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第八十一章 打卡第八十一天
攸宁表现得对他御驾亲征的事情很担心, 三番四次旁侧敲击的问起来,皇帝自然是能够察觉到的。
他起先以为她是对北边的事情很好奇,不光自己说给她听, 还叫人给她拿了些书本子看。
后来次数多了, 就看出来她是在担心自己。
若是旁人这么喋喋不休,皇帝就算再体谅人也不免觉得不耐烦。
可这人换成了攸宁, 他心里就是另一番感受了。
从太皇太后病重到崩逝的日子里,皇帝一度伤心欲绝。
他自幼养在宫外,父母膝下,未得一日承欢,幼时他敬仰皇考, 渴望生母的亲情,可与他相处最多, 真正教养他长大的人,却非皇祖母莫属。
若无祖母的耐心细心和耐心教导, 断无今日之玄烨。
祖母病重之时,皇帝衣不解带随侍在侧,想要略尽孝心,可却遭到阻拦, 他知道这是祖母不愿他为了侍疾而耽搁朝政,虽然万分难过,却也不得不听从,以免她不能够安心养病。
后宫诸多嫔妃, 可能得祖母欢心者,除了已逝的两位皇后,也只有皇贵妃一人,她一贯身子不好, 不能操劳,其余诸人虽然也有些早年的旧人,却却与祖母不算亲昵,更兼锦衣玉食,谨言慎行惯了,也不过是差使宫女代劳。
余下,也只有攸宁一个了,她的命格好,性子也不那么循规蹈矩,还有些食膳药膳的本事,也幸而有她无微不至的侍奉在侧,让祖母在最后的日子里病痛稍稍缓释。
分明自己辛苦得很,稍有时间也要来乾清宫上报祖母的病情,哪怕太医已经禀报过一次,但她知道他是不放心的,恨不能亲眼去看,索性便日日同他谈及祖母感受如何,事无巨细,告诉他祖母今日又说了什么,是提到了他幼年的事情,还是叮嘱他日后要如何行事?
临了,还要关照皇帝自己的身体。
这其实已然有些越矩了,有些事情旁人心知肚明,却不敢说,不敢做,归根结底是因为宫里头的规矩多。
得宠时候做什么也许不会被追究,可一旦追究起来,处处是错。
她却似乎根本不在乎,又或者是在乎他多过于在乎自己。
这让皇帝如何不感动。
到后来,那段悲痛到他至今都不愿回忆的日子里,旁人都劝他顾惜己身,连姑母淑慧长公主都看不下去了,也只有她敢一句话都不说,只是在他身边陪伴着,替他拭泪,按摩僵硬的身体,为他端来精心准备的食膳,任由他用一切尽可能的方式来发泄悲痛。
旁人后来都不敢在他面前提及慈宁宫,提及已逝的太皇太后,甚至连皇太后短时间内都在克制自己不要提起,生怕激起他的伤心来。
也唯有攸宁会旁若无人地提起来,然后看着他红了眼眶落泪,也是那个时候,他看到梁九功的眼睛都快眨抽筋了,难过之余,也不由好笑。
皇帝觉得攸宁是懂自己的,她知道他就算再伤心,再不顾惜自己,过后也一定会整理好心情,去做该做的事情,所以她什么都不说,却时时刻刻替他珍惜他的身体。
所以她敢在祖母过世不久就‘不识相’地提起,她知道他仍然在悲伤,在怀念,也知道他仍然需要将这些情绪倾泻出去,纵使伤心欲绝,他也希望能够有人对他提起祖母在世时的种种。
然而如今能同他谈及此事的人又有几个?朝臣们唯恐他再做出割辫这样违反祖制的举动,姑母淑慧长公主对祖母的亲情不输于他,可她年纪渐大,又如何能再度引她伤心?
能够大胆听皇帝倾诉的贴心人,年少之时其实有过许多,与他结发的伴侣,一同成长的友人,以及他最重要的亲人,然而斯人已逝,到如今人至中年,竟也还能遇此良人,兴许是逝去那些人也在垂怜于他吧。
知道攸宁对他的关切,皇帝并没有丝毫不耐,反而认真许下承诺:“这一战虽无法速胜,但也不会持续太长时间,不必太担心,待我凯旋,就接你去祖母留给你的汤泉行宫瞧瞧,你还没去过吧?”
皇帝口中所说的汤泉,正是太皇太后留下的遗产之一,她去世之前,就将自己的珍宝首饰之类分给了淑慧长公主一部分,也有一部分给了皇太后,孝懿皇后和攸宁,最后则是宫里的太子和诸位公主们,大福晋,以及大福晋所生的两个格格,这也是太皇太后的玄孙一辈了。
至于剩余的东西,则是皇帝自己做主分配了的,除了攸宁得到的这座汤泉行宫的支配权,这是太皇太后亲口要给她的。
虽然只有这么一件,但是,这可是一整座行宫啊!
而且还是专为太皇太后建筑的行宫,虽说称不上多么奢靡华丽,但意义很显然是不一样的。
皇帝得知后说,太皇太后生前,就希望他日后珍重自己,得闲就去汤泉里泡一泡,莫让那么好的地方荒废下去,却没想到这汤泉居然给她了。
说这话时一脸的不爽。
攸宁却想到了自太皇太后去世后,就空闲下来的慈宁宫,甚至是临近慈宁宫那一侧的隆宗门,皇帝也再不想走了,怕触景生情,顿时觉得太皇太后这叮嘱,估计也是早就料到了皇帝在这事上的任性态度。
所以就把难题留给她,她要出宫去那么远的地方,总不可能是自己去,那可不就是要跟着皇帝一起吗?
