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胁迫 “事已至此,无需废话。” ……
“事已至此, 无需废话。”
裴瓒一步步靠近,深邃的目光略过角落里若隐若现的剑影。
但周围的人并没有立刻动手的打算,各个都警惕着, 跟裴瓒一样,是在等待时机。
就连隐隐露出来的几丝冷光,也是精心设计的暗示。
裴瓒面上镇定,心里也出奇地平静,甚至在瞥见那凶险的剑光后, 对上杨驰的眼睛, 还是在气定神闲地思考着杨驰所布置的这一切。
此番, 杨驰在酒楼中设下埋伏,目的就是为了将他们几个一网打尽。
但他肯定不会是临时起意。
应该是在得知县令被杀……甚至更早, 早在裴瓒领了皇帝旨意前来寒州的时候, 就早已经开始着手布局了。
而今日的情形, 也不是机缘巧合。
毕竟裴瓒如今前来,只是临时起意。
没有任何的预兆,所想的也并非是要一举拿下杨驰,而是深入民间, 来瞧瞧这里的民生百态。
虽说裴瓒和陈遇晚今日的举动有些鲁莽,没有过多的装扮就跑来,有些不顾风险, 可怎么就如此巧呢?为什么旁的地点都遇不到,偏生在今日的酒楼中迎面撞上?
裴瓒仔细盘算过近几日他们去过的地方, 和身边的所有人。
无一例外, 都挑不出什么可疑之处。
他身边跟着的人,除了韩苏之外,都是幽明府的死士, 都是沈濯有关。就目前的情形来看,虽说沈濯身上有许多说不清道不明的疑点,但在这方面,他愿意相信沈濯不会出卖他。
而他所到的地方,或者说,在这七天里,他跟陈遇晚从没有同时外出过。
唯独今日,他们俩人不带有任何防备地外出。
还真是像在冥冥之中受到了指引。
可惜,裴瓒不信什么缘分。
他更相信,在这城中的每一处茶楼饭馆里,都已经提前设下了局。
无论他和陈遇晚踏进哪一家,在些许时辰后,便会看见有备而来的杨驰。
裴瓒不动声色地呼了口气,有些心塞。
他没想到这寒州的天竟被杨驰遮挡得如此严实,不仅叫外人看不到里面的疾苦,也让里面的人不得不顺从屈服,为他差遣。
抬眼望过去,看似清明的天,则是黑压压的,密不透风。
裴瓒站在桌边,居高临下的看着杨驰。
眼里故意染上些不同以往的轻蔑,试图在气势上压倒对方。
可对方是武将,久居高位不说,更是有本身的蛮狠气势在那,如此一对比,裴瓒反倒是有些败下阵来。
不过裴瓒也并未气馁。
而是在心里暗暗提起一口气,刻意地压低声音,直奔主题而去。
“陛下久闻寒州冬灾,白地千里,寸草不长,为体恤百姓,多次下拨赈灾银缓解寒州灾情,可近些时日,仍旧连天地受到寒州的折子,说是灾情严重,又逢冬日,恳请陛下再度垂怜,陛下心中疑惑,疑心那些银钱的去向……我便奉陛下之命,前来寒州彻查赈灾银一事。”
“御史大人想怎么查呢?”从外表看,杨驰没有表现出丝毫作为犯事之人的心虚。
比起眼前权势不足的裴瓒和心虚作祟的沈濯,杨驰反而更像是此案的主理人。
瞧他的样子,看起来像是恨不得下一秒就将几人的身份颠倒,端起御史的姿态,来询问这几个不请自来的冒犯者。
杨驰无声一笑,眼角的肉堆起,挡住阴狠的目光。
而后他提起白瓷茶壶,亲自为裴瓒斟了杯茶水,还自认为礼数周全地推送到靠近裴瓒的那一侧。
不过裴瓒并不领他这份情。
杨驰便说:“御史大人,本官坐镇寒州十余年,早就敢说,这寒州地界上的消息,就没有越过我能飞回京都的。”
裴瓒冷哼一声,不曾说话。
“咱们敞开天窗说亮话,如果裴大人要查,可以,但是查出来的结果如何,我说了算。”
闻言,裴瓒挑了挑眉。
他并非赞同杨驰的提议,而是觉得这话荒唐得让人发笑。
难道杨驰猜不到案子的进展吗?
还是说,杨驰根本不在乎查到了什么,掌握了什么证据。甚至哪怕查到他头上,最的结果也不会威胁到他?
