攸宁待孩子的亲昵,可以算是宫里的独一份儿了,像是洗手擦脸这些琐碎小事,极少有嫔妃会亲自动手。
皇上起先并不很适应,不过也没说什么,如此习惯下来后,倒觉得颇有几分普通人家的温情。
就如同现在,他携着攸宁的手进了里屋,八阿哥脸红彤彤的,摇摇晃晃行了礼,不等人喊,就飞快冲到人跟前,抱着皇上的腿,仰头“阿玛,阿玛”的喊个不停。
八阿哥这么兴冲冲地过来迎接,皇上也极给面子,乐呵呵把人抱起来,举高放低玩得不亦乐乎。
攸宁趁着这会儿到了门口,旁边柳英悄摸进来了,后头远远跟着个低头的小太监,问了才知道去迟了一步,果酱没要来,说是贵妃处差人要去了不少。
宫里住着这么一大群主子,又是年底,正是大量用东西的时候,果酱这东西保存不易,一时短缺了也是有的。
攸宁回头看了眼父子俩玩得正起劲,估计一时半会儿八阿哥也记不起来,就道:“把咱们晒的那些桃干拿去膳房,用白糖裹了应付他吧。”
这一晚上,八阿哥果然也就没想起来。
到了第二天的清早,攸宁半梦半醒时,就听到外面阵阵吵嚷,似乎还夹杂着她儿子的尖叫,短时间内没有消停的痕迹。
她睁眼起身,躺着的时候还没觉着怎么,站起来的时候膝盖处却猛地一酸,脚步没有迈出去,整个人却不受控制歪到了一边。
情急之下,攸宁想也不想就抓住了身边的案几,结果就是她连同案几一起摔了出去
冬天的地毯又厚又软,攸宁摔上去倒没什么大碍,只是崴了脚。
她自己说没什么,身边的宫女们却不能当做什么都没发生,柳英近来愈发的有大宫女的样子了,发话责罚了本该在门外当值的宫女。
一大早就闹腾的八阿哥也被攸宁罚站了,早晚各半个时辰都要灰溜溜站在角落里,不许跟人说话,不许吃东西,不许玩玩具,在攸宁脚好之前都不能额外提要求。
这对一个一直以来想要什么,就能得到的孩子而言,无疑是最残酷的。
小胤禩背着手站在窗下的角落里,背影也显得格外悲伤。
攸宁看着只觉得好笑,半个时辰罚完,也快到了皇上该回来的时候,攸宁知道他一贯重视孝道,他的责罚胤禩肯定免不了。
赶在这之前,她把胤禩叫了过来,她从不觉得小孩子什么都不懂,就可以随意糊弄,更不想让他在周围人的影响下把这件事想得多么严重。
她的伤不是胤禩造成的,他无需因为这点伤而愧疚不安,如果非要反省,那也是这伤是因为她着急要去看胤禩。
是她难以启齿,但始终拥有的对自己血脉的爱。
攸宁这么解释着,并不意外看到胤禩懵懂的表情,她心里笑了笑,摸着他的小脸叮嘱:“你只要记住,额娘崴了脚不是你的错,额娘只是太着急想要看你了,对不对?”
胤禩乖乖地抱住了她的腿和膝盖,在她的注视下点点头。
攸宁才又继续道:“所以啊,下次胤禩有什么很着急的事情的时候,就可以这样叫额娘,额娘一定会听到的?对不对?”
胤禩继续点头,眼神却有些飘忽了。
好半晌,他有些忸怩地跟攸宁认了错,承认自己不该一大早起来就这么折腾。
随后他趁热打铁,试图让攸宁替他向阿玛求情。
被攸宁笑眯眯地拒绝了。
皇上远远地就看见有个小人站在启祥宫门口,走过去后就看见胤禩乐颠颠地跑过来,口里亲热无比地喊着阿玛。
换衣服换鞋子他也都跟在一边,左一句“阿玛你累不累呀”,右一句“阿玛你吃果子不”,等他靠在炕上歇着的时候,胤禩也脱了鞋往上爬,拦着攸宁说:“我来!我来!”
说着就举起小拳头一下一下轻轻砸在了皇上肩头。
旁边攸宁看得忍不住要笑,跟皇上对了个眼神,就更憋不住了,于是努力别过头去。
皇上摸着自己儿子长出一圈青色毛茬的脑袋,心里受用着,嘴上却逗他,问他今天都做了什么?
胤禩低着头不肯说,含含糊糊了半天,忽然紧紧抱着他的脖子说:“阿玛,胤禩好爱你啊!”
攸宁在旁边险些喷笑出来。
皇上却被他说得先是一愣,然后他瞪了攸宁一眼,知道这些胡话肯定是她教了胤禩的,要不然胤禩能知道?
但是这一瞪显然没有什么威力,因为他自己的嘴角都忍不住上扬了,眼睛里慢慢都是笑意。
“嘴里胡说什么呢?嗯?”
皇上边问边轻轻在儿子屁股上甩了一巴掌。
一点力都舍不得用。
胤禩就知道这个法子奏效了,靠在自己阿玛怀里又连说了一声,这还不算,还伸手示意攸宁抱他,在她脸颊一侧亲了一口,告诉她:“额娘,胤禩也最爱你了!”