去年有朝臣上折子,要皇帝去天坛祈求上天令大清风调雨顺,本来只是意思意思罢了,这样的折子每年都有,今年上折子这人就被皇帝劈头盖脸骂了一顿,贬出京去了。
——当然,事后皇帝想起来很不该,绕了一圈给人换了处任职的地方,也算是补偿了。
而这一切的原因,也是玄烨在记恨上天没有答应他的祈求——他甘愿以自己的寿命来换得太皇太后活着。
对于他这样任性的行为,攸宁有些无奈,却并没有劝说。
祈雨什么的,本来就是形式大于内容,若是放在有大灾之年去一次稳定人心也就罢了,寻常时候不去也没什么。
而皇帝对此的表现则是:朕就知道你懂朕!
——他也不过是在范围之内小小任性一下罢了。
第82章 第八十二章 打卡第八十二天
距离皇帝出征的日子渐渐近了, 攸宁前往乾清宫伴驾的次数也越来越多,待得时间从几个时辰逐渐变成了大半天,这两日甚至是在乾清宫睡觉的。
这自然是不合规矩的, 但此时后宫也没人敢出来劝谏, 皇太后是个不管事儿的,贵妃早缩了起来, 人人都当做不清楚,只有攸宁作为当事人,不免有些高处不胜寒之感。
她还记得自己最开始只是想当个主位来着,只要不用每天去给主位请安讨好主位,吃穿也别被克扣得太厉害, 就真的烧高香了。
至于其他的她从来没想过,也不觉得有什么必要, 毕竟皇帝是历史上有名的端水大师。
哪怕是前两年宠爱最盛的时候,她也没有生出过自己能牢牢霸占着皇帝的想法, 因为她很清楚自己的优势所在,不就是有了系统辅助,容貌越发出色吗?其余的不过是次要因素。
哪日她年纪大了,肯定会再冒出个比她年轻比她貌美比她还要更会做解语花的人, 那时候她大概也可以过上养老生活了。
这就是她对十年之后生活的设想。
而现在回想起来,皇帝对她的偏爱,似乎正是太皇太后去世之后才开始的。
也许是因为她在太皇太后生前表现得足够孝顺?
皇帝对太皇太后的感情浓厚,自然而然, 也会为她那么细致地侍候太皇太后而感到欣慰,高兴。
攸宁觉得有哪儿不太对,但这已经是最符合事实的猜测了。
她坐起身,外面的宫人听到动静进来侍候, 脸一抬露出笑呵呵的两张面孔来,是启祥宫的兰英和玉英。
——这两个名字连同柳英、桂英,本来是最初时候服侍她的四个宫女,后来她们出了宫嫁人,新提拔上来的人本也有新的名字,只是她习惯了顺嘴就会喊出前头的人名,她们就自请改了名字。攸宁自然是不同意的,可宫女二十多岁才能出宫嫁人,她又不忍心她们耽搁太久,所以启祥宫换宫女的频率比旁的宫里频繁许多,到最后她是真的没法分辨出来了,也只好改了。
她二人在启祥宫就一直服侍她梳洗,不过到了乾清宫,能带的人手有限,她一般带的是两个大宫女,服侍这样的事情都是乾清宫的宫女过来。
所以她第一时间想到的就是启祥宫有什么事儿发生了,所以让柳英和桂英回去处理了。
兰英和玉英手下动作不停,笑道:“咱们宫里没什么事儿,是今早就有人来叫我们,说从今往后都让我们跟过来侍候娘娘。”
说着,又有宫人将今日要穿的衣裳和用的首饰摆了几套出来,跟变魔法似地。
嫔妃要在乾清宫换衣服,自然不能指望乾清宫有个自己的衣柜,一般都是宫人提前备好带来。
然而现在摆在攸宁跟前的却并非是她有印象的做过的衣裳,因为这衣裳和首饰的料子太好了,她虽然不能记得自己的每件衣裳,但这么好的她肯定有印象。
只是玉英和兰英并没有任何要解释的意思,她心想,大约是过两天就是她的生辰,皇上特别交代了什么。
皇上人不在,乾清宫却给她摆好了午膳,攸宁只得吃过再走,用完膳,她想到什么,问身边的宫女:“我记得昨天还有个穿粉色的奉茶宫女,怎么今儿没见着?”
之所以记得,不光是因为那个宫女长得好看,还因为她好像有点打量自己的意思。
适应了旁人或是尊敬或是讨好的目光之后,再遇到这么不客气的眼神她就很容易察觉了。
感觉到她目光不对后,攸宁就有了点猜测,多少有些尴尬,虽然知道乾清宫有些宫女实际上也属于嫔妃,但以往这么多宫女都穿戴差不多,她自然也没想到这方面去。
谁知道这个表现得这么明显。
不过大家同为皇帝小妾,五十步笑百步属实没有必要,她自是当做没瞧见。
后来却仿佛瞧见这宫女被人叫出去,后头就没回来,今儿早上也没看见,才想起来问一句。
——希望不是有人自作主张讨好她做出点什么来。
谁料这话一出口,旁边的宫人慌张地跪了下来,说是昨日那宫女没规矩,皇上已经叫人撵出去了。
剩下的话那宫人没敢说,只是有些叹息,好好的本来能晋封当主子的人,就这么撵出去,赐给了外头的小官为妻,一辈子也算是折在上头了,而她到底也没做什么,只是有些没规矩,心大了,妄想着取代面前这位主子。
攸宁本来是担心那些太监做点什么恶事,听到此话说是皇上让人赶出去的,便不欲多问。
毕竟乾清宫的宫女规矩比别处更严。
于是略闲聊了两句,就不再说什么了。
攸宁不知道的是,自己回去以后,皇帝从这宫人处听来了她的反应。
得知她在听到那宫女同人有婚约,出去便能嫁人,就放松了些后,皇帝摇摇头,她的脾性还是太好了些,连个宫女都敢在自己眼皮子底下对她不敬。
眼下也就是她得宠,旁人不敢说什么做什么,日后她稍有些掉下去的趋势,不定有多少人想上赶着把她拉下去呢。
只怕她还以为只要自己和气待人,旁人便也会以和气待她呢!
