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0-90(2 / 2)

攸宁自然不可能跟太子撕破脸,她还是知道顾及大局的,但后宫女人最擅长的不就是阴阳怪气的说话吗?

何况她还占了个长辈的身份,不好好利用一下简直是浪费。

——谁叫胤禩的骑射师傅深究起来还真和太子那边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其实不光八阿哥如此,别的阿哥或多或少也有相似的情况。毕竟在皇上的刻意引导下,太子就是所有弟弟们的榜样,偶像,夸张一些,胤禩和同龄的小阿哥,稍小时候甚至以得到太子的夸赞为荣。在这样的引导之下,胤禩身边的师傅自然也是亲近太子的。

攸宁面上极为温和,甚至是善解人意的,极为为太子着想的:“太子不必担忧,想必是八阿哥自个儿调皮了,赖在校场上不肯走,你只管好好教训他。”

她是亲额娘,自然可以把自己儿子说成了这样,可太子却不能应和贬低自己的弟弟,闻言不免要为八阿哥开脱。

——毕竟在来此之前,他就已经知道这件事的原委,也知道背后之人就是自己的人。那人只说自己跟宁妃母子有旧怨,眼瞧着宁妃失宠,所以出手报复。可他知道那人跟叔公索额图走得极近,只怕是知道叔公以往有些不喜欢宁妃,以及深得汗阿玛宠爱的八弟。哪怕他告诉过叔公事实并非他猜测的那般,叔公仍然如此行事。着实令他头疼不已。

太子只好把错处往八阿哥的骑射师傅身上引,自己把这人查办了也好,省得他牵扯出旁人来,又连累了自己叔公。

他料想面前这位宁贵妃不会蠢到把事情全都摊开讲,为着这么一件小事跟自己闹起来,日后八弟处境也尴尬,日后他多多补偿八弟便是了。

果然,如他所料,攸宁现在能做的,也是给那个骑射师傅头上推一些听着很严重的罪名,忽视阿哥顶多是玩忽职守,没有完成好皇上布置的任务,那岂不是深负君恩,皇上在的时候办差办得好好的,怎么一到太子监国他就不认真了,那岂不是看不起太子?总之就是怎么严重了怎么说。

太子无奈,只得应承着自己一定从重处置。

攸宁心里仍然窝着火,但再多的也不好说了,不过没关系,她还能扭头去跟皇上告状。

当然,不是要离间太子和皇上的关系,而是利用一下皇上对太子的父爱。

以皇上对太子的维护,这种不仅没帮到太子,还给太子捣乱,甚至差点给太子招惹来污名的人,自然不会容忍他再继续接近太子。

到时候就算太子私下开恩,也无济于事。

攸宁心想着,觉得心里头总算是舒服了许多。

殿内的众人却是心思各异,虽说面上没什么,心里也都收起了对这位新贵妃的轻视之心。

从前还都以为她性子好,得罪了也没什么呢,谁料她竟也有这样的一面?

自然了,那骑射师傅被太子处罚降职在先,旁人也不再敢明着轻视胤禩了。

攸宁写出的信也很快送到了皇帝手中。

皇帝还以为是攸宁认了错,所以特意写信讨好,心里正畅快着,看了几行字之后,面色逐渐阴沉起来,末了又是一叹。

他还以为攸宁吃到了教训,就知道自己先前的举动有多蠢,可这会儿没见她写信来诉苦,难受的反而是自己,更没料到事情这么快就影响到了孩子身上。

再一想她忍着失落和委屈,也不愿意明着写信来告状,只是稍稍暗示一二,显然是知道要顾全大局,就更有些后悔,当时不该一时同她赌气的。

有这样的想法在前,再看到她写,那骑射师傅跟毓庆宫的人来往不少,不过她不觉得此事与太子有关,还谢了太子秉公处置。皇帝也并没有觉得她是在告太子的状,反而有些恼怒这人连累了太子声誉。

——就算她对太子有了怨言,那也是这等小人在其中作祟!

只要一想到太子身边有如此小人,妄图离间太子与其他阿哥的手足之情,皇帝便动了怒。

毓庆宫。

索额图很显然并未将此事放在心上,顺着太子心意将那人训斥一番,便又叹道:“此人一时糊涂,倒不足惜,只是他早年为殿下办过事,若是从重处置了,只怕动摇了殿下身边的人心,为他一人伤了许多人的心,不值得。”

太子摇头,正要说什么,索额图便笑道:“殿下不必担忧,幸而此人还算有些才干,日后差事做好了再升他不迟,也是殿下心胸宽广,不计前嫌啊!”

不过是个小人物,太子并没太放在心上,放任索额图去帮他招揽人心了。

在他心中,这不过是一件小事,再者,他的处置并未有任何不妥,叔公虽有私心,却也可以原谅。

因此,一个多月后,太子得知远在前线的汗阿玛特意降了旨意处置那人,还责怪了索额图之后,心里便有些不满了。

他知道汗阿玛一直不喜叔公行事风格,只是为了他才格外宽容,却没想到汗阿玛连他的面子也不给了。

他前脚从重处置了那人,后脚汗阿玛又跟打补丁似地来这么一道旨意,不是明摆着对他放心不下吗?