即使这顿罚最后也没能逃过,胤禩的热情也没减分毫,谁叫皇上前脚把人罚了,后脚内务府就把新得的果酱都送来了。
经此一事,胤禩发现了一条让长辈更喜欢他的妙计。
在慈宁宫,攸宁听他抱着太皇太后这么说的时候只觉得尴尬,身边的惠妃宜妃打趣就不必说了,连皇贵妃连上都浮现出笑意,说八阿哥的性子活泼多了,要是四阿哥能像弟弟一样就好了。
虽然这么说,但她面上的神情,很显然并不是这么觉得的。
四阿哥的性格,在诸多兄弟中也许不是最能讨人喜欢的,也不是最出众的,但是在皇贵妃教导下,一个才四岁的孩子就能举止有度,也可以说一声极好了。
在一连串夸赞四阿哥的话语里,德嫔显得并不算出众,甚至因为多了一层生母的关系,显得有些内敛了。
皇贵妃并没有对她多看一眼,德嫔自己面上也只有淡淡的笑意,若不是攸宁特意留意,只怕也察觉不到她多看向四阿哥的一眼。
上首太皇太后、皇太后、皇上和五阿哥、六阿哥、八阿哥祖孙父子情深,院外三阿哥和四阿哥凑在一块儿玩耍,皇贵妃则与众妃凑在一块儿说着自己的阿哥和公主们。
明明身居高位,却连一句话都难插进去的贵妃悄悄攥紧了帕子,没由来地感觉到格格不入,随之而来的就是难堪,无论是皇贵妃还是四妃,都从来没把她当回事儿。
就连皇上,他也是更喜欢自己的孩子,她心心念念的一道吃食,哪怕在皇上跟前提过几回他也没有放在心上过,他却能记得八阿哥喜欢。
瞧瞧内务府对着她话说得多么好听,可也盖不住她连点东西都要不到的窘迫事实。
她不由怀疑起了家里让她进宫时说的话,别说博宠了,就连姐姐的光她又能真的沾到多少?
这里头这些人才真正是一家子,她分明就是外人,就算皇上看在姐姐的面子上待她好几分,可他也不可能强压喜欢的女人来讨好她。
第67章 第六十七章 打卡第六十七天
又是一日众人带着孩子们去给长辈请安。
太皇太后上了年纪, 精力不济,由太后和大公主陪着歇息去了。
等到她睡下,太后才携着大公主避出来, 转而去看一众年幼的孙子孙女玩乐。
偏厅里, 众人有一句没一句的闲聊着,话头不知怎么就转到了今儿称病没来的贵妃身上。
宜妃做关切状:“这个天儿身上不好可受罪了, 回头我把我那儿用着好的方子让人送去,你们呢?”
攸宁垂眼掩饰着笑意,贵妃前脚托病,后脚一等公府的太夫人就递了牌子进宫,这么一唱一和, 谁还猜不出贵妃就是为了让娘家人进来看望才称病的。
按理说这也不稀奇,宫里从太皇太后到皇上, 皇贵妃,都不是会故意嗟磨人的主儿, 得脸的嫔妃病中想见一见家人也是人之常情,求到皇贵妃那儿没有不准的。
但这也不代表她们会随意提这个要求,就算是皇贵妃自己要见家人,除了年节命妇们来请安和皇上格外恩典外, 她也极少随意叫人进宫,总是有理有据叫人挑不出毛病来。
这样一来,直接求到皇上那儿去,多少有点下皇贵妃脸面, 而皇上非但没怪罪,还允准了,难免让旁人有些不平。
鉴于宜妃先前就同贵妃有嫌隙,她说这话也算正常。
皇贵妃神色淡淡:“我可不抢你这份功, 只叮嘱太医用好药罢了。”
她与贵妃不过是见了面才说两句话的关系,不至于要对她嘘寒问暖,也不乐意自降身份去奚落一个小丫头。
宜妃不以为意,以皇贵妃的性子说出这话来才正常,惠妃与荣妃,她也没指望这二位年长的姐姐愿意跟她站在一块儿,因此她的眼睛只盯住了攸宁。
攸宁只是笑,等到她盯着自己时,才跟着说不愿意跟她抢这份功劳,果不其然看见她气闷的模样。
一时屋内几人交换了个眼神,不约而同露出了笑意,看得宜妃愈发的气恼了。
这边都是些熟人说说笑笑,气氛轻松无比,储秀宫中的氛围就没这么好了。
舒舒觉罗氏坐在贵妃身边搂着她,母女俩把宫女支开说了一阵子心里话,贵妃才收敛了,任自己额娘取了脂粉给她脸上扑了一层。
舒舒觉罗氏自己年轻的时候就是最会察言观色的,凭着这门功夫,她生生从一群妾侍里争到了遏必隆的宠爱,因此哪怕贵妃一句多余的话也没说,她也能看出贵妃心里不舒服。
有心要劝,临了又把话给咽了回去。
自己一手宠大的小女儿,不同于前头认真教养过的先皇后,她的性子自己最知道不过,就算是这几年来有所收敛,骨子里还是那个样儿。
她能劝得一时,劝不了一世,只好盼着她早日习惯适应了。
贵妃也早就察觉了自己额娘那不赞同的表情,很识趣地什么都没说。
她只是心里一直堵得慌,无人倾诉,方才哭了一场也就罢了。
不多时舒舒觉罗氏就该走了,贵妃依依不舍送她出了储秀宫,一冲动险些把人叫下来留饭,终归没有这么做。
回了一等公府的舒舒觉罗氏,面色却没有在宫里的时候那么好看,想着送她出来的宫人说的那些话,心里更是气恼。
早早等候着的一等公法喀迎上来,看着她的脸色立刻就瞪起了眼:“额娘”
他猛地一挥手让人退下,转头眼神凶狠道:“是姐姐不好?那郭络罗家莫非还没吃到教训不成?”