嚣张,实在是嚣张得让人气愤。
“大人是想偷梁换柱?”裴瓒表现出来地态度也晦暗不明,没直接拒绝。
他的做派落在杨驰眼里,便是畏惧威势不敢拒绝的模样。
只见杨驰顿了片刻,看穿了裴瓒的底气不足,轻飘飘地嗤笑一声后,捏着茶杯说道:“御史大人说错了,并非是偷梁换柱,而是这问题根本不存在。”
如同裴瓒预料地那般,他在言语上退后半步,杨驰就敢蹬鼻子上脸了。
分明前一秒还在说暗中替换真相,下一秒就成了“本就不存在”。
这样言而无信的人,就算是此案不涉及,裴瓒也不会与其深交。
话说到这种地步,裴瓒仍没有表现出强烈的反抗,反而是转过身,目光犹豫地略过陈遇晚,装出一副在思考的模样。
既然如此,那杨驰必须得拿出些让裴瓒在意的筹码,逼其就范。
杨驰不了解裴瓒,不知道他想要什么,此时此刻身在寒州,更拿不出什么利益承诺。
但是唯有一点很清楚。
那便是,无论是谁,总归是惜命的。
特别是像裴瓒这种前途无量的朝廷官员。
未来的无限仕途,权势地位,锦衣珠宝,都得有命才能享受。
杨驰举着茶杯,漫不经心地喝了一口,回味着咂咂嘴:“御史大人若是不想这么做也没什么,毕竟在您的眼里,我是个十恶不赦的人,而您清贵高洁,不愿与我合污,也是人之常情,只是如此一来,怕是您要留在寒州了。”
“你敢威胁他?”旁边的裴瓒还未开口,沈濯却忍不住了。
“威胁?我也不过是谈谈利弊,御史大人就在京都,应该最清楚了。”
在沈濯的心里,替皇帝查案并不重要。
就算是将寒州里外清理得干干净净也算不得什么大事,毕竟整个大周上下都烂透了。
只处理这某一处,而不整肃全局,是起不到丝毫作用的。还极有可能一不小心,就触发了全局的崩溃。
况且,就寒州一事而言,让杨驰伏法也并非根本,而是要切断这人与其背后势力的联系。
所谓治病去根,找到病灶才是关键。
先前沈濯在寒州内的小打小闹,很有可能已经引起了杨驰的注意,以至于在今日被坑了一手,还连累了裴瓒。
而他一直忍气吞声,没有出手化解,纯粹是因为裴瓒在侧。
不好叫人瞧见太多见不得光的恶事。
另外,也有时机不成熟的原因在。
可现如今,杨驰都要踩在他头上了,再不做些什么,怕真是要被看扁了。
沈濯沉下目光,细细盘算。
呼吸之间,连给杨驰收尸的方式都想好了。
包括杨驰身后那人,他也算计好,该怎么送给对方一份大礼。
“可笑。”一直没有动静的陈遇晚突然出声。
他提着剑,快走两步,在一众卫兵的注视下,接近了杨驰的位置。
可他并没有莽撞地冲上去一剑了结杨驰,而是跟先前的裴瓒一样,以高高在上的目光蔑视着对方。
陈遇晚声音尖锐:“你以为谁都会像你一样吗?担任一方要员,却勾结外贼残害百姓!”
“与我是否相同,要看御史大人的选择。”
杨驰并不把这几句话放在眼里。
他抬了抬手,让酒楼大堂内的一众卫兵做好准备。
但凡从裴瓒那里听到半个不字,他便挥挥手直接解决这些碍眼的人。
与此同时,他又满眼笃定地看着裴瓒,觉得对方一定会为了活命应下他的。
两难之际,裴瓒的视线在几人身上打转。
暗地里那些锐利的剑锋早已对准了他们几人,裴瓒也意识到,只要他表现出微末的拒绝之意,杨驰便不会再与他周旋。
答应杨驰,保全所有人,也意味着他自愿坠入污泥。
虽说日后会有反悔的机会,裴瓒也必然不会真心地跟杨驰站在同一阵营,可他要是越陷越深无法自拔怎么办?
今日杨驰就敢设局算计他,难保来日不会。
身在寒州,总是有许多力不从心的时候。
不答应的话……
他们这一行人连日后都没有。
裴瓒咬咬牙:“杨驰大人可真是深谙人心啊。”
“别浪费时间说这些没用的话。”杨驰不给他任何犹豫的机会,“我并非要跟大人合作,而是身在此处,大人要么听我的,要么去死。”
说得可真够直接。
裴瓒微微阖眼,感受到酒楼大堂之内传来几道细碎的脚步声。
再仔细一听,刀剑亮相。
陈列在此的卫兵明目张胆地拔出了刀剑,一步步地向他们靠近。
意思便是在告诉裴瓒,再犹豫下去的结果也是死。
眼见着那些人越靠越近,陈遇晚持剑的手抵上了裴瓒的后背,连沈濯也无比谨慎地起身凝视着那些人。
他不能再拖延了。
裴瓒直视眼前的杨驰,一手压在陈遇晚的胳膊上,另只手碰了碰沈濯的手背。
“大人且说说,想要什么样的结果吧。”
第82章 鬼神 人在做,天在看
闻言, 杨驰心满意足地笑了。
眉眼间染上些许喜色,但仍旧压不住本身的戾气。
看上去,小人得意的感觉更甚。
杨驰撂下茶杯, 贪婪的的神色在清浅的茶水中流转,舔舔嘴唇,正想说出心中打算,可酒楼外的天气,却在倏忽之间阴沉下来。
未落雨雪, 仅是狂风大作。
大概是杨驰的做派, 连老天都看不下去了, 想要降下几道天雷来惩罚他。
一道无名邪风率先吹来,在空旷无人的街上呼啸, 将随意放置的木凳箩筐刮倒, 肆意地撞到街面墙面, 发出“砰砰”的声响,再把敞开的窗子吹得连连作响,怎么也止不住,活像是有人在刻意摇弄小窗。
直到最后, “嘭”得一声,窗子被风重重地摔到墙面上。
“啪——”
杨驰手边的茶杯落地,清淡的茶水淌了满地。
他的眼中先是一惧, 随后则欲盖弥彰地移开了视线。
坐在桌边,裴瓒身边的两人侧立, 如出一辙的紧张神色, 压得氛围剑拔弩张。
往四周看去,除杨驰外,众人也一副如临大敌的姿态, 各自都亮出了趁手的家伙式,将三人围困其中。
而裴瓒并本人没有表态。
对面的杨驰不说话,他亦看不出悲喜哀乐。
所有人都像是什么都没发生一样僵持在原地,静默着,等待对方说出心里所想。
杨驰迟迟没有开口。
只见他瞪着溜圆的眼睛往阴沉沉的屋外望过去,而酒楼外面的天气说变就变,瞬息之间,屋里便昏黑得只能看见几个恍惚人影。
风声呼啸,杨驰的脸色也随之变得难看。
酒楼老板立刻识趣地燃了许多油灯蜡烛,殷勤地摆到他们几人身前的小桌上。
然而,屋里刚亮起来没多久,就有几缕冷风紧随其后泄进来,还没人反应过来,离着杨驰最近的那几盏蜡烛瞬间便被风吹灭了。
甚至,仰仗着旁处的明光,还能看见幽幽的青烟消散。
刹那间,杨驰脸色铁青,黑得堪比锅底。
他紧蹙眉头,盯着那不给面子的蜡烛,心里多了些疑影——
离着风口最近的没灭,裴瓒面前的也没灭,怎么唯独他身边的这几根蜡烛熄灭了呢?