宫里有几个人是讲理的?渺小如微尘一般的蚂蚁,谁会在意自己走路的时候踩死了多少?
皇帝没再说什么,心里却有了思量。
宁寿宫。
太皇太后去世以后,皇太后与皇帝母子两极为哀痛,均是大病一场,皇帝身子骨好些,好得也快些,皇太后则是落下了病根儿,前些日子下了几场雨又开始腿疼,如今正在将养着。
旁边侍候她的是多年的宫女乌兰,出宫后嫁了人,太皇太后去世,皇太后大病一场,她又回来成了嬷嬷侍候旧主子,正给她按摩着腿,闲话道:“我这一听说主子爷要封贵妃,还来请您的旨意,就为您高兴极了。”
太后也笑了:“皇帝素来孝顺,在我心里,他就是我的儿子一样。”
嬷嬷笑眯眯的:“您从今往后便只管着享福抱孙子吧! 福气多着呢!我今天来的时候,还听人说后宫里的主子们要来给您问安,是要封贵妃的那位主子吧?”
皇太后睁眼看她:“你这是替佟家来打听吧?我就说,出了一趟宫,既然嫁了人,好端端的又回来做什么?原来是他们派到我这老婆子身边来的!”
嬷嬷犹自强笑着:“主子这是什么话?奴才当年是蒙了您赐婚啊,您病了,奴才进来伺候一场,又何必说这话!”
皇太后理也不理,只道:“你回去吧,往后不必再来看我了。”
旁边自有人来将她带走,那嬷嬷却不肯,挣扎了两下子,扑通一声跪倒在地,用力磕了几个响头,哭道:“主子难道不明白奴才的苦心?先帝那会儿就独宠一个董鄂妃,为了让她做皇后,让咱们多过了多少苦日子?主子不记得!奴才还记得!奴才当初不就是为着这个才被送出去的!如今主子难道又要眼睁睁瞧着另一个董”
到了这里,猝不及防听到这些前朝秘辛的宫人也都反应过来,一个近些的宫人立刻解下自己和同伴的荷包帕子塞进了她嘴里。
皇太后也气得不轻:“还不快把你姑姑带下去,送到盛京去!就告诉佟府,说是我的话,她如今身体不好,是得了疯病了,索性和离回盛京去,养老的事情一概我来管,左不过拨些银钱和人手罢了,不用佟家操这个心!”
见皇太后着实是气狠了,一下一下喘着粗气,底下人互相看了看,没了主意,不知道要不要去禀告给皇上,幸而太后的同胞妹妹淑惠太妃早已听得动静,及时赶到。
太医匆匆来了又走,皇太后靠在榻上,面色疲惫。
淑惠太妃坐在她身边,幽幽叹息道:“她也是被当年的事情吓破胆了。”
皇太后挽住自己妹妹的手,安抚道:“当年的事情早都过去了,各人自有各人的运道,如今咱们不还是好好的?如今的皇帝,也不是先帝。只可恨佟家分明知道乌兰的心结,还故意拿这些事情来激她,以此试探我的态度。”
当年乌兰好好的一个人,就因为是她这个失宠皇后身边的宫女,被人欺负也不敢说,怕落下话柄给先帝废后的理由,硬生生把人快逼疯了。
后来她求着太皇太后想了法子,把她嫁给了一个姓佟的侍卫,再后来她成了皇太后,乌兰的丈夫认回了佟家,她以为这样能让她日子好过些,谁料到如今
要是皇帝知道了这件事,以皇帝对佟家的感情,当然不会对佟家怎么样,只好拿乌兰撒气了。这样的算计一个可怜人,实在是太恶毒!
佟家是为了什么?还不是怕贵妃的位子满了,他家再进来的女孩儿没了地方吗?
佟家的当家人有这个想法,未必会这么做,可也耐不住底下人揣摩。
可怜到头来,还是乌兰栽进了这个火坑!
她如今就是要问罪,又能问谁去!
淑惠太妃默然不语。
当年董鄂妃一人独宠,压得别人都喘不过气来,当时的皇后,如今的皇太后一度险些被废,还是董鄂妃求了情才保住皇后之位,听着跟个笑柄一样。而她们姐妹两背后并没有废后那么强有力的家族,若是她俩被废了,那么活着回到家中都是一种奢望。
这也导致她对董鄂妃的态度一直都很古怪,如今也不喜欢皇帝后宫里那些得宠的人物,尽量避免任何的接触。
皇太后对淑惠太妃极为宽容,当年妹妹随她入宫的时候不过十三四岁,成为太妃也才刚刚二十岁,这么多年过去,一眨眼,她在宫城里足足被关到了五十岁,因为不常见人的缘故,她的脾性仍然像个孩子。
她揽着妹妹的肩膀道:“别想那些有的没的,你也瞧见了,皇帝是个孝顺的人,跟先帝不一样的。等过段时间啊,皇帝出巡,咱们也跟着去看看,到时候我就带着你出去骑马,好不好?”
对于皇帝要再册封一位贵妃,如今的储秀宫贵妃反而是松了口气。
她自知自己这个贵妃全靠孝昭皇后遗泽,当得实在是窝囊,要宠爱没宠爱,要宫权没宫权,好在有祖宗垂怜她让她生了个阿哥,总算不是那么名不副实了。
若是这会儿皇上再从佟家娶一个女孩子进来跟她平起平坐,说不定还要胜她一筹,那不就比得她更加难堪了?
