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1章 怨怼 裴瓒掀开布帘,先前在城外镇上有……
裴瓒掀开布帘, 先前在城外镇上有过一面之缘的明夫人正瑟缩在马车一角,她满眼惊惧地看向裴瓒,抬头的瞬间, 两行清泪落下,再度将脸上的脏污冲刷。
她带着与明怀文的孩子来京后,一直安分守己,从未惹是生非,今夜突然被劫, 还以为是远在老家的那位明怀文明媒正娶的妻子找上门来, 她心惊胆战, 以为逃脱不了这场劫难。
可是布帘一掀开,却是曾经自称明怀文同僚的那位大人。
女人的惊愕徘徊在眼底, 想不通这位瞧着谦逊温和的大人, 为什么要对她下毒手!
至于裴瓒, 他坐进马车后没有什么反应,冷淡的目光落在女人和她的孩子身上,对于被麻绳勒出来的痕迹,也并未表现出一丝一毫的动容。
他面无表情地坐着, 目光落在布帘内侧的祥云花纹上,正筹算着待会见到皇帝该如何说辞时,一侧的女人“噗通”一声倒在地上。
“嘭嘭嘭——”
她嘴里没发出任何呜咽, 却先麻利地叩了三个响头,气势与先前凭风台中的线人有几分相似, 但她的眼神里却满是祈求。
裴瓒不是来要她命的, 反而要她作证,自然不能任其磕下去。
轻轻一抬手,扶住了女人的胳膊。
嘴里的抹布被扯下, 女人立刻哭诉道:“大人,小女子不知如何惹恼了您,还望您看在明郎的份上饶过我们……或是,或是您觉得小女子罪无可恕,小女子死不足惜,但求您饶过我的孩子!”
女人祈求声凄婉,似是觉得自己没了活路,索性用尽最后的心思,去求一求裴瓒放过她的孩子。
裴瓒顺着她的话,将视线落到一旁的小孩身上,那孩子有些愣,脸上带着泪痕,眼睛呆呆的,像是吓傻了。
他微微蹙眉,眼里闪过些许不忍,错开了视线,低声问道:“你有多久没见过明怀文了?”
这一问,也把女人问住了。
算算日子,裴瓒在前往寒州之前,明怀文就久伴帝王身侧,如今也过去了大半年。
女人粗略一算,低头垂眸,豆粒大的泪珠随即坠落,而后,抽噎一声,说道:“许是,八九个月未曾见到了。”
跟裴瓒估算的差不多。
裴瓒继续问:“这些时日,你靠什么维持生计?”
女人不知道他问这些是因为什么,但现如今是在受制于人的情况下,不得不说:“明郎留了些家用,另外……也有人贴补。”
“你可知那些人是谁?”
“不、不知,每到月末,总是三五个男人陪同着一个女子来送银钱吃食,给的不算多,却也足够。”女人回想起那些做工精致的衣袍,纵使不认识那些人的身份,凭借那一身气度,也能察觉出不凡。
但她并不能分辨,每月前来的那些人,与眼前的裴瓒相比,到底是谁更尊贵些。
“我告诉你,那些人是当朝长公主的心腹。”
“长公主……?”
女人哪里知道什么长公主,从前只知道那是天底下顶尊贵的人物,皇帝的长姐,是她这样的乡野女子一辈子也碰不到的存在。
可就是这样的人,每月遣人来送给她银钱,让她在京郊外安稳地活着。
裴瓒瞧着她,上一秒还能感觉到危险的处境,显得胆战心惊,但是现在眼里没有半分惊惧,反而是对长公主为何出手帮她,提起了些许好奇……
他可不是来让这个女人以为自己攀上高枝的。
紧接着,裴瓒将怜悯收回,冷淡地问道:“那你可知道,我要带你去什么地方,去见谁?”
女人茫然地摇摇头,也不哭闹磕头了,问道:“去见长公主?”
“不是。”裴瓒掀起小帘,透过窗子向外瞧了几眼,夜半三更他也只是勉强能分辨出这里离着皇宫不远了,“接下来的人,是大周最尊贵的人。”
有了长公主在前,没有什么是这个女人不敢想的,只见她顶着车帘发了会楞,喃喃地吐出两个字:“皇、上?”
裴瓒没有吭声,静悄悄地观察着对方的表情——在迷茫困惑中浮现几分敬畏,但很快又被飘飘然取代。
“正是,你要见的人就是陛下……”裴瓒拖长了腔调,没有把话说完,略微俯身,凑近了女人才小声地说下去,“但是你可要知道,陛下与长公主不和,势如水火,你受过长公主的恩惠,陛下会将你视作什么?”
女人方才好转的脸色一下子变得惨白,她扭动着身子,靠近裴瓒,只恨双手双脚被绑,没办法求得再真挚些:“大人,求您不要带我去见陛下,求您,就看在明郎的份上——”
“不是我要带你去见陛下,而是陛下指名道姓地要见你。”
短短二十几个字,听得女人心如死灰,她仿佛是提前预知到了自己的结局,也不挣扎了,一脸死相地跪趴在地上,等待着命运降临。
不过,这也只是裴瓒来诓骗她的。
自始至终,皇帝或许知道明怀文在老家的时候就已经娶妻,还是以入赘的方式,可眼前这女人同明怀文一道瞒过了原配妻子,又神不知鬼不觉地和孩子一起被长公主接到京郊,连那明怀文的妻子都不曾察觉,就更别提皇帝了。
他带人入宫,可是要将所有的事情捅出来,更是要往人的胸口上扎一刀。
马车里一时安静,呼吸声都越发细微,凑巧这时候车前的银铃停止了响声,外面的人掀开帘子。
侍卫早就瞧出了是裴瓒,并没有盘查的打算,可是又不得不按照规矩行事。
但是这一查不要紧,倒是发现车上还有别人。
“少卿大人,这……”
裴瓒打断他的话,直接亮出了皇帝赐予他的令牌:“陛下的旨意。”
“是,开宫门。”
侍卫早已领过命令,更何况先前已经有一位被五花大绑的康王了,此时再来个被绑死的女人,也并没觉得多稀奇。
于是,干脆地让手下人打开宫门。
偏巧这时候女人又不安生起来,扯着嗓子开始大喊:“救命——救命啊——他要杀了我!长公主,明郎,就我——”
“少卿大人,这……”
夜半在宫中如此嘶喊,怕是会扰了闲人清净,传出去一些闲话。
可裴瓒压根不在乎,挥挥手说道:“无妨,我有办法让她闭嘴。”
他的话里透着股不容置疑的气势,虽然手上没有任何动作,但莫名地让人信服,对此,侍卫没有过多询问,默默地放下了车帘。
车轮再度转动,碾压过石板路,声音格外响,但也盖不过此起彼伏的嘶喊声,正当侍卫忧心自己会不会因此被怪罪时,车里的动静却忽然停了。
甚至,可以说是戛然而止。
“你说什么?”