老板察觉到不对劲,立刻拿了旁的烛火做引,再度将那几只蜡烛点燃。
临着烛光,杨驰的表情重新亮起来。
但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烛芯受潮的缘故,同其他蜡烛一起在风里摇晃片刻后,又极不留情地灭了。
场面实在压抑到让人不敢喘息。
老板站在原地,半张脸隐在阴影里,不知该作何解释。
仅觉着落在身上的视线越来越冷,若是再不有所动作,恐怕杨驰的鞭子就要落到身上了。
见状,酒店老板直接将他们眼前的蜡烛调换,那几只燃得旺盛的蜡烛挪到杨驰面前,熄灭的那几只则被摆到裴瓒眼前重新燃起。
终于不再随风熄灭了。
为了以防万一,酒楼老板马不停蹄地跑去床边,挨个将窗户掩好,漏风的缝隙也尽数拿布条堵住了,仔细检查几番,确保绝对不会有风漏进来,来停了手,规规矩矩地站在一旁等候差遣。
杨驰并不在意这种小举动,而在坐在小桌旁,紧盯着对面的裴瓒。
两人离着不过半米的距离,明晃晃的烛光清晰地映照在脸上。
裴瓒清瘦,眼神沉重,又略带了几分不染世俗气的清绝,但很快,他的眼里透露出几分不容冒犯的庄严,活像是换了一个人,坐在杨驰面前,持重平稳,没有半点兵荒马乱的急迫感。
反观杨驰,本是有些积年累月的经验,能做到临危不乱,也不会为着这一时的不吉利慌乱,但现在的他,却明显地慌了神,哪怕强行维持住表皮,内里却早已塌下去了。
裴瓒盯着破碎的茶杯,意有所指地问道:“大人信不信鬼神之说?”
杨驰故作镇定:“莫须有的事情,自然不信。”
“我也不信。”裴瓒微微垂眸,安然的神情直叫旁人觉得他心里已有对策,“若是真有鬼神,这天地下的不忠不义之辈,早就该下地狱了。”
杨驰不说话了,眸光一沉,显得心思沉重。
【这风吹得太过蹊跷,应该再叫大师来瞧瞧。】
【是不是有脏东西作祟?是时候请位仙家助阵,或者……】
杨驰心里满是算盘,浑然不觉心里话都被人听了去。
沈濯微微阖眸,趁着没人注意,一只手悄悄按住了裴瓒的肩膀,而后掌风暗动,近处的烛火便再度熄灭了。
“什么人!竟在此装神弄鬼!”
酒店老板不想坏了店里名声,干脆一嗓子喊出来。
却不曾想,那些侍卫一个个地都信以为真,纷纷举着刀剑,警惕的看向四周。
趁乱,沈濯俯身,贴在裴瓒耳边低语:“他心里有鬼。”
“我看出来了。”
“那你打算怎么办?”沈濯顺势勾了勾裴瓒的脸侧。
“恶人自有天收。”
恶人自有天收。
只是如今苍天不明,遭乌云遮蔽,怕是不能替百姓收了杨驰这位为非作歹的要挟。
但是这也无妨,裴瓒此行的目的便是破云引光,重塑寒州的苍天。
“大人,没瞧见什么可疑之人。”领头的士兵俯在杨驰身旁,谨慎地提醒着,“不如快些回府吧?”
这些话一字不落地进了裴瓒的耳朵。
他自然不能让杨驰走得太顺利,非要加重对方心里的疑虑才行。
“杨驰大人,青天白日,有何可畏?”裴瓒开口胡诌。
“青天白日?”杨驰斜了斜眼,看向外面。
本是午时刚过,天色却乌黑如鸦羽,入耳的风声更是想催命的鬼哭似的,哀怨着,呜咽着,让人不惧怕都难。
“幼年随父亲在下州,总爱在街巷里听老人讲故事,他们总说附近江水里邪气重,聚集了百十年来被官府迫害而枉死的百姓,所以一旦城中又出现冤屈之事,冤魂便会在江底哭泣,引得天降大雨,江水泛滥,甚至多次冲倒县府衙门,幸而家父仁慈,就算功绩不深,却未曾苛待百姓,这才能平安回到京都。”
裴瓒将从前听到的故事,添油加醋地讲了出来,瞧了瞧杨驰的脸色,又补充了句:“不过,传说终究是不可信的,寒州气候恶劣,天气骤变也是正常,像今日这般……不必惊慌。”
越是这么说,杨驰才越不信。
急匆匆地甩了袖子起身,让人押着厅堂中不安分的三人,一并带回兵马总督府去。
虽没能让人再多留一会,但杨驰肉眼可见地慌乱了。
先前单瞧这人的面相,只觉得杀伐果决,凶狠异常,现在看来,杨驰也是个色厉内荏的,或者说,亏心事做多了,便格外相信鬼神报复。
“不必扶我,我自己走。”
裴瓒一抬手,挡住了凑上来的几位士兵。
他提着衣摆,丝毫不惧地走向风声凌厉的街,甚至还问心无愧地站在黑压压的主街上,任由鬼哭似的呜呜风声从耳边吹过。
不怕皇权怕鬼神……
真不知道是该说杨驰胆大,还是要说他迷信。
不过,既然如此好的机会送到了眼前,那必然要好好利用,谋得十全十美的算计,否则实在对不起今日的“天公作美”。
“你说那些话,是有什么好办法吗?”被推搡着塞进马车,陈遇晚迫不及待地附在裴瓒耳边问着。
没想到裴瓒摇摇头:“没有好办法,只有馊主意。”
“馊主意?”陈遇晚疑惑地眨眨眼,“说来听听!”