皇上对佟家有多偏爱她是知道的。
不过若是从原有的四妃里面提一个上来就好多了,最好是宁妃,她一贯得宠,至少比自己得宠得多,不会显得她特别丢人,再者,她脾气好,两家又联络有亲,相处起来总该比别人和谐一点儿。
最要紧的是,宁妃原本是四妃里头最末的那个,如今一跃而起成了贵妃,只怕那三个多有不服,到时候她跟宁妃联起手来,哪怕斗不过那三个,起码她也不会跟以前似地得躲着她们走吧?
要是其他三个人的哪个,尤其是惠妃,要是她成了贵妃,就是她带着剩下三个跟她打擂台了,自己能打得过才怪!
惠妃处,她听罢消息只是怔了一下,随后面不改色地笑了笑:“宁妃侍候太皇太后和皇上有功,自然该晋封的。”
荣妃笑容满面地望着来宣旨的太监快步离去,待回过头时,眼角一滴清泪划过脸颊,心里说不出的苦涩,她靠在宫人身上轻声替自己解释:“无妨,我只是想起了我的孩子们。”
宫人再不敢说什么,时至今日,没人敢在荣妃面前提起她夭折的孩子们,以至于后宫众人也几乎没人记得了。
足足四个小阿哥啊!
也换不来一个贵妃之位。
如今还有谁记得她的承瑞才是皇上的第一个孩子?
宜妃却并未表现得多么惊讶,她早有预料,她比旁人更清楚皇上偏宠一个人是什么样子,当时立四妃,明面上瞧着像是什么制衡之道,实际上后宫哪有这么多讲究,归根结底是四妃里头没有他特别喜欢的。
如今有了,晋封自然是理所当然。
而当事人攸宁自己却完全没有反应过来。
直到圣旨宣完,身边的宫女扶着她起身,接旨,她都是以一副茫然的神情面对所有人。
一开始柳英和桂英都以为她是高兴坏了,后来却似乎瞧出什么端倪,找了借口把人都赶出去,然后连忙把攸宁唤回神来。
攸宁:“没事,我就是一时没反应过来。”
旁边四个宫女你看我,我看你,却没一个人相信,不过谁也没有拆穿,只是贴心提醒道:“娘娘,过会儿还要去给皇太后和皇上谢恩,你方才在日头底下站久了,脸都汗湿了,还是补一补吧。”
说着,就给攸宁脸颊两侧补了补颜色,力图营造出她是高兴得脸都泛红的效果。
攸宁则在心里叹气,她的养老计划怎么就这么出现变化了?
本来一切都是可控的,她兢兢业业当这个宁妃,时间一到就失宠跑去跟惠妃荣妃宜妃她们去养老,多年老同事,相处起来也和谐,一起笑呵呵看着新人继续花枝招展。
现在她摇身一变成了贵妃,一切就都不一样了。
一下子就多了许多许多的麻烦。
按着规矩,攸宁先去了宁寿宫,然后去乾清宫。
又是一顿折腾得行过礼,攸宁被迎进稍间换了身清爽的衣裳,头发都只是松松挽了个髻,插了两支簪花。
她现在在乾清宫居然都越来越随意了。
皇帝很轻易就识别出她的高兴并非发自内心,问她,她只是自谦,说自己资历不够。
皇帝一直喜欢她的性格,温和,稳定,内里如水一般,这时候却有些不满意了。
这本来是他送给她的生辰礼才是,也是对于她前几年那么操劳的奖赏,可她的反应却让他有些不解,总不能是她压根儿不喜欢升官吧?
皇帝定定看了她几眼,突然回过味来,肯定地说:“你是怕后面有麻烦?”
攸宁立刻想要摇头,被皇帝看了一眼,才低下头去,心中不由得泪流满面,她知道这肯定不是皇帝想要的反应。
可是她已经习惯在皇帝面前不过分掩饰自己的情绪,因为她知道皇帝有时候挺喜欢这样。
皇帝也确实拿她没有办法了,都说女人难以捉摸,可他也从来没见过比攸宁更加难以捉摸的女人。
两人顿时陷入了沉默。
攸宁无法,这一关她总得过去吧,于是只得将自己的职业规划和盘托出。
当她说到自己打算再过十年内,就去跟惠妃荣妃宜妃一起养老的时候,皇帝才终于明白她的反应为什么这么奇怪了,合着自己封她做贵妃,是影响了她日后的“天伦之乐”。
他想笑却又笑不出来,因为她的计划看起来没什么问题,只有一个问题,就是好像全然没有他。
她的每一句话都听着都很有道理,可是皇帝就是听着不高兴。
但是他也有些无法反驳,扪心自问,若无前两年发生的那些事情,这些事情的确是有可能会发生的。
只是皇帝没想到,在自己放弃攸宁之前,她已经先一步放弃了自己。
她竟敢如此!