马车内,女人昂起头盯着裴瓒,诧异地神色几乎要溢出眼眶。
她不是没听到方才裴瓒俯下身子对她所说的话,只是她不敢信,与自己年少定情的夫君,明怀文竟然也要承宠于男人的榻上,而那人,还是她永远都无法怨怼,无法冒犯的皇帝。
是因为皇帝权势滔天,明怀文不得不从,只能委曲求全?
她想这样说服自己,但她与明怀文自幼相识,青梅竹马,当然知道明怀文的品行。
她知道明怀文会为了进京赶考的盘缠,而不顾婚姻抛弃自己,去当那富家女儿的上门婿,更知道这人贪得无厌,从不知道满足,明明有了妻室,却挂念旧时情人。
既是如此,明怀文是为了权势才委身于皇帝的吗?
“是这样,一定是这样……”女人目光痴痴,毫无神采,空余泪水夺眶而出。
她想去将明怀文所做的,理解为是对方的迫不得已,可她实在是太过于了解那人。
薄情、贪婪,这才是那人的底色。
或许在最开始,总是有些许的不得已,但是日转星移,些微的不得已也变成了无所谓。
裴瓒适时地松开了绑在女人身上的麻绳,不再被束缚,她也没有办法激烈的举动,而是缓缓地抱住了自己的孩子,像是在寻求这世间最后的慰藉。
“你知道在皇帝面前要说什么吗?”裴瓒觉得这个女人并不蠢笨。
哪怕今夜被突然的变故吓破了胆,但在某些时刻依然镇定。
否则,她一个远别家乡,带着孩子只身远赴京都的弱女子,该如何在长公主手下存活,从前,又是如何瞒天过海,骗过明怀文的妻子。
但是裴瓒依然要提点她:“明大人也算是有胆识,在宫外生儿育女,在皇帝面前却是只字不提……可惜啊,陛下毕竟是陛下,这天底下的事,总是瞒不过陛下的。”
他这话说完,自己都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马车里没有预备铜镜,他也不知道自己现如今是何等丑陋的嘴脸,只觉得自己像极了从前厌恶的走狗,在弱势者面前总摆出一副小人得志的嘴脸。
想到这,裴瓒不自在轻咳几声:“夫人,前些日子,明大人遭受厌弃,被送至太后宫中约束,算算日子,已经是去年腊月里的事了……你可以掂量清楚,说什么做什么,才能在陛下面前保住自己的性命。”
第182章 狼狈 长夜凄冷。 纵使不在……
长夜凄冷。
纵使不在秋风扫落叶的时节, 阶前空荡,平白地添了几分萧瑟感。
特别是,当深夜的凉意侵袭着身躯, 目光锁定恢宏华丽又肃穆庄严的宫室时,心里也不免生出几分无声的悲怆。
裴瓒不禁想,眼前这象征着至高权的皇宫大殿,不知埋葬了多少人的性命。
他登上走过无数次的石阶,大殿之中传出吵闹呼喊的动静, 依稀能分辨出, 那是康王的声音, 裴瓒目光平静,在他看来, 所有的皇室尊贵, 都在这平和的夜里被打破, 而遗留在他面前的,只是满地疮痍。
“微臣,鸿胪寺少卿裴瓒求见陛下——”
声音干脆利落,与殿内的鬼哭狼嚎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殿内的二人听后也是微微一愣, 似是恍然差距此时的失态,连忙整顿姿势,去召见臣子。
随着呼喊声骤然停止, 裴瓒脑海中关于接下来的设想,也落下了尾声, 不过, 他起身进入殿内时,脑海中所想的却是初任鸿胪寺少卿之时的打算。
他也曾疑惑,自己的言官当得好好的, 要升职也应当是在都察院内另谋职位,怎么好端端的,皇帝要给他调去别处呢?
还是八竿子打不着的鸿胪寺。
裴瓒仗着早已知晓来日北境质子进京,便将皇帝的心思猜明了一二。
然而,就算将原书一字一句地在他脑海中复现,他也想不到会有康王横插一脚。
这些,都不该是要出现在京都的人物。
是他的所做所为,改变了过往,从而导致往后的情节也发生了变化……
“参见陛下。”裴瓒没有行大礼,拱手欠身后便挺直了腰身,未曾细细端详皇帝的神情,眼神便转向了一侧畏畏缩缩的康王。
他的眼神中滑过一缕鄙夷。
只见康王蜷缩在角落里,眼神乱瞟,衣裳狼狈,脸上也有几处挂了彩。
再细瞧几眼,袖口上划了道口子,刚好对上了他脚边横着的那把把无锋长剑。
裴瓒长呼一口气,又添了把火:“陛下,质子被微臣送回府邸,好生看管,不过,今夜之事实在不体面,以防来日再生祸患,微臣特意叮嘱质子写了封亲笔信,还请陛下过目。”
“拿上来。”
皇帝沉着脸,阴影的遮挡下,枯槁的面庞越发骇人,眼眶深凹,颧骨高突,像是骨头外只敷了层皮,没有一丝血肉。
太监守在宫门外,只得裴瓒亲手将亲笔信递上。
“……”
裴瓒略微抬头,便看见皇帝的手在轻轻颤抖,信中内容是他盯着陆零写的,又着意添了几句。
能为皇帝带来什么,他自然也清楚。
裴瓒重新低下头,举止恭敬:“陛下,此信虽为质子亲笔,但质子终究是外族,信中所说,不可尽信。”
“不可尽信?”皇帝冷笑一声,“那裴瓒告诉朕,若非有意与北境勾结,他怎么会轻易地受了质子的蛊惑!”