裴瓒清清嗓子,打算开口,但是后面登上来的沈濯一把将陈遇晚的脑袋推开,也不避讳着任何人,直接说道:“先前在兵马总督府小住时,曾看见过几件形状奇怪的塑像,非神非鬼,如今想来许是寒州地方供奉的仙家。”
“哼,在兵马总督府小住,府主大人还真是有些深不可测的过往呢!”
陈遇晚牙尖嘴利地讽刺着沈濯。
这次许是沈濯心虚,没跟人计较,反而目光恳切地解释:“裴瓒,我是跟他有过交集,但是绝不是像他所说的那般,做尽伤天害理的事……”
“是不是,并非由我定夺。”裴瓒打断了解释。
在裴瓒眼里,寒州的情况已经足够乱了,如果在这节骨眼上再插进一个沈濯来——无论沈濯是以什么身份掺和进来,最终都无法抹除他与皇家的血脉关系。
为了如今的事情快些解决,不管沈濯所说谋求皇位一事是真是假,进行到何种程度,裴瓒都不想把他们与寒州之事搅在一起。
否则,局势只会越来越混乱,甚至会到吞掉他们所有人的地步。
裴瓒吐出一口白气,低声说道:“越是亏心事做多的人,便越是害怕这些莫须有的东西。”
“所以呢,你打算装神弄鬼吓唬他?”
“不,由咱们出手的话就太明显了,杨驰虽然怕,但是一想就知道是谁干的,所幸咱们还有其他帮手。”
“你是说,流雪?”陈遇晚的脑海中冒出那道雪白的身影。
“她身上的迷药刚好能促成这攻心一击,只是我不知道该如何让她得知消息。”
“这个好办,交给我吧。”陈遇晚信誓旦旦地应下来。
第83章 重逢 不忘旧相识
兵马总督府, 隔着很远,遥遥一望便觉得气势恢宏,远超地方官府该有的规制。
但当几人被团团围住, 被士兵推搡着从后门进入府内,才恍然发现这根本就不是一句远超规制能形容的。
处在寒州腹地,后院里却沁着股暖意。
抬眼望过去,乍一瞧都是寻常园林景致,桃红柳绿, 并没什么稀奇的, 可仔细张望几眼, 裴瓒便想起之前的寻芳楼看到金枝玉叶,比起当时, 眼前的花草树木并不让人觉得富贵非常, 可千面红说过, 在寒州这万物不长的地方,一株开花的桃树可比这些金丝攒的树木珍贵的多。
而在这间院里,鲜绿枝丫之上,花朵含苞。
分明是凛冽秋冬, 却能在此窥见春色。
裴瓒也不清楚,究竟是什么能让花树在寒州这等苦寒之地存活。
地下有温泉?还是在屋外也燃着炭火?
他猜不到,但仅凭着那迎面而来的暖风, 裴瓒便知道,无论是什么办法, 能把呼啸寒风挡在院外的, 都离不开金银财宝的堆砌。
“进去!”
不知道被带去了什么偏僻的地方。
猛地被人一推,裴瓒踉跄着走进屋子。
借着房檐下灯笼的微光扫一眼,屋内的陈设不多, 很是空旷,光秃秃的木板床陈在里侧,除此之外便只有一套桌凳。
看起来是间闲置不用,又没来得及打扫的客房。
裴瓒在屋里四处瞧瞧,打量一番也没察觉到可疑之处,将凳子擦拭几下,松了松衣衫便坐下了。
他要在这间简陋的客房里待上三五天。
这还好说,毕竟屋子里不冷,哪怕是躺在硬板床什么都不想,也总能熬过去。
只是裴瓒有些担心,陈遇晚会被安置在何处。
沈濯这人是不必担心的,虽然不知道这人跟杨驰究竟有何勾当,但凭他的本事,也不必刻意分心。
可陈遇晚……
裴瓒坐在桌边,单手托腮,只觉前路迷茫。
在马车上,陈遇晚说他有办法让流雪找到他们。
可惜当时还没来得及说清,便被人打断,瞧着陈遇晚那时笃定的模样,裴瓒也好奇,他究竟有什么万无一失的手段……
与裴瓒相隔几十米,陈遇晚的待遇可就要差得多了。
士兵推开黑漆漆的柴房,未说一句话,推着陈遇晚的肩膀便把人赶紧去。
陈遇晚哪里受过这种对待,瞪着眼珠,很是不满。
但那人压根不理睬他,缴了他的剑,利落地关门落锁,也不管陈遇晚的叫喊,提着灯笼钥匙便走了。
虽然整座兵马总督府都是暖的,柴房里自然也不冷,可这屋里一丝光亮都没有,找个地方坐下,都需要陈遇晚仔细留意窗缝里渗透进的暗光,然后再小心翼翼地摩挲着前进。
终于,他靠着几个厚重的木箱坐下,紧贴着窗台,刚好有几丝晦暗的光落进来,能让他看见方寸之内的景象。
“嘶……”依着木箱,陈遇晚倒吸几口凉气。
肩膀上的伤口一直没好全,反反复复地扯动,每次都在快要痊愈的时候,重新撕裂。
原本他也准备好好养着的,只是这一路都不安生,好不容易歇了七日,今日却又拿起了刀剑。
甚至,方才还被那士兵不知轻重地按了一下,此时内里的棉布与伤口混在一处,明显的异物感,让他在无人时刻卸下伪装,疼得喊出了声。
陈遇晚略微揭开那处黏连的衣服,挑着布料,慢慢褪下。