皇帝觉得自己应该发怒,不高兴,可看着她一副胸有成竹,毫不心虚,实则是害怕失宠,所以提前十年来为此做好准备的可怜样儿,责问的话怎么都说不出来了。
皇帝看着她稍显落寞的脸庞,忽而觉得也许他应该证明,她所幻想的那些事情都不会真正发生。
事后他想起来这个念头,觉得自己一定是被她给激起了好胜心。
她成功了。
因为一想到她此时的神情,他又会再度有这样的念头。
第83章 第八十三章 打卡第八十三天
皇帝亲征了, 宫里却留下了这么一个烂摊子。
攸宁封贵妃本是喜事一桩,可因着那日的事情,皇上不大高兴, 她主动上门去请罪, 他虽然没有让人拦着,但也并未留人。
这样的异常自然被人看在眼里, 又是在这么一个特殊的时候,攸宁打发走几波来打探消息的人,闭门叹气。
要不是不想让自己“失宠”“惹怒皇上”的猜测成真,她倒真想称病不出,躲躲懒儿。
然而她要是真的这么做了, 八成要被人以为是她在心虚。
眼下也只好等了,等皇上送回来的第一批信到达, 她有没有失宠也就一目了然了。
退一步来说,即便她失宠了, 这个贵妃不给她了,只要不降她位份,那她也可以接受,大不了到时候去投奔太后。
早在几年前, 攸宁就因为给太皇太后侍疾的事情得了她的喜欢,更别说太皇太后病重之前的那段时日了,她是如何尽心,这些太后也都看在眼里, 太后是重情之人,不会不肯庇护她的。
——虽说如今的太后想来也在为自己日后的日子发愁,毕竟她空有太后之名,曾经也是靠着太皇太后庇护的。不过只要再过几年, 太后就会发现皇帝仍然需要一个能够尽孝的长辈,而且并非是给天下人做样子,而是她们母子间的情分仍然可以靠着已逝的太皇太后维系,这是她们共同的牵挂之人。
攸宁作为失宠风波的当事人还坐得住,她身边的宫人也只得当做什么事儿都没发生,该干什么干什么。
这日天气正好,攸宁闲着无事,叫人把库房里的东西拉出来晒一晒,祛祛湿气,顺便也清点一二。
——早些清点好自己的身家,等失宠了肯定是用得着的!
玉英拿着账本过来,攸宁扫了一眼发现是旧年的布料,道:“就按着往常的例子吧,只留一部分备用的,还有要赏人的,剩下的你们分了便是。”
按说一个嫔妃每年的份例都是有限的,每一季都要做新衣裳,还要人情往来,紧巴些的还得自己倒贴钱,不过得宠嫔妃自然是不同的。
攸宁每年的份例只是她收入的一小半,剩下的大多都是皇上给的,也有一些是底下人进献的。
旧年剩下的的料子不好上身,存放久了就失掉了颜色,穿出去一眼就能瞧出不对来,不够体面,攸宁也只得入乡随俗,把余下来的料子想个法子处理了。
玉英却没答应下来,而是说:“普通的料子已经照往年例分了,余下这些是特地给了娘娘的,上头还有内务府的印子呢。”
这就是说那些都是逾制的东西了。
攸宁亲自去看了看,对面前摆着一大片的逾制物件儿大吃一惊。
逾制的东西,内务府是没这个胆子送的,但架不住有时候皇上得了什么好东西愿意给她,毕竟规矩从来都是约束底下的人,却约束不了他。
攸宁以为自己不过是偶尔得到一两件,却没想到这几年来陆陆续续能积攒下这么多。
也许这几年她确实是越来越得宠,只是她大多时候闭门不出,只有必要的人情来往才亲自出面,因此感受并不深刻。
——能够感受到的,也只是觉得自己对着皇上比以前更自在了,她还以为自己是逐渐习惯了这里的生活,并没有想到别的地方去,比方说,是皇上对她的容忍度变高了。
逾制的东西当然是不好赏出去的,攸宁翻了翻料子,发现颜色没有太大变化,只不过也确实不能放太久了,便叫人拿去做几件家常穿的衣裳。
宫里没有了皇上,再大的热闹也也掀不起风浪来,不到大半月,很快一切又重新归于无声。
攸宁日常关心着儿子的生活起居,胤禩自打搬出去就开始放飞自我,头一年放纵得有些不像样子,攸宁不忍心派个严苛的嬷嬷让他束手束脚,但也不信任小孩子的自制力,因此那一年时常关注着他的生活细节,直到他独居过了瘾,才放松下来。
不过册子还是隔一段时间都看一看的,毕竟宫里总是有各种各样的规矩,母子俩不能每天见,她也不是很信任底下的人。
这不,这次她就从他的食膳单子里发现了变化,许是十一岁了,他开始长身体了,最近吃的东西多了,点心次数也要得多了。
攸宁难得起了兴致,用起系统赠送的美食光环,给胤禩做了些自制小零食送过去。
剩余的部分则自己吃了些,又给身边的宫人们分了几口,大家都高高兴兴地品尝起美味来。
桂英奉命去阿哥所送东西,很快就回了启祥宫,柳英恰巧在殿外,冲她使了个眼色,意思是给她留了些吃的。
桂英却只是叹气。
柳英连忙凑上前来给她卷帘子,低声问:“没大事儿吧?”