对于一直以来都在认真监国,并对自己十分满意,想要得到汗阿玛认可的太子而言,这道旨意就很值得深思了。

汗阿玛是不是也觉得他这次做的不够好?

太子小小的的不满和抱怨过后,只好更加努力地加班加点,这还是他头一次监国呢,他想做得很好一些,让汗阿玛放心。

对于太子和皇帝而言,这不过是父子俩相处时的小小插曲,对于攸宁而言,这件事和之后皇上命人送回京的各种赏赐,终于让她摆脱了“失宠传闻”带来的一系列乱七八糟的事情,也让她彻底放心下来,毕竟启祥宫的赏赐半点没少,和储秀宫那位贵妃是齐平的。

而事件的主人公八阿哥,却在无人察觉的时候,短时间内迅速成长起来,他第一次脱离自己出生以来蜜糖一般的甜美生活,以一种全新的目光来观察自己和周围人的生活。

从前他不明白,为何关系不错的大哥和太子二哥长大后关系反而不如从前,太子是储君,对他恭敬和行礼难道不是自然而然的吗?

就如汗阿玛一样,既是父子,但也是君臣。

现在他仿佛摸到了一点边,皇子和太子之间,除了一个要向另一个行礼之外,中间还有许多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他们之间的差距,似乎并非他所以为的,只是一个要站在另一个身后那么近。

更像是他明明只站在太子身后,抬起手却碰不到他的脚尖,就如同那日他站在毓庆宫门口,一如往常,轻而易举地踏进了门,但是迟迟没有等来太子一样,身处同一座宫殿,却像相隔了千万里一样遥不可及。

*

到了十月,战事终于有了结果,却不是什么好结果,因为噶尔丹逃跑了。

后宫之中,惠妃有些忐忑,因为据说随皇上出征的大阿哥非但没立功,还连累了裕亲王。

攸宁自然也不期望什么去汤泉行宫旅行了,估计皇上这会儿也没有这个心情,只是准备了许久最后不去了,心理上还真的有些落差。

直到皇上写信来,说自己身体不适,就近在汤泉行宫住下了,邀皇太后和她同往,正好与前去请安的太子和三阿哥同去。

信中并未提到是什么病症,不过从皇上的语气中可以看出不是什么大事。

收拾东西也不过是两三天的事情,日子一到,攸宁就陪着皇太后,在太子和三阿哥的陪同下从京城出发了。

皇太后鲜少出这么远的门,身边陪着的还都是晚辈,于是一路走走停停,也算是过了把瘾。

路上的马车不算舒适,不过能出门来看看,也是很不错的体验。

远离了宫里那些规矩,太子和三阿哥也是每日来请安两次,皇太后自己玩自己的,攸宁也难得感觉到轻松。

——她以前一直觉得自己在宫里没什么压力,如今单独出来换了一番天地才知道什么是真的轻松。

只是轻松的日子也并未过多久。

起先,是皇上每日写来给皇太后问安的信忽然断了,攸宁那一份自然而然也没有了。

若说皇上只是突然忙于其他事不给她写信,那也正常,可连给皇太后的信都断了,那就不符合皇上的作风了。

紧接着她便从太子处得知,是皇上的病忽然间加重,没了精力,所以有所疏忽。

既然太子都这么说了,皇太后自然是以关心皇上身体为要,不再多问。

攸宁却隐约觉得有些不对劲,皇上的精力之充沛,她自认也算有些了解,当年太皇太后病逝,皇上大冬天在帐篷里头住了那么些日子,人都病倒了,还能撑着去太皇太后灵前祭拜,还要去皇太后处宽慰她。

如今若只是寻常病症加重,不告知她就罢了,也不至于连一封给皇太后的信都没有。

再者,太子的神情掩饰得倒好,只是他身边三阿哥神思不属,一看就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

眼见太子和三阿哥步履匆匆,攸宁不顾太后惊讶的眼神,自己也追了出去。

太子不着痕迹看了眼身后的三阿哥,心里并不惊讶,对着追出来的攸宁道:“宁额娘,我正有话要跟您说。”

说罢,就将自己心中的计划说了出来,此处离汤泉行宫不远,他想先行去探望汗阿玛,女眷的马车经不住劳顿,可以让三阿哥陪她们慢些走。

攸宁听了他这番话,就肯定了自己的猜测,皇上的病估计不是简单加重,否则太子何以这般焦急,甚至有些严阵以待的意思。

——她方才眼见,队伍里面有近一半人手要跟着太子“轻车简行”。

也难怪没有给皇太后信,只有给太子的,想必是精力不够。

不过历史上的康熙寿命还长着,攸宁想到这里就不那么着急了,就算有什么突发状况,也不至于一下子就减寿三十年吧。

她如此想着,面上仍是有些担忧。

太子以为她仍是放心不下,心里焦急也不能表现出来,只好从怀中拿出方才的信件,令宫人转交,又说了些场面话宽慰一二。

攸宁顺手接过来看了两眼,这一看就立刻愣住了。

这字迹看着像是皇上亲笔,对于不熟悉的人来说可能也就是皇上亲笔,后头的印子总不能作假吧。

可是攸宁接触过的皇上字迹也并不少,她以前还学过,被皇上把着手教过,后来胤禩也是认真学过皇上的亲笔字帖,她自然印象深刻。

她头一个想到的,自然是各种宫廷政变阴谋论,这会儿大阿哥不就在皇上身边吗?正好把太子叫过去来个瓮中捉鳖之类的。‘

不过很快反应过来这完全不可能,现在的大阿哥连个爵位都没有,更何况皇上信重的亲兄长裕亲王也在他身边,政变是完全不可能的事情。

那就是皇上已经病重到连笔都拿不起来了!