顷刻之间,柴房里便蔓延着一股苦涩的血腥味。
移到光下,留意两眼,肩膀的皮肉都泛着不正常的紫红,淡黄色的药粉敷在伤口上,显得泥泞。
他咬紧牙,额头上止不住地冒着汗珠。
却在冷嘶一声后,一声不吭地将所有的痛呼咽回了肚里。
新伤叠着旧伤,只是看着就觉得疼。
偏偏现如今没有更好地处理手段,只能拿出随身的药粉铺上,涂完了药,也没有选择当空晾着,而是欲盖弥彰地将衣服重新穿好。
随着他的动作,银白色的荷包“吧嗒”一声从怀里落出来。
“流雪……”
陈遇晚没忘了正事。
他要用这荷包里的药材香粉,让流雪知道他们遭了难。
虽说,就算不铤而走险地用这荷包里的东西,流雪他们也早晚会察觉到几人的消失,只是时间不确定,半个时辰或是三五天都是可能得,而找到他们可能要更久些。
怕到时候,就算找到,也只能是收尸了。
陈遇晚将荷包打开,凑近仔细分辨着,有几位药材他也识得,可混在一起便不知道功效了。
幸好,动身前往此地的路上,流雪跟他一一解释过。
只见陈遇晚倚在深色木箱之下,面色偷着股不堪一击的苍白,本就算不上太高大的身材,瞬间被衬得脆弱渺小,拿着荷包的手更是一颤一颤地抖着,目光也分外小心,生怕将里面的香粉撒出来。
他将荷包放在鼻下,深吸了几口,眼前便有些发晕。
香气萦绕鼻尖,一时有些恍惚,似乎他所在的并不是昏暗得柴房,而是趁着没人悄悄走进了流雪的房间。
他的眼前分明什么都没有,脑海里却浮现一道白色素影。
连记忆里的话语也浮在耳边。
“我不要你的东西。”
“为何?”
“无功不受禄。”
“可您曾想救我出寻芳楼。”
“我没有做到。”
那时陈遇晚说完,两人沉默了许久。
窗外呼啸的风,吹动那日的记忆,他听到流雪说:“有心足矣。”
“有心,便是十余年也不曾忘。”
一时间,无论是当时还是现在的陈遇晚,都怔住了,努力地分辨着流雪话中的深意。
但他不敢确认,眼前的女子,是不是与他阴差阳错地错开了两次。
或者是,更多次。
朦朦胧胧,陈遇晚听到久违的称呼。
流雪那双素白纤细的手,轻按在他肩膀上:“伤口又严重了,让流雪替您处理一下吧。”
分不清是记忆,还是现实。
只是陈遇晚自己的手同样按在肩上,无意识的时候重重按了一下,立刻疼得他清醒过来。
他恍惚地打量着周围,眼里还带有些许迷离。
全然没想到,仅是隔着布料嗅了一次,便有些意识不清。
不难想象,如果这东西按照流雪的说法,混了血气挥发出去,还不知道能迷晕多少人。
那时候,听流雪这么说,陈遇晚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让它派上用场,现如今,他算是清楚了,不仅是今日这般境地,还有受了伤,无可奈何的死境,鲜血渗入其中,照样可以为自己搏得几分生还的可能。
“流雪姑娘,多谢……”
陈遇晚利落地咬破了手指,将伤口直接按在其中,甚至还用力挤压着。
一处不行便再咬开一道口子……
直到屋中被血腥味和药香味挤满,再看一眼靠在木箱下的那人,不知何时昏死过去。
可是本人并未察觉。
他低垂着头,眼神涣散,像是失去了意识,却始终倔强地半阖眼皮。
也不知维持了多久,脸侧突然传来些许凉意。
“这次是我来得不巧。”
门窗大开,天色依旧阴沉得分不清昼夜,而在失去意识的陈遇晚面前,突然多了位清丽的女子,处在晦暗之中,如同来影无踪的幽魂。
流雪轻轻勾着陈遇晚的脸侧,腕上的银白色小蛇吐了吐鲜红的芯子,探着气味,顺着陈遇晚的身体盘到荷包处。
而她也不做制止,反倒是用指尖缠了对方几缕凌乱的发丝,动作缓慢地绕去耳后。
顺带着将目光落在他有些松散的衣领上。
“你们去找公子和裴大人,这里我来应付。”
随意吩咐,遣走了屋外的死士。
流雪却并没有急着唤醒陈遇晚,而是确定众人离开之后,不动声色地褪下他的衣服。
如她猜得那般,陈遇晚肩上的伤口又撕裂了。
流雪念着,每每同裴瓒出去,陈遇晚总要多受一次磨难。
分明那小裴大人也不是不知体恤强人所难的人,可陈遇晚就像是没长嘴一样,什么都不说,什么都自己扛着。
流雪看着触目惊心的伤口,心里一阵绞痛。
偏生又说不得什么。
最后她也不过是微微蹙起眉,无可奈何地叹着气,将潦草处理的伤口仔细包扎一番。
指尖滑到衣裳深处,层层叠叠的棉布紧紧缠绕。
流雪想往里处探一探,但是刚在外沿摩挲一圈,手指便被抓住。
陈遇晚聚起些许精神,凝神看着眼前的流雪。
“我还醒着?”