桂英面色凝重,柳英不免心里一沉。
桂英进去把自己所见一五一十说了出来。
这个点儿阿哥应当是在阿哥所休息的,桂英虽说是去送吃食,但跑腿这种小事哪用得着她这个大宫女去,她去是为了替娘娘看看阿哥。
谁料这一去练阿哥面儿都没见着,问了人,只说是阿哥还在校场上,暂时没回来,又说人很快就回来了,让她略坐一坐。
那回话的人神色如常,桂英起先也没当回事儿,略坐了坐,她就打算回来,从院子里一路出来,里头的人也没什么不对的,她反而起了疑心,无他,八阿哥素来喜爱洁净,虽然喜欢玩闹骑射,但回来第一件事就是洗漱,她当年做小宫女的时候,就见八阿哥身边的小太监们天天都累得很惨,但笑得很开心,一问才知道是给阿哥抬水的,经常能得阿哥赏。
阿哥所里伺候的不可能不知道这个,备水当然要掐着准点,但他们不慌不忙的,可见阿哥这个时间不会来已经有一段日子了,以至于他们习惯了这样。
这也就罢了,阿哥一时兴起也是有的,可是,娘娘这边的册子上却是半点没有提这个。
他们既然瞒着,那必然是有什么事儿。
再一想,近来娘娘这边的麻烦事儿,不免心里有了不好的猜测。
攸宁听罢面色也沉了下来,她跟桂英想到的是一样的。
世上巧合纵然多,但前脚她‘失宠’,后脚胤禩那边有了变动,就容不得她不多想。
或者说,对于孩子,多小心也是不为过的。
皇子的课程繁多,皇上一贯也是要求严格,但是对于年纪小的阿哥,只有一项课程是皇上要求不高的,就是骑射,用他的话来说,小孩子身子骨还未长开,运动过度反而损伤筋骨,所以叫人格外注意。
所以攸宁一听到校场就警觉起来。
她抬手叫人去太医院一趟:“这个时候阿哥还在校场上,实在是辛苦,叫人调配些解暑汤药送过去。”
桂英抬头,实在是自家主子突然转变了行事风格,叫她有些疑惑,若按着往常,自家主子是不喜欢兴师动众,惊动太多人,起码要把八阿哥叫来了解了情况,才会做出反应。
不过她并未出声,隐隐觉得主子这么做是有原因的,毕竟这会儿也不是以前。
攸宁也觉得自己这会儿看事情的思路变了,若是往常,她自然是要第一时间弄清楚胤禩到底怎么了,然后再想对策。
现在她想到的却是,以后宫众人对她的关注程度,要是她们知道出了什么事情,必然会好奇上门打探,就算是冷眼旁观的,看她的眼神也一定会不一样。
她也相信自己在后宫倒不至于人缘这么差。
那就是这件事情她们也不知道,包括前头那些阿哥们的额娘,甚至是和五阿哥联系更紧密的宁寿宫。
这倒是奇了,有什么事儿值得这么多阿哥联起手来瞒着人的。
校场。
喝到解暑汤的三阿哥,四阿哥,五阿哥,七阿哥以及八阿哥面面相觑。
几位阿哥们自然是不肯委屈了自己分毫,大喇喇或坐或站在早已搭好的凉棚下边,饮着解暑汤,旁边自有小太监们给揉肩按腿扇扇子。
三阿哥咽下最后一口汤药,拿过旁边太监的扇子自己慢悠悠扇着,虽然热得头晕还是保持着在场大哥的范儿,苦口婆心地关心弟弟身体:“你们啊,年纪还小,得悠着点儿?”
四阿哥坐得端正,仰脖子喝完汤药,盯了一眼不远处站在阳光底下,满脸愁苦的骑射师傅。
五阿哥跟七阿哥相互搀扶着,一副难兄难弟的模样。
八阿哥仗着哥哥们的关爱,自己躺了一张椅子,被小太监扶起来,喝了一口汤药瞬间喷了出来,苦着脸喊:“这汤里加了黄连!”
几个哥哥一点也不友爱地哈哈大笑起来。
三阿哥笑得最畅快:“老八,宁额娘这是在说你哑巴吃黄连呢!”
他虽然是哥哥,但实际上并不热衷于骑射,一开始只是以为骑射师傅有意在锻炼老八,故而没放在心上,还饶有兴趣看着四弟跟八弟较劲儿,然后扭头围观五阿哥这个滥好人和七阿哥这个好哥哥关照八弟。
时间一长,他也觉出味儿来了,这是在故意为难八弟。
发现的时候自然是很不高兴的,但是男子汉大丈夫,总不好遇着点事儿就回家找额娘吧,因此就带着几个弟弟一起撑下来了。
那骑射师傅背后也不知道是什么人在指使,总之是个没骨气的,几天下来就不敢了,这样的轻易退缩反而激起了几个阿哥的脾气。
爷是你想糊弄就糊弄,想不糊弄就撒开手放你跑掉的那种人吗?
必然不是!
因此到了这会儿,下不去台的人就成了那骑射师傅和背后的人。
大家伙儿在八阿哥的提议下,都想看看这个骑射师傅病急乱投医会投到何处去。
而且,想想能为汗阿玛和太子二哥揪出一个朝廷奸臣来,那是多好一件功劳啊?
他们本以为这骑射师傅的骨头会和先前一样软,被他们逼迫几天就不打自招了。
谁料不是如此,
到了现在,彼此之间僵持住了。
让几个皇子认输?那是决计不可能的事情。
然而这个骑射师傅居然也对人忠心耿耿,到现在了都没露出一点求饶的意思来。
第84章 第八十四章 打卡第八十四天
攸宁等啊等, 不多时胤禩就自己回来了。
瞧着全须全尾的,除了累了点瘦了点没什么大事儿。
胤禩自己也道:“额娘,真不是什么大事儿, 校场上也不是我自己一人, 三哥四哥五哥七哥他们全在呢。”
这事儿被额娘知道了就没什么继续瞒着的必要了,胤禩一五一十把事情的经过说了出来, 但很明显也是在避重就轻的,装得若无其事的样子。
攸宁只感觉到阵阵心酸,哎,前些时候的风波胤禩肯定是知道的,她还想着要不要把他叫过来聊一聊, 让他别听了别人的多想,但是又因为涉及到她跟皇上之间的那一点小别扭, 所以她把风波的源头给含糊过去了。
现在想想那个时候胤禩应该就想多了。
他是土生土长的古人,对于宫里失宠嫔妃的印象除了见过的不得宠嫔妃也没其他的, 可能在他心里,自己这个额娘是正在粉饰太平,一边伤心失意,一边还要若无其事地应付别人, 还要宽慰他这个孩子。
所以察觉到自己被人为难的时候,他才把这事儿瞒得严严实实。
看着他表面上云淡风轻的,攸宁知道他心里也不好受,
胤禩出生的时候, 她已经算是得宠的嫔妃,而他出生之后,自己的位置更是节节升高,他几乎可以说是在父母的宠爱和旁人艳羡讨好的目光中一点点长大的, 身上带着显而易见的傲气。
就算攸宁时常向他灌输什么居安思危,可是这个年纪的孩子,只怕远远想不到自己与生俱来拥有的一切会骤然失去。
然而这一次小小的风波,就这么波及到了他身上,内务府那些额外的讨好一度让他苦恼,因为它们会令七哥难难堪,所以即便消失了他也不会放在心上,只是担忧额娘的处境。但他从来没想过,在上书房的自己也会被并不放在眼里的人刻意为难。
他的功课还和以前一样用心,但是以前得到的夸奖却变成了挑刺,还连累了身边的伴读挨打,校场上的表现则更不必说,有一次他险些落马,还是被七哥和四哥及时救了下来。
这些于他而言也不过是小小的打击,只是有些烦不胜烦。可为着这个去惊动额娘,反而会惹她担忧,写信给汗阿玛,那也太孩子气了,思来想去,他决定先去探探太子二哥的口风。
谁料进得了毓庆宫,也没见上太子一面,过后也并未有任何消息传来。
七哥担心他,想要去同人理论被他拦了下来,他也不想连累他。
四哥似乎也察觉到什么,借着补习的名义光明正大留下来陪他,而有置身事外意思的三哥见几个弟弟都留下,不能不顾及他兄长的身份,也一并留了下来。
胤禩仍然笑嘻嘻的,越是这个时候,他越不能表现出软弱来,对着身边的伴读不行,因为他是他们的主心骨,即便是对身边这些亲近的兄弟们也不能,一个遇事就退缩不前的人有什么可值得帮助的?