只要一想到有这个可能性,攸宁瞬间觉得自己的什么养老生涯全都是浮云,更别提她刚刚的罪过太子,还非常心机且两面三刀地给皇上告了状。

皇上和太子当然不会因为这个而对账,但是假如皇上去世,太子自然是可以任意查阅他生前的信件,到时候自己又则得罪了未来的皇上。

皇上还不能死,至少不能死在这个时间段,而历史上的他也没有死在这个时候。

攸宁想到此处,觉得自己还有机会,又想想自己还有点清洗残余灵液的水,顿时做出了一个此生最大胆的决定。

她也要去为皇上侍疾!

第86章 第八十六章 打卡第八十六天

为了自己的后半辈子考虑, 攸宁算是豁出去了。

除非她到行宫的时候皇上已经驾崩,否则不会有比现在还更坏的发展了。

太子很显然没想到这一幕。

印象中宁额娘通情达理,即便是一时担忧汗阿玛的身体, 但也晓得轻重缓急, 不会提出这样的要求。

旁边的三阿哥也并未料到还会有这样的发展,不过眼下太子在跟前, 他既是臣子,又是弟弟,没有他说话的份儿,只低着头当做自己不存在。

攸宁心中急切,不欲同太子争吵, 只道:“太子只管轻车简行,不必顾及我, 只叫我带一二侍从跟在你们后头就是了。”

太子听她语气坚定,神情不似作假, 便知此事再无转圜余地,也只得应下。

——他就是有天大的不乐意,也不能在汗阿玛尚在的时候对自己的妃母做些什么,若强行把她困在此地, 先不说汗阿玛病愈之后会怎么想,就是玛嬷和三弟也不会乐见的。

何况,汗阿玛信中确实没有令宁妃返京的字句。

既然是轻车简行,再坐马车就不方便了, 幸而攸宁平日里坚持锻炼身体,夏天到了园子里也经常跟着皇上出去跑马,骑术不算太差。

一路快马疾驰,尘土飞扬。

攸宁骑的并非是自己最喜欢的那匹白龙马, 白龙马是早年她得到的,那时候她还算不上得宠,白龙马自然也马不如其名,毛色有些杂,速度也称不上极快,但是脾气极为温顺。

如今她年龄渐渐大了,过了壮年期,攸宁出来时虽然带着,但是是抱着让她出门来玩的心思的。

眼下她骑的是另一匹好马狮子玉,这是皇上亲自挑了送给她的,比白龙马好了不知多少倍,但灰头土脸从它身上被人扶下来时,攸宁觉得自己还是更想念自己的白龙马。

行宫此时人心惶惶,攸宁身边带着的人也只有两个宫女,准备不足,她也不在意,只匆匆洗漱过后,就去了皇上所住的地方。

太子从宫中带来的御医此时已经诊断完毕,说法和原先的太医是一样的,都言这是急病,若能熬的过来便好。

那没说出来的后半句,在场之人皆已明白大半,若是熬不过去就彻底没办法了。

事态紧急,太子自然也无暇追究皇上身边的人,除了皇上的病要紧之外,还有一件事也急需他们商议。

那便是皇帝御驾亲征回来便病倒,此时外界虽然没有消息,但皇帝一旦在这里崩逝,名头上就不大好听了。

有人提议趁着皇上这会儿还能撑住,应当早日迎圣驾回宫,到时候再拖延一二,多少也能好听些。

说这话的人当即被太子一脚踢出了门外。

最后仍是太子定论,当前最紧急之事是皇上的病情。

于是一群人又开始围着议论,只是说来说句,意见提了一大堆,没人敢下个定论。

攸宁便是趁着这当儿给皇上喂了灵泉水,只不过这东西作用似乎缓慢,总之一夜过去,太医出门时仍然是眉头紧皱。

连着一天一夜没休息,攸宁身心俱疲,她靠在小榻上眯了片刻,就见两个太监进来,示意她移步别处。

其言辞颇有些坚硬,神色也不大对,攸宁是个最识时务的人,反正灵泉水已经喂下去了,剩下的就看她和皇上的造化吧。

这会儿再反抗,挑动这些人过分敏感的神经,谁知道他们能做出什么事情来?