大殿中回响着皇帝的怒吼,声音震耳,仿佛雄狮最后的嘶吼。
“酒囊饭袋,风流浪子……”皇帝缓缓起身,处于下位的裴瓒略微错开身子,让皇帝走向康王,“大臣对你颇有微词,可你是朕的兄弟,朕觉得这些事都无伤大雅,可你竟敢与北境勾结,意欲谋图皇位!”
“皇兄,臣弟不敢……”
“你不敢?一纸诏书将你从封地送来京都,你敢说你没动过心思!”皇帝俯身逼问,一字一句,都将康王震慑得不敢动弹。
裴瓒冷眼瞧着,随着一声声愤怒的咆哮,胸口微微颤动。
“全京都都在传,朕要禅位与你!你敢说一个字都没听到?!”这些事,皇帝都了如指掌,纵然他被时局困在宫中,被长公主掣肘,可他的耳目依旧遍及皇城,对那些不安分的心思都清楚得很。
“你自己看!”皇帝直接将信纸扔在地上。
信纸飘远,康王手脚并用地匍匐过去,捡起来匆匆看了一眼,便重重地叩首:“皇兄——臣弟与北境质子交好,是贪慕他皮囊颜色不假,可是勾结外贼一事,臣弟是万万不敢啊!”
凌厉阴毒的目光落回裴瓒身上。
裴瓒微微一屈身,答道:“质子此信的确不能全信,其中细节,还是要细细追究。”
先前他就说过一遍,故意提醒北境质子有栽赃的陷害嫌疑,但他这么做并非是为了康王开脱,而是要保全自己。
果然,略微沉思后,皇帝稍冷静了些,但依然质问康王:“就算他要栽赃陷害,但他身为一国王子,如果不是抱着不轨的心思,又怎么会轻易委身于你?”
这下康王支支吾吾地说不出来了。
他俩相好的全过程究竟是什么样的情况,当然只有他俩最清楚。
起初,他对质子见色起意,觉得对方不同于认知里粗鄙野蛮的北境人,反而是他心许的玲珑可爱,便起了接近的心思。
质子也曾抵触过他的亲近,但他稍微冷落,便自己贴了上去。
那人曾在夜半时刻,伏在他的膝头哭诉,说自己在北境时便不得父王宠爱,又因外貌柔弱,遭诸位王子耻笑孤立,与母妃步步为营,才能站稳脚跟。
可是,北境战败,就被北境王当做礼物一般送来了大周。
质子坦言,心里屈辱,但在这异国他乡,却有人以真心相许……
他日的动情言语一时涌上心头,再看向那字字诛心的亲笔信,康王突然脸色爆红,又屈辱,又恼怒:“皇兄,不!质子不被北境王所喜,不得以只身入京,实在可怜,又怎么会是阴谋算计之辈!”
“可怜?你哪只眼睛看见他可怜了!”
进京的这位质子,处处透着古怪。
前线曾传来消息,说此番进犯大周的是一位年轻的王子,在北境都城中颇具威信,有胆有谋,深受北境王喜爱。
而当北境求和使臣送来消息时,皇帝也是再三确认送来的质子是否是提议进犯大周之人。
答案是肯定的,可质子出现在皇宫当中后,皇帝却又不那么笃定了,他也疑心,外表柔弱的质子,还能生出进犯大周的野心?
疑心终归是疑心。
皇帝派人查过,也没得到能证实质子身份有疑的可靠消息,便只能半信半疑地让质子待在京都当中。
于皇帝而言,质子无论真假,都是个碍眼的存在,来日迟早要想法子除去,只是还不等出现合适的时机,康王这没头脑的东西,便急不可耐地凑上去了。
“不中用啊……”
皇帝一声长叹,站在原地,闭着眼睛微微抬头,突然翻涌的情绪压在这枯槁的身子上,一时的泄气让他眼前有些发晕。
眼前冒着点点星斑,身子也跟着摇晃,裴瓒瞧着不对劲,立刻小跑过去将人扶住。
皇帝的手搭在他的臂膀之间,裴瓒用关切的眼神将人打量。
好在只是一时气急晕眩。
裴瓒安分守己地充当着皇帝的拐杖,许是习惯得摆出这副忠心不二又恭敬谦逊的模样,扶着皇帝回座之后,依然表现得处处为皇帝着想,甚至,自己都觉得演得过头了。
他本不是谦卑之人。
今夜前来,还有别的要事。
裴瓒的目光自上而下地垂落,细长的睫毛却遮挡了神情,让旁人看不透他的心思。
“陛下,此番还查到一事。”
皇帝头痛地摆摆手:“说。”
“康王赴京之前,宫中出现绿藓,此事虽已尘埃落定,不再追查,可……”裴瓒话还没说完,皇帝的眼刀子便斜了过来,他只得硬着头皮继续说下去,“可微臣在京都之外的城镇中偶遇一人,与明大人有所牵连,陛下或许愿意一见。”
皇帝捏捏眉心,问道:“此时可在宫中?”
