日,没想到这知味居的糕点师傅竟然有如此手艺了!”
这孟璟时常爱吃糕点,孟淮前些时候刚去了知味居给他打包了不少。
裴珣清咳一声,更不敢说这是出自黎书禾的手艺了。
一碗螺蛳粉老孟尚且已经怒气冲天,若是被他知道他们还有着这特殊福利,那屋顶都得给老孟掀开不可。
裴珣含糊地应了句:“你喜欢吃就成。”
众人看着孟淮吃的时候,也各自倒了杯茶水,谈论着今天发生的事情。
裴珣原本以为他同柳尚书共事多年,对他的为人秉性也算是了解,怎么想也没想明白为何柳问会突然对他们下手。
恰好这时黎书禾忙完走了进来,听见他们的谈论后似是想到什么。
柳问,柳贺。
她脱口而出:“这两人不会有什么关系吧?!”
丁復一拍大腿:“我怎么就没想到呢!”
陆怀砚立马道:“见堂,我记得你有个堂弟在吏部任职?”
“是啊。”丁復心领神会,“我这就去约他出来。”
陆怀砚:“不急,顺便再查一查,是谁最开始把柳贺安排到礼部的。”
丁復应下:“是。”
“还有一璋。”陆怀砚继续分派着任务,“得去跟吕中丞说一声,若是近日有弹劾相关大理寺折子的,还请他压一压,也让我们有所准备。”
吕一璋:“好,这事没问题。”
等他每个人都指派了任务后,只见黎书禾目光幽幽地看着他们。
陆怀砚摸了摸自己的脸颊,问道:“可是我脸上沾了什么东西?”
“没有。”黎书禾摇头,再看向他们的眼神都变了。
她只是没想到,这一个个朝夕相处的大人们,竟然全都是关系户!而且身后的背景还都不是一般的厚!
敢情这大理寺是关系户集合地啊?!
……
刑部。
蔺博年一无所获地回去,看着上首端坐的柳尚书,只好硬着头皮汇报。
“这大理寺的人当真狡猾至极,尤其是裴寺正,压根寻不到他的错处。”
柳尚书手里的书籍翻了一页,头也没抬地又问了一句:“确定只是案卷库里少了东西?”
“是。”蔺博年低着头不敢看他,“当时想着这儿的案卷都是誉抄的,也没什么机密的,所以都埋伏在了甲库附近,这才疏忽了。”
“无碍。”柳尚书面上还是笑着的,说道,“蔺郎中辛苦了。”
说着拍了拍他的肩膀:“你的付出我都看在眼里,等秋闱一过,我就去跟圣人请示,咱们刑部的位置也该动一动了。”
蔺博年喜出望外,惊讶地抬头道:“多谢柳尚书提携。”
柳问:“好好干。”
蔺博年连声应下。
正欲抬脚出去时,柳尚书又喊了一声“等等!”。
蔺博年转身,恭敬地叉手行礼:“柳尚书还有什么吩咐吗?”
柳问:“没什么,就是觉得裴珣突然来刑部这事有些蹊跷,你找两个人盯一盯他,有什么情况再来告知于我。”
蔺博年:“是!”
等人影彻底消失后,柳问的脸瞬间沉了下来,操起手边的茶杯扔了出去。
碎片散落一地。
“废物。”
他低低地骂了一句,随后招来了隐在暗处的小厮。
“你现在就去告诉柳贺,吴州那群人马上要被押送至长安了,让他赶紧找人,一不做二不休,趁早把这桩麻烦事给解决了。”
小厮躬身领命,消失在了暗处。
……
翌日一早,黎书禾拎着自己做的一些吃食去河滨坊探望舅舅舅母。
两个堂哥也回去书院上学了,食肆里只有他们两个人忙活着。
一看到她手上的东西,卢方就大咧咧说道:“哎呀,你这孩子怎么又带东西来了!”
黎书禾不解道:“又?”
她明明已经有一段时间没有回来过了。
“可不是嘛!”吴氏把手中的笊篱放下,朝着后院努嘴道:“你不是前几天刚托人捎了东西给我们。”
吴氏见她愣住,还将人带到院子里头。
指着那一堆的豚肉说道:“除了这些,还有好些个布匹,你说你这孩子,拿这么多东西回来做什么?”
“哦对了!”吴氏又想起什么,感激道,“还是禾娘有本事,上次大郎二郎就说了,你给的书籍很有用,难为你又送来这么多,得花费不少吧?”
黎书禾越听越糊涂了。
上次她确实是给两个堂兄送了些书籍资料,那是陆怀砚已然整理成册,她便跑了一趟,可除此之外,就没有了啊?
黎书禾讶然道:“舅母,你是不是记错了?”
“怎么可能会记错呢!”
因着卢大郎和卢二郎还没回来,吴氏把那些个书册都整理收纳在柜子里,一下就翻了出来。
“你瞧瞧,这不是你前两天托人送来的?”
黎书禾心里头有个想法在叫嚣着,抖着手翻开那书册。
与之前在林国钧家中翻到的书籍字迹虽然不同,但密密麻麻的注解就写在旁边,行文格式,习惯,几乎是一模一样。
黎书禾只觉得自己的心跳的很快,她问道:“那人长什么样,舅母还记得吗?”
吴氏奇怪道:“不是你找的人吗?怎么问起了这个。”
“哦没有,就是突然想起来有个东西落在他那了。”黎书禾笑道,“只是您也知道,这大理寺每天人来人往这么多人,我一下子记不住到底是托的谁帮忙送了。”
吴氏觉得也对,现在禾娘可不一样了,每日活计多,见的人也多,想了想,说道:“那个人脸上都是疤痕,哦哟,都看不清具体相貌了!不过人倒是挺”
顿了顿,把黎书禾拉到了一边,又交代道:“禾娘你平时也时常要跟这些人接触吗?看着还怪吓人的哩!”