舒舒觉罗氏看不得他这样子,皱眉道:“说过多少次了,娘娘在宫里住着怎么会不好?”
法喀含糊应了一声,径自坐下道:“那就是别人了?”
舒舒觉罗氏喝着茶没忍住看了他一眼,被法喀察觉,他紧追着问,语气很不好:“瑚家是不是?哼,他们家算个什么什么东西,靠个女”
这话音最终在舒舒觉罗氏愈发恼怒的眼神中低了下去。
他起身潦草告退道:“额娘,儿子还有事,先走了。”
舒舒觉罗氏喊了一声没叫住人,不免气闷,然而也知道这个儿子的脾性素来大些,又不是很要紧的事情,只得随他去了。
攸宁近来总觉着贵妃有点躲着自己的意思,然而细想这话又很没有道理,她堂堂一个贵妃,宫里人哪怕没有上赶着巴结她,也没人敢轻视,只有人想躲着她的,哪有她看人眼色的时候。
她把这想法摁下去,自不再放在心上了,胤禩一日日的长大,她操心的地方也越来越多,还有家里的三妞妞都十五了,虽然不至于现在就嫁人,但也是时候相看了,免得同龄条件不错的男孩都被别人给挑走。
就这么忙忙碌碌半个月,她从皇上那儿打听了几家人的家风,把那些家风不正,不学无术,整日只知道吃喝玩乐的人家排除出去,倒是暂且定出来了几户人家。
皇上笑话她阵仗大,不知道的还以为她这是要嫁个公主,攸宁却没觉得有什么,瑚家自来是没什么家教可言的,几个孩子都是自由生长,瑚大因为是大哥,年岁大了之后才稳重了些,原身不必多说,是个再老实不过的人,三妞妞性格和原身有些相似,又因为瑚夫人性格要强,三妞妞和最小的费扬古被管教习惯了,事事都只知道听人的,没什么主见。
近几年攸宁也仔细给她挑了嬷嬷教导,着重强调了要培养她的性格,却没怎么见效。
这要是给她挑个厉害些的人家,指不定被欺负了也不会往娘家说。
至于让她低嫁,指望靠攸宁的身份压得她夫家抬不起头来,就更不可能了。
一则,贫贱不等于人品好,到时候人家打着三妞妞旗号上来要钱要物什么的,瑚家是给还是不给?二则,瑚家作为靠兄妹俩裙带关系上位的人家,本来就有些尴尬,三妞妞要是嫁得不好,将来出去社交岂不是更尴尬了。
攸宁只要想着三妞妞那性格就头疼,再一想她底下的费扬古,不是什么聪明孩子,性子和三妞妞如出一辙,好处是不担心他出去仗势欺人惹出祸端,终归是个男孩儿,婚事上也不担心被人欺负死,坏处就是,靠着哥哥姐姐养也不能养一辈子,将来胤禩长大了,只好让他照拂这个不成器的小舅舅了。
再扭头一看,胤禩正跟宫女玩捉迷藏玩得正起劲儿呢,攸宁脸上不免带了几分笑意出来。
他是个从小被宠爱着的孩子,性格跟内向简直搭不上半点儿的边,谁都能抱一抱亲一口,见了人不是说“爱”呀就是说“喜欢”呀的,极会哄人开心。
攸宁朝朝着他招招手,哄着他出去找五阿哥玩去了,这才看向一边时而赏花时而品茶,就是不肯说正话的宜妃。
她也不急,就附和着说些有的没的的话。
说来也不是什么大事儿,就是近些日子宜妃不知怎么,跟贵妃暗地里别起了苗头。
宫里人最在乎的就是体面,讲究看破不说破,宜妃本也没做什么,爱去哪个宫里都是皇上自己的事儿,耐不住生辰那日枯坐了一日没等来皇上的贵妃怒了,一状告到了皇贵妃处。
皇贵妃本着息事宁人的意思,特找了攸宁过来说和,谁让她跟宜妃年纪相仿,往常因着孩子们,来往也比较多。
静心等了一会儿,宜妃自己就有些坐不住了,往前坐了坐道:“今儿凭谁来,我想着也不该是你啊?”
攸宁心中微动,宜妃最近闹起来的原因,她大概心里还有数,前些日子宜妃这里可是赏出去不少上好的丸药,再结合她针对贵妃的行动,不难猜出是两家人在宫外有了龃龉。
郭络罗家自然是比不上钮祜禄家的,斗起狠来难免落了下风。
这跟她又有什么关系?