皇帝并非愿意见什么与明怀文有所牵连的人,但他又不得不见,否则说不定明日这人就去了长公主那里,成了要挟明怀文的把柄。
所以,为了让明怀文安然无恙,他也必须得见一见这人。
哪怕隐约察觉到这人的身份不一般。
“让人进来——”裴瓒高呼一声,见着大殿的门被打开,女人踉跄走进,他才附在皇帝耳边低声说道,“陛下应当知道,明大人已经成婚多年,但这女子却并非他的妻子,而是自幼相识的青梅竹马。”
皇帝眉头紧蹙,抬了抬手示意不必再说。
但裴瓒却仿佛没看见,争功一般继续说道:“明大人情深义重,成婚之后,与这女子孕育一子,入仕之后更是不忍血脉漂泊受苦,便接来京都,安置在城外镇子上。”
他说的语气恳切,先夸了明怀文一句,但是字里行间的意思却不像是在夸人。
说明怀文情深义重,那可曾想过明媒正娶的妻子呢?又是否想过他所亲身侍奉的皇帝?这般戏耍他人,实在称不上什么情深义重之辈。
皇帝本是不愿意听的,可是提及接来京都,就算再生气,也不禁问了句:“是何时的事?”
“微臣查得不细致,粗略一算,大概也有七八个月了。”
“七八个月……”皇帝的声音气到发颤。
那时候,可是明怀文才侍奉他不久,不曾久居后宫,更是为了让明怀文宽心,许他自由出入宫中。
不曾想,在宫里常伴他身侧,到了宫外却还有闲心应付旁人!
“噗——”
一口鲜血从皇帝口中喷出。
似是被蒙骗的怒火,将方才好不容易压下去的火气再度调动起来。
“陛下!陛下!”
“皇兄——”
第183章 剧情 皇帝吐血昏厥,宫中再度骚乱……
皇帝吐血昏厥, 宫中再度骚乱。
除了康王与裴瓒,无人知晓到底发生了什么,可是就算康王在场, 他也想不明白其中关窍,只会觉得皇帝是被他的无能气到重病。
六宫听到消息,便也无法安寝了,一个个地来到皇帝寝宫。
偌大的院子里顿时明晃晃的宛若白昼,将地上挫败跪着的康王照得越发狼狈不堪, 不过片刻的光景, 他眼里便布满了血丝。
“裴少卿!”女人地声音悠悠传来。
裴瓒回头, 立刻俯身行礼:“参见皇后……”
皇后打断他,急切地问道:“到底出了什么事, 陛下怎么会突然吐血昏厥?”
扫过对方眼中的忧虑, 裴瓒眼神有些躲闪。
“少卿可移步偏殿说话!”
不等裴瓒有所反应, 便在众目睽睽之下,被拉进了偏殿。
一时没来得及点上烛台,皇后的侍女挑着灯站在身侧,匆忙来到皇帝寝宫, 皇后也未曾穿戴齐整。
但是裴瓒明明白白地瞧见,她眼中藏的并非是对皇帝突发重病的担忧。
反而,更多的是想要知道真相的急切。
莫非……
裴瓒心头一颤, 又觉得那扳指没得可惜。
屋里点起灯,亮堂起来, 皇后便沉声问道:“今夜到底发生何事?”
裴瓒微微垂首, 一脸懊恼:“是微臣有失。”
“本宫知你一心为了陛下,不会加罪于你,少卿但说无妨。”
裴瓒停顿片刻便说道:“微臣任鸿胪寺少卿一职, 负责北境质子入京后的事宜,这些日子察觉到康王殿下与质子举止亲密,便将此事汇报给了陛下,陛下大怒,命微臣细查。”
“今夜查出了些东西。”
“不止。”短短二字,再勾起皇后的心思,“殿下与质子在凭风台幽会,被微臣发觉,便派人将殿下遣送回宫,适逢前些日子在京都外的城镇上找到一女子……身份可疑与先前绿藓一事有所牵连,便一并送入了宫中,可那人却是明怀文的外室。”
“外室?难怪陛下气急至此。”
一个康王所作的荒唐事,虽然能让皇帝气愤,但还不至于被气到吐血。
可多了明怀文的掺和,那就未必了。
这是皇帝心尖上的人,他的一丝一发,皇帝都格外在意,更别提豢养外室,欺君瞒上这样的大错。
皇后眼中飘过几分错愕,颇有几分惊喜的意味:“本宫知道了……”
“陛下突然呕血,微臣心中实在惶恐。”
皇后宽慰他:“少卿忠心于陛下,不是奸邪之辈,只是今夜事发突然,少卿需得在宫中停留些时日了。”
“那陛下……”裴瓒依然入戏。
“皇舅舅自有太医照料,你就不必费心了。”门外突然闯进来一人,毫无礼数地走到裴瓒身边,抓住了他的手,“你的脸色怎么这么差,是吓到了?”
裴瓒看着突然现身的沈濯,脸上的表情险些没绷住。
“皇舅母,裴瓒我便先带走了,还望舅母保重身体。”
皇后闭上眼点了点头,实在懒得瞧沈濯。
至于裴瓒,他连告退的话都来不及说上一句,就被急匆匆地拽走,在恍若白昼的宫中旁若无人地奔走,直到进了间偏僻的宫苑才停下来。
可沈濯依然没让他说话。
被人紧紧抱住,声音随之传入耳中:“裴瓒,你可真是忙得很呀,一声不吭地出了宫,先擒了康王,又假借我的名义抓来明怀文的女人,反将母亲一军不说,还不忘开导陈欲晓那死丫头,最后,甚至还要再入宫把皇舅舅气得吐血?”
“呵呵……”对于沈濯对他的“功绩”评点,他也只能干巴巴地笑一声。
沈濯继续冷笑问道:“裴少卿,不知道两条腿还够用吗?”