“是您醒来得很快。”
流雪给得香粉药效十足,寻常人浅浅闻一下也要昏上数个时辰,不过她记着是陈遇晚贴身用的,必然不能在关键时刻害了自身,于是便兑了几味醒神的药进去,只要贴近荷包,便不会被其所害。
“你来的也快。”陈遇晚的意识还不太清醒,喃喃地说了这么一句,竟攥着流雪的指尖没有松手。
“还是这般不顾自己的身体,如若落下伤疤……”说话间,流雪贴上他的额头,沁人香气席卷而来,即刻便在心间占据一席之地。
“姑娘,你逾矩了。”
第84章 闹鬼 已经乱成一锅粥了,那就趁热喝了……
暮色迷离。
西天边仅余着一道艳色的晚霞, 藏在无尽阴云之中,遮遮掩掩,看不真切。
却留着些许引人遐想的光彩, 让人频频抬头远望。
廊下的沈濯正是如此。
他倚靠着身后的楠木柱,离着几步远的正屋里,放出几道光亮,映照出零星的珠光宝气。
简单的一眼,便足以知道他未曾受到苛待。
而沈濯呢, 也不在乎自己被关在兵马总督府的哪间院子里。
反正整座府邸的俯瞰图在手, 想要出去也不过是动动力气的事, 算不得什么要事。
杨驰更不敢真的怠慢他。
今日的一切,不过是两人心知肚明地演了场没有剧本的戏, 互相提防, 互相算计, 各自怀揣着自己的心事进行了一场不见刀光剑影的争锋,最后的“受害者”,恐怕也只有裴瓒和陈遇晚。
只是谁都没有想到,突然的阴天, 把所有人圈回这府中。
“主人。”一道黑影蓦地出现。
散乱的视线凝聚到来人身上,沈濯懒懒地垂下眼皮,将裴十七上下一扫:“不去找他, 来我这里做什么?”
沈濯交给裴十七的任务,向来都是以保护裴瓒为先。
他还下过命令, 就算是裴瓒站在与他完全相对的立场上, 也要优先保护裴瓒,甚至是伤了他这位主人也无妨。
可自从来了寒州,十七便常常不在裴瓒身边。
不是阴差阳错地被迫分开, 就是为着琐碎的原因,不情愿跟在裴瓒身边,有时候连沈濯的差遣也不听,像今天这样匆匆瞧了一眼便走。
再这般下去,沈濯就得考虑修整修整裴十七的气性了。
“大人休息了。”
“他倒是安稳,丝毫不把今天的事放在心上。”
裴十七略微低头,有些心虚。
去时,屋外风声响动,隔着走廊向屋内张望一眼,薄窗上烛影晃动,并不见屋里人在做些什么。
不知是否有意,裴十七并未刻意留心,都未曾走近,便离开了。
此刻,沈濯的目光如一把明察秋毫的镜。
仅一眼,便将裴十七躲躲藏藏的小心思看得透彻,但他没有即刻出言责备,而是幽幽地目光,转了几圈,摩挲起手指上的扳指。
“十七,你说我与杨驰的私事,他到底会不会追究。”
“应当不会。”
【心思坦荡,不对,心胸宽广……】
【大人应该完全不会在意主人的事吧。】
不在意,和不追究相差得太远,也并非沈濯想从他这里听到的答案。
沈濯扶着身侧的柱子,略微正了正身形,看似要往屋里走去,实则原地蹉跎了半步,停下来后怔怔地看着冷硬的石阶。
“我在寒州,所作之事绝不无辜,若是被裴瓒知道了——”沈濯一声长吟,刻意地停顿下来,视线也从上而下望着不在状态的裴十七,“他如果知道了,必然会觉得我和杨驰是一类人,同样的十恶不赦,不可原谅。”
听闻此言,裴十七瞪着茫然的眼睛,看向沈濯。
他听不出沈濯话语里的试探。
只是从本心里觉着,如果沈濯早知道寒州之事会惹得裴瓒不快,那么从一开始就不应该露面,就算是出于为裴瓒好的想法,也不应该不计后果地将其拉入局中。
裴十七理解不了沈濯所作的这一切,更不明白那些云里雾里的爱情到底象征着什么。
他只是觉着,裴瓒对待沈濯,似乎并没有所想的那般在意。
否则,怎么会一次次地无动于衷呢。
裴十七还在思考该如何回应沈濯的问题,完全没想到,自己的心声已经被毫无保留地听去。
“罢了。”沈濯突然转身,“流雪那边可准备好了?”
“一切均已安排妥当。”
“那便动手吧,不必再给他留活路了。”
沈濯晃着步子,安然地走进屋中,用短短几句话,便安排了杨驰的下场,而他自己,浑身上下却见不得半分紧张。
“是,十七知道。”
话音刚落,裴十七的身影便消失在夜色里。
连带着傍晚时分,那一抹惨淡的霞光,也一起消失。
似乎是夜深了,院里院外一片静谧。
偶尔能听到深巷里的几声犬吠,除此之外,就连熙熙攘攘的街上,也是安安静静的,什么声响都没有。
直到后院门里,倏忽一道凄白身影飘过,才引得几人呼喊。
“方才那是什么?”
“你看错了吧,我怎么没见有东西。”
值班的两人挑着红灯笼往院门处张望几眼,并没发现异常。
可周围的气氛被几句话弄得有些紧张,见状,两人便又挑着灯将角落里探照一番,仔仔细细看下来,才算安了心。
正勾肩搭背地准备离开此地,一道突兀陌生的人声突然窜了出来。
“二位大哥,等等兄弟。”
两位府兵一起回头,并不见人影,心里正奇怪呢,其中一人的肩膀突然被拍了拍——
只见,原本从后院小门处飘过的凄白人影突然出现在两人身后,不分青红皂白地一掌袭去,其中一位府兵连惨叫都没来得及出声,就直接被打晕。
而另一人,死死盯着那白如墙灰毫无血色的人脸,吓得双腿颤抖,喊不出一句话。
直到凄白人影一把掐住他的脖子,猛地一晃!