攸宁心里隐约有了猜测。
第68章 第六十八章 打卡第六十八天
和安进宫是最便宜的, 攸宁不多时就知道家里发生了什么事。
自打家里境况好些,就准备把费扬古送到学堂里读书,费扬古为人木讷, 也不是好学的, 倒是对一些旁门左道有兴趣,那些专收优秀学生的官学自然是进不去, 家中给寻了个普通学堂,只当是让他识几个字,生活上不被人忽悠,外加锻炼下身体。
后来她封嫔封妃,家里大有起色, 费扬古年龄一到,就顺势进了官学, 结识了一帮不学无术但也不肆意妄为的同龄人当玩伴。
这帮人整日吃喝玩乐,好在也不惹大祸, 不仗势欺人,瑚大忙着没时间管他,瑚夫人好容易苦尽甘来,也不舍得对孩子苛责太过, 干脆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而费扬古只是心思不在正经学习上,对别的都有兴趣,还曾亲手做过一根可伸缩的金箍棒送进来,现在还是胤禩最喜欢的玩具之一。
如此, 攸宁得知后也没有强行要求什么,若是做个手艺人能养活自己,虽然不算正经营生,也勉强算有一技之长了。
然而前些日子, 费扬古一帮人不知怎么和官学另一帮人起了冲突,两方打得两败俱伤。
自那之后,更是冲突不断,费扬古居然还主动提出要学些拳脚功夫,瑚夫人看他愿意上进,就没再深究,更没有惊动别人。
谁知这一回,是在官学外面打起来了,伤亡不少,费扬古算是最终的那个,断了一条腿,如今正在家里将养着。
到这时瑚夫人瞒不住了,才让瑚大知道事情原委。
瑚大想到的比瑚夫人多些,这个年纪的男孩气性大,有冲突动了拳脚是正常的,他也是从这个年纪过来的,打架更是家常便饭。
正因如此,他才能知道里头的蹊跷,回回冲突,费扬古不是第一个冲上去的,也不是最能打的,怎么偏偏他每次都受伤最厉害?
于是就猜出来是有人在刻意针对。
问了费扬古,他不知道自己得罪了什么人,跟他一帮的伙伴也是吃吃喝喝就满足的人,没有刺儿头惹是生非。
瑚大进而想到了自己身上,他得罪的人海了去了,排除起来就是万难,能小心眼报复到费扬古身上又不敢牵扯人命的,只怕也是个胆子小的小人。
奈何只有千日做贼的,没有千日防贼的,这些小手段防不胜防,费扬古要是一直遭罪下去,他也不放心。
这要是放在别人身上,宫里还有个贵为嫔妃的亲姐姐,兴许下回就带着人打上门了,费扬古却没有这么大胆子,瑚家也不会叫他去做的。
再者,官学里头那些冲突,上头也不是没人管过,早些就开除了一批学生,可新进来的人还是一样针对费扬古他们。
能运作到这份上,足见这背后之人本事不小,藏匿极深,这下要揪出那人来一次解决也不能够了。
而要惊动和安娘家,甚至是宫里的娘娘,那就更兴师动众了,何必呢?
瑚大于是想了个法子,准备让费扬古在家请先生学两年,出门时再让几个有身手的家丁跟着,到了年纪就把人放在自己眼皮子底下。
费扬古自是不肯,如今兄弟两个见了还为这事争论呢。
攸宁听罢,心里就明白了几分,估摸着自家也跟郭络罗家一样叫人针对了。
看着宜妃如今的行动,必不会轻易罢休,再回想她那些话,八成是想拉着自己一块儿跟贵妃打擂台,纵然做不了什么大事,膈应对方一二也是不错的。
不过在这之前,还是早些把费扬古送得远远的,免得他又被连累进去。
她还没想出个结果来,那头胤禩贪凉乱吃东西又病了。
许是因为她之前服用过系统提供的灵液的原因,胤禩生下来就是健康孩子,这还是头一回病成这样,攸宁费心就不必说了,皇上也来看了他几回盯着他吃药,太医院更是送来一大堆制好的药丸子。
都是上好的药材,有些攸宁用不着,想了一想再拿出去给费扬古吃也行,于是吩咐人整理出来好几包。
大病初愈的胤禩吃苦药吃怕了,抱着攸宁的腿装可怜,他还以为这些药都是给他吃的呐。
见了自己阿玛以后,更是恨不得挂在他不下来。
皇上看看明显是打包好的药,再看看完全不解释的攸宁,只好自己问了是要给谁的。
攸宁顺势把费扬古的事情说了,无外乎就是这个弟弟不争气跟人切磋断了一条腿,在家待着还不安分,现如今正琢磨着给自己做轮椅。
——嗯,轮椅的主意是攸宁给出的,想着他反正也是闲着,鼓捣点儿东西也挺好,还额外写了些儿童扭扭车之类的想法,反正是自己弟弟,怎么折腾也不恼,没准还能靠这个赚钱呢。
旁边的胤禩一听是金箍棒舅舅,来了兴趣,再一听这一桌子的苦药都是给他的,立刻悄悄溜出去了,生怕额娘想起自己来再给他灌药。
跑出去好一会儿之后,他身边的宫女过来了,带着一份胤禩口述的书信——是要玩具的,还有一个鼓鼓囊囊的荷包,里面放着一个刻了福禄图案的金元宝,还放着一枚小小的刻着西游记故事的镂空葫芦。
皇上笑呵呵拿起来看一眼,面不改色的把小葫芦给扣下了。
攸宁看在眼里,知道这个小葫芦算是胤禩最喜欢的玩意儿之一,心里莫名有点酸酸的。
胤禩还从来没给她送过什么东西呢。
她估摸着皇上此时的心情跟她是差不多的。
“孩子的东西你也扣?”