裴瓒跟他插科打诨:“够用够用。”
“若是不够用……”沈濯说着,脸上的笑意简单,只剩阴冷,“我便将流雪喝十七的腿砍了,赠与你。”
“你什么意思!”裴瓒急了,一把将人推开。
“敢帮你把母亲困在凭风台……你知不知道,他们这么做,或许会害得你尸首异处。”沈濯当真是被他气急了,平日里当惯了笑面虎的人,此刻说话时都咬牙切齿的。
“是我安排他们做事,你怎么不冲着我来!”
“……”沈濯死死地盯着他,仿佛暗处的毒蛇盯上了等候许久的猎物。
分明沈濯什么话也没说,裴瓒却仿佛读懂了他的心思——你以为我不想吗?我多希望你安分守己,只乖乖地待在我身边。
顿时,裴瓒后撤半步,心里一片凉意。
察觉到裴瓒的惊慌不安,沈濯挪开了视线,向身前走了几步,拉着裴瓒的手,推开了沉寂的宫室。
心慌失神之时,裴瓒抬眼看向上方牌匾。
荩箧轩。
他无意识地四处打量,院中虽无荒凉杂草,却也没什么陈设,只有一棵与他二人齐高的纤细矮树,抬头遥望院墙之外,也瞧不见什么旁的宫室楼阁,位置很是偏僻。
就连进了内屋,也相当寒酸,比裴宅里下人的卧房还差。
“我幼时久居宫中,常在此处。”沈濯坐在床榻边,依然牵着裴瓒的手,“后来离宫,此处便荒落了,不过有我在,你不用害怕。”
听到最后,裴瓒略做挣扎,挣开对方的手。
他并不是要跑,也没有方才与沈濯对峙时的气闷,更多的是余惊未定的茫然与不适。
打量着这间屋子,看起来是许久未有人住。
但并非没人打理,从边边角角的痕迹能看出来,许久之前,这里便是如今这般寒酸模样。
“我不想在这。”裴瓒赌气。
沈濯也有几分怨气未散,却还是好声好气地哄着,他走上前,搂住裴瓒:“宫里没有旁的稳妥去处了,这里虽然偏僻,但至少不会被人盯着,也不会有人半夜害你。”
听到被人盯着,裴瓒的底气回来了,正面质问着沈濯:“你不也一直盯着我的举动吗?人在宫里,却对宫外的事情清楚得很!”
“我是为了护着你。”
“……”裴瓒沉默了。
他质疑沈濯还有别的用心,却也不能否定对方此刻说的话。
毕竟,沈濯多次承诺,会护着他的。
不管他需要与否,不管是否违逆他的心思,这份如影随形的关注未曾更改。
“那还真是劳您费心了,起开。”裴瓒憋着气推开沈濯,径直往床边走。
俯身伸手探了探被褥里的温度,不用想也知道,这些时间沈濯原本歇息在此,忽然得知了皇帝的消息,便急急赶去,将他带回。
甚至,赶回来时,被褥当中仍存有余温。
裴瓒的心不由得软了几分,又加上他连夜奔波,实在是累得不行,之前在皇帝面前,尚且因为满心算计而保持着精神的高度集中,眼下暂得一时安稳,便觉得浑身疲倦了。
夜确实深了,仔细听还有几丝虫鸣。
裴瓒不想再说什么伤人伤己的话,踢了靴子,除去外袍,再松了发髻,便阖上了眼。
他没有立刻入梦。
在床榻一边被压下去的时候,裴瓒还能感觉得到,稍微眯着眼瞧了一眼“不请自来”的沈濯,念及这是他的地盘,便随人去了。
只是,他这一觉睡得格外“沉”。
“恭喜宿主填补【陆零】的人物背景。”
原本沉浸在梦境当中,忽然出现的电子音让裴瓒惊醒,可入眼的竟是系统空间。
他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但是身上疲乏感一扫而光,让他觉得精力满满,再像今夜这般来回奔波也未尝不可。
“宿主这次完成得很快哦。”
经过系统提醒,裴瓒的思绪才回到正事上。
算算日子,这次填补人物背景的速度确实很快,不比之前那次,耗费了小半年的时间。
可他也有些摸不着头脑。
陈欲晓在原书中好歹是露过脸的,甚至因为果决的大小姐形象,还有不少读者喜欢,可原书中不曾出现陆零这人,又何来填补一说?
难道是在什么连他也没留意的角落里出场过?
裴瓒不懂,幸好系统解读他的问题:“完善背景,需要填补剧情线上的所有bug,作为未曾出场却至关重要的人物之一,陆零的身份是必须要填补的。”
“说了这么多,现在填补完,他要下线了吗?”
虚空之中,他仿佛看见系统眨了眨电子眼:“之前的人物也没有下线啊,只是作为推动剧情的重要人物之一,陆零已经结束了最重要的情节。”
裴瓒抓住了重点——属于陆零的重要情节已经结束了。
这段未在原书中有过只言片语的情节,是陆零顶替质子身份,或者以旁的什么身份,来引诱康王,致使皇帝与最为信赖的兄弟离心。
而且结合着原书背景,皇帝也有病重吐血的情节,时间也大差不差,都是在这样微凉的夏日里。
那接下来,岂不是皇帝彻底丧失去朝堂的掌控权,真正的北境质子一步步蚕食大周朝堂,从内部将其占为己有?
但彼时的势力,与书中所描述的也远远对不上啊!
书里是未曾提及皇帝为何病重。
到了这时候,质子应当是跟朝中多家权贵有所来往,甚至颇受信赖,可现如今真正的北境质子还不曾出现在众人面前……
还是说,在裴瓒未曾察觉到的地方,那位质子殿下已经在按着剧情一步步推进了呢?