虽然乖乖就绪,人家也未见得能放过她,但是,她也懒得做那以卵击石之事,当即便跟随而去。

这一等又是一整天,没有任何消息传过来,跟着她的两个宫女也出不去,好在无论她要些什么,外头也都能送进来。

攸宁也想过太子会不会趁此机会做什么,不过觉得他下手的几率不大,就算下手了,也未必能成功。

头一桩事,这会儿太子和皇上的关系还是极好的,就是抛开私情不谈,太子也仍然需要皇帝的支持,只要他还没有权欲熏心到那种地步,就不会贸然下手。

这第二桩事,就是皇帝跟前也有自己的心腹大臣,皇帝正值年富力壮,他的心腹亦然,若是太子登基了,他们这些人又没到致仕的年纪,又不是太子的班子得不了新皇信重,也没有出色的子孙向新皇效力,岂不尴尬至极?

这边,太子自然也发现说要来侍疾的宁妃不见踪影,问了身边之人,得到的是她一路劳累起不了身的消息,无甚大碍,只是要静养,便也没再多问。

又是不平静的一夜,天刚刚破晓,外间便有人求见,太子心知其是带着索额图的意思来的,一时之间烦躁至极。

他正是因为知道索额图是真的在为他着想,连怪也不好怪他,若是旁人敢出这些主意,那便是自寻死路了。

思索片刻,太子还是没有亲自去见,指派了一个不打眼的内侍去传话。

这些年来,他身边的宫人大多都逃不开汗阿玛的眼睛,私下的事情,他也不好委派这些人,只用赫舍里家的子弟。

也正因为这个,这时候用内侍去传话,才能表明他的态度。

第87章 第八十七章 打卡第八十七天

外头可以说是风云变幻, 皇帝病重的每一刻,都有无数人在脑子里谋算自己的一举一动,有如太子一般稳坐钓鱼台, 巍然不动者, 有揣摩上意,欲趁着时局未定为自己牟利者, 亦有惶惶然不可终日者,举棋不定者

不过总体而言,如今的形势尚且还算稳定,至少还未听闻外头有什么喊打喊杀的声音。

攸宁清清静静熬了一夜,旁边两个宫女自然也不敢合眼, 除了困顿萎靡之外,面上还有着极为明显的焦虑神色。

她们虽然不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 可看到一贯注重睡眠的娘娘也乱了阵脚,一夜未眠, 自然是知道情况不妙的。

本以为眼下已经是最糟糕的情况,谁料下一刻,她们就亲眼见着娘娘自顾自开了房门出去。

二人对视一眼,一咬牙便也跟了上去。

攸宁推门而出的举动, 不光惊到了她自己身边的宫女,门口守着的太监侍卫等人亦没有想到。

那侍卫腰间挎刀,端的是摄人姿态,仅是一眼就将身后的宫女吓得面如土色。

攸宁倒好些, 她这些年跟着皇上出门也不是一次两次,也见过好些上过战场的武将,这些侍卫还吓不退她。

众人面面相觑,氛围也愈发紧张起来。

那些侍卫是困惑, 上头吩咐下来只说让守着这里,不许人胡乱走动,可也没人说这里竟还住着女眷,度其容貌气度,恐怕也不是谁偷藏在这里的人,只怕来头不小。

想到此处,自然也没人敢直勾勾盯着人家。

侍卫并不知情,守在这儿的太监却是知道了,他心里头暗骂这不是个好相与的,面上却不敢摆架子,毕竟太子爷那边说的是请这位娘娘消停些,要是吓唬得住自然好,可要是吓唬不住,他还真不敢做什么。

那太监脑子里转过千百个念头,也只是弓着腰上前去问候:“您怎么出来了,可是里头侍候得不好?”

边说边用刀子般的眼神刮着那两个个宫女,心道瞧她们惴惴不安的模样,想必还能吓唬得住些。

熟料那宫女刚被吓了一跳,瞧着攸宁镇定的模样,倒也缓和不少,这会儿不仅没被吓到,还恢复了些理智,瞧着攸宁眼色,勇敢上前,提高了声音道:"贵妃娘娘在里头待闷了,出来散散。"

当下也不说那太监如何,这宫女说的话就让不少侍卫心中大为不安。

这里头住的,竟是一位贵妃主子?

先不论这位贵妃到底是谁,又为何被关在此处,里头又牵扯了什么,可这些也跟他们这些普通侍卫没有关系,他们只知道如今皇上怕是病重,这要是驾崩了倒好,想来也没人会追究今日之事,可要是皇上病愈了,他们如今的行动又算什么?

难道要说,这是太子爷下的命令?

侍卫们心里有了疑虑,对那太监频频的暗示也就不再搭理,反正上头下的命令只是让他们好生守着,没说别的,他们也只当不知道就罢了。

那太监心中自然更是恼怒,可也只能压下火气,想劝面前这位主子赶紧进去。

宁妃到此,那日见着她的人虽不少,可她久居深宫,出门都是一群人围着,真正认识她的人不多,况且她自家又没什么子弟在这里,毫无威胁,请到这里自然也翻不出什么风浪来。

可谁能料到一晚上她没闹腾,今天就有这个胆子出来?

还当众叫破了自己的身份?