攸宁伸手去掰他的手,笑眯眯地说:“等到明年万寿节和我的生辰,咱们都管他要贺礼不就是了。”
皇上觑她一眼,嘴里只道:“我不过拿来看看,你又想着逗胤禩玩了。”
说罢把小葫芦一放,瞪了一眼不远处躲着他们的胤禩。
送了他些小玩意儿就这么关心,自己这当阿玛忙成那样,都记得每日过来几趟盯着他吃药,他倒好,病好了后开始躲着自己走了。
就在门外躲着的胤禩可不知道这些,见自己阿玛看他了,桌子上的药也被拿走了,跟着就露出个傻乎乎的笑,过来往人怀里靠了。
皇上这才心满意足,又提起刚刚的话题,问了费扬古如今的年纪,点点头,说起京郊庄子上的牛痘试验来。
这是攸宁早先就跟他提过的,如今已经开始在人身上试验了。
攸宁最开始还没有什么搞发明的想法,总觉得提出来很难找到合适的理由,再者像那些急需的高科技,恐怕有生之年享受不到,还是保命要紧。
然后她就发现十本清穿小说里就奔发明牛痘,果然是有原因的。
虽说这时候已经有了种植人痘的法子,但是危险系数高,成本也高,普通人根本种不起。
而天花是一种传染性极强的病毒,在特定季节更容易高发。
连皇上都要几乎每年带着人去行宫躲一躲,毕竟顺治帝就是死在这上头。
到了康熙帝这会儿,他吸取了教训,打算给自己的孩子种人痘,是为了孩子的身体好,也更是想要给天下做个表率,大力推广人痘。
也就是说,胤禩将来也要种痘的。
涉及到自己和孩子的小命,犹豫良久的攸宁还是把牛痘的想法说了。
幸而皇上没有刨根问底,大约是相信了她的那套从老人口里听来的说辞,让人去京郊的庄子上研究去了。
具体进度如何,她不清楚,这会儿顺势就问了。
提起这个,皇上显得心情极好,握着她的手说:“太医们仔细研究过,都说可以一试,只说这牛痘的法子比人痘易得,就方便了不知多少人。”
时下用的还都是种人痘的法子,人痘需取用患者身上的痘痂,价格高昂,普通人家根本承受不起。
攸宁大概也知道,就算这里有专为预防天花而设置的查痘章京,但也只够管旗人种痘的,而在这片广袤的土地之上,旗人只是一小部分。
想到这里,她就心虚,也隐约觉得愧疚,这么好的东西,她应该早些说出来的,而不是等着自己站稳了脚跟才敢提一句。
“可在人身上试过,效果如何呢?贵不贵?”
攸宁有些急切地问,她脑子里只有牛痘这个概念,只听说是比人痘要好,但是究竟好到什么程度,她自己也不知道。
皇上看了她一眼,微微笑着叹道:“已经开始试验了,若此事真的可成,便是你的一件大功德了。”
攸宁摆了摆手道:“这法子不是我想的,试验也不是我做的,谈不上是什么功德。只是,若是这样能让天下所有人都种得起痘,没准能彻底消灭痘疫呢。”
她期待地看着皇上,这话还真不是她异想天开,反正后世确实是彻底消灭了天花的,如果她没有记错的话。
但是官方会向旗人之外的人推广牛痘吗?