第184章 回归 “剧情衔接已经达到百分之九……
“剧情衔接已经达到百分之九十, 人物背景填补虽有空缺,但检测到已经接近尾声,提醒宿主, 该做好回归原世界的准备了。”
回归原世界。
原本裴瓒心心念念地想要回去,可他来了这段时间,被大周的淤泥裹缠,逐渐的也不再提及此事。
如今从系统这里得知,倒是有些陌生了。
“这么快吗……”裴瓒喃喃地说了句, “我需要准备些什么?”
他没有表现出半分的激动。
在浮现回归原世界这个想法的时候, 眼前还出现了几道身影——裴父裴母、谢成玉、陈欲晓, 以及沈濯。
他似乎是熟悉了这里的一切。
也熟悉了此处的人带给他的感情。
但他终归不属于这里,终有一日要离开……想到这, 裴瓒鬼使神差地问道:“如果我走了, 这里的人会记得我吗?或者说, 如果这个世界的裴瓒与我性情相差太大,会被人察觉吗?”
系统不解风情:“为何会在意书中的世界。”
“是啊,这里的一切本就与我无关。”裴瓒不会忘记,他是被无端卷进来的, “不过,你曾经说过,这里因为我才会存在。”
眼前悬浮的系统久久没有回应, 正当裴瓒以为它宕机的时候,眼前却突然出现一道幽蓝光点, 飘忽闪烁着落到他的手心。
“宿主不想让任何人记得, 就可以抹除书中人物与宿主产生交集时出现的面板,一旦抹除,一切便可以回归到最初。”
“记忆会随之消失……”
落在裴瓒手里的还是一枚扳指, 不知道比原先那枚精致了多少倍。
可这枚是用来消除所有的……
他看着蓝宝石的戒面,绚丽的光彩甚至有些不真实,镶嵌与雕花的工艺,更是不知道出自何等的能工巧匠,可这一切似乎也在暗示他,相逢时未必尽善尽美,唯有放弃时才觉得一切珍贵。
“我知道了。”裴瓒蜷起手掌,将扳指紧紧包裹,脑海中回想着被沈濯弄没的扳指,他暗自决心要无声无息地离开。
不留给这个世界任何的蛛丝马迹。
“我想,我该醒了——”
短暂的白光过后,裴瓒的眼前出现荩箧轩内那张窄床的床幔。
许是因为床榻太窄,沈濯并未与他整夜共眠,只是挤在一起度过了片刻,便识趣地另寻去处了。
裴瓒盯着轻纱床幔,在几米外的窗边矮榻上,隐约能看到沈濯的身影。
想起系统的话,心里忽然生出踌躇是情绪。
他答应得太快了。
几乎是没有任何犹豫,不假思索地便同意了回到原本的世界。
可他来的时候是不明不白的,经受了不少磋磨,忍受了背井离乡的苦楚,好不容易适应,与这里的人产生了诸多的纠葛后,难道也要让他不明不白地离开吗?
对他自己,对周遭的许多人,未免也太残忍了些吧。
裴瓒紧紧攥着掌心的扳指,一时难以决断。
至于矮榻上的人,听到了细微的动静,轻手轻脚地走来。
裴瓒下意识闭上眼睛,当做自己没醒,然而,片刻之后,床幔被人掀开,床榻的一边再度被人压下去半分,晨起时零星的凉气泄进来几分,很快又被阻隔在外。
他感受到有人将他轻轻搂住,手臂搭在他的腰间,就连耳畔都多了几处细碎的吻。
裴瓒以为自己蒙混过关,松了一口气时,头顶突然传来声音:“一个时辰前,太医院所有太医被皇后召进了宫中。”
裴瓒没有吭声。
沈濯声音懒倦,蹭了蹭裴瓒的脸,继续道:“皇祖母与母亲把持着朝政,皇舅舅心有余而力不足,身子骨被熬得一年比一年差,之前尚且有明怀文在侧,聊以慰藉,现如今最后的寄托也被带走,还受了康王的一番刺激,只怕要油尽灯枯了。”
裴瓒翻过身,背对沈濯:“陛下吉人天相。”
沈濯才不信他这些鬼话,睁开眼问道:“这是你愿意看到的吗?”
裴瓒装傻:“什么愿不愿意,事情已然到了这等地步,没有回转的余地。”
“你知道我在说什么。”沈濯声音清冷,如一道冰气袭来,随着他的动作,攀上裴瓒的脊背,“你与母亲在凭风台夜谈,说了什么我不清楚,但是你从前可不是这么做的。”
“我——”
裴瓒刚要为自己辩驳,就被打断。
沈濯从身后轻轻掩住他的嘴,整个人贴过去:“裴少卿,你可最是忠心不二了。”
就算不知道裴瓒与长公主到底说了些什么,可事实摆在眼前,裴瓒必定是重新做出选择,并且在皇帝与长公主之间,选择了倒戈向长公主的。
否则,裴瓒不会领着那女子进宫,给皇帝的精神带来致命一击。
裴瓒听着他的话,只觉得阴阳怪气,当即掀开被子坐起来:“我站在长公主身边不好吗?这不是你愿意看见的吗?”
沈濯一只手撑着头,另一只手拉起裴瓒的手,放在唇下轻吻:“我更愿意看见你站在我身边,永远陪着我。”
掌心的蓝宝石扳指硌得他心虚。
系统的提醒,让他的眼神止不住地飘忽,连脱口而出的话都底气不足,他别过头:“少胡思乱想了。”
沈濯久久没有动静。
裴瓒不觉得沈濯不会多想,反而是那灼灼的目光让他坐立难安。
他只能转移话题:“陛下现在怎么样了?”
“很糟。”
裴瓒沉默了,手上的动作也随之停止。
这样的结果,他是有所预料的。
也拿定了皇帝虽然未必会因为康王之事气急,但绝对会因为明怀文的欺瞒盛怒。
但是气到这种地步,他还是低估了皇帝对明怀文的情意。
沈濯此时开口:“皇舅舅不是重情的人。”
“那为何会因为明怀文一事动怒至此?”