即便帮了,也与施舍无异。
而他要的不是施舍。
自然了,后面这些想法,胤禩没有说出口,他知道额娘一贯都觉得,他这样的“成长”是用不开心换来的,其实这话未必是错的,他只是觉得有很多东西比宣泄情绪更重要,这是他从阿玛身上学到的。
阿玛如果知道他已经懂得这些道理,一定会夸赞他,而额娘知道了,大约会先心疼。
额娘有时候总是很矛盾,她没有溺爱他,也会经常用各种各样的例子来教育他,可是遇到事情的时候,她还是会觉得孩子就应该躲在父母的羽翼之下。
她的羽翼既安全又舒适,胤禩很喜欢,总有一天,他也会拥有这样的羽翼,用来庇护额娘。
攸宁不知道这些,她听到胤禩说他们兄弟的谋算进了死胡同,就笑了:“我还以为是什么大事?既然那是你们的师傅,你们不好处置,何不去找太子呢?他如今留下监国,这些事情合该让他来处理。”
胤禩呆呆看着她,显然有所顾忌:“可是”
攸宁这时候才感觉胤禩还是个孩子,跟大人看事情还是不一样的。
她道:“你是觉得这件事有可能跟他有关?未必是他授意的,但是也只有那边有这么大胆子。要是其他人,也没这么大胆子,更顶不住这么多阿哥的压力。”
胤禩不语,他心里正是这么想的,虽然他跟太子二哥的关系不错,没仇没怨的,按理来说,他也不会这么做,但是他是太子,是储君,储君会跟臣子讲道理吗?
不会。
攸宁笑呵呵的:“事情到了他手上,为着他这几个兄弟,他就是不想查也必须要查,查不到也要推出来一个大家都满意的替罪羊。”
胤禩神色一动:“额娘是说,让众位妃母一起向太子施压?”
就算太子想要维护自己人,也要看其他阿哥的生母愿意不愿意。
虽然宫里拜高踩低,欺软怕硬一向是常事,嫔妃之间分个高低就罢了,大家的孩子都是皇上的子嗣,暗地里讨好哪个不讨好哪个是奴才们的自由,明面上要是敢克扣了,皇上头一个要发落人。
胤禩微叹:“到最后还是要劳烦额娘了。”
他本想自己解决这件事情,好让额娘知道他不会任人欺负,可以为她分忧的。
攸宁还以为他是觉得这个法子不够光明正大,笑了笑说:“你们的想法其实很好,若是换个人兴许就招了,偏偏这是你们的师傅,他以身份压人,就不能怪我们效仿他了。”
胤禩笑着应是,母子俩又闲谈了一阵,然而直到在启祥宫用过晚膳,他还是没有要离开的意思。
攸宁心里一软,抬手叫人来伺候笔墨,道:“前些时候就想着给你阿玛写信了,今儿你也在,正好把这事儿说了?”
胤禩一脸惊讶,眼睛睁得溜圆:“直接写吗?阿玛毕竟在前线,会不会有些小题大做了。”
他不想因为这些小事,让额娘的处境变得更加艰难。
可是现在看着额娘的神情,似乎也并不是那么为难。
攸宁已经准备措辞了,她本来就有这个主动写信求和的想法,谁叫皇上是她的顶头大老板呢?
跟老板闹矛盾,总不能等着人家主动来求和,当然是自己主动去搭个台阶,好让他顺着台阶下。
她想着,扭头问胤禩:“你用剩下的伤药还有没有?效果如何,给我拿一些过来,我给你阿玛也送过去,写明了这是他儿子近日亲身试验过的,叫他放心用,不够还有!”
胤禩万万没想到自己额娘的告状方式竟是如此
他还以为额娘会委婉着诉苦,或是用旁的方式小心暗示,尽量不惹阿玛烦忧。
难道是之前是他想岔了?
无论如何,现在额娘的状态都令他放松不少。
目送胤禩背影离去,攸宁渐渐收起了笑容。
她有时候也觉得自己想得太简单,失宠后的生活不是就能好好养老那么简单,以前有意无意得罪过的或是看她不顺眼的,肯定会落井下石的。
只是不那么想,她也没有别的办法。
好在胤禩已经长大了,后宫的事情不会牵连到他太多,而这一次有心人的试探,他也应对得极好。
若是她真的失宠了,这一次恐怕她真的帮不上他太多。
只可惜背后那些小人看走了眼。
攸宁回屋去换了身出门的衣裳,出了启祥宫,就和正在永寿宫外的宜妃打了个照面。
宜妃仿佛有些顾虑:“你来了?”