“啊啊啊啊啊——”
凄厉的惨叫声,顿时响彻整座兵马总督府。
“别弄死他。”
那道凄白色人影之后,突然探出一个脑袋,提醒着身前的人别把眼前的两位府兵吓死了。
人影闻言,略微松了松府兵的脖子,留给对方些许喘息的机会。
而后,他像是恶作剧似的,凑到府兵眼前,瞪着猩红血眸,阴森地笑了两声:“怎么样?我这装扮不错吧?够不够将你们大人吓死?”
“装神弄鬼。”回应他的还是身后那人。
他身后的死士警惕地瞧向四周,确保没人之后,将昏迷不醒的两人拖到墙角。
方才那声惨叫已经喊了出去,应该能被不少人听见,想必片刻之后便会有人来此处探查,届时就是他们行动的最好时机。
“没想到堂堂寒州兵马总督,居然怕鬼?”
“作恶多端,自然怕被不干不净的东西找上门。”
“那咱们主人?”
“动身吧,你若是再多说一句,就算是那位大人替你求情,最多也只能给你保个全尸。”
“……”
夜色深沉,不少人寻找动静找到后门。
一时间灯笼火把齐齐出动,将方寸的地方照得没有一丝阴影。
许是主人家作的恶,他们这些忠仆也略有耳闻,并且一起跟着忧心,恨不得连砖缝里都探照一番,将鬼鬼祟祟的东西揪出来。
可无论他们怎么找,都没发现可疑之处。
“在这边!有人昏倒了!”
“快把他们叫醒!”看似是管家身份的人 ,挤过簇拥着的人群,走到那两人面前。
正当摇晃着那两人之时,墙上瓦片突然松动,碰撞着响了两声。
“什么人!”
“喵——”有些狰狞的喵叫传进所有人耳朵。
“赵管家,是猫!”
“猫?”赵管家低头思索。
处在寒州,这种小生灵挨不住严寒,也没有食物来源,为此在野外并不多见。
而在兵马总督府中,更没有听说有谁养了猫。
怎么会好端端地出现在此呢!
没人瞥见墙头上的生灵究竟是何东西,但赵管家当机立断,直接拽住了位年轻的小厮,喊道:“有人闯进来了!快去禀告大人!”
小厮想都不想,抓住了眼下的机会,拔腿便跑了出去。
但才蹿进竹林里没几步,耳边尽是窸窸窣窣的动静,他念及先前昏迷的二人,一时定住了脚步,犹豫着不敢上前。
正当他在琢磨,要不要一股脑地冲过去时,那些细碎的声响突然放大。听上去,就像是冷硬的皮货面料摩擦过干枯的竹叶,直把人听得头皮发麻。
小厮咬咬牙,试图闭着眼走过去。
但还未来得及行动,几步之外的石子路上,突然出现一条银白色的小蛇,从路沿爬到正中,甚至还像是受人命令一样,嘶嘶得故意冲他吐着猩红的芯子。
“赵叔!赵叔有蛇!”小厮当即连滚带爬地跑回去。
只是那一条银白小蛇也不成气候,哪管什么仙不仙的,让人挑了扔出去便是。
偏生,随着那条银白小蛇的出现,整条石子路上全都爬满了蛇,大的小的,各类花色,一个个的都明目张胆地横在小道上,故意阻拦去路。
管家赶到一看,也被吓了一跳,急忙拦着人连连后退。
可眼前的这些生灵像是通了人性,又受人派遣,竟在故意慢悠悠地朝他们逼近。
“赵叔,这该怎么办!大人那边还没人去通传啊!”
赵管家面露惭色,面对小厮的质问,一时慌了神。
他是不信什么鬼神之说的。
就算跟在杨驰身边久了,帮衬着遮掩了许多恶事,也仍旧没有被莫须有的事情吓到。
眼前的这一幕,也只是让赵管家更加确定,今夜之事,是有人有备而来,而且多半跟杨驰带回来的那几人脱不了干系。
他略微一偏头,眼前去给杨驰通传的路虽然堵死,但绕一绕远路,去把裴瓒几人按住却未尝不可。
第85章 乱局 不会武功,单纯力气大……
“嘭——!!!”
轰得一声巨响, 本就破败的房门瞬间飞了出去。
木屑混着灰尘,在黯淡无光的夜里飞扬,随着木门落地的声音, 几道黑影蹿进屋里,床上的人也被惊醒。
裴瓒顿时坐直了身体,骤然被吓醒,四肢还有些不听使唤。
饶是如此,他也在第一时间缩在了床榻最内侧, 用窄窄的床头柜挡住自己的身体, 露出一双眼睛, 从细缝里观察眼下的突发情况。
然而,不等他的脑筋转过弯来, 熟悉的脸就扑到了裴瓒面前。
韩苏猛地冲过去, 一把拽住满脸呆滞的裴瓒, 声嘶力竭道:“少爷!快跟我走!”