皇上只是顺着她的话想了一想,跟着居然也点头了:“痘疫肆虐以来,只在人身上传染,若是将牛痘推广入民间,人人都种痘,这痘疫自然也就没处可去了,假以时日,也许真的能彻底消除。”
攸宁悄悄松了口气,听这话音,她先前的担心尽可消除了。
皇上早将她的神情收入眼底,心中却微有些感慨,她先前那表现,不关心功德与赏赐,倒仿佛是担心牛痘能不能推广至民间似,所以才问起所费几何,后来更是强调了天下人。
倒是没料到她这样一个长居深宫的小女子,却心系着天下万民,连将痘疫彻底消除这样长远的想法都有。
皇上心中欣慰,自然也将心中的想法都说了出来。
攸宁却更止不住心虚了,连连推辞着。
却不知皇帝看在眼里,知道她所言皆是出自真心,心里反倒更为惊奇。
第69章 第六十九章 打卡第六十九天
储秀宫中, 贵妃悄悄命人寻了些孝昭皇后在世时的宫人来伺候,为自己讲解孝昭皇后在宫中居住时的诸事。
不日便是孝昭皇后四周年忌辰,她身为皇后之妹, 在此时闭门不出, 倒也不显得突兀。
贵妃端坐在镜前,看着镜中人有几分熟悉, 又有些陌生的面孔,不由打了个哆嗦。
饶是早就知道自己与姐姐的面容有几分相似,可二人素日打扮是完全不同的,因此她从未想过,只需修饰一二, 她与姐姐看着几乎有七分相似了。
对于这个早逝的同胞姐姐,贵妃自然有几分亲近, 姐妹俩也是自小一块儿长大的,可那时候她年纪尚小, 那些本就模糊的记忆到了这会儿,也早已看不大清楚了。
若是早知有这样一日,她定会把姐姐的脾性举止记得清清楚楚。
不过现在也不算晚,她颇有些忐忑地想着。
*
费扬古得了个京郊庄子上的差事, 出入京城十分方便,身后跟着一群人跑马,颇有些乐不思蜀的样子,加上身上有皇上给的差事, 旁人一时半会更不好动他了。
如此,攸宁和瑚家一群人才算放下心来。
这天,六岁的三阿哥带着五岁的四阿哥,身后跟着一群宫女太监, 急匆匆从上书房奔向各自额娘的怀抱。
三阿哥到了地方急急止步,伸手从奴才那儿接过来一个水壶,径自灌了几大口,又忙不迭接过去一块枣泥饽饽大嚼起来。
速度之快,令人反应不及。
等到反应过来的时候,身为三阿哥额娘的荣妃看看被他扔在一边的四阿哥,尴尬了。
狠瞪了自己儿子几眼,荣妃招手让旁边的人喂了四阿哥几口清水,又递过去小块的点心。
然后才跟四阿哥旁边的大宫女说:“四阿哥头几天去上书房,他人小,早膳吃多了不舒服,可吃少了就饿的快,你们来接的时候最好备些清水和点心,给他垫垫肚子。”
大宫女回去原话禀了正在养病的皇贵妃,又跟着道:“奴婢思虑不周,本想着在阿哥荷包里头备些糕点就好,却忘了上书房那地儿茶水不便。”
四阿哥嗓子眼儿细,吃糕点必得配着奶茶或是茶水,上书房那地方没有正经备主子饭食的膳房,能有什么好东西,阿哥必是喝不惯的。
皇贵妃听罢思索一番,隔日便请来了惠妃与荣妃一同商议。
宫里拢共就这么几个活下来的阿哥,皇上和她都当宝贝似的,生怕他们哪个生一场病就没了。
这要是在上书房给饿病了可怎么好?
大阿哥年纪最长,早膳能吃得跟头牛似的,惠妃没有这个顾虑。
生了五个儿子,只保下来这么一个儿子的荣妃就比她担心得多,回回都要带着吃食去接三阿哥。
再多的她就有顾虑了,且三阿哥一直没什么不适,她的二格格也说过,男孩子小时候摔打摔打也不是坏事,她要是把三阿哥当个花瓶护着反而不好,于是一直忍着不提。
直到今日,一听皇贵妃心疼四阿哥,又想到前些日子宜妃说跟着宁妃要来些食谱,心思一时便活络起来了。
得了皇贵妃首肯,几人兴冲冲议论了一番,临了送走了惠妃和荣妃,皇贵妃抬手唤了人来,又问了太子那边的情况。
总不好这头的几个阿哥都有了亲娘关照,倒孤零零把太子落到一边去,且不说别的,就是为了四阿哥,也要摆出慈母心肠来,将来也叫这份情能落在他身上。
皇贵妃一番苦心,又不算多么兴师动众,皇帝自然没有不答应的道理,又听她关照太子,心中更是熨帖几分。
便连太子知晓此事,也只有感激皇贵妃的份儿,他素日饮食起居,虽有皇帝命人时时留意,身边人不敢懈怠半分,但皇帝终归日理万机,也不可能时时关照这些微小之处。
身边人不敢叫他饿着,但更不敢只随着小主子的心意就擅作主张,太子许多时候也便听着皇帝的叮嘱,稀里糊涂的应付了自己的胃。
从前读书时没有这样新鲜热乎的吃食时,他还从未想到过这些,甚至时时觉得自己不该那么娇贵,便把那视作一种挑战。
如今骤然有了变化,心里才忽然间冒出个想法来,原来有了额娘的关照是这样的。
太子身边伺候的人是何等人精,自然能看出来小主子心绪不佳,稍微琢磨几分,便也回过味来了。
皇帝得知后,只是对着仁孝皇后留下的一幅画像微微叹息。
稍过几日,皇帝便带着太子出门散心了。
他自当了皇帝以来,北直隶几乎都快带着人逛遍了,朝中乃至后宫人人也都知晓,习以为常,是以贵妃得知消息时,连求见的机会都没有了。
宜妃知晓贵妃竹篮打水一场空,别提多么高兴了。
要想借先皇后的情分获宠,也得瞧瞧先皇后能给她留下几分余荫来,便是如仁孝皇后那般,留了一位太子下来,也没瞧见皇上,或是太子对赫舍里氏另眼相待过。
宜妃抿着茶如此说道,她人生得美,便是露出志得意满的笑容也显得极娇俏。
攸宁依然是稳坐钓鱼台的模样,又听宜妃说起贵妃胞弟,也正是袭了一等公爵位的法喀,此番孝昭皇后忌辰,皇帝出巡虽然是散心,但也一定会去山陵祭奠的,他身为孝昭皇后胞弟自然也能跟着,据说是个典型的公子哥儿,整日只知道吃喝玩乐。
说起这四个字,宜妃明显是有了主意的,但是偏不说。
攸宁说不心动是不可能的,这种宫斗加政斗的戏码,再加上一些些的旧怨,她也盼着钮祜禄家倒霉呢,至少无暇再找人麻烦了。
不过想归想,她不想掺和进这些事情里,说得没脸没皮些,有顺带的好处,她接着,没有就算了。
毕竟在已知的历史中,即便没有她掺和,过不了几年钮祜禄家也会兄弟内斗起来,皇上拿着这个一等公的爵位吊在兄弟俩面前,看着他们为此上蹿下跳相互诬告,最后两个还都留了案底,最后爵位不管落在谁身上,也只好对皇上的宽宏大量感激涕零了。
这也是攸宁至今能稳住的原因之一,不多时钮祜禄家便要兄弟相残,相互构陷都闹到外面了,以后他们还能分出心神来对付瑚家才怪。
第70章 第七十章 打卡第七十天
见攸宁到了这时候还能稳得住, 宜妃心知她是打定了主意不愿意掺和进来了,只得打消了念头。
她心里也嘀咕着,要说这宁妃, 素日也不是软弱之人, 怎的这回都叫人欺负到家门口了也不吭一声,只会静观其变, 莫不是她知道了什么?