这要是任她在这儿待着,过阵子还不知道又做出什么事情来,若是在外头闹将起来,风声传出去,他这差事就算是完了。

若是再连累到太子爷的大事,就是把他活剐了都难赎其罪。

太监心里不由暗暗下了狠心,打定主意她要是敢跑出去闹,自己索性上去伤了她的脸,容貌对女人而言最是要紧,更不用说是对嫔妃而言,既然她想闹大借机出去,自己便成全她。

将来,太子爷定会记得他的功劳,人活这一辈子,不就是为挣个名儿么。就是自己死了,也总比坏了太子爷的大事儿,到头来千刀万剐得好。

然而他一等再等,等到袖子里握紧的拳头,也因为过度紧绷而泄了气力,面前的女人仍然没有跑出去的意思。

她只是在檐下来回踱步,时不时叫人去同侍卫对话,问的也是皇上今日如何了之类的话语。

太监到这时反而有些无措。

第88章 第八十八章 打卡第八十八天

攸宁的眼神在一群侍卫里转了两圈。

其实她也认不出这些侍卫哪个是哪个, 毕竟又不是御前侍卫,打眼一瞅都是眼熟的皇亲国戚。

不过观其服饰,应当就是宫中普通的蓝翎侍卫。

宫中的侍卫极多, 各自名号也并不相通, 亦有各自的长官,攸宁长居深宫, 最熟悉的倒是领侍卫内大臣辖下的侍卫们。

如今她被拘在此处,恐怕与身为领侍卫内大臣之一的索额图脱不了干系。

只是不知为何,来的人不是他辖下的侍卫,而是按理应听从御前大臣指派的蓝翎侍卫。

或许是索额图觉得皇上已经回天无力,所以并不看重此事, 又或许,和如今担任御前大臣之人有什么干系。

——毕竟这些蓝翎侍卫来此时, 不像是知道她身份的样子。

不过无论是哪个,于她而言影响都不大。

她只知道, 皇上一贯擅用制衡之法,他的领侍卫内大臣和御前大臣就不会是一个鼻孔出气的人。

攸宁的目光在众多侍卫面上缓缓巡视而过。

有人在目光接触后,眼皮微垂,不肯与她对视以表尊敬, 有人先是一愣,而后迅速低下头去逃避着什么,亦有人从始至终都是微微低头,神色放空。

她有些失望, 正预备开口唤人,忽地瞧见一名体格颇为高大的侍卫,见她看到他,眼睛霎时亮起, 面上飞快闪过一丝激动。

下一刻,他步伐急促地离开了队列,在众人或是惊诧,或是迷茫的目光中行至攸宁面前,隔着数步台阶朝她恭敬行礼。

“臣蓝翎侍卫张焕叩见贵妃娘娘,娘娘若有示下,臣必当尽心竭力!”

在场诸人皆默然无语,不知他缘何有此行动。

旁边奉命看管此处的太监却是知道的。

他正欲上前,就见这武人虎目圆睁,暗含防备,又似有些轻蔑地瞪了他一眼。

太监不由暗暗恼怒,可看到他腰间配着的那把刀之后,立时便有些不安了。

旁人不知这是怎么回事儿,他还能不知道吗?

可现在要是出去拦住,他毫不怀疑这侍卫能以护驾之名拔刀砍了他。

正在他片刻犹豫间,那头攸宁已然开口。

“那就劳烦你去替我问问,圣谕召我来此伴驾,可为何我来了此地,却被囚在此处不得面圣?可是皇上有新的旨意,独我一人未曾听闻?”

在场众人听到这样的惊人之语,不由哗然。

张焕只觉得自个儿心头怦怦跳,纵然已经做了心理准备,他也没想到面前这位娘娘能说出这一番惊人之语。

他不知道多少内情,只是心中有所猜测,毕竟皇上已经有数日未现于人前。

近日行宫并未起干戈,太子行迹如常,可见并非他第一时间想到的那些。那么也许是皇上病了,又或者是驾崩?

今上既有太子,若是驾崩,太子继位顺理成章,又何必这般拖延?

那便也只剩下皇上病重这一个说法了。

若是皇上药石无医,只怕身后事也应当提前准备起来了,可他近日却并未察觉行宫有什么别的行动。

可见皇上的身体要么是还能撑住,要么便是已经好转。

——张焕将这些日子接触到的信息一一整理,而后大胆地作出推测。

也许是他想得太多,行宫里压根儿没发生这么多事情,也许他猜到的是真的,可是他能做什么?