攸宁知道她在担心什么,旨意已经下了,她就是名正言顺的贵妃,按理应该是她们来启祥宫请安,这会儿惠妃和荣妃却没有半点动静,显然是等着她呢。
“她们要的不过是这点面子,给她们又能如何呢?”
攸宁笑笑,如今她有了里子,从今往后都要压她们一头,现在何必在意这些小节。
进了永寿宫,跟许久不见的三妃聚了一次,攸宁才知道大家伙对东宫已然有所不满了。
自打皇上亲征,太子监国,东宫里头的几位太子嫔妃可是抖擞起来了,整日朝着内务府要这要那的,毕竟好东西就那么一点儿,东宫分多了,后宫就分少了。
三妃虽然不是她们的正经婆婆,可那些也并非是正经的儿媳,自然忍不下这口气。
尤其惠妃,大阿哥随着皇上出征,他院里的大福晋有有孕,惠妃少不得要多关照两个孙女儿,才知道阿哥所的东西也不如往常了。
几人聚在一起议论着,有了共同的敌人,先前的嫌隙也就不算什么了。
攸宁忽略里头拱火叫她当出头鸟的话,十分善解人意地道:“跟皇上说了,等他回来黄花菜都凉了,你们谁能等得了?何况他在前线事务繁忙,咱们难道为这点小事去告状不成?咱们在后头也难见到太子,不如去宁寿宫请太后为咱们转述,缺点儿东西倒是不要紧,只是阿哥们的课业要紧。”
惠荣二妃对视一眼,各自挪开目光。
好听的话都叫你给说了,说要告状的是你,说不要计较那点子东西的也是你,到头来太子没准还要谢你没有把这点小事闹大,损了他的声誉,从前竟没看出来宁妃是个能说会道的。
哪怕有心不答应,可也不能不为了孩子们着想,再叫太子的人这么没规矩下去哪还得了?
日后不是更不把她们和阿哥们看在眼里了?
第85章 第八十五章 打卡第八十五天
攸宁知道惠妃和荣妃是在撺掇她去挑头, 但事儿都主动找上来了,她也没有躲着不出声的道理。
翌日,众人前往宁寿宫请安, 太后果然问起了太医院送解暑汤之事。
攸宁只道, 是自己得知几个阿哥日日顶着烈日在校场上,着实辛苦, 所以才令太医院送些汤药过去。
太后对这些孙辈也算关心,听了这话肃然道:“那必定是身边的人伺候不周,怎么能让阿哥们不顾惜自己胡来?”
这话本来就是些场面话,谁都知晓太后接下来会让太子去关照自己的弟弟们。
最后这事情也就这么解决了,哪怕是近来慢待八阿哥的奴才们, 碍着太子亲自出马也不敢再做什么了。
毕竟宁妃的性子一贯温和,从不与人红脸, 对着嫔妃都能避则避,对着太子就更不用说了。
——皇上这会儿还在外头亲征, 后宫嫔妃哪会在这个时候跟太子对上?自己讨不了好,还有可能因为不识大体令皇上不满,何必呢?
因此,谁也没料到, 宁妃会在这个时候站出来反驳太后的意思。
攸宁坐在太后身边,笑着说了一句:“您说这话,我就要给八阿哥身边侍候的人喊冤了,他们尚算用心, 只是如何能干涉得了阿哥功课上的事情?”
这话一出,满室寂静。
昨日自以为和攸宁通过口风的惠妃和荣妃也懵了,她们知道宁妃心里头不痛快,更知道等皇上回来了八成要给她出出气, 但那也不管自己等人的事情。宁妃那个性子是威风不起来的,看她心里都这么不痛快了,也只敢去找太后向太子小小施压,能做出什么过分的事情来呢?
谁能料到,她今日真的是来通过太后给太子施压的,而非她们所以为的那样“暗示”。
太后则不去理会她们私底下那些心思,皇帝出征了,太子监国,她只有一个任务,做好一位名义上的长辈,只要端坐在宁寿宫,等着太子每日来请安刷一刷孝顺值便好了。
她不管事儿,但前提是太子把事儿都管了,自然就没有她要管的事情了。
可今日宁贵妃为了孩子把状告到了她这里,她就得管一管,否则孩子出了事儿,皇帝回来她怎么交代。
——她也相信以宁贵妃的性子,不会拿孩子的事情来开玩笑。
太后忙问:“贵妃,这话怎么说?莫不是阿哥们的功课出了岔子?”
攸宁忙道:“阿哥们的功课,我不大清楚,一切都是皇上作主。我只是听皇上说过,小孩子身子骨未长成,骑射上不可练习过度,恐怕损伤了身体,所以叫人时刻注意着。因此,昨日我知道八阿哥还在校场上,还道是骑射师傅加了功课,想着天气热,才叫人送了解暑汤去。”
这番话说得滴水不漏,任人怎么曲解,也没法说她溺爱儿子,更没法污蔑八阿哥娇生惯养,不成器。
而以她的得宠程度,皇上对她叮嘱这些也完全是有可能的。
太后听了这话果然道:“还是阿哥们的身子重要些,旁的功课也就罢了,骑射之事怎么能由他们任意胡来?”
说罢召了近前,吩咐她去毓庆宫清太子过来一趟。
攸宁正领着众妃要退下,太后摆手道:“何必在意这些虚礼。”
不多时,太子到了宁寿宫,看他模样似乎有些惊讶,听了太后所言后,更是郑重表示自己立刻去上书房问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