如今四妃之中,论宠爱,宜妃并不觉得自己输给了她,更不觉得皇上会在这些无伤大雅的事上厚此薄彼。
但她心里始终打着鼓,皇上不喜内宫嫔妃和家人传递宫中消息, 要是深究起来,她这事儿做得不好。
再一细想, 她跟贵妃的不对付,皇上难道不知道么?前头阿哥们在上书房的膳食上她已经掺和了一回, 好巧不巧搅和了贵妃的好事儿,后脚钮祜禄家再出点什么事情,里头又明显有郭络罗家的身影,皇上怎么想?
哪怕皇上顾念旧情只当没瞧见, 次数多了难免觉着她和郭络罗家不安分。
她跟皇上的情分难道就要耗在这些小事上头吗?
如一盆冷水倒浇在头上,宜妃霎时觉得头脑一片清醒了。
此时再看宁妃面容沉静,安然端坐的样子,宜妃怎么瞧都觉着人家是高人风范。
一时间打心底里亲近, 敬佩起宁妃来。
自个儿出生以来一路顺风顺水的,可这才封了妃多少时日,就心里得意起来,都敢跟着贵妃在明面上呛声了。
宁妃出身在那里摆着, 要说境况变化比她还大了几番,却还能保持着从前的本分模样。
若非身边有个宁妃冷冷衬着,她只怕更察觉不到自己的变化了。
宜妃一时间心里又有了诸般心思变幻,若宁妃为人圆滑些,只管着恭维奉承自个儿也是无碍的,连捧场子都不愿,但凡她心胸狭隘些,没准还要结了怨。
想着宁妃往日为人,不是不懂这些的,那么,就是心知她不是那样狭隘之人,特意提醒一二。
怪道皇上从前念叨着什么‘以人为镜,可明得失’呢,今儿她竟也算是体会了一把以人为镜,那些书上的酸话也不是没有道理的。
果然还是该与宁妃这样的人多亲近一二,她宁愿叫人浇一盆子冷水,看清自己几分几两,也不想叫人捧着稀里糊涂掉到火坑里去。
迅速理清了这些心思,宜妃便不再云里雾里暗示那些算计,真真诚诚的表示了自己贸然来扰的歉意,约了日后一同赏花便告辞了。
攸宁被她这前后截然不同的态度弄得一懵,不过也没说什么就起身送客。
总之宜妃临走时没露出什么怨言,也不复先前的热络盘算,看着好像还冷静下来了?
攸宁自然不知道宜妃前后脑补了一大推,居然也把自己给想通了,如今生了要多多亲近她,以便‘近朱者赤’的想法,不光如此,还脑补了她与她惺惺相惜,明知做的事情讨不了好,但还是出于相信宜妃的本性,坚持劝说和暗示她冷静下来。
天知道,她以前对着人处处小心谨慎,恭维讨好,那完全是因为位份宠爱和底气都不如人啊!