“他不是不知道明怀文的心思,但无论是攀附皇恩之心,还是绿藓一事,都在尚可掌控的范围内,唯独那女子,他一点都不知情。”
“陛下所气的是明怀文的欺瞒。”
“正是。”沈濯微微点头,眼神在裴瓒身上流连,“倘若有人在你眼前,处处信赖你,你也自觉能把控对方,但这人却有要事瞒着你,你会作何想?”
裴瓒顺着他的话想下去。
不免将思绪放在了陈欲晓身上。
自然,他与陈欲晓并非皇帝与明怀文的关系,但他们在寒州时相互信任,互为倚靠,未曾有过离心的时候。
可他在大军班师回朝后,才察觉陈欲晓的真实身份……
这也就罢了,女子出门在外多有不便,伪装成陈遇晚的身份也未尝不可。
然而,回京之后,陈欲晓可以信赖他,与他共同商量为父报仇的事,她却一句话也不说,转头走向长公主……
或许还是他身份有碍吧。
裴瓒叹息之后,却敏锐地察觉到,沈濯这话里也有挑拨离间的意思,便不再细究,烦躁地捏了捏眉心,盘算着下一步。
“我带你出宫吧?”沈濯勾住了他的腰。
裴瓒不解:“现在出宫,未免有些做贼心虚了。”
“你不走,那你觉得母亲接下来会如何?”
沈濯心中顾虑颇深。
他清楚长公主的想法,更知道那人的谋算,一旦皇帝病重的消息传出,这皇宫恐怕就成了只进不出的囚牢。
“嗯……”裴瓒深思,“殿下曾说,北境质子潜伏于京都之中,伺机而动,下一步,或许就要去寻那位北境质子了吧。”
“你既然知道母亲从未打消过这念头,为何还要帮她?”
裴瓒低着头,没有正面回应沈濯的问题。
对于沈濯所说的这些,他也想过,长公主不会是那种不留后路的人,纵使给他一次机会,但绝对不会放弃旁人。
这些,他都清楚。
但他总不能说,这是按照剧情发展进行的,就算他不帮,北境质子也会以另一种方式攻占京都,与其让外族人肆意杀戮,不如将一切托付给长公主。
望她顾及百姓,不至于生灵涂炭。
裴瓒站起身,透过窗子,望向荩箧轩那狭窄的院子:“你知道阿察尔现如今在哪吗?”
沈濯下意识以为裴瓒要向自己求助,但一听到阿察尔的名字,他便明白裴瓒都知道了。
那阿察尔想来也不在原本的地方了。
裴瓒做了什么?
时隔许久,心慌的感觉浮现,他竟在不知不觉中,被裴瓒骗了过去。
为什么……
连读心的扳指都在他手里,裴瓒到底是怎么做到的。
裴瓒转过身,晨光勾勒出他的身形,模糊了他的样貌,徒留清明的眼神,让沈濯既心惊又心动。
“殿下虽在朝中只手遮天,可碍于手中没有兵权,纵使把持政事,也依然无法彻底替代陛下。”
“所以铤而走险,与质子相交,但北境狼子野心,殿下不敢轻信。”
陈欲晓的参与便打破了僵局。
阿察尔深入京都,带来的兵马不会很多,想要良兵强将,还得回去北境求援,一来一回,有什么好时机也耽搁了。
陈欲晓所能调派的陈家亲兵便刚好补足了这点。
不需要太多人手,只需将这场不得不发生的祸事假托到他人头上,至于皇帝落得什么样的结局,便不重要了……
“殿下现如今要做的,是假借北境质子之名,杀入皇宫。”
第185章 走水 造反。 两个字,不约……
造反。
两个字, 不约而同地出现在沈濯与裴瓒的脑海当中。
他们早已对长公主的所作所为定了性,但又不约而同地成了这场谋乱之中的助力。
有心的,或是无意的。
总之, 他们俩都逃不了干系。
一旦有朝一日事情败露,一个人也跑不了。
裴瓒松了所有的心思:“皇上还没死。”
不到最后一刻,长公主不会轻举妄动,所以他压根没有出宫的必要。
“阿察尔呢?”
沈濯还是猜不到,裴瓒会将人安置在什么地方。
这场里外勾结的栽赃嫁祸, 阿察尔作为最重要的人物, 可是一定要出场的。
没有他, 戏也演不下去。
裴瓒轻哼一声,没有说话, 而是向着沈濯的方向挪动两步, 行至对方面前, 抬手捏住几缕头发,轻轻一挽,眼神玩味。
从前是沈濯喜欢做的动作,以纵览全局的姿态去欺凌身在陷阱当中的裴瓒。
现如今, 时移世易,当沈濯看不透一切,用迷茫的眼神去打量他的心思时, 却是意外地合适。
必须是沈濯。
令人难以割舍的皮囊,加之现如今劣势的地位, 裴瓒也会觉得眼前的人是这般的可怜。
心生垂怜的同时, 却又无比享受这种俯瞰的姿态。
倒是沈濯一时调转不过身份,面对裴瓒的沉默,满心疑惑。
不知为何, 他心里有种预感——
自己快要抓不住眼前这人了。
不单单是地位转变让他有些无所适从,更多是有股难以抗拒的力量,推着裴瓒越走越远,让他无法追赶,被迫停留在原地,看着对方离开。
为此,他更迫切的想要知道阿察尔的去向。
想借此,来获得留下裴瓒的筹码。
“我就算告诉你又能怎样,你能把人找到吗?”裴瓒微笑着,脸上是沈濯无比熟悉的,时常出现在他脸上的笑意。
“找到了,他还会信你吗?”