黎书禾心里颤了一下,笑了声:“大理寺形形色色的人多了去了,我平常接触不多的。”
又说了几句,吴氏这才放下心来,去捣鼓了半天,提了一大袋东西出来,说道:“这是舅舅和舅母自己舂打的糍糕,你拿些回去尝尝。”
黎书禾愣住了:“这么多!”
这么大一袋,她一个人要吃到何年马月去。
吴氏说道:“不多的,你分给那些个大人们尝一尝,他们这般关照你,我们也没有什么好的东西,只有这些自个儿做的一些吃食,只怕他们会嫌弃。”
都这般说来,黎书禾也不再推脱了,忙接过来说道:“这吃食都没地买呢,高兴都还来不及,怎么会嫌弃呢!”
她收了东西还没马上离去,对着吴氏又耳语了几句:“舅母,若是下次那人再来送东西,还劳烦您让他回来时来我这找我一趟。”
吴氏应了声,又总觉得有什么不对的地方。
直到黎书禾走出食肆门口,她才反应过来。
怎么禾娘在外头做活做久了,这脑子反而转不过来了!
她托人送东西的时候自个儿带话不就好了,怎么还要多此一举呢?!
第126章 香辣蟹(二) 裴长珏,你无耻!……
黎书禾直到回了大理寺还是有点心绪不宁。
自从知道她阿耶还活着后,她一直都在想着能有机会可以见上一面。
但她心里也知道,他有着自己一定要做的事。
只是为什么连舅舅舅母都见了,都不曾来看她一次呢?
说不失落当然是假的,就连在门口碰到陆怀砚时,也依然提不起什么劲儿,神色木然,应了一声就匆匆而过。
陆怀砚正好和丁復从外面回头,看见她精神萎靡,快步追了上去。
“禾娘!”陆怀砚几步就走到了她的旁边,没等她开口就直接问道,“怎么了?脸色这么差。”
黎书禾摇了摇头,喉咙里像是堵了团棉花,不知从何说起。
“可是方才发生了什么?”陆怀砚试探地问道,声音也压得轻轻的。
这段时间他们日日在外奔波,离着真相越近,想必禾娘的心里越是着急。
黎书禾本来想绕过去的,但看着他这般小心翼翼又笨拙的模样,心里的那股子委屈突然就涌了上来,声音闷闷的。
“没什么,就是有点累了。”黎书禾手里攥着那袋的糍糕,又朝着他笑了笑,“刚去了趟舅母家,她还托我替两个兄长谢谢你。”
“你又何必跟我客气。”陆怀砚还想说些什么,但人来人往的,索性径直将她手上的东西提了过来,试图转移话题,分散她的注意力,“这是什么?”
一说到吃,就到了书禾的专业领域。
她总算找回了点意识,等反应过来是在问这袋东西,解释道:“这个是糍糕,里面又软又糯的,我们那又管它叫年糕。”
“粳米泡上三天磨成米浆,再经过筛沥后,风干的米浆变成了块状,再继续筛粉,磨粉。”
陆怀砚边走边问,把话题继续引下去:“然后呢?”
“然后就是一层一层地把磨碎的米粉铺在木桶上蒸熟,搡捣。”黎书禾想了想,继续说道,“就像打糍粑一样,但又不是完全相同。”
“打好后的年糕揉搓成团,再压扁放凉就行。”
丁復在一旁听着他们两人聊天,一直插不上话,直至快走到后院的时候,终于接了一句:“这年糕听着像是甜食啊?”
心里直嘀咕着:怎么又是甜食,黎师傅这心也太偏了些吧?竟只做些陆少卿喜欢的!
黎书禾被他们这两人这一下插科打诨,方才烦闷的心情竟是好了不少。尤其是丁復一直试图问着这吃法,还不断地用暧昧的眼神扫视着她和陆怀砚。
黎书禾轻咳两声,反驳道:“谁说这是甜食了!”
煎的、炸的、炒的、煮的,年糕的吃法可多的去了!
丁復还欲再问什么,就看见覃采买哼着歌,拎着个渔网往他们这方向走来了。
覃采买正准备去食堂找黎书禾,没想到恰好在路上碰到了他们,忙招呼了一声:“哎哟,黎师傅,正准备来找您呢!”
黎书禾:“找我?”
“可不是嘛!”覃采买甩着那渔网,说道,“这司农寺这几日从江南运来了许多的螃蟹,我可赶紧去领了不少。”
末了还有些嫌弃:“就是看着没那么新鲜了。”
黎书禾看着尚且还在吐着泡泡的螃蟹,还活着呢,不会不新鲜。刚好她手上又有一大袋年糕,做个香辣蟹煲正正好。
于是她自告奋勇道:“我来处理吧,今晚的暮食就吃这个吧?”
覃采买忙道:“那敢情好!我正愁着呢,这王师傅和刘师傅看着也不像懂怎么做这螃蟹的。”
覃采买想到什么,又压低了声音附在陆怀砚的耳旁说道:“你看,我就说这刘师傅背后的关系够硬,这司农寺的人一看到我过去,就说他们的寺卿特地给我们大理寺留了不少螃蟹!”
陆怀砚面色古怪地看着他,说道:“我之前就想问了,你确定司农寺每日把最新鲜的蔬果给我们大理寺,是因为刘师傅?而且还是因为跟他们的司农寺卿相交甚好?”
覃采买:“可不是嘛!不然就那牢狱里那些个人三天两头地来找我哭诉,怎么着也得给他打发走了!”
陆怀砚叹了口气,无奈道:“现任的司农寺卿,姓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