一个来自偏远之地的,小小的蓝翎侍卫,即便是在这样的风暴中心,也只能随波逐流,什么都做不了。

在此之前,他一直是这样想的。

直到今日,他和同队的侍卫们被派来此处,见到了面前之人。

张焕对面前这位娘娘的了解极少,他只知道这位宁贵妃娘娘极为得宠,得宠到皇上战事刚了,失意而归时,还有心情将人从京中接来行宫玩乐。

这位得宠的娘娘本该在御前侍疾,却被关在此处,想必是与如今行宫真正做主的人不和。

张焕选择了赌一把。

就赌皇上的身体正在好转,这位暂时落难的宠妃,还有飞上枝头的那一日。

既已下了决心,张焕也不会因为这样的惊人之语便放弃。

他心头反而有些隐隐的激动。

毕竟事态越严重,就越能彰显出他挺身护主的忠心。

张焕挥手叫出队伍内的几人,这都是他素日结交下来的几个好汉子,隐隐有以他为首的趋势,这会儿几人虽然有些犹疑,但还是选择了相信他。

回身恭敬回了话,张焕偕一同僚稳步向外走去,气势倒没显出什么来,毕竟他不过是个传话的。

自然而然,沿途巡逻的侍卫也没把他当回事儿,盘问过后便挥手放了人。

不多时,二人便到了皇上所居的院落之外。

这里的把手自然更为森严,张焕等候里面的人传话时,便注意到此处的氛围似乎并没有那么沉重,再一看时,便见里面出来好些个位高权重的大臣。

虽说他们神色疲惫肃然,但张焕心头不禁狂喜,这当口儿能出来人,说明里头那位应当没什么大事了。

否则,这些人都该在里头等着,甚至是跪着才对。

院内,几位等候在御前的大臣正有些困顿,听了来人禀报什么假传圣旨之事,猛然间清醒过来。

“什么!竟有此等大逆不道之事!?”

“简直是”

众人或不可置信,或面露沉痛,低声吵嚷起来。

守在御前的梁九功听了一耳朵,就像听了个笑话似地,这话说得,好似这些人全然不知道贵妃这几日身在何处一般。

大家心里都门儿清,事情又没闹到跟前,谁有这闲工夫去管,为这样一个无足轻重之人,难不成要与太子作对?

不过皇上身子好转,自然又是另一回事儿了。

这位娘娘要闹,还真是挑了个好时候,若再早些,没人把她当回事儿,底下人一狠心做点什么,也没人搭理,便是皇上事后醒转,也只好拿那些人泄愤。

若再晚些,那可就来不及了,到时候证据全无,她也只好拿底下人泄愤。

几位大人面面相觑。

皇上虽没醒,却也好转了不少,这时候这么一项大罪下来,谁敢暂且搁置在这里?

第89章 第八十九章 打卡第八十九天

张焕前脚领命离去, 攸宁后脚便等待了御前的一干人,为首者大概是梁九功的徒弟之一小梁太监,恭敬请她移步去皇上居住的院子里。

攸宁对着这些人倒是没什么好摆脸色的, 在此之前, 御前这帮人连带着梁九功,估计也跟她是一个处境。

倒是张焕临走前点出来的几个侍卫, 始终将人拦在几步之外,不许他们前进一步,手更是紧紧握在腰间刀柄之上。

这副阵仗将几个太监唬得不轻,腰都更弯了几分。

攸宁身侧的两个宫女总算是松了口气,一人没好气地道:“主子在这儿叫人关到这会儿, 这会儿你们三两句话就想糊弄过去,瞧不起谁呢?”

小梁太监脸上挂着卑顺的笑, 隐约可见一丝快意,顺着话头道:“娘娘且宽心, 这些个叛逆悖乱,胆敢以下犯上之人,将来定没有他们好果子吃!”

话语间,外间又是一阵阵的喧哗, 隐约可听到甲胄碰撞的声音。

小梁太监躬身请她移步,提醒道:“接下来场面大约不会好看,娘娘不若先走?”

攸宁向周围护卫的几人略一点头,在众人簇拥下向外走去。

刚到门口, 便被几个穿着甲胄,亮出了武器的侍卫拦住,小梁公公上前对着为首者说了什么,那人垂首, 遥遥对着攸宁行了一礼。

小梁公公回来,看了眼攸宁身边的几个护卫,略有些为难道:“那位大人奉命而来,要拿下院内关押娘娘的侍卫们前去审问,娘娘身边这几位只怕是也要去走一遭。”

身边几个护卫闻言,脸色登时大变。

攸宁心道这小梁公公还真是个小心眼,先前被这几人吓了,这会儿还非要把人吓回去不可。

她道:“这几位侍卫和先前那报信的张焕,俱是忠义之人,有护驾之功。”

小梁公公弯着腰不住点头,仿佛是刚刚才知道这事儿似的:“原是如此,原是如此。”

几个护卫这才松了一口气,只觉自己在鬼门关走了一遭,不由得面露感激。

一路行至皇上居处,攸宁一眼扫过去,等候在此的大臣们不少,太子亦正在此处,见了她仍旧神情自若,旁侧则有属官为了“怠慢”她的事情赔罪,当场便要处置自作主张的那些人。

另一边,则又有一群大臣“嗡嗡”议论起来,显然是打算要深究的。

攸宁只作疲惫状,未发一言,径自走入内室,没给旁人向她进言的机会。

——论及聪明才智,她可远远不及这些人,人家三两句话就能讲得天花乱坠,黑白颠倒,若是一不小心被她们糊弄进去,成了他们攻讦太子的工具,岂不是自找麻烦。

内室燃着馥郁厚重的香,隐约掺杂着一股药材的苦味,梁九功和两个小太监则守在门口。

攸宁缓步走近,便见皇上仰面阖目静躺在床榻上,面容削瘦苍白,呼吸轻得几乎难以察觉,心不由得错漏了一拍。

若说她原本还对太妃生涯没什么具体认知,只觉得到时大不了关起门来过自己的日子,其余的受些委屈也没什么。那么,如今她才真的算是体验到了其中差距。

她在床侧立了片刻,左右看了看,正欲寻处落座,却见皇上徐徐睁开了眼,目光清醒,显然是有一段时间了。

“过来坐。”

皇上的目光在她周身停留许久,倒不像是关切,而是带着一丝丝审视。

攸宁心下惴惴不安,慢吞吞落座,被他捉了手去,不松不紧地握住。

“怎么就吓成了这样?”