“韩苏,怎么是你……”
“没时间解释了。”
裴瓒恍然回过神来,惊觉自己身在兵马总督府。
他瞪着眼睛,在被扯下床的过程中将其余几人打量一眼, 瞬间便明白了,眼前出现的几人是幽明府的死士。
应当是陈遇晚联系上了流雪。
被拉扯着向外跑,裴瓒抬头望了一眼漆黑的天空。
他们在客栈被围时, 天色虽不好,看不见日光, 但他清楚的知道当时不过略过正午, 而现如今,阴沉的云雾消散,头顶一弯盈盈月色, 淡黄月晕在无限黑夜中蔓延。
半日的时间,来得并不算太快。
不过,从他们被带回兵马总督府分开关押,到陈遇晚想法子联络流雪,耗费这些时间,也还在情理之中……
“陈遇晚呢?”裴瓒反扣住韩苏的手,紧张地问道。
“流雪姑娘去寻了,听几位黑衣兄弟说,已经寻到。”韩苏片刻也不敢停,哪怕是此时在回裴瓒的话,也仍是没有停下逃跑的脚步,“少爷,先别管旁人了!鄂鸿先生说,今晚杨驰必死,府中要有骚乱,您必须快些离开这危险之地。”
“杨驰必死?”裴瓒蹙着眉,语气犹豫,“不行!他不能死!”
“哎!少爷,您要做什么!”
裴瓒二话不说便甩开了韩苏的手。
在这完全陌生的兵马总督府之中,他也辩不清方向,甩开了韩苏后,跑到原本小院的位置,便不知要去哪里了。
当务之急,是应该找到沈濯,阻止幽明府对杨驰下杀手。
裴瓒心里想的很清楚,杨驰并非县令那种的微末小官,他是统领一州的兵马总督,身上绑着数不清的大案要案,跟赈灾银有关,也跟此番陈列边境的大军有关,绝对不能就这么随随便便地死了,必须得将人生擒,押往京都交到皇帝面前才行。
他现在也无心思考,对杨驰下杀手的命令是谁下的,只一门心思地想找到沈濯,尽力将杨驰活捉。
乱跑到几条小路交汇的岔路口,裴瓒也拿不准到底往哪走才是对的。
只不过,他听着周围乱糟糟的声音,下意识地便选了条僻静小路,妄图躲着人多的地方去找沈濯。
可是刚踏上去,从远处传来一道沉沉的闷响。
这道声音不算响亮,却足够震撼,由远及近,似是什么巨物轰然倒塌。
裴瓒眯起了眼,却并未看见扑面而来的灰尘。
他试探着走了几步,几道凄厉的呼喊骤然响起,惊得他心中一紧,下意识地后退。然而才冒出迟疑的念头,身后紧紧相随的幽明府死士就抓住了他的肩膀。
耳边响起冷漠的声音:“大人,不要去那边了。”
“为何?”裴瓒知道对方的用意,“是你们主人在围杀杨驰吗?”
“是,那里危险,主人吩咐过,不让大人靠近。”
“为何一定要杀了他呢?杨驰的身份有多重要,他心里清楚,却还要下杀手,是存心叫我为难?”
“并非如此。”死士有些答不上来,气势随着弱下去,最后也只能支支吾吾地说,“杨驰狡诈,主人是想永绝后患,并非是叫大人为难。”
“是吗……”裴瓒背对着身后人,迟迟没有转身,“他是想绝谁的后患?”
裴瓒的脸色阴沉得十分难看。
似乎有一团藏着雷暴的云积聚在脸上,听到死士的这些话,又联想到沈濯的所作所为,便忍不住想要降下一场迅疾的暴雨,以无可阻挡的气势将沈濯遮挡的真相冲刷到眼前。
只见他踌躇再三,侧着身子向后略略一扫,冷冽的目光几乎要洞穿人心。
“沈濯呢?”裴瓒声音威严,不容质询。
“大、大人,别叫属下为难。”
“是他存心这么做的。”
不管沈濯到底是出于什么想法想让裴瓒离开,想让裴瓒远离杨驰院里的血腥一幕,可此时的裴瓒都觉得沈濯是在故意遮掩,是在拖延时间,让他放过对方背后那些见不得人的事。
先前裴瓒还没有这么想挖掘,就算是在客栈之中听出来些许不对劲,也暂时没有追究的意思。
可沈濯越是遮掩,越是心虚,就证明藏在暗地里的事情越大。
甚至,恐怕会把当下只涉及杨驰的事情更为严重。
“是他在为难你,而不是我。”
裴瓒笃定,沈濯此刻正在某处不被人轻易发现、却又轻而易举地观察全局的地方藏着。
焚着香,喝着茶,以完全不涉身其中的旁观者角度,冷眼注视兵马总督府中发生的一切。
等着所有事情按照计划进行下去。
等着一切结束……
沈濯便会轻松潇洒地现身,来到他的面前用几句话将今夜所作的一切事情,和见不得光的私心搪塞过去,或是装出可怜兮兮,不得已才如此的模样,来求得他的谅解。
然而,这些手段,裴瓒都已见识过不止一次了。
裴瓒在原地站定,鼻腔里发出意味不明一声哼笑。
在第一时间,他并没有选择怒气冲冲地逼问沈濯的所在之处,也没有将这憋屈的怒火发泄在死士身上,而是缓缓地抬起头,放远了视线,将目光落在远处矗立着的灯火通明的塔楼之上。
想要寻个僻静的地方,看完这一出好戏,可没这么容易。
“我要去寻他了,你打算拦我吗?”
对上裴瓒的目光,向来稳重的死士也有些慌张,不仅猜不透裴瓒想做什么,就连这句话有没有另外的意思,也拿不准。
最终,也只能是在裴瓒的注视下,犹犹豫豫地说道:“大人若是执意如此,那属下……”
似乎要对裴瓒动粗。
裴瓒虽然不懂武术,可也不会白白站在那里,任由旁人拿捏。
他仗着蛮力,直接将眼前人推了个趔趄,又趁着对方没反应过来的刹那,拔腿就往塔楼的方向跑去。
只不过他这些小把戏根本不够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