阿察尔在京都一切都是沈濯安排的。
衣食住行,样样都跟沈濯有关,在这种情况下,阿察尔被人带走,无论是谁,都会觉得跟沈濯脱不了干系。
“来人。”沈濯自然也懂得这层道理。
他一声令下,六道身影突然闪到身前,裴瓒都都没看清这些人是从哪出现的,便齐刷刷地跪在身前,向沈濯顿首。
沈濯抓着裴瓒的手,对暗卫吩咐道:“去把阿察尔找出来。”
“是!”
暗卫离开时,裴瓒目不转睛地盯着他们的动作,果然是身轻如燕,迅捷如风,眨眼间便翻过院墙,没有留下任何脚步动静。
“不愧是你身边的人,真是厉害,可他们都走了,谁来保护我们呢?”裴瓒望着那几人消失的方向,唇边留了道不经意的浅笑。
沈濯说道:“有我在,你不必担心。”
裴瓒自然不担心。
或者说,他压根就不想这些人待沈濯身边,碍眼不说,还阻了他的计划。
然而,现如今沈濯身边的人都被支出去了,他们只要一在京都城中露面,便会被长公主的人拿下,更别提寻到阿察尔的下落了。
无人与沈濯递送消息。
更没有人会知道,这是单独针对沈濯一人设下的陷阱。
如此,接下来的事,沈濯又会怎么应对呢?
裴瓒松开沈濯的手,向院里走去。
荩箧轩纵然偏僻破败,却也是宫中独一份的静谧,眼下皇帝突然病重,里里外外都是乱哄哄,裴瓒倒是能在这里躲自在,更别说,瞧着院里那棵肆意舒展枝丫的小树,便仿佛看见了幼年时被困于此地,却不曾屈服的沈濯。
唯独一点可惜,留给裴瓒的时间不多了,他来不及去一点点挖掘沈濯的过去。
悄悄转动着藏在掌心的扳指,无需他再看向谁,那人的面板便浮现在眼前。
与之前不同的是,虚幻的面板上浮着“抹去”的标识,只要裴瓒愿意,他便可以让沈濯现在就忘掉一切。
只是裴瓒还狠不下心。
事情也未到能终结的地步。
裴瓒转着蓝宝石界面的扳指,将其塞进袖口里,这时,在屋内踌躇许久的沈濯才阴着脸出来。
他回望一眼,阳光在对方的脸上错落,勾勒出完美的弧线,可那人的脸色太沉,被光线勾勒的脸,落到他的眼里,显得有些滑稽。
“怎么,不告诉你阿察尔的去向,你就这样拉着脸吗?”
沈濯逼近几步,轻哼一声后没了动静。
裴瓒看着枝头舒展的新叶,继续说道:“还是说,眼前这局面也不合你的心意呢?”
怎么会不合沈濯的心意。
整个京都城里,百姓想安居乐业,臣子要高枕无忧,连长公主在野心勃勃之余也不忘安稳。
唯独沈濯,唯恐天下不乱。
皇帝这一病,朝中动荡是必然,京都城中虽未到人心惶惶的地步,但有些敏锐的恐怕也听到了风声,隐隐地骚动着,时刻准备逃离。
而这一切,都是沈濯愿意看到的。
甚至,有时裴瓒也要怀疑,在皇帝和长公主之间,沈濯从未选择过谁,他要做的始终都是遵循自己的本心。
是为了给不幸的自己复仇。
阴鸷的眼神与他相对,从骨子里泛起的冷气席卷了全身,裴瓒一时间被震慑,恍惚间,竟也产生了几分熟悉。
分明在沈濯的脸上,从未对他有过这样的神情,但他却依稀觉得熟悉。
自然不是沈濯曾经对他投来这样的视线。
是长公主。
裴瓒盯着他,心里动摇,对于系统的提醒,他再度产生犹豫——现在真的是离开的时候吗?
他亲身所经历的一切,早已是抹不去的存在,更何况,他知道他所做的一切是在为未来的剧情做铺垫,推动着情节的进行,只是在这其中,他也不免产生私心,想让这片土地上,本就经受了无数苦难的百姓,再少一点苦楚。
至于沈濯……
他也想看看,未来的沈濯在这段故事里究竟承担了什么样的角色。
是不是像眼前这般,带着沈濯万分厌恶,却又抹不掉的,那份属于长公主的影子。
“你——”
“走水了——”
裴瓒的话刚说出口,就听到宫墙外飘来一道远处的呼喊,他蹙着眉头向声音的方向看向,有些疑问:“走水?”
“寿安宫走水了!”
这次的呼喊清晰了许多。
裴瓒听清的第一时间,便推开了荩箧轩的矮门,走出偏僻的宫巷,才看到几米开外,有一队小太监急匆匆地跑远。
“太后宫中走水,你急什么?”沈濯走出来,拉住他的手腕。
裴瓒抬头扫过他,眉宇间疑惑更甚,嘴上却胸有成竹般地说道:“寿安宫离得这么远,这些小太监却要不辞辛苦地跑来传话,我能不给个面子出来瞧瞧吗?”
“哼……”沈濯瞥开视线。
不对劲。
不只是裴瓒嘴上说的那般,而是这一环本不在他与长公主的谋划当中。
是巧合?
在皇帝病重的次日,寿安宫便失火,本就年老的太后还有可能出来稳定局面吗。
如果真的是凑巧,那裴瓒也不得不感叹一句“天意难违”了。
裴瓒当即快步往寿安宫的方向走去。
他有强烈的预感,这样的祸事绝非巧合,是有人刻意为之,一时间,他的脑海中闪过无数张脸,串联在一起,拼凑出似是而非的真相。
“呼、呼……”
他跑得气喘吁吁,到了寿安宫,并未见着多大的火势,只是宫里冒出来的黑烟骇人,而在宫外,里三圈外三圈的人围着,裴瓒也只能远远地望一眼,并没有在其中发现太后的身影。
反倒是看见了不该出现在此的人。
长公主。
来得竟这么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