皇上摩挲着她冰凉的手,把原先想说的话咽了下去,临时换成了这一句问候。

岂料攸宁似乎并不领情,只有声音柔和:“我觉得还好。”

皇上并不大相信,抬眼细细瞧她,仿佛要从她表情找到什么破绽来:“真的?”

攸宁终于有些放弃:“我吃到了教训,总算是明白过来了,这下你总舒服了吧。”

这话说出口,反而打破了两人一段时间不见的生疏,攸宁始觉放松。

皇上自是摇头:“我是担心你。”

攸宁不信,道:“那你方才原本是要说什么话?”

她刚才只看皇上的神情,就知道他原本想说的不是关心她的话。不过她倒也不在意这个,寻常人得了皇上关心几句,自是视若珍宝,感恩戴德。于她,还不如赏些货真价实的珍宝来的有用。

皇上亦然清楚这些,即便是这时候也是一样,与其要那三两句客套的关心,倒不如逗逗她,令她对自己不那么生疏。

他笑:“原本便是打算问你,可吃到教训了没有?”

攸宁轻轻瞪他一眼,不说话。

皇上:“不过病了一场就是这样,将来我要是死了,你还不知要怎么样。”

攸宁只觉得他真的比从前瘦了许多,连手上的骨头都开始硌人。

她:“这次病得这么重,嘴上也不知道忌讳些。”

以前在宫里的时候,“死”之一字连说出口都是忌讳,莫说宫女太监们在主子跟前,就是嫔妃大臣在皇上面前,也很少直接说出口,觉得不吉,皇上自己也基本不说。

然而病了这么一场,他仿佛有些了悟了,叹道:“人终有一死,再避讳也是枉然。”

然而见攸宁微微皱眉,实在是不喜欢这个话题,他才终于止住嘴。

攸宁握住他的手:“还是活着比较好。”

皇上看着她笑,连声应和:“是啊,是啊,还有许多难以割舍的东西。”

攸宁深以为然:“是啊,我这还有事情要劳烦你善后呢。”

说着,见他精神似乎不错的样子,便将此前的事情一一道出。

皇上此前已经从梁九功那听说此事,听他说得倒是有诸多险情,如今听攸宁淡声复述,便又是另一番滋味了。

他听罢,正色同她说:“这事是太子的错。”

攸宁心道他总算是没偏心到那地步去,面上神情却明晃晃写着“我可从没说这是太子干的”。

皇上只觉好笑,没有点破,心中却有些沉郁。

攸宁如此得他喜欢,虽然行事上没有变得骄纵,可在他面前却已经渐渐放松自在了,饶是如此,也不愿在他面前谈及太子的半句是非,可见她眼中,太子是极为得宠的,自己完全不可与太子相提并论。

连她都如此作想,外头那些人连同太子自个儿,恐怕也都是这样想的。

否则但凡他有半分谨慎,也绝不会在他病重之时,如此放纵身边之人。

太子未必有这心思,他身边的人却一定会有,当他麾下之人尽存这样大逆不道的心思之时,太子便是没有这样的想法,也该有了。

且病了这一场,皇上方觉出自己已不再是年轻力壮之人。鬼门关走过一遭的人,要么不怕死,要么更加怕死,皇上到此刻方觉得,原来自己也不过是凡俗之人。

门外,太子目光沉沉,他在得知皇上清醒过来先见了大臣,却并未第一时间召他入内时,便开始在心中盘算着该如何应对接下来的事情了,到如今也算是胸有成竹。

心中放松片刻,他又有些羞愧不安,自己此番行事有不周到的地方,恐怕要令汗阿玛失望了,这才迟迟不肯见自己,自己日后定要注意才是。

第90章 第九十章 打卡第九十天

皇上的身体底子还是好的, 虽是大病一场,损了些许根基,但好转的速度也不慢。

攸宁本以为他要花费一些时日处理太子的事情, 又或者是早日启程回京, 稳定大局,熟料他只是将太子遣返回了京城, 自个儿仍旧优哉游哉住在行宫,美名其曰修养身子。

这次,不光攸宁猜不出来皇帝在想什么,外面的大臣们也揣摩不出来。

又因为先前“假传圣旨”一事,处置最重的是东宫一众随从及太监, 牵连出来的索额图连带着一群大臣,也都是站在太子身边的, 外面的人便理所当然,把这当做了攸宁的胜利果实。