人家动动嘴皮子都能折腾得她浑身难受,她又何必去开罪人呢?宁愿被人说谄媚,热脸贴个冷屁股,也好过被人家误会她瞧不上谁,然后莫名其妙结了仇家。
如今就大不一样啦,位列四妃,有娃有家世,再上赶着去恭维人家,就有点没脸没皮了,而且完全没必要,纯是给自己找事儿。
这小小的误解后,宜妃彻底熄了家人要跟钮家对上的心思,以前那些小动作也都撒手不干了,以至于家中子弟阴差阳错在一场浩劫里捡了一条小命回来,连带着宜妃也逃过一劫,就是不久之后的事情了,彼时宜妃捂着狂跳的心口,只觉得自己简直是重获新生,庆幸不已。
而攸宁这里知道的些许,不过是乾清宫伴驾时听到的一些片段。
还是房子不够隔音的问题,彼时攸宁跟皇上一块儿待着,瞧出他心情一般,没心思风花雪月,干脆问起牛痘进程来,讨论了点实事。
然后她就因为不了解这个时代的基层情况和运转机制,被皇上耐心教导一通,也终于看见他脸上露出点笑意来——被她的无知逗得。
结果太子这会儿偏跑过来给身边人求情,皇上的一片慈父之心不被理解,苦闷化为怒火被彻底点燃,训得太子战战兢兢跪在地上不再开口。
攸宁听了个七七八八,总归就是皇上觉着太子跟前一堆人全不是好人,带着他学坏,然后一气之下全都发落出去了,老师们贬官的贬官,伴读玩伴们打板子的打板子,发落回去让其家人关禁闭,身边的奴才犯了错的杖毙,没犯错的也是伺候得不好全都赶走。
攸宁听得颇有些心惊肉跳,正想着这处置似乎有些重,一转头窗户上瞧见梁九功缩得跟个鹌鹑似地,带着一堆人恨不得能多远避到多远,就知道那群人引着太子犯的肯定不是小错。
皇上发火是常有的,火发出来才不算大事呢,等闲的事情梁九功哪至于这样。
攸宁这会儿也恨不能在暖阁里找个密室,把自己藏得严严实实的,平日里伴驾就有些劳神,都说伴君如伴虎,更何况今日是只到处喷火的老虎。
但她刚刚没来得及避开的时候,是瞧见了皇上怒而摔杯,然后紧接着太子跪在地面上的,八成是跪在茶杯碎片上了。
不然梁九功自个儿躲得远远的,怎么还踢了个小太监捧着软垫过去呢?
结果人刚一过去,攸宁就听“噗通”一声,估计是被气得团团转但是没有动太子一根毫毛的皇上一脚踢出去了。
外头训斥声倒是没了,但皇上粗重的呼吸声,彰显着他怒气还没发完,而且急需一个受气包去解解围。
梁九功急了,隔着窗户对她挤眉弄眼。
攸宁有心只当做没看见,下一刻,就听外面喊梁九功的名字,然后很快就看见他也连滚带爬爬到了门外跪趴着
攸宁离着老远,看见这老小子明显是松了一口气,对着她露出个恳求的表情来。
她是真的想当做什么都没发生。
然而一想也知道,太子受伤,外面那小太监和梁九功冒死上去劝,哪怕这会儿被踢出去,或是拖出去打板子,可日后皇上会觉得他们是个忠心的奴才。
而她作为有幸被太子称呼一声“妃母”的人,又倒霉催身处现场那么近,想当作没察觉都没人信
左看右看,攸宁没找着软垫,只好揣了榻上的一个迎枕战战兢兢往出走。
到明间和次间门口,就瞧见皇上背对着太子站在那儿,气得脸都红了,看她出来就先瞪了她一眼,十分不耐。
攸宁确实极少看到皇上生气,更别提像今天这么严重了。她一贯不觉得什么帝王之气,王霸之气是能看出来并且把人吓到的,这会儿却免不了心里惴惴不安,膝盖都有点软。
攸宁缓缓朝太子靠近,然后垂着眼,声音细听还有些发颤:“妾来送这个,给太子垫一垫腿。”
说完就等着皇上气冲冲的继续问话,然后自己顺理成章往那一跪请他息怒,把迎枕顺手推到太子膝盖底下去。
她到如今也算摸清了皇上的一点儿脾气,他自认为是个严父,私底下如何跟太子相处她不知道,但当着她这个外人的面——不论她是在里间还是现场,肯定是要表演一二的。
要她再三给太子求情,然后他再勉为其难顺着台阶下来,时间都不知道浪费多久了。
还是直接塞过去,让皇上看出太子受伤的端倪来更快些。
攸宁连给太子求情的话都想好了,却迟迟没等来皇上的责问。
殊不知这会儿皇帝冷眼看她,瞪她,心里一肚子火却不好发了。
这女人一向是识时务,不叫人为难的,这会儿无端跑出来给太子求情是做什么?求情就算了,还不伦不类捧了个迎枕出来,简直可笑至——
皇帝盯着她,正预备开口叫人送她先行回去,忽然脑子里灵光一闪想到了什么。
地上那一滩茶水混杂着零星的茶杯碎片还在,他的目光徐徐落在太子跪的地方,眉头就皱紧了。
太子仍旧面无表情,微垂着头,表面看不出任何端倪来。
攸宁没等到皇上训斥,心下定了几分,三步并作两步走到太子跟前,也不劝他,只低声道:“太子拿这个垫一垫膝盖罢。”
只从太子跪到瓷器碎片上一声不吭就能看出来,这孩子在自己阿玛跟前是个要强的性子。
他不肯服软,更别指望旁边皇上先开口了,大家彼此心里都拿捏着分寸呢,这瓷器碎片不大,否则太子再耐疼也不能装得这么若无其事。
攸宁只好低低道一声得罪,用力一搀太子臂膀,如愿听到他倒吸了一口冷气。
然后她惊呼一声,皇上几乎是立刻就回过头来,瞧着面色如常,却是第一时间查探着太子受伤的膝盖。
攸宁适时避开,外头叫太医的叫太医,找药膏的找药膏,她优哉游哉躲在里间吃茶和点心。
当天还喝上了一盏皇上亲手给她泡的茶水,得了他一声谢,攸宁喝完之后感觉自己胆子大了不少,若是往后再遇着这种事儿,她觉得自己也不至于这么没出息被吓到腿软。