于是, 这些日子以来,她收到了不少人明里暗里的试探和送礼。

对此,皇上叫她只管收下,就当做是他们前些日子对她视而不见的赔礼。

攸宁了然, 他们这是怕她还怀恨在心,会对皇上吹枕头风,故意针对他们。

皇上任用大臣,大多数时候是看其才干的, 但若是候选人全都合适,他自然优先照拂自己印象好的,或是沾亲带故的,或是从前没有作奸犯科的。

能走到御前来的大臣, 自是不用担心自个儿的官位,但若是他们的亲眷子孙便不一样了,每个人家里总有那么几个败家子儿。

想通这些,攸宁心安理得只收钱,不办事,充实了一波自己的库房。

她也能看出来皇上暂时还不想提及太子,于是很识趣的不提。

反正皇上自个儿会想通的。

皇上在第三次提起假传圣旨一事,顺带着解决爱妃与太子间矛盾,结果发觉攸宁又持逃避态度时,终是忍不住了,一把拽住她不叫她走。

攸宁扭头,他就把她又转回来。

皇上十分费解:“你很厌恶提及太子吗?”

他能够理解攸宁到如今还惊魂未定,因为此前审问太监时,曾有人不堪拷打,将自己心中所想全盘托出。

也就是说,那时候的攸宁是有生命危险的,但凡那太监发一发狠,她也许都活不到今日。

也是为此,皇上叫人审理此案时,定罪要从重,又令身边的太监们皆去观刑。

除此之外,他对张焕几人的赏赐也极为丰厚,不仅将几人调成了御前侍卫,还追赠张焕亡父三品官职,亡母追封诰命,又赏赐了百两金。

一面是为安抚攸宁,一方面则是震慑众人。

至于此事与太子的干系,说轻不轻,说重也不重。太子没有这个意思,但他身边的都是聪明人,察言观色之下,觉着这么做能够讨好主子,又或者主子不会生气,那便很值得去做了。

皇上自是深恨这些小人曲意逢迎,也对太子颇为失望,认为他识人不清。

他以为攸宁是把太子当成了罪魁祸首,又担心他偏心太子,所以不愿多提此事。

故意把话说重,也是知道她肯定会为此出言分辩,不知不觉便会说出真心话。

攸宁果然摇头:“不是这样。”

皇上静等着她说出后半句,可是迟迟未等到,观她神色,也不像是愠怒他没有处置太子,更没有对太子恨意难解的样子,反而有些不安。

他一时了然:“你是怕太子记仇?”

皇上看她没有第一时间说话,就知道自己猜对了。

他先有些不可思议,然而再一想,以自己和太子的年岁,约莫再过十多年,至多二十年,太子应当已经登基了罢。

他从前想到此处时,心里多少会有些怅惘,可更多的是对太子的期许,欣慰。

如今真切体验了一把生死关头,看到太子独自处理事务的本事后,他心中的忧虑却添了几分。

皇上面上却不显露分毫,沉吟片刻,对攸宁道:“要不然我下旨,叫这件事永不许翻案,原定涉案之人斩首,三代内不许为官,改为诛其九族,就是将来我死了,太子即位,也没法儿为这些人平反,如何?”

他看起来不是没有那个意思的。

攸宁却推了他一下:“哪有你这么朝令夕改的?”

至于后面的什么死啊即位啊的,她只当做没听到。皇上对病重一事颇为感触,这几日嘴上总挂着些死啊活啊的,一副自己已然看淡了生死的样子。

皇上被她推了也不恼,继续道:“那不然我死后,留下遗诏让嫔妃们去子嗣府中居住,你不在宫里,也就不用看新帝眼色行事了。”

攸宁道:“这话还像样些。”

只是她神色仍是怔怔的。

皇上等了几息,欲要开口,见她抓着袖子开口:“要不还是我死在你前头?”

皇上愣住憋笑,不意她认认真真思考出来的对策是这个。

还以为她会趁机进太子谗言,或是央求他将的罪过她的人一网打尽,又或是提前为胤禩求个王爵。

没等皇上笑出声,攸宁终于从他连日来念叨着的“死”字里回过神来。

她长叹一口气道:“还是别死了,尤其是你,起码活到七十岁吧。”

最后一句话尤其诚恳认真,又带着点儿笃定。

皇上心里震了一下,有点唏嘘:“人生七十古来稀啊。”

七十岁,也亏她敢这么想。

先帝与他的亲生额娘,二人皆是英年早逝,料想自己这个为人子寿数也不会太长。

攸宁却是与他认认真真地掰算起来了:“从古至今来看,活到七十岁的人固然不多,可总比当了皇帝的人要多得多罢?当皇帝的人里,像你那么大的年纪登基,还能够坐稳皇位的,更是少之又少,再者你幼时得了天花这么少见的事儿你都占了个这么多,足见你的运道好,活到七十岁也不难!”

皇上笑着看她,被这话恭维得有些高兴。

到末了,心里更有了些感触,他幼时虽失去双亲,可有幸得太皇太后尽心抚育成人;虽罹患大病,却也侥幸撑了过来;虽有权臣当道,最后也被他处置了,那时候年轻,行事不大周密,也有人跟在后头收拾烂摊子

这样一想,他的确是个极有运道的人。

这些日子夜夜缠绕在心头的,挥之不去的忧惧,恰恰在此时散去了。

皇上握紧了攸宁的手,眼神停留在她不时扬起的唇角,时不时笑着